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樓裡,老蠍子召集了所有的人,他看見我們後,不急不緩地說:“這死者是剛進來做事的,叫連兒,才十六歲,精元全被吸光了。我怕那東西跑了,又擔心再會有人被害,就把大家都叫了過來。”
他雖然這麼說,而且也說得通,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信他了。血月出現的那一晚,聞過那香以後,綠靈兒都已漸漸恢復,但他卻沒有,老蠍子功力比起綠靈兒可以說是大巫見小巫了,之後,香的成分他又慢悠悠地才找出來,我私下聞過雲歌,他告訴我,那香的成分不是很難分辨,所以,我斷定,老蠍子有事瞞着我。
我讓綠靈兒和玳羌守住正門,由雲歌的小師妹在浣花樓裡偵測月巫的行蹤,讓老蠍子緊緊地跟着,他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小師妹用她的感知能力尋了一會兒,只是找出了那隻怪東西之前在浣花樓躲藏的地方。她撒了一些白色粉末在地上,然後,我們便看見了腳印,那腳印不是人類留下的。跟着腳印走了一段,它突然就變成了人的腳印。我才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蔓蘿的話,月巫一定是成了人形了,這樣講的話,我們必須加快進度,找到他,否則,翡翠月牙石必定又要落空了。
“快回去,”雲歌大喊了一句。我們急忙跟在他身後,去到那面池水邊上。浣花樓裡的夥計姑娘們個個臉色蒼白,膽小的甚至哭叫了開來。水裡正漂浮着一句發黑的屍體,是一個輕壯男子的屍骸,同樣被吸光了精元。
“曲落,”蔓蘿飄出來的時候,一大片的驚叫聲震痛了我的耳朵,“他在這兒,曲落。”
“他在這兒?誰在這兒?”老蠍子茫然地問。
“蔓蘿是說月巫,”雲歌向他解釋,“蔓蘿,你的意思是月巫是混在這些人裡面了麼?”她點點頭,望向了那些人,說:“他在這裡,但我找不出他來。”
我們把浣花樓裡的夥計姑娘,甚至是進來的客人全部叫到了一起,每個人分別站在一個位置上面。
“我叫到哪個的名字哪個便站到我的左手邊上,知道了麼?”我聽見它們都說是了後,拿出了一本花名冊,上面記載着在浣花樓做事人的名字。我想還是把客人與浣花樓裡的夥計客人們先分開,畢竟,客人是外邊進來的人,是方便月巫走出浣花樓的最佳方式,只要先吸光一個客人的精元,再變成他的模樣,用最短的時間破了外面設好的結界,月巫就能夠逃離了。當然,因爲客人們是今天才進來的,月巫應該還沒有來得及對他們對手,而且,到現在也纔有兩具屍體被發現了而已。
在分開他們以後,我和雲歌負責審查浣花樓裡的人,而玳羌與綠靈兒負責審查那些客人,至於老蠍子和小師妹,就在一旁看着,觀察那些人的舉動,特別是微末的細節。
就在我決定要開始盤問他們的那一刻,一聲響亮的慘叫從他們當中傳出來,接着,飛出了一顆頭顱,而人羣裡出現了一具全身發黑的屍體。所有人都趕緊跑開,離那具無頭屍體遠遠的,姑娘們都捂住嘴,有一些哭了起來。
而那具無頭屍已經被吸光了精元,最後,歪了幾下倒在地上。我似乎能聽得到那些人的心跳,他們正活在恐懼下,就連呼吸都很艱難。
“不要叫,不要哭,”老蠍子一個箭步上來,拉起一個正害怕痛苦的姑娘,擡手便是給了她一個耳光,“你們要是還想活下去,就死死地盯住身邊的人,只要發現一有反常的,趕快告訴我們,不準哭了,聽見沒有?”
也許此時的確是需要有個人站出來,假扮一下惡人,老蠍子這麼來了一下,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我看看那具死屍,問:“有人認識她麼?”
“是佩兒。”有人吞吞吐吐的回我,我想起來,剛纔好像唸到過她的名字,還好,這死掉的人都是浣花樓裡的夥計們。“玳羌,把那些客人帶到離我們遠一點的地方,不過,即使他們現在沒有事也不能放鬆警惕,要讓我們能彼此看到才行。”
午時很快就到了,太陽光照不是很強,但那些人羣裡,有不少人的額頭,臉上,下巴上都有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我知道他們仍舊害怕着,心裡邊或許正在犯嘀咕,下一個突然死掉的會不會是自己。所幸的是,沒有再看到屍體,好像月巫停下了。我暗暗的感到欣慰,要是這些人全死了,我心裡也不會好過。
夕陽快要落下上了,一直都沒有人再死在我面前,我向着身邊的雲歌望去。他正在深思着,手指放在了他的下巴處,隨後,看到我正望着他,問我:“是不是餓了?”
這句話一出來,我就聽到人羣中傳來了嘹亮的“咕嚕”聲,一天了,他們都是滴水未進,一粒米也都沒有吃過。
“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大叫起來,從我面前的人羣中衝了出來,朝着大門口跑去。她是在廚房幫忙的韓林嫂子,我日前去廚房查探還見過她,因爲她的身形太胖,而且臉上長着一顆黑痣,我很輕易就記住了她。
她一邊跑一邊叫嚷着,撕心裂肺地哭喊讓安靜的人羣開始動盪不安起來。可是,她還沒跑到大門,撲通的就倒下了,雲歌上前把她翻過身來一看,斷氣了,而且身體發黑,身形也變得乾瘦。雲歌趕緊堵住大門,卻沒有任何的異常,“大家不要慌亂。”他靠在大門上對着這邊喊:“大家如果還這麼慌張,只會徒添一個冤魂。”
我立馬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將他們圍在了裡面,發狠話冷冷地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原本我大可以不管你們的死活,將你們統統殺死,這樣月巫也就沒地方藏了,而且能夠輕輕鬆鬆地殺掉他,但是我沒有,因爲我還不想走那一步,你們如果能夠安安靜靜的,也許我們便可以早點找出月巫殺掉他,你們也就還能活,要是再不安分,不等他動手,我就會結果了你們。”
雲歌緩緩地走過來,我想這個時候我扮演惡人,那麼他就應該來扮演好人了,便悄聲對他說:“快給他們說點好話,免得被我嚇着。”
他微微一笑,“其實大家不用那麼擔心,大家同月巫待在一起,他是不敢把你們都殺死的,他還需要你們做他的掩護,他需要你們保護他,你們想,如果你們都死了,那麼他也就會被我發現,自然也就活不了了嘛。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仔細地盯好彼此,只要一找出月巫,不就可以活命了麼?”
“對呀,江雲歌公子說的對呀。”有人這樣支持他。
“那好,那大家就盯好彼此,我去廚房爲大家帶點吃的來。”
其實好人並不難做,像雲歌這樣的子,從他們此時最在意的地方入手,他們很快就會順從的,而他們此刻最在意的就是他們的生死。
夜裡,雲歌還給他們拿來了被子,席子,他們也倒是不哭不鬧了,一直都盯住身邊的人。慢慢的,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什麼進展也沒有,我看到他們的眼皮都重了下來,有的早就睡過去了。
“啊,他有……”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喊了起來。我和雲歌趕忙過去看,只見她極度恐慌害怕地撲倒在地上,旁邊的人都看着她。
她嘴脣發白,手拿着一方絲巾,抖動着指着前面一男人顫抖的說:“他有尾巴,公子,啊,他有尾巴。”
她指着的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多了,留着八字鬍。那男人聽到後,嚷着:“沒有,我怎麼會有尾巴呢,清荷,是你,你一定是想趁機害我,看我不打爛你的嘴。”他衝到清荷前,一把抓住她,揚手下了狠勁的打在她的身上,“叫你亂講,叫你胡說……”我們剛要上去制止,周遭忽然就安靜了,清荷連同那個男人都不再叫嚷,他們的身上露出來的肌膚早已成了紫黑色,精元被吸光了。而後,從他們那裡傳出骨骼碎裂的清脆聲,兩顆頭顱滾落到地上,手臂一下子飛起來反彈後砸在地上,他們的屍體就這麼在我的眼前被分解掉了,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拿着一把刀在我們的面前快速地將他們的身體砍成了一塊一塊的。旁邊的人都是觸目驚心,害怕地跑到一邊上,因爲離不開那個圈就都擠在一個地方。
“怎麼會這樣?”我都看得有些心涼,雖不至害怕,但心裡麻麻的。
雲歌扶過我的頭,靠到他的肩膀上,“這是月巫的計策,他一定是想利用人類的恐懼心理,先製造出這一幕幕一樁樁殘忍殺害人類的事情,想要藉着混亂,找空子逃跑。”
“沒錯,”老蠍子拄着他的柺杖走上來,“小主,這次機會很難得,要是叫月巫帶着月牙石逃了,後果可是會很糟糕的,我看還是把他們都殺了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不行!”雲歌和我異口同聲地說,我與他相視一笑,這是這兩日裡唯一讓我放鬆的時刻了。老蠍子見我這麼決絕,止住了嘴,悶悶的走到了一邊上。
“老蠍子。”我喊住了他,“你爲什麼這麼着急要拿到翡翠月牙石,昨天晚上我就沒有看到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爲了幫我早點完成任務,你應該懂的,我已經懷疑你了,你的出現實在是太過於奇怪了,雖然你說是梨老讓你來看看我有沒有找到月牙石,但是也太說不過去,你一來,血蟻就來了,接着,你又拿回了血衣,引誘我去了桃花樹,進了那樣一個秘境。”
“這麼說,小主是不相信我了?”
“曲落,”蔓蘿甜美的聲音從老蠍子的上空傳來,她說:“老蠍子跟月巫是沒有關係。”既然死蔓蘿說的,那就應該是冤枉他了,蔓蘿說話都不會說的很完整,但她不會說假話。
“哼。既然小主不信我,那我回霧隱山就行了。”他說罷,就騰空而起,雲歌拉了我的衣袖,我知道他的意思,趕忙要攔住他。他卻忽然扭頭,將柺杖打了下來,大喊:“小主,我看見了,一條花綠的尾巴。”
那柺杖砸在了一顆腦袋上,頓時鮮血噴涌而出。那是一個青年男子,身後流着一條巨大的尾巴,看來蔓蘿說的不錯,月巫的法力還很弱,被那柺杖一打就昏死過去了。我趕緊祭出袖中的那柄玉如意,把月巫罩住,而云歌的青銅古劍也已經插進了月巫的身體裡。月巫算是被我們給控制住了。
老蠍子收回他的柺杖立馬就遁走了。
“曲落,你看好他,我去把老謝追回來。”雲歌扣住無名指,踩着另一把紋着龍神圖案的古劍飛去了。我心裡的愧疚讓我整個人好似卸了氣一樣,對着那些人說:“你們快先走吧,明日到江府領銀錢,今日的事不準講出去了,不然,我會讓你們馬上去見閻羅王。”
我把月巫帶回了那個小院,拿了些錢給鄰居劉大嬸,讓他們先到別處去住幾天。月巫十分的虛弱,他半睜着眼睛對着我,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他看的,是我身後的長相可愛的小女孩蔓蘿。
翡翠月牙石被月巫吞進了肚子,我試了好幾個辦法都沒能把它取出來,蔓蘿說,要取出月牙石,不能開膛破肚去取,因爲月牙石已經長成月巫身體的一部分了,取回月牙石只有一個辦法,月牙石之間是有着極強的聯繫的,要用另外一顆月牙石去把那顆渙散在月巫體內的月牙石凝聚後,才能取出來。
我拿出了梨老交給我的寒光月牙石,放到了月巫的胸前。
“曲落,你當真那麼相信梨老麼?”
這就是月巫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剛開始我不以爲然,但是,在寒光月牙石破碎的那一刻,我的心亂了。之後,蔓蘿出現在我近前,她說:“曲落,我以前信任月巫主人,現在跟隨你,會誓死效忠你,但,我仍舊信任月巫。”
然後,我聽到了霧隱山小主中的另一名字,蔓蘿繼續說:“或許你可以問問在你身旁的另一位小主,天愧,他相不相信梨老?”
“我身邊的另一位小主?天愧?”我這樣問她,但是她合攏了嘴,什麼也沒有再說了,慢慢地從空中隱走。
雲歌去追老蠍子,卻一連幾天都不見回來,我的心裡隱隱地擔憂,他們會不會在路上出了點什麼事兒?而月巫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曲落,那當真就那麼相信梨老麼”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它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那兒,而後,停一會兒痛一會兒,就把那傷口給感染了,我還擔心,它會不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痛下去?
最最讓我憂心的,或許是蔓蘿提及的——天愧。
她說他在我的身邊,可是出了老蠍子那件事兒以後,我好像變得膽小了,不敢去想,不敢去猜,每天看過月巫後,便飛到屋頂,彈琴,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