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風院這邊的湖中涼亭裡,四角擺着香爐,丫鬟正在往香灰裡埋香片,淺淺的埋進去,在上面戳幾個眼,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香味就慢慢的四散開來。
侍墨帶着幾個丫鬟正往石桌上擺着飯菜,石桌已經鋪上了五彩線絡盤花桌套桌圍,石凳換成了圓木軟椅,鋪着青色繡花椅墊。
石桌上此時已經擺滿了碗盤子,一套五彩十二月花卉白瓷碗、盤、碟看着格外的豔麗。上面蓋着銀蓋子,不知道都是些什麼好吃的。
亭子右邊還放着一直矮腳幾,匙箸香盒在那邊擺着,中間還放着一隻宋窯長頸瓶,插着一束盛開的鮮花。
矮腳幾還擺着墨地三彩雙龍方形酒壺,兩隻墨彩酒杯在旁邊。
沈峻熙和蘇沐涵漫悠悠的過來,天色已晚,暮色沉沉,看到亭中亮起的宮燈,沈峻熙笑着道:“怎麼今天這麼有心情?”
“賞月啊。”蘇沐涵抿着嘴笑。
沈峻熙仰頭望了望天空,笑着道:“今晚月光還真的很皎潔。”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笑着問:“預備酒了嗎?”
蘇沐涵抿嘴嗔他:“能少了嗎?”
兩人說笑着來到了亭子裡,丫鬟將桌上的銀蓋子全都掀開了,精緻的菜餚在精美的瓷盤中,很勾人食慾。
蘇沐涵給他的杯中倒上了酒,又給自己倒了半杯。
“這幾天沒人找你嗎?休了喬婉兒,喬家父子沒找你?”她輕聲問沈峻熙道。
沈峻熙接過她遞過來的酒杯,把手也握住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親了又親,這才鬆開回答:“沒有,估計忙着先把胎弄掉了吧?不收拾的乾淨一點,找我也是被我臊一鼻子灰呀!”
蘇沐涵身子動了動,想起件事情來:“哎呀,是啊,若是等喬婉兒打掉了胎,看不出痕跡了,再來找你反咬你一口,那怎麼辦?”
“你沒留下什麼證據嗎?”沈峻熙笑看着她。
蘇沐涵搖了搖頭:“能有什麼證據啊?只有那一碗藥渣子,不過等喬婉兒沒事了回來,死賴着不承認,也當不了什麼證據了……”
沈峻熙失笑起來,半天才道:“放心吧,喬意滿到底還得要臉,何況他們那樣的人,多疑的很,肯定以爲你手裡拿着他們致命的把柄,喬意滿怎麼可能冒險讓自己那樣的醜事暴露?最多可能就是喬婉兒沒事了之後,再來找我理論兩句罷了……要報仇,不會在這件事上面糾纏。”
蘇沐涵覺着他說的有理,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道:“也不知道喬婉兒怎麼樣了,聽說墮胎特別危險,用的都是虎狼藥,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擔心她幹嘛!死了才一了百了呢……不過喬婉兒可捨不得死,還想着榮華富貴過一輩子呢!不然也不會你安排的好好的地方不住,又回來找喬瑞吉。況且,這也不是她頭一次墮胎,想來已經輕車熟路了。”
蘇沐涵半天無語。
沈峻熙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自己也吃着,道:“不用在想這事了,”他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道:“來了再說!”仰脖一口將酒喝下。
蘇沐涵抿了一口,忙吃了幾口菜,又問道:“那批木頭的事怎麼樣了?還沒到京城麼?”
“應該是這個月底吧,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肯定沒這麼快,”沈峻熙笑着道:“等到了京城,還有番熱鬧呢。到時候我一件件跟你學說!”
蘇沐涵忙點頭:“好啊!到時候跟我仔細說說。”
沈峻熙失笑,又道:“對了,岳父剛剛說了,叫你去融府的時候,替沐勁也留個意。”
蘇沐涵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留意什麼?”
“咦?你參加融府大奶奶那什麼文會爲的什麼,你自己都忘了?”沈峻熙笑着看着她:“自然是留意有沒有沐勁年紀相當的,家世相當的……”
蘇沐涵猛吃了一驚道:“沐勁已經到了要議親的年紀了?!”
“你以爲!還當他是六七歲的小孩兒呀?今年應該十二了吧?”沈峻熙想了想,有點感慨:“我都十七了。”
蘇沐涵怔想了一會兒,更感慨:“我都十八歲了!天啊!”
沈峻熙‘噗嗤’的笑了:“你看不出已經十八歲了,看着還像是十五六!”
蘇沐涵纔不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感慨了一番,低頭吃菜:“想想也是,沐勁本來就比紫雪小兩歲,紫雪都嫁人了,何況是沐勁……嗯,他應該聽我的話,這事總算我說了算了!”
沈峻熙大笑起來,伸手摸着她的手:“你得多想說了算啊!”
“主要是之前受挫太多。”蘇沐涵笑嘻嘻的道。
兩人現在說起沈紫雪的事情,已經沒有了那種無奈和憋屈,能看開了。沈峻熙喝了幾杯酒了,才發覺她的半杯還沒有喝下去,基本上就是抿一抿,不幹道:“你也陪我喝點啊!”說着給她端起來,送到了嘴邊。
蘇沐涵被迫喝了半杯,沈峻熙意猶未盡,給她又倒了一杯,笑着叫她喝,蘇沐涵不肯喝了,沈峻熙於是自己喝了,蘇沐涵正望着發呆,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沈峻熙已經站起來,湊過來吻住了她,強行把酒給她渡進嘴裡,辛辣的酒在兩人的脣舌間繚繞。
等他終於放開了坐回去,蘇沐涵臉都紅了,熱辣辣的酒順着喉嚨這才滑下去,她渾身都熱了起來。
沈峻熙笑着轉頭叫丫鬟:“在擺些冰塊過來。”
蘇沐涵伸手打了他一下。
沈峻熙笑着,吃了一會兒,纔想起來了,道:“對了,賈玄毓年底成親,鎮國公府給咱們來了喜箋。”
鎮國公本來就和永平王府又一定的交情,給他們喜箋也是正常的,蘇沐涵聽了,嘆了口氣。
沈峻熙開玩笑道:“怎麼?一聽見賈玄毓要成親了,你就嘆氣?”
蘇沐涵白了他一眼,卻也沒心思開玩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再喝,被沈峻熙拉住了手制止了,笑着看着她道:“借酒澆愁也沒用!”
“你真煩!”蘇沐涵嗔道。
“其實是你看不開!”沈峻熙終於收起頑笑的態度,正色道:“你都說過無數回了,她的事你再也不管,傷了那麼大的心,怎麼一說起這事,還是這樣心事重重?”
“我只是想想……我沒說要管……”蘇沐涵辯解道。
沈峻熙很不客氣的鄙夷道:“你想也不應該想了!還嫌……那個瘋妹妹在你這兒瘋的不夠?!”
蘇沐涵嘆了口氣,在他要說話前忙搶着把話題轉開:“好了不說這個!對了,賈玄毓聘的是建寧侯府的姑娘?”
沈峻熙點了點頭:“好像是……”他望着她道:“你知道爲什麼賈玄毓急着成親嗎?”
蘇沐涵一怔搖頭道:“不知道……因爲沐雲?”
“這可能是一個理由吧,不過據說京城的喬正遠,打算給他說個媒,是工部侍郎的女兒,鎮國公府不願意和喬正遠扯上關係,這才趕緊給他定了這門親的。”
“工部侍郎?是喬正遠的人吧?那批木頭……”
沈峻熙點頭:“對呀,就是喬正遠的學生,”他沉吟了一下道:“岳父說,喬正遠急着在南直隸拉攏人,不惜和親都要拉攏這幾個王爺侯爺,肯定背地裡琢磨什麼大事呢!”
“鎮國公府向來是不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面去不是?賈玄毓之前,連出來爲官的都沒有,承襲個爵位,一直就那樣。”
沈峻熙點點頭:“是啊,喬正遠應該也是看到了賈玄毓這次立了功……反正肯定是打什麼主意呢。”
說到喬家,總不是什麼好事,兩人說了兩句就不再提了。
空中一輪明月,照在池塘上的亭子中,兩個人在亭中時而說笑聊天,時而對看無言,無論做什麼,兩人互相看着的眼神中,都滿含着對對方的愛意,就算是朦朧月光,也能映照出來……
……
第二天,沈峻熙起來到書房這邊看書,過了一會兒,沈峻楠來見他。
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沈峻熙就看到他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是一直就是沒開口,看樣子確實有事。
沈峻楠進來,行禮坐下,這才道:“有件事想和大哥商量一下。”
“什麼事?”
“陪都這邊的龍禁尉,說是少了一名,找人填補,我想去補上……”沈峻楠小心的看着他陪笑着道:“我也十六了,希望身上有個功名……”
沈峻熙聽了點點頭:“這也行啊,應該有個功名,是不是需要銀子?我給你拿好了。”只要不是拿銀子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沈峻熙不是那麼苛刻的,何況,沈峻楠是他弟弟,這樣上進,也是好事。
沈峻楠慌得忙搖着雙手:“不不不,不是和大哥要銀子,只是來找您問問這事可行不……還是要得了您的同意,我心裡才踏實。”
沈峻熙覺着沈峻楠突然的轉變有些奇怪,不過他能少聽聽老王妃的教唆,當然還是好事,於是點頭道:“這事好,你就去辦吧,若是等有了實缺,最好能去做個一兩年的實事。”
“是,大哥的話我記住了。”沈峻楠恭敬的道,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沈峻熙在說話,便站起來道:“那我告辭了,這些天天熱,大哥您多注意身體。”
沈峻熙點了點頭,看他出去了,沉吟了一會兒,倒覺着沈峻楠最近穩重很多,倒像是終於懂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