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就是當初的流言了,柳依依低頭:“如此說來,妾還要謝陛下和娘娘的救命之恩呢。”假設真按杜太后所預想的,皇帝服用人蔘後死去,那柳依依就被坐實了狐狸精的名頭。即便是朱皇后,也無法再保住柳依依的命了。
那時逼柳依依殉葬,或者還沒殉葬這麼好,而是命柳依依自殺謝罪,甚至還要波及家人。
朱皇后微笑:“你明白這些就好,我……”話沒說完,吳娟就走進來:“娘娘,陛下回宮了。”看來昭陽宮的人已經十分習慣皇帝在昭陽宮居住了,連回宮這樣的話都說出來。朱皇后剛站起身,皇帝就滿面不悅地走進來,瞧見朱皇后,皇帝就開始嘟囔:“那些老匹夫,一口一個大道理,朕卻曉得,他們不過是爲了自己家的富貴罷了。”
皇帝對朱皇后這幾句抱怨,內裡透着的親熱,柳依依在一邊聽的清楚,只有很恩愛的夫妻,纔會讓丈夫有這樣的抱怨。
柳依依不由瞧向朱皇后,朱皇后的眉眼和原先是一樣的,但此刻卻罩上了一層別的光,那層光芒之下,顯得朱皇后格外好看。
儘管柳依依不知道皇帝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但這會兒柳依依確定知道,皇帝對朱皇后,是不同的。。
“陛下。”朱皇后等皇帝說完就含笑拉住他的手:“依依也在這呢,你一口一個老匹夫,豈不嚇到依依?”
皇帝看向柳依依,對柳依依點頭:“果真還是你懂事,今早起的晚,睡足了嗎?”柳依依微笑:“睡足了,陛下和娘娘既然還有事,妾先告退。”
皇帝點頭,柳依依行禮後退着出了昭陽宮。
朱皇后已經讓皇帝坐下:“到底是什麼事呢,要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皇帝嘆氣:“今兒在朝上,有幾位大臣說,後宮之中,雖是陛下的家事,然天家的家事也是國事。無緣無故,更換那麼多的宮人,換了這些,勢必還要從民間徵召宮人入宮,如此,對民無利。”
朱皇后的眉微皺:“這件事,是怎麼傳出去的?”
皇帝冷笑:“想都曉得,定然是老孃娘那邊,想來在這宮中還有那麼幾個曾依附的,朕真恨不得全尋出來,挨個打死,纔算消了這口戾氣。”
“陛下!”朱皇后輕聲叫一聲,皇帝回神過來,搖頭:“朕也只有搪塞了幾句,並說宮人原本該服侍好老孃孃的,服侍不好,朕這才處置。”
只是,這些大臣們的話,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帝總不能讓半個朝堂都空了。朱皇后見皇帝用手揉着額頭,給他倒碗茶,皇帝接過慢慢喝着。
朱皇后輕聲道:“好在再過幾天,就是過年了,老孃娘總是要出來接受誥命們的朝拜的。到時妾陪着老孃娘一起出去,再讓服侍的人盡心,不讓人瞧出異狀,那時自然那些流言就平息了。至於王家……”
朱皇后停下:“陛下自有聖裁,妾也不能多說。”皇帝把茶碗放下:“我明白了,先把王家放個外任,等過上一兩年,慢慢收拾了。”
不這樣,還能有別的法子嗎?朱皇后輕嘆:“光王尚宮一人,就有這樣大的牽絆,還不曉得文內侍後面,又有些什麼人呢?”
皇帝搖頭:“文內侍那邊,因着是內侍,倒沒有王尚宮這樣大膽,只是不曉得那些內侍人中,有多少收了文內侍的好處。”
說着皇帝的眉又緊皺起來,朱皇后曉得,這是皇帝想起上次中毒的事了,一想到這件事,朱皇后就又道:“陛下,甘泉宮的人,還是要重新挑出來填進去,然後陛下住回甘泉宮,在妾這裡住着,暫時倒沒什麼關係,日子一久,別人瞧着總也不像話。”
“等過了年,再說這事。”皇帝拍下朱皇后的手:“虧的你能幹,不然朕現在還蒙在鼓中。”朱皇后微笑:“妾是陛下的妻子,一身榮辱繫於陛下,陛下此刻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讓妾羞慚?”
皇帝把朱皇后的手握的更緊,朱皇后的心柔柔地顫了一下,其實現在,也沒什麼不好。
柳依依重新得到皇帝寵愛並沒出別人意料,畢竟當時流言雖盛,但妃子們聽到這些流言,不過都一笑了之。
柳依依又恢復了原先的日子,和各宮妃子們來往,偶爾出門去太液池邊遊玩。冬日宮中也就是隻有雪可賞了,烤火賞雪時,總有人嫌棄雪下的不夠大,不好賞雪。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就是過年,去年過年,柳依依還是宮女身份,要忙着服侍朱皇后,今年她已是才人,無需像普通宮人那樣忙碌。不過宮中妃子雖沒有皇后過年時候所做的事多,瑣事也不少,接受賞賜時候,還要備下賞賜自己身邊人的東西。
而今年朱皇后也循了去年舊例,許各妃子們的家人入宮半日,和各妃子團聚。妃子們必定也要準備下賞賜家人的東西。
再加上彼此間總要應酬一番,整個後宮,只見到處花團錦簇,宮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每逢過年,京中是金吾不禁,不過後宮之中怕引起火災,不許放炮,但許各宮掛上宮燈,紮上鰲山,彼此共賞。因此宮中雖不聞鞭炮之聲,但各宮到處都掛滿宮燈,有些還紮了鰲山,要一直亮到元宵過後。
倒和民間的意味有些不大一樣。柳依依的母親也在大年初一這天,許入宮和柳依依團聚。大年初一一大早,柳依依穿了朝服,前往昭陽宮給朱皇后賀年,朝賀完畢,朱皇后又帶上妃子們,前往寧壽宮給杜太后和諸位太妃拜年。
自從出事之後,柳依依還是頭一次見到杜太后,杜太后的面色瞧起來有些憔悴,但穿着整齊,看見朱皇后帶着妃子們恭恭敬敬地行禮下去,杜太后的面片微微一動,倒沒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朱皇后給杜太后行禮完,又對諸位太妃拜年,太妃們都口稱不敢,請朱皇后和妃子們坐下。滿屋子花團錦簇,衆人笑着說了幾句閒話。就有宮女來報,衆誥命已在昭陽宮內等候,請朱皇后先回昭陽宮。
朱皇后含笑上前對杜太后:“老孃娘,妾先告退,等會兒再帶衆人前來。”
杜太后瞧着朱皇后,脣邊現出一抹笑:“無需多禮,下去罷。”朱皇后再次行禮,帶着妃子們退下。
杜太后瞧着衆人身影消失在那裡,纔對諸位太妃道:“你們今兒想來也有別的事,我就不多留了。下去罷。”
劉太妃等人告退,獨有榮明太妃坐着不動,杜太后瞧向榮明太妃,脣邊笑容冷然:“榮明太妃想來也是要和我一起接受朝賀,只可惜,你不配。”
衆誥命來朝賀的,只有皇后和太后,太妃們自然不能接受賀禮。
榮明太妃瞧着杜太后,話可一點也不示弱:“配不配的,老孃娘您……”榮明太妃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杜太后。杜太后再次被榮明太妃噎住,冷笑着看向楊姑姑:“楊尚宮,按了宮規,太妃不能如此做。”
楊姑姑早準備好了,對杜太后恭敬地道:“老孃娘,恕臣大膽,榮明太妃並不是要和老孃娘一起接受朝賀,況且按了宮規,榮明太妃也不能接受朝賀。只是榮明太妃想在這陪着老孃娘,衆人行禮之時,榮明太妃就在一邊站着。宮規上是允許如此通融的。”
榮明太妃笑了:“果真還是楊尚宮說的好。我不過是陪着老孃娘您罷了。”杜太后瞪了榮明太妃一眼:“如此厚臉皮,還真是……”
榮明太妃只微笑不說話,朱皇后礙於身份,自然不好打斷杜太后的話,因此才託榮明太妃出面,到時萬一杜太后要當着衆人說上幾句什麼樣的話,那榮明太妃就好出面打斷杜太后的話了。
寧壽宮內的情形,后妃們並不知道,而妃子們陪着朱皇后走出寧壽宮,朱皇后徑自往昭陽宮行去,妃子們也就各自散去。
柳依依回到聽雨樓卸下朝服,換了衣衫喝了一口茶,剛要再歇一歇,內侍就進來道:“柳娘子來了。”
柳依依有些驚詫地站起身:“今兒怎麼到的這麼早?”話沒說完,柳娘子就跟在內侍身後走進。柳娘子今兒穿的比上兩回穿着的又要好些,也不知是不是柳依依的錯覺,覺得柳娘子面上的皺紋也少了,甚至也有種雍容氣度了。
柳娘子給柳依依行禮,柳依依已經一把扶住柳娘子,對柳娘子微笑:“我還在想,母親一個人在京中,昨兒除夜,還不曉得怎麼過呢,可孤單不孤單?”
柳娘子這次比上次更從容些,坐在柳依依身邊:“不孤單呢,家裡現在許多人。”見柳依依露出驚訝神情,柳娘子微笑:“並不是你叔叔嬸嬸們來了,是家裡的下人。”
說着柳娘子手一拍:“哎呀,我現在才曉得,使喚下人也是有規矩的,而不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還有什麼馭下之術。”
柳依依的面色更爲驚訝,柳娘子笑着道:“你還記得上回和你說過的周夫人嗎?她原本是要回鄉的,但不知爲了什麼又沒回鄉,一家子又搬回京城來了。哎呦呦,他們家的屋子,好氣派,我瞧着,差不多有我們在家時候那三四戶人家那麼寬呢。偏周夫人還說什麼,這宅子比起原先周府,已經小許多了。”
柳依依聽到周夫人被一次次提起,努力回想當初周家宅子是什麼樣的,柳娘子已經又道:“她還送了我兩個丫鬟兩個婆子,什麼馭下之術,就是她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