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下人穿梭,個個顯得都很忙碌,不但是有家丁有婆子,還有丫鬟。爲數不少穿着錦緞的秀麗丫鬟在各個院子忙碌着,看來,喬意滿已經將他的家眷全都帶來了。
不過沈峻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他的心思,全在那免死鐵券上。
順着遊廊往裡院走,遊廊周圍的廊檐上還掛着各式各樣的宮燈,在寒冷的夜空中,閃着清幽的光。
下了遊廊,就有個家丁迎上來笑着躬身:“老爺,您回來了。”
喬意滿點了點頭,道:“這位是永平王爺,你領他去前廳。”說着他轉身對沈峻熙笑着道:“王爺,您先去略坐,待喬某回內室給你拿來。”
沈峻熙點了點頭:“好。”
那個家丁笑着躬身:“王爺您跟小的來。”說着前面引路,沈峻熙跟在後面,在往裡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座院子,院子很是小巧,門口還立着個守門的婆子,看到了他躲得遠遠的。
家丁將沈峻熙領進了院子裡,走進上房,然後笑着對沈峻熙道:“王爺您稍坐,小的去給您倒茶。”
沈峻熙‘嗯’了一聲,那家丁就去了。
他站在堂屋,將屋子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這屋不像是待客的廳房。一般的廳房,在正面牆上都有畫,八仙桌八仙椅不能少,主客坐的桌椅是早已經擺好位置的,上首主位,一張桌子,兩邊兩張椅子。兩邊客位一排桌椅,一般一個桌子配個椅子,順着排三四個。來了客人,找自己應該做的位置坐下就行。
可這個堂屋,只在屋中間有個圓桌,圍着圓桌几張圓凳,桌上鋪着錦繡花紋桌布、桌圍,圓凳也鋪着錦緞繡花鏤空穗子凳搭。看着像是誰的屋子。
屋裡倒是溫暖如春,有種淡淡的幽香在屋中若有似無的飄蕩着。沈峻熙微微皺起眉頭,坐也沒坐,站在門口等着。
那家丁端着托盤進來了,笑着道:“王爺您請坐啊!站着多累啊。”邊說邊把茶壺茶杯擺出來,倒了茶。
沈峻熙過去坐下,茶是不喝的,問道:“你們老爺什麼時候過來?”
那家丁什麼都知道,笑着馬上就道:“老爺換了衣裳,去拿了王爺的東西就過來。”
沈峻熙一聽放心了,點了點頭。
那家丁躬身道:“王爺您喝茶。”
沈峻熙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卻並沒有端起茶來,站起身揹着手來到了窗邊,窗邊的桌子上面擺着一盆梅花,長形的花盆,兩邊檐子很低,裡面的老梅根枝粗壯嶙峋,盤根錯節的長在盤中,只最上面一支較細的枝條上開了幾朵梅花,顯得格外的嬌嫩。
沈峻熙看着梅花,沒說話,那家丁也知趣,不在攪擾他,笑着說了一聲:“王爺您寬坐,小的告退,就在外面,有事您老喚我。”說着躬身出去了。
沈峻熙看着那盆梅花,心裡重新想了一遍今天喬意滿的舉動,記清楚了,等岳父回來要給他回稟一下,看岳父怎麼說,不過他自己基本是肯定了,應該就只是拉攏一下這些人而已。
他看着梅花發呆,卻沒有注意到,在屋子角落裡的地上,放着一隻青鼎小爐,爐中是已經燃盡的灰,但是灰上有幾個明顯的小眼,從小眼中,淡淡的飄散出來一股幽香……
門口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叮叮噹噹的,像是什麼鐵器在互相碰撞,沈峻熙轉過頭看,驀地驚了一下!
一個人坐在一張鐵椅子上,雙腿用被子蓋着,臉上胖的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說浮腫一點都不誇張,一雙藏在肥肉中的眼睛,陰鷙的盯着他,沈峻熙硬是感覺周身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是喬瑞祥!
沈峻熙心裡震驚的無以復加!幾年沒見,喬瑞祥怎麼變成了這樣?要不是他還認識那張臉,那肥胖的身體,佝僂的老態,以爲是個四十多歲的人都有可能!
沈峻熙瞪着眼看着喬瑞祥,而喬瑞祥就陰鷙的盯着他,兩人都沒說話。一陣又輕又急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丫鬟出現在了門口,慌得低聲說了句:“二少爺,您怎麼來這兒了……”說着就忙忙的把喬瑞祥推走了。
他的腿怎麼了?還有,他不是喬意滿的弟弟喬德滿的兒子嗎,爲什麼沒跟着喬德滿,卻跟着喬意滿來到了江寧?
沈峻熙皺眉想了一會兒,又一曬,這和自己也沒關係,喬傢什麼事,也跟自己不會有關係,今天爲的就是拿到鐵券。
站了一會兒,沈峻熙覺着有些頭暈,他過去坐在了椅子上,閉目養神。應該不是喝多了吧?以前他的酒量確實不怎麼樣,一直都是養在內宅的一位白淨少爺,哪裡有什麼酒量!結果這次跟着岳父去軍營,見識到了軍營中漢子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邁,他很是羨慕,卻不敢跟着學,因爲就憑他那點酒量,大口喝一口估計就撂翻了。
雖然仗着是統帥的親戚,沒什麼人敢難爲他,但是在幾次打了勝仗,尤其是最後把葡萄牙人趕走了,舉行的那次大慶功宴上,所有的人都是放開了喝,沈峻熙太高興了,也放開喝了一回,結果酩酊大醉,頭疼了十來天!
因此那之後,沈峻熙也有意鍛鍊一下自己的酒量,每天都喝一點,酒量慢慢的增加。剛剛在德福樓,他根本就沒喝多少,這會兒頭暈,不可能是喝多了……
不過真的頭好暈……
沈峻熙已經有點迷糊了,這時才發覺,可能不好!想站起來,卻已經渾身軟綿綿地站不起來了,強行的睜開了眼睛,眼前已經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了……
迷迷糊糊中,恍如看見了一位美貌的女子,盈盈婷婷的走到他跟前,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臉上輕柔的撫摸着,沈峻熙想躲開,卻怎麼都躲不開……
……
橘紅色的光透過了琉璃宮燈,在屋中淡淡的撒下一層暈黃,鼻中還能聞到清幽的香氣,周圍的氣氛,沈峻熙還沒有睜開眼,就已經感覺到了曖昧溫馨。
他閉着眼睛並沒有馬上睜開,在醒了的一霎那,他就想起自己是怎麼昏睡過去的,心裡很清楚,自己是着了道了,他也能感覺到,身邊躺了一個人,此時那人的胳膊正挽在自己的脖頸上,沈峻熙知道,在別人看來,應該是兩人交頸而臥的樣子。
想了一會兒,也沒有想出來應該怎麼解決,只是這樣下去卻不行,他心裡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藕荷色,一般都是小姐才用這樣顏色的帳子,鼻中香味在他睜開眼之後變得淡了,他扭頭看了一下,不出所料,自己的身旁睡了個女子,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瞼上,他甚至都能看出微微的顫動,顯然,沒睡着,卻在裝着。
摟着他脖子的胳膊是露在外面的,精溜不着一絲,往下看,一直到露着白嫩的一片胸脯,下面的被子遮蓋住了。不過這已經夠了。
沈峻熙坐了起來,伸手把自己的衣裳拿來,一件一件的慢慢穿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丫鬟掀開厚厚的大紅猩猩氈簾子往裡看了看,然後出去跟外面的誰回稟:“王爺醒了。”
“請他出來吧。”赫然是喬意滿的聲音!
沈峻熙已經料到了,但是他卻沒辦法,無奈的將衣裳穿好了,下了牀走到了外面。喬意滿在上首的椅子上坐着,看着他的眼神高深莫測,而喬瑞吉站在他身後,一雙不善的,冒着憤怒的紅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沈峻熙過去坐在了椅子上,道:“喬大人把我誑來,演了這麼一齣戲,到底是何目的?”
喬瑞吉先急了,怒叫了一聲:“你無恥!睡了我妹妹,你想不認賬?我今天非揍死你這個混蛋不可!”
說着摩拳擦掌的就要過來,不出意料,喬意滿喝了一聲:“你別火上澆油!”於是立刻有兩個家丁上來將喬瑞吉給拉住。
沈峻熙冷冷的看着,氣的快吐血了,還不能讓他們看出來。
喬意滿看着他,指了指屋裡道:“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我的表侄女,喬府正經的千金小姐!王爺,你這樣可真是太過分了,我好心好意的要把你們府的東西還給你,還請你來府上,是雙手奉還!你怎麼能幹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
說着他擡臉吩咐丫鬟:“還不把小姐給叫起來?”
丫鬟急忙的回稟:“小姐好像是……暈着……”
喬意滿和喬瑞吉齊齊面上變色!喬瑞吉罵人的聲音更大了,喬意滿很煩躁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的樣子,站起來揹着手在屋裡來回的走了兩圈道:“那還不趕緊的去找大夫!”
沈峻熙冷眼看着他們表演,他很清楚,這父子倆這樣做張做勢,一定有原因,他跟他們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人家就是故意陷害他,他能說什麼?跟兩個佈局害自己的人說什麼?
等兩人表演到了一定程度,應該就會說出來他們背後的目的了。
一會兒大夫就來了,就好像是在府裡等着一樣,跟隨着丫鬟進去,沒一刻鐘就出來了,對喬意滿道:“小姐就是被襲了後腦,昏了,只要叫丫鬟們掐掐人中就能醒過來。”
喬意滿便對着屋裡喊:“那還等什麼?!趕緊的把小姐掐醒了!”
屋裡就聽見紛亂的一陣聲音,接着就傳來一個女子迷迷糊糊的說話聲:“我這是怎麼了?頭好疼啊……”
聽見了這個裝模作樣的聲音,沈峻熙心裡冷笑,而一聽見表妹出聲,喬瑞吉什麼都顧不得了,涎着臉就要往裡衝:“妹妹!妹妹妹你沒事吧……”
兩個拉着他的家丁愣住,望着喬意滿,喬意滿惡狠狠的斥了一聲:“你別進去!”然後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喬瑞吉馬上就消停了,垂下頭去。
夫子兩人的眼神和對話全都落入了沈峻熙的眼睛,他還是沒說話,心裡猜測着,喬意滿這樣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