這話讓杜太后的臉色更不好了,已有宮人瞧向這邊,努力忍住笑。杜太后吸氣呼氣,真恨不得立即去尋皇帝,讓他下詔,再把榮明太妃送出宮去,別在自己跟前礙眼。
可是,她不敢。榮明太妃又冷笑了,早知道杜太后要這樣對付,當年也就不會和她賽着要名聲,要來要去,把這個大位生生讓給了別人。
“老孃娘,您和榮明太妃之間的事,我們做晚輩的確實不能多言。不如我們先告辭,您和榮明太妃有什麼話,您在這慢慢和她說,可好?”杜太后聽了朱皇后這一番生怕自己氣的不夠的話,冷笑着對朱皇后:“皇后平時不是總說自己是很孝順的人?”
“那太后老孃娘意思,妾該如何做呢?是由妾把榮明太妃趕走呢,還是讓妾……”朱皇后故意停下,果真看到杜太后的神色又變冷了,朱皇后微笑:“民間有句俗語,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妾心裡想着,做皇后的,有時也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老孃娘您和榮明太妃相處了那麼幾十年,彼此的脾性十分了解。既然老孃娘您都沒有請榮明太妃出去,妾做爲一個晚輩,也只有順着老孃娘您的意思。”
朱皇后的話讓杜太后心頭又開始翻滾,忍不住用手捂一下心口。榮明太妃開口了:“說起來,皇后娘娘是真的大度,也很明白事理。老孃娘別的不說,這識人倒比我好很多。”
杜太后心中的那口氣,又開始往上翻,甚至已經慢慢地噎上去。朱皇后和榮明太妃都很注意杜太后的神情,此刻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還是朱皇后先站起身:“如此,就請老孃娘先容妾告退。”說完朱皇后行禮下去,帶着妃子們離去。
踏出寧壽宮的殿門時候,朱皇后回頭瞧了杜太后一眼,見杜太后雖還坐在座位上,但雙手已經有些顫抖。朱皇后收回眼,脣邊露出一抹微有不屑的笑,既然杜太后要這樣折騰大家,那也只有天天讓大家看一點戲,免得這樣被白折騰。
朱皇后怎麼想妃子們不知道也沒人會開口問,朱皇后上車離去之後,王淑妃纔對柳依依微笑:“柳才人不如去我宮裡坐坐。”
柳依依有些奇怪王淑妃這突然的邀請,但還是微笑着道:“淑妃吩咐,不敢不從命。”兩人往仙遊宮行去。朱寶林想要追上柳依依,見她上了王淑妃的車,朱寶林不由跺腳。
這讓蘇才人有些奇怪,她瞧着朱寶林:“你好容易有了喜,不在你屋裡好好養着,跑出來寧壽宮也就罷了,這會兒怎麼又想去和柳才人說話?”
朱寶林瞧一眼蘇才人,沒有理她徑自往另一邊去。
蘇才人的眉微皺,沒有說話也要回宮,另一位蘇寶林已經追上來:“蘇姐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蘇才人放緩腳步,蘇寶林走在蘇才人身邊,小聲地說:“蘇姐姐可也覺得,朱寶林這個孩子,懷的有些奇怪?”
蘇才人停下腳步,望着蘇寶林:“這樣的話,你也敢說出來,也不怕被人割了舌頭?”蘇寶林嚇了一跳,小聲嘀咕:“可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在這個宮裡,最要緊的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樣的話,什麼樣的身份才能做什麼樣的事,否則,你得不到平安。”蘇才人急急對蘇寶林說了這麼幾句,見蘇寶林嚇的臉色都變了,這才拍拍她的手:“好了,你年紀小,不明白也是有的,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許說出來。”
蘇寶林低頭輕聲應是,蘇才人微笑:“一起走罷,今兒散的早,還能回去補一會兒眠呢。”
這邊蘇才人和蘇寶林走了,另一邊柳依依也和王淑妃在說話,她們倆已經到了仙遊宮,坐下時候,柳依依對王淑妃微笑:“淑妃爲何不趁此刻補眠,而是要拉我過來說話?”
王淑妃給柳依依倒一杯茶:“你我之間,也不用這樣繞彎子了,我想問問你,今早你瞧見皇后娘娘時候,可曾覺得,她和原先有些不一樣?”
柳依依端起茶,鼻尖茶香四溢,柳依依開始仔細思索王淑妃說的話,今早皇后娘娘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是什麼樣的不一樣?柳依依放下茶杯,望向王淑妃:“我並沒瞧出來,娘娘今早的衣着說話,和平常是一樣的。”
“她的眼睛,在發光。”王淑妃輕輕地敲下桌子,接着再提醒一句:“昨夜,陛下是在昭陽宮過的夜。”
眼睛在發光,對一個女子來說,只有一種情形會如此。柳依依深吸一口氣,瞧着王淑妃:“淑妃的意思是,娘娘對陛下動情?”
王淑妃沒說話,只把柳依依沒喝過的那杯茶潑掉,重新倒上一杯:“依依,你是個聰明女子,想來你也瞧出來了,咱們的這位陛下,幾時真的把人放在心上?不管是……”王淑妃剛想數一下名字,就見柳依依神色蒼白。
這讓王淑妃有些驚訝,看向柳依依:“你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蒼白?”
柳依依想起的,是周昭儀,當然柳依依不會說出來,只微笑道:“淑妃說的,和宮中人說的,不一樣呢。”
王淑妃有些輕蔑地笑了一聲:“那是,宮中人想的,自然都是怎麼討陛下的歡心,怎麼才能長久得寵。”
“淑妃也不算不得寵的人,爲何反會發出這樣感慨?”柳依依用手按一下心口,努力平靜下來,對王淑妃微笑。
“是啊,就是因爲我並不是不得寵的人,所以纔看的更多,看的多了,才更明白。明白了就覺得可笑。”王淑妃說着還真笑起來,還伸手用手指擦一下眼角笑出來的淚。
接着王淑妃才伸手拍一下柳依依的手:“你也不用如此擔心。只是有些話,我總是要和人說說的。”
柳依依對王淑妃回以微笑:“淑妃請講,我也並不會擔心。”
“我入宮十年了。”王淑妃緩緩地道:“天平八年入宮,那時候我十六歲,得知入宮時候我並沒有患得患失,女孩子啊,嫁誰不是嫁?這些我早知道了。能嫁天子,縱然只是個妃子,但和別人總是不一樣的。”
柳依依耐心地等着王淑妃繼續說下去,但王淑妃並沒說下去,而是又伸手把眼角的淚擦一下,這一回的淚並不是因爲笑,而是真的傷心。
柳依依瞧着王淑妃的傷心,鬼使神差地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娘娘已經動了心,而且……”柳依依躊躇一會兒才輕聲道:“娘娘這個人的性格,想來淑妃也清楚,她是一旦動心就不會後悔的人。我們兩個,想要告訴娘娘,不要動心,是不能的。”
王淑妃嘆氣,靠在椅子上:“我也知道。”說着王淑妃的聲音突然提高:“我就知道,知道天下女子,都是這樣的,爲了男子動心,爲了男子爭鬥,爲了男子去死。原本我以爲,以爲娘娘是不一樣的,可是娘娘還是如此。”
說着王淑妃伏在桌上,柳依依看着她雙肩在顫抖,不知道王淑妃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哭的是這不可知的命運,笑的還是這不可知的命運。
過了許久王淑妃才擡起頭,柳依依見她滿面淚痕,忙拿出帕子給她拭淚,王淑妃含糊地道了謝才道:“其實呢,娘娘動不動心,爲什麼動心,我都不願意去想。我想的是,今後這宮中,是不是還會太太平平的。”
“淑妃以爲,娘娘一動心,就會生嫉妒,一生嫉妒,這宮中就和原先不一樣了?”柳依依的腦子轉的很快,飛快說出這麼幾句,王淑妃擡頭瞧着柳依依,微微一笑:“這只是其一。”
其二呢?柳依依還想問王淑妃,王淑妃卻端起已經放冷的茶一口喝完,對柳依依道:“罷了,我也不過心裡壓着難受,想尋你說說話而已,這會兒話也說過,哭也哭過,也不留你一起用膳了。”
這樣就下逐客令了?縱然柳依依的位份要遠低於王淑妃,柳依依還是睜大眼睛對王淑妃道:“淑妃總要和我說完,您究竟爲何覺得陛下靠不住,還覺得娘娘爲陛下動心,就不會得到……”
“好結局。”這三個字柳依依斟酌良久才告訴王淑妃。
王淑妃不由抿脣一笑:“是啊,爲何?依依,你知道文莊皇后吧?”柳依依點頭,怎麼能忘記?王淑妃繼續道:“其實呢,除了文莊皇后,天平十五年還有周婕妤王美人陳寶林都沒了。而在這之前,曾侍寢過陛下的宮女,小妃子們也有許多沒了的。”
“文莊皇后不是因爲難產薨逝?”柳依依敏銳地覺得,也許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揭出來,果真王淑妃笑了:“文莊皇后的薨逝,有人動了手腳。”
柳依依適當地做出被嚇到的神情,接着瞧向王淑妃:“那陛下他,可知道?”
“他怎會不知道呢?甚至他連是誰做的都知道,不然陛下他爲何不立秦貴妃爲皇后,甚至秦貴妃在裡面做了些什麼,陛下他只怕也是清楚的。可是之後他依舊寵愛秦貴妃,甚至由着秦貴妃進讒,賜死了周婕妤,不,現在該叫周昭儀了。”
王淑妃說的話重重地敲在柳依依心上,原來陛下他,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周昭儀也就算了,不過是他的一個妾室,文莊皇后,卻是他的結髮妻子。
“那陛下爲何……”柳依依脣色蒼白地瞧着王淑妃,多麼希望王淑妃猜錯了,可是王淑妃說的話讓柳依依如墮地獄。“陛下他,真不愧是杜太后養出來的兒子,做事的人是杜太后,他怎會直接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