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雪梨·她是居民就好了
她不過是想賣個消息、換個人情罷了,事態怎麼忽然會嚴峻到這一步?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謹慎小心,從沒有與警方產生過任何交集……連開車都不敢超速,就是爲了避免此時此刻。
明明那件事之後,一直什麼都沒做,可自己怎麼就偏偏站在這裡了?
金雪梨怔怔佇立着,彷彿每一塊肌肉都變成了荊棘,將她牢牢包裹捆縛住了——直到那女警又喊了一聲,她才激靈一下回過了神。
“喂!叫你呢,你沒聽見嗎?你愣什麼?把左手放上來,按指紋。”
金雪梨看了看那一個罩着玻璃板的指紋儀,又看了看桌後女警。
她好像比柴司先一步被帶進了中央警局大樓裡,或許是因爲她看起來更無害。警局外仍是一片喧雜忙亂,應該是正準備將柴司帶進大樓;他一看就不像善茬,所以警方戒備的神經,繃得很緊。
如果此刻站在她身邊的警員,能探知到金雪梨的想法,恐怕就要換上一副態度對待她了。
“你怕什麼,”那警員推了她胳膊一下,催促道:“你不是說,你跟那男人沒有關係,只是偶然搭個便車嗎?按指紋只是留個記錄而已,你如果沒做壞事,那按個指紋,什麼都不影響。”
搭便車的說法,是她慌亂之下第一個抓住的理由,現在想想實在很蠢,因爲它根本禁不住警方交叉質問。不過這一點,只是細枝末節罷了,此刻甚至根本不夠格讓金雪梨擔心的。
金雪梨看了一眼那個把她押進來的警員。
……能放倒他嗎?
中央大廳裡不少人似乎都是文職;只要找機會放倒他,再逃出警局,就不必錄指紋——啊,不行。
他們早就第一時間搜過身,從她的錢包裡看見過駕駛證;長相、姓名、住址,都一清二楚。
那麼……能殺掉嗎?看過她駕駛證的,只有他而已。
金雪梨轉過頭,重新盯着指紋儀。
太難了,她身上什麼都沒有,連耳環都被搜走了;僅憑自己一雙被銬起來的手,對付比自己高壯一圈的警員,根本是癡人說夢。就算能殺掉他,錢包還在警局的物品保存處呢。
“快點,”警員又催了一句。
“我不要,”金雪梨說,幾乎像個小孩子。“我不想錄指紋。”
她知道自己正在犯一個大錯,等於是在昭告天下,她身上有很大的問題。
但是偶爾,人就是會退回到小孩子一樣的心理狀態——尤其是在絕望憤怒的關頭上——明知無用,依然會不知不覺用上小時候的撒潑、哭鬧之類手段作抵抗,好像這樣一來,世界就會對她心生憐憫,作出退讓。
她能感覺到,警員與女警交換了一個目光。
“爲什麼不想錄?”女警問道,放慢了語氣。“你都幹過什麼?”
如果能告訴你的話,那我不是早就錄了嗎?
金雪梨嚥下這一句反問,執拗地站在原地,死死握住拳頭。
“她身上恐怕有點東西,”那警員笑了,走過來,一把抓起了金雪梨的手腕,將她的手往下按。“我本來也沒相信你真是單純地搭個便車……但是現在看來,好像我們中了個獎啊。”
“你放開我,”她使勁要把胳膊往回抽,“你這是粗暴執法!”
“歡迎你去投訴啊,”警員笑着說。
金雪梨的掙扎叫喊,反而讓大廳裡另外幾個警察都趕了上來;一時間,在倉促與混亂裡,有人一把將她的腦袋給砸到了桌子上,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鼠標、筆筒翻滾着落下桌子。
胳膊被人拽出去,好像要從她身上拽斷一樣,連帶着把她身子一掀。她太陽穴處被一隻手牢牢壓着,除了眼前桌面上被撞翻的種種辦公用具,只能感覺到身邊人影憧憧,有什麼涼涼硬硬的平面,迎上了她的手指。
錄了……到底還是錄上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有人說,“給她直接帶上二樓審訊室。另外那一個小子,馬上要進來了,不要讓他們見上面。”
金雪梨被拽起來,一步步走向電梯,痛倒是不怎麼真切了,每一步都像走在雲霧裡。
時隔多年,她以爲那件事早就煙消雲散了,有時會覺得它只是一個遙遠的噩夢,還有的時候,她甚至會壓根不記得,自己人生中還有過這樣一幕戲。
所以,就連在發現“燭淚”時,金雪梨也從未想過要用僞像把那一段歷史改掉:她壓根不願意再回頭面對那件事,寧可把它遺忘在記憶深處;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敢胡亂去動它——她不知道改掉那個決定了她人生轉折的事件後,她如今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是,這麼多年來……它一直在等着她嗎?
她永遠也逃不掉?
在電梯門關上的時候,她隱約聽見警局大門打開,不止一人的匆匆腳步響了起來,好像是柴司終於被帶進來了。
金雪梨疲憊得甚至無法對他生出恨意。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其他辦法挽回局面;只要她有機會從高樓上跳下去,就可以通過“燭淚”,讓自己今日別上柴司的車——至於柴司如何,那就不是她關心的事了。
但是……她一旦被收監,還有機會登上高樓嗎?
至今爲止,金雪梨打開通路的最低樓層,也足有十六樓,再往下,她就不敢試了。誰也說不好,一層樓的區別,是否就會讓她摔屍於馬路上,而不是落進巢穴裡。
然而警局、監獄、法院……等等可以預料到的、她可能會被帶去的地方,都不會處於十六層以上。
取保候審或許是唯一一絲希望,但是依然有可能被否決;尤其是對於重罪嫌犯,取保候審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一刻,連她腦海中的尖叫,也彷彿接近於居民了;金雪梨在一片死寂的審訊室裡,聽着腦海中風暴一般的尖叫聲,甚至恍恍惚惚地懷疑起,自己不會果真是一個居民吧?
她第一次覺得,要是的話,就好了。
畢竟只有居民,才能從這場人生裡逃走。
門被從外鎖死了,隔音很好,什麼也聽不見;審訊室內的攝像頭始終亮着一點紅光。
紅光一直盯着她,將她的坐立不安都記錄在一秒一秒走過去的時間裡。警察們就好像忽然把她給忘了似的,金雪梨等了不知多久,才忽然被門推開的聲響嚇了一跳——她急急一轉頭,看見兩個陌生警探先後進了房間。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並沒有坐下來審問她。
“走,”年長些的警探叫了她一聲,“帶你換個地方。”
“要去哪?”金雪梨怔怔問道。
但沒有人回答她;年輕的警探一推她肩膀,她趔趄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被二人一前一後地帶出了門。
由於整棟樓是圓筒形的設計,二樓走道呈現出一個圓弧形,點綴着一扇一扇門。
金雪梨從自己所在審訊室中走出來時,目光正好能越過中央大廳天井、無遮無擋地看見對面——對面走道上,幾個警察模樣的人,陪伴着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剛剛走進一扇門裡,“砰”一聲關上了。
儘管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也能叫人看出來,幾個警察對那人的態度非常恭敬客氣;而他們進去的那一扇門旁邊,是另一間審訊室——與自己剛剛走出來的這一間,外表並無不同。
“快走,別東張西望,”那年輕警探又推了她一把。
“你們不審我嗎?”金雪梨問道,“我和他的關係,我是說柴司·門羅——”
“怎麼審案子,不用你來教,”那年輕警探毫無興趣地說。
他們根本不在乎嗎?
金雪梨一邊覺得這好像不太可能,一邊卻又止不住生出這個感覺。
“你們不是要知道,他是不是殺了韋西萊嗎?”她試探着又問了一句。
“你難道在擔心他?”年長警探回過頭,笑了起來:“你們是情侶?怎麼,以爲自己是‘邦妮與克萊德’呢?你有工夫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自己。你那麼抗拒錄指紋,我們可都聽說了。”
“沾那個門羅的光,給你們倆一起辦個加急,”年輕警探也笑道:“說不定兩天之內,就能把你們的指紋對比結果拿到手了。”
金雪梨心裡一沉——但同一時間,卻也忍不住生出了希望。
如果他們目標只有柴司,對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不感興趣,那麼說不定不會一直羈押她吧?畢竟在缺少明確罪名的時候,警察關人好像也有時限……她不大懂具體細節,得找個機會,要求見律師才行。
只要能回家,今日一切都可以改寫。
一路上,她始終沒有看見柴司,不知道他是否被帶去了審訊室,牢房裡也是空空的——當然,那是在她自己被推進去之前。
警探卸掉手銬、“噹啷”一聲鎖上鐵門後,金雪梨立刻撲上門口,問道:“我不是有一個見律師的機會嗎?我需要找律師!”
“行呀,”那警探漫不經心地說,“你等着,等可以打電話了,我來叫你。”
金雪梨正要爭辯時,忽然從樓上傳來隱隱悶悶的一聲響——不像是槍聲,倒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砸倒了;聲音被隔絕了不少,卻隔絕不了樓體內部那一下沉沉的震動感。
“怎麼回事?”
她聽見外面大廳裡有人叫了一聲。椅子被拉開,腳步匆匆跑動起來,從樓上傳來了“快開門!”的喝令聲。
“您先走,”在一片嘈雜裡,有人遙遙地說,聲音含糊不清,“他動手了,很危險,您先回去——”
下一秒,一道槍聲擊破了喧雜人聲,在曾經是精神病院的中央警局大樓裡撞擊迴盪。
……柴司動手了?
在中央警局裡?
之前實在太卡了,狀態也太差了,乾脆歇了一天……今天稍微休息得好些了,這一章還不算太艱難,也有可能是因爲換了視角吧。
最近簡直有點抑鬱復發的徵兆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得好好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