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天的功夫,雲都就好像被瘟疫襲擊了一樣,我走在集市上,眼前晃過一口口棺材,冥紙飛得滿天都是,真是不可原諒。夜裡,我潛進了義莊,那些屍體全部都是乾癟的,沒有丁點血色,全部被吸乾了,只剩下一層皮包住了骨頭。不知道玳羌與綠靈兒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正打算要回去,卻聞到了一股子腥臭味兒,隨後,便聽見“嗖嗖”的聲音。我聞聲過去,在門的背後,一隻老鼠大小的血蟻正在吸食一具屍體。它長得像螞蟻,只是腳是鮮紅的。它每一次血,那些紅色就向上延伸一點。它似乎發現了我,扭轉頭來,那一雙紅通通的眼睛閃着血光,但它並沒有攻擊我,又回去繼續吸血。我想那人已經死了,倒不如且看看血蟻會有怎樣的變化。直到它全身都變成了紅色,我纔看到我想看到的。
它吸食完之後就馬上轉過來對着我,感覺它是沒有吃得飽,還想把我也給吸食掉。我展開手指,彈起幻音琴,和血蟻動手是在所難免的了。它的移動速度極快,無論我放出多少把尖刀利刃,總追不上它,只看得見一團紅色在四處跳竄,它的力氣也很大,跳到門板上時,那門板就倒了,而且其上粘黏着一層紅色的物質,不消幾刻鐘,門板就被侵蝕了。
果然夠毒的。不過它倒也難近我身,我從開始奏樂的時候,便在周身設好了保護結界。那東西不知,雖說我幻化的利刃追不上它,但它可能太貪得無厭了,在撲向我的時候被結界彈開砸在地上,我趁着這個好機會,往前彈出一把寒鐵,乾淨利索地將它斬成兩半。
被斬成兩段的血蟻立刻化作兩團血氣,腥臭得很,然後,我感到頭腦發昏,而且鼓漲得疼痛厲害,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那兩團血氣蘊含劇毒。趕忙自腰間的香囊中取出一粒丹藥服下,運運氣覺得通順後,纔信步走出義莊。
與這隻血蟻的打鬥倒讓我長了些見識,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想回去和玳羌他們會面後,會有更多的收穫,實在是等不得老蠍子趕回來告訴我血蟻的情況,或者說,在他回來之前,必須想辦法瞭解血蟻這個可怕的物種。
剛一回到院落,劉大嬸子就拉着她家那兩個娃子過來了,已經很晚了,她當真是怕極了血蟻了吧,雖然就住我們旁邊,但是隻要我們一回來,這個院落一有動靜兒,就會把孩子帶過來,然後回去照看他丈夫。她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但她認得我們不是普通人,而且認定了我們不會害她們家,雖然會在背地裡和劉大叔談論猜測,但是在和我們見面的時候還是樂呵呵的樣子。
過了大半夜了,玳羌和綠靈兒都沒有回來,倒是那隻老蠍子風風火火地踏進了門檻,使了命的直呼氣,一大把年紀的,就算是土遁,也還真是難爲他了。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水,他喝得倒也很自在,都忘了假如在霧隱山這事被梨老知曉,他得該遭多大的罪。
“那血蟻究竟是個什麼來頭?”我急不可待地問。他擺了擺手說:“急什麼,讓我先上一會兒,也不着急這一時,再說,先就講了,待到玳羌,綠靈兒回來,我還不得重說一次。”
他可能真把我是曲落小主子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不過也打緊,我正好也想睡會兒。
倒是綠靈兒先回來的,她跑得可快了,那會兒子我們剛醒來,日上三竿了。我正領着那兩個孩子,要把他們送還給劉大嬸子。她推門而入,衝到老蠍子的身後,大嚷着:“血蟻,有血蟻追了,它們想吸我的血。”我一下緊張起來,把兩個娃子拉倒我身後,他們竟也沒哭。往外邊一看,什麼都沒有,剛想說綠靈兒兩句,老蠍子倒先罵起來了。“你說你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這麼沒輕沒重的,居然還跑我後面,把我當擋箭牌了,你是覺得我這副老骨頭就該先你前面死,是吧?”
這話一出,還真把往日裡綠靈兒那股吵嚷勁兒給生生壓住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玳羌呢,你們不是一起的麼?”我冷硬地問她。
她摸摸腦袋,說:“在半道上我們就分開了,他說分開興許查到的東西會多些。”
“那請問,你查到什麼了?”我能感受到老蠍子那陰冷的聲音正架在綠靈兒的頭頂上,沒準此刻,她心裡正在冒驚汗也說不定。
之後,劉大嬸把孩子領了回去,還給我們端來了些菜食,那會兒玳羌剛回來,她看我們有事情要說,就只說一句:“這該死的怪東西,現在我也不敢上集市裡頭賣菜,全擱在家裡,都爛了,再要這麼下去,那日子可怎麼過喲?”
“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劉大嬸,若是錢物不夠的上我這來取。”我也不曉得這血蟻的風波會什麼時候退去,就只得這樣安撫她。她倒也很識趣,連聲應着“好”就離開家去了。
“好了,現在你們都說說,對這血蟻究竟瞭解到了多少?”老蠍子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喝了兩小口,不急不慌地先問起我們來。
玳羌望望我,卻沒有說話。他不可能一點兒與血蟻相關的事情都沒有查到,除非他沒打算告訴我們,或者是想要等我先講。
“我先前與一隻血蟻打鬥過,它有一隻成年老鼠般大,那時它正在吸血,每吸食一點,身體便會發出紅光,最後整隻全成了紅色,行動迅速,善跳,帶有劇毒,而且就算被打死了,也會化成一團帶有劇毒的血氣。”
“小主說的沒錯,”老蠍子笑容滿面地講,“那麼你呢,玳羌?你那裡有什麼消息沒有?”
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水晶球,擱放到桌子中央,說:“我怕敘訴不清,還是你們自己看吧。”
那水晶球發着微光,漸漸地就呈現出物象來了。裡面是一灘鮮紅色透明的血,確切地講,應該說是一隻像血的血蟻。它趴在地上,自尾部滴出一些血紅色的液體。那些液體很快就把土地腐蝕出一個坑。它慢慢地爬進去,身體開始發脹,似乎有東西要從它的身體中抽離出來一般。它正在分裂,另一隻血蟻從它的身體裡分離出來,通體發黑,比那隻母體要小上一些。接着,那隻剛分裂出的血蟻用嘴巴鉗住了母體,先把那隻母體血蟻吸食得乾癟,再整隻地吞下它的肚子,它的個體一下子就有一隻成年兔子那樣大,身體表面的顏色也開始變紅。
看完以後,玳羌就把水晶球收了。“看起來你們都已經摸清楚了,那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老蠍子把酒盅擱下就要向着門外走,他可能真沒什麼說的了,其他的情況想必我們都能猜測出一些。他剛行至門口處,卻叫綠靈兒拉扯住了。
她說:“老蠍子,別走啊,你看這血蟻真是一大禍害。要是由着它們胡亂吸人血,雲都很快就變成一座死城了,而且,它們越吃越大,到時候會威脅到霧隱山也是說不準的,你回去就沒查到點除去血蟻的法子麼?”
老蠍子回頭向我們瞅來,也許我們正是一副特別想知道的表情,他才折返回來了。“其實血蟻的分裂有兩種,剛纔幾位所見到的是其中一種,以增加體型犧牲母體的分裂;另外一種是增加數量的分裂,當血蟻變成通體鮮紅透明,活像一灘血的時候,它們就會分裂成幾隻個頭較小的血蟻,這一種分裂法會讓他們彼此相通,所以它們也不能離母體太遠,否則就回死去。這麼一來,我們收拾起來就會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說了這麼多,也沒聽見怎麼打殺血蟻。”老蠍子一聽見綠靈兒在旁邊發牢騷,隨手操起桌上的茶壺就照着她的腦袋打過去。綠靈兒沒有提防他,被打中後捂着腦袋什麼也不敢說。
“那這大害到底該怎麼除呢,老蠍子,快些說完了也好儘早讓雲都變回以前的安寧。”累了一晚上,我也真是想要歇息會了,從前在竹瀧軒,哪裡用得着這般辛苦。
“這除去血蟻的辦法嘛。”他輕輕地瞟了我們一眼。這老頭子定是又想賣關子了。
“快些說來。”玳羌很是不客氣地講。
“方法很簡單。所謂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相生相剋,這剋制血蟻之物就是那些牲畜身上的跳蚤。你們不用這麼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那跳蚤是如何能夠殺得了血蟻的,在來之前,我請教過霧隱山的長老們,他們都說能。我猜着吧,血蟻能跳,這跳蚤也能跳,再有,血蟻的腳足上全是毛髮觸鬚,跳蚤也會吸血,也許就是這些,老天才讓它做了血蟻的天敵啊。”
“咱們上哪裡弄那麼多跳蚤來?”我問。
老蠍子敲敲隨身帶着的布袋,說:“我帶來了。小主明日只需給雲都的百姓施個術法,好叫跳蚤不敢去擾了他們就行了。”
“這個倒好辦,只是血蟻被除掉以後,這些跳蚤又該如何除呢?我的術法總也保不了長久的,幾個時辰一過就沒有功效了?”
“這個,小主只管放心,我已全都安排妥當了,明日施法以後,小主便回來睡上一覺,再醒來。老蠍子保管一切都處理停當了。”
我睡醒以後,一切倒也都恢復了正常,老蠍子果真辦得妥善,睡之前,我還有些疑慮,現在想想,真是我的不該了。劉大叔的身體也見好了些,現在正在我的院子裡坐着,陪他們家的娃子嬉鬧。劉大嬸和綠靈兒搬了一張大桌子,放在那棵老樹底下,看見我出來,笑呵呵地講:“喲,姑娘醒了,正好呢。我們正準備了飯菜,還說等會兒再叫你起牀呢。”
“可不就是聞見飯菜的香味兒,纔起來的麼。”我看到綠靈兒歡喜地跑進廚房,又端着盤子跑出來,忙得有模有樣的。玳羌仍舊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兒,待在院角擦拭他的長戟,也不知有什麼好擦的。只是不見老蠍子,幾天的相處下來,那老頭倒也不壞,想着便問綠靈兒:“老謝呢,怎麼沒看到他?”
“他說他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小主這是想他了,就是一個遭老頭子,小主可真是偏心了,江柏寒走了那麼許久了,也不見小主打聽打聽的。”
老蠍子游蕩回來的時候,夕陽都快落下了。他行色匆匆地說:“煩心事還可真是一樁接着一樁呢,小主。”他丟給我一件黑色的道袍,我也沒仔細瞧,便問他:“這只是件普通的道袍,也沒什麼奇特之處,你怎會如此?”
“小主再細細看,那上面有什麼?”
我拿在手裡細細地端詳,才瞧見,那道袍上插了一支被折斷了的碧綠色荷花簪子。然後,我發現我拿着道袍的手在微微地顫抖。我對着老蠍子問道:“這,這是——”
他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堅定地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