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星空越來越熱鬧了。
沒有狂勁兒的風,也沒有喧鬧的夜,只有無盡的悽清,無盡的冷漠。
江曉岸披頭散髮,裹着一件大衣,從枕頭底下摸出先前偷偷預備下的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拉開房門,將腦袋伸了出去。
四處都靜悄悄的,顯然,母親已經睡下。
在心尖暗自發笑了一陣,就馬不停蹄地衝下了樓。
“鳶沁,你來了。”
她站在門外,背靠着牆壁,咬着牙,憤世嫉俗一般。
當初答應這隻鬼,允許他叫自己爲“鳶沁”現在看起來是錯了,她心裡頭只要一聽見鳶沁這個名字,就寒毛直立,自然而然地心驚,甚至感覺在自己的心裡邊,有一絲半點兒的火星,原本它就要熄滅了,可是“鳶沁”這個名字跑進了心坎,碰到了那小小的火星,頓時,燃燒起來,烈焰熊熊,狼煙滾滾。
“恩,”她輕呢了聲,“來了。”
“今天打算給我講點什麼?”她如往常來那般問。以往她過來雅閣,不用她多說些什麼,雅閣裡面的那隻鬼魂就會滔滔不絕,講起北驥,講起他的大哥國澤,講起他的那個被困在十三層界的弟弟。
當聽到他同自己講起那些的時候,江曉岸才發現,林亞平一直以來都認爲,他的結髮妻子,他的兄弟,統統都赴了黃泉。
她也沒敢跟他說明,其實他的妻子,他的兄弟,都在找他,而且目的相差甚遠。
“我今天想帶你飛一次。”那鬼聲吞吞吐吐地說,她卻眼前一亮,急忙說:“怎麼飛?”
“你有沒有聽說,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有着一個獨屬於它們的魂靈,乃是它們精氣神的所在?”
“沒有。”她傻樂傻樂的,早已忍不住了,在自己的睡夢中,自己倒是飛過那麼一兩回,可那僅僅只是一個夢,不是真實的,而今,她聽到一個鬼魂跟自己說,可以讓自己能夠在真的世界裡張臂飛翔,可謂是又驚又喜。
“快說,到底要怎麼才能飛啊?”她有點等不及了,要是學會了飛這一門手藝活,以後上學,或者是去更加遠的地方,那可都是分分鐘的事兒了。
“好,鳶沁,你先進到裡屋來,我纔好教你。”
她懷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了門前,一把將門推開,一躍就跳了進去。
“我進來了。”
她其實是想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可是,那樣子難免有點粗野氣,想着那些文質彬彬的書生氣古代男,都是喜歡小家碧玉的女孩,就沒敢那樣說。
“好,我開始了。”話音一落,江曉岸就覺得頭腦昏沉,一陣一陣地犯暈,感覺有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在拖着自己。
彈跳一般的,無聲無息。然後,她就看見,自己被那股力量分成了兩個,像電腦的複製一樣。
一個屬於完全昏死狀態,倒地後一動不動,另一個,就是現在還有思想能力的,站立在原地的自己。
“啊!”鬼聲感嘆道,“你真美,鳶沁,是淡藍色的魂靈!”
她擡起手,赫然就怔住了。
那雙手,竟然是透明的,一些像是煙霧一般的淡藍色氣體正在手臂當中流淌,就好比是人類的血液,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骨頭,白得似雪。
“這是怎麼了,林亞平,你快告訴我,你都幹了什麼?”她鬼喊起來,覺得自己要瘋了似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裡頭的那股火。
接着,她就看到自己胸口的地方淡藍色漸漸褪去,隨之而來的,是火一般的紅色,心臟那個地方,像是燒紅的烙鐵,晶瑩透亮。
她以爲這就完了,可是,就在那個地方,一股來勢兇猛的火焰燒起來了,她慌得大叫起來:“啊,我的胸口着火了,啊……”
那火越燒越旺,卻只在心臟附近燃燒。江曉岸並沒有感覺到來自那個地方的疼痛,但她依舊怕得要命,拼命地拍打那裡,想要把在身體裡的那團火拍滅。
“鳶沁,你莫要着急,莫要着急,那乃是肝火,千萬不可動氣啊,你現在是個魂靈,是不會感到不快的。”
她早就急的左跳右蹦,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脯,雖然耳邊有傳來什麼魂靈,肝火的,但是卻還是鬼喊鬼叫,根本就停不下來。
“啊,着火了,我的心臟着火了,它在裡面,在我的身體裡面着的……”
林亞平現在身處霧光的木屋裡,看着她慌得站也不是,跳也不是,捏緊了拳頭,沒有半點兒法子,現在,想要把她叫住是不可能了。
這個長相與鳶沁極其相似,穿着怪異的姑娘,和鳶沁完全就不像,這種事情若是換成了鳶沁,她定會先安下心來,觀察,然後進行準確的判斷,一定不會像她,跟個蠢女人似的,跳過去又跳過來,林亞平站在霧光木屋裡,思緒又飛走了,並沒有注意到,雅閣裡頭的江曉岸,此刻,正站立不動,慢慢地擡起淡藍色的手,眼神堅定,直盯着胸口的那團火焰。
那隻淡藍色的手顫巍巍地接近胸口,然後,繼續往裡面伸。
一圈波紋開始出現在她的胸口處,像是一個清澈見底的湖泊,她的手伸進了她的身體裡,近了,近了……
她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這麼做的,卻不想,自己的手居然真的可以進入自己的身體裡。
她一把抓住那團火焰,以爲會很疼,卻一點兒疼痛的感覺都沒有,然後,她慢慢的,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弄壞自己身體的某個器官似的,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地把手移出了身體。
江曉岸像是剛剛親手拆了一顆裝在自己身上的**,呼出一大口一大口的無色無味的氣體。
那火焰被她抓出來以後,就一直在她的掌心處顫抖着,搖曳着,漸漸地熄滅了。
周遭是一派寧靜。
一個緩和呼吸聲蹓進了她的耳朵,很輕,但是又覺得很重。
她往門外望去,那裡正好有一隻貓在熟睡狀態中,肚子跟隨着呼吸一起一伏。
“林亞平。”她轉眼回來的時候,纔想起來,另一個自己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這才急急忙忙地呼喊,語氣別提有多麼沉重了,“林亞平,你倒是趕快給本小姐出來,那地上的我是怎麼一回事?”
她並沒有注意到,她說“地上的那個自己”的時候,有多麼的奇怪。
“心火熄了?”在她努力了幾十次之後,那鬼聲終於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