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氏如今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誰也管不着她。那戲班子請來了,她不愛聽了便也不去了,戲班子成天就在那個側院唱着,有時候花廳裡一個主子都沒有,戲班子的人也不知道。
這倒是便宜了那個院子的下人,每天都能聽一場戲。
項氏也不管,銀子白花了也就白花了,反正又不是從她的手裡掏銀子出來。
臘月二十六這天,沈峻熙前院的外書房。
外書房所在的這個院子,在蓼風院是最前面的院子,而且也是最大的獨院。院裡種了成片的南方紫竹、斑竹,院落中也全是竹子點綴的景緻。
外書房是沈峻熙在家的時候呆的時間最長的地方,這邊跟內院是隔開的,院落兩邊都有迴廊,通着王府其他的院、還有府門等等的地方,唯獨不通蓼風院自己這邊的內院,兩條迴廊相當於是把整個蓼風院給圍了半圈。
若是要去內院,只能經過外書房的後院到內院的門,這邊纔是三門,守門的都是小廝,進去了,有二門,內宅,那邊守門的纔是婆子,內宅也分前後五個院子,最外面的院子是沈峻熙的內書房,再往裡,纔是蘇沐涵呆的內院。
來了外間客人,來拜訪王爺的幕僚、官吏等等這些人,沈峻熙都是在外書房見。
外書房後面的院落,種了極多的竹子,從前面去內院,要經過很長的一段竹林圍繞的小徑,翠竹成蔭,外圍是府內的內河,流水伴竹,叮咚作響,悠然深邃。內院的亭臺樓閣,掩映在竹影中,往裡走着,忽而看到屋檐亭榭,生機盎然,美不勝收。
每逢這個時候,走在竹林小徑中的沈峻熙,總是加快腳步,希望能很快的回到內院。
一般清晨的時候,沈峻熙早起了會來這邊的竹林中打兩趟拳,或者圍着竹林跑兩圈。這也是他打仗的時候才養成的,以前的他,早上根本是起不來的。
不過成了親這麼久,這個不算是習慣的習慣,也不是每天堅持的,沒什麼規律,起來了,就來這邊轉轉,沒起來,就算了。
這天早晨,掩映在一片朦朧下的竹林,突然冒出來一個腦袋,在東張西望的看了一陣子之後,確定周遭沒人,這才滿臉堆笑得意洋洋的走了出來。
正是珠釧兒,看樣子她似乎對這邊的景緻很感興趣,揹着手溜溜達達的在竹徑通幽的小路上慢騰騰的走着。
遠處傳來了掃地的聲音,珠釧兒縮了下脖子,鬼鬼祟祟的等了一會兒,聽着聲音很遠,翹着腳尖看着,看了一會兒也沒見什麼人,於是安心,接着走。
走到了頭,竹影下出現了一片開闊地,一個院落門出現在不遠處,兩個守門的小廝正在打掃門口,珠釧兒一縮脖子,忙又原路往回走。
竹徑曲折,走着走着,就覺着和來的時候好像不太對,東張西望着,腳步也急促了起來。一拐彎,卻眼前豁然一亮!一個竹林圍繞的小空地出現在眼前,而她就暴露在小徑盡頭。
沈峻熙正好今天起來的早,於是過來打一趟拳,動手動腳的時候,自然是要穿着短衫的,長衫哪裡能施展開!因而今天穿着件絳色褶綢短衫,外面罩着石青緙絲洋灰鼠皮襖,下面一條絳色褶綢長褲。
剛打了一半的拳,冷不丁的小路竄出來一個小丫頭,站在那邊傻乎乎的看着沈峻熙,沈峻熙停下拳腳站住了,皺眉看着她問道:“你是哪個院子的?怎麼這麼沒規矩?”
珠釧兒瑟縮了一下,她裝模作樣了一路轉悠,就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誰,滿府裡的主子下人,要是有一個看自己順眼的,幫助自己能留在府裡,這多好啊!
怕人家說她故意有心的,因而裝的散佈的樣子,此時看到沈峻熙,認出來是王爺!王府最厲害的人!她緊張的呆愣住了,倒更像是傻乎乎的樣子。等聽了王爺的這句話,心裡一動,突然想到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暗暗的吸了口氣,這才上下把沈峻熙打量一番,看他穿着短打扮,就故意認爲是個下人,也不害怕,撇嘴道:“你們王府的人,是不是都只會說這兩句?”
沈峻熙一愣:“什麼?!”
“見面就是‘你是哪個院的?怎麼沒有規矩!’這兩句!”珠釧兒繼續的撇着嘴,一臉的嬌憨薄嗔:“每個人都這樣說。”努力的做出一臉可愛嬌俏的樣子來。
沈峻熙看她不認識自己,還以爲是哪個院子新買來的丫鬟,他也懶得多說,就揮手道:“這裡沒事,你下去吧。”
珠釧兒卻並沒有依言下去,反而還走進了兩步,很驚奇的看着他,嘴裡發出‘嘖嘖’的感嘆聲:“瞧你瞧你!年紀不大,架子擺的倒是不小!你以爲你是誰呀?還叫我下去……嘁!”一張俏臉不停的往沈峻熙跟前湊,一臉的嗔樣,還學了個沈峻熙剛剛揮手的樣子,接着自己把自己都逗笑了,笑得鼻子皺着,很可愛。
沈峻熙往後退了一步,皺眉看着她。
他從小身邊就來了個依人,顯然是懷着某種目的,叫蘇沐涵膈應了很長一段時間,接下來就是侍書、侍畫。因而,沈峻熙就算是男人粗心,但是對這種故意一邊做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樣子吸引自己注意,一邊接近自己的丫鬟,就有了份警惕。
沒有別的原因,也不是說他就是個不近女色的,只不過,他比較反感這樣的。尤其是珠釧兒這樣,動作說話越是隨意可愛,他就越覺着是裝的。他不希望自己身邊再有這樣心思的丫鬟,蘇沐涵不高興,他也煩。
於是提聲:“來人。”
不遠處站着小廝,不過不像丫鬟們那麼貼身伺候,只是遠遠的站着,主子叫了纔過來。而且小廝們的心思和丫鬟們也不一樣,這兩個小廝早看見這小丫頭靠近主子了,因爲沒有什麼威脅,便也沒管,誰知道主子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這就和丫鬟完全的不同,丫鬟把男主子看成是自己的,誰要是敢接近,恨不能伸出爪子來抓一下!
小廝聽見王爺叫人,忙答應一聲過來,沈峻熙指着愣神的珠釧兒道:“把她給我領走,查一下是哪個院子的。”
小廝們答應着,過來拉着嚇呆了的珠釧兒走了,沈峻熙被打斷了打拳,沒有了興致,於是圍着竹林跑了半圈,直接跑回了內院。
蘇沐涵剛剛纔醒,坐起身在牀上還打瞌睡呢,沈峻熙掀開了帳子就看到她這樣,不由得好笑,輕聲道:“你要是困就再睡會兒。”
他本以爲自己這樣一說,蘇沐涵就能起來了,誰知道蘇沐涵‘嗯’了一聲,竟然接着又躺下去睡起來!沈峻熙好氣又好笑,俯身在她臉上輕輕親了親,道:“那就睡會兒吧。”
他去盥洗間洗漱了,感覺有點餓,叫人給自己先端上來一碗粥喝了。
爲了不吵醒蘇沐涵,他就在西廂房,侍茶進來了,福身稟道:“外間的小子傳進來話,說早上的那個小丫頭不是府裡的丫鬟,是那個戲班子的。”
侍茶低着頭輕聲回稟了,連問都沒敢問一句。
沈峻熙聽了有些意外,接着就恍然了,難怪總覺着太沒有規矩了,他沉吟了一下道:“去和管她們的婆子說說,不准她們在府裡到處亂走。”
侍茶一聽忙答應了去了。
剛把腳邁出門口,卻又站住了,扭頭問道:“王爺,婆子領着一個小姑娘來了?”
沈峻熙沒聽明白,隨口‘嗯?’了一聲,他拿了本書剛打開。侍茶以爲是答應了,那婆子領着珠釧兒已經到門口了,她就把簾子擡起來:“是來請罪的?”
婆子一臉嚇的點了點頭,低聲問道:“王爺心情好不好?”
“進去吧。”侍茶沒多說。
沈峻熙剛去羅漢牀上半躺下,拿了本書,就看見門口進來個婆子和剛剛那個小丫頭,小丫頭哭的一抽一抽的,梨花帶雨的模樣,進來先擡眼看他,看到他在看自己,模樣更是要做的楚楚可憐。
沈峻熙皺眉道:“做什麼?”
婆子領着珠釧兒‘噗通’就跪下了,道:“這丫頭說今天早上衝撞了王爺,她特來領罪……”婆子其實也有點糊塗,珠釧兒哭着找她,說是今天衝撞了王爺,王爺叫她去領罪,婆子便糊里糊塗的帶着來了。
沈峻熙揮手:“下去吧,沒事看好了,別叫亂走。”
婆子見王爺並沒有怪罪,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站起來要出去,卻看到珠釧兒依然跪着沒起來,急忙過去低聲道:“王爺大人大量饒了你!謝了恩就起來!”
珠釧兒哭兮兮的磕了個頭,起身的時候擡頭看,見王爺根本就沒往這邊多看一眼,一直在看書,只能沮喪的跟着婆子出來了。
今天在王爺面前,是可愛也可愛過了,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也可憐過了,可這位王爺根本就沒搭理。珠釧兒只能想,肯定是王爺身邊美人多,像自己這樣的,根本看不上眼!
要想留在府裡,眼界不能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