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卻是霜降得厲害,院裡的那棵老樹光禿禿的枝幹上也有些冰鏈子掛着,是那幾方絲帕,早前綠靈兒系在上面的,她說,老樹光禿禿的,不耐看,給它加點物飾。然後就跑進屋裡,把她從集市上買來的好幾捆絲綢錦緞搬出來,最後挑了這幾方絲帕系在樹上。
在院裡商量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讓綠靈兒留守在家裡,免得劉大嬸送孩子過來,家裡沒人,而且,我擔心綠靈兒的傷剛剛纔恢復,怕行動不方便,最要緊的是怕她唧唧喳喳說個沒完,到時候會誤事。
我站在江府那片紅色梅林裡,確定沒有人看得見我。老蠍子已經進了原先敖兒死去的那一間屋子,而玳羌坐在那堵紅牆上,如我一樣隱身起來。
沒過多久,便有人來了。果然是她,落網之魚。
她邁着步子過了長廊,儘量地表現出自然的模樣,不時地還回着頭張望。我與玳羌相視一笑。
她走進了那間房,老蠍子正在裡面等着她,只聽得裡面她驚叫了一聲,就看見她被一個黑影扛出來,那黑影朝我看了一眼,躍過圍牆去了。而我扭身一變,不是一個鮮活的黃芮又是誰呢。
人家都說妖精變化成人樣去害人,沒想到今天我竟也用了這個辦法,還是變成了一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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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都北面的一座山林裡,常有兇殘的飛禽走獸出沒,老蠍子便專挑了這一個地方。黃芮是在一片亂世堆裡清醒過來的,想必是被老蠍子變回原形的樣子嚇得只剩下三魂而丟了那七魄了。她圓睜着眼,看着眼前與她樣貌一模一樣的人,渾身哆嗦個不停。
現在就我一個人,我讓他們都先不要露面。
“是你設的局,殺害了江雲歌的結義弟兄敖兒,又栽贓給你的好姐妹橙芮,我沒說錯吧?”我冷冷地問她。
山裡的樹木都掛着一條一條的冰鏈子,夠她受的了。她的嘴脣凍的發白,哆哆嗦嗦的講:“我,我沒有,你是誰?要這樣來誣告我?你有證據麼?”
“很快就會有了,”我慢悠悠地蹲下身,伸手托住她的下巴,然後掐緊,“江府辦婚事的那一日,你從二夫人那兒接過畫有送子觀音圖的酒壺,那酒壺就沒再經過別人的手,而假如人真是橙芮殺害的,那麼她又沒有經過手拿過毒酒,她怎麼下毒害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你,黃芮,纔是殺人兇手。”
“我沒有,”她聲嘶力竭的喊:“你到底是誰?”
“你看不出來麼?我是你呀,我是黃芮,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管你是誰,反正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纔不怕你呢。那婚房裡當初不是還有一壺酒的麼,那壺酒不是也有毒麼,橙芮是用那壺酒毒殺了敖兒公子。”她看見我笑了,當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她也開始真正害怕了,手腳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壺毒酒呢?你說當時的情形是不是這樣子的呢?”我甩開她的下巴,接着說:“那天你接過那壺酒以後,趁人沒有注意,在裡面放了原本藏好的毒藥,然後去了敖兒公子那兒準備毒殺他,但是你去到那兒,正好看見逃出門去的蔣盈,而婚房裡,橙芮倒在地上昏迷未醒,敖兒公子也一樣,你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他當時還活着,隨後你就給他灌了毒酒,因爲不放心,就拿出淬過毒的匕首在敖兒公子身上劃了一刀,也同樣在橙芮身上劃上一刀,之後,還在婚房裡原先備好的合歡酒裡放了毒藥粉末,最後你又裝作纔剛進門的樣子,你本想把一切罪過推到蔣盈身上,但最後卻是橙芮當了你的替罪羊。我說的對不對?”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但我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因爲真正的主謀還不是她。
“你不想說話,是不是擔心會說錯了話?”我繼續問她道,“能告訴我爲什麼要殺害敖兒公子麼,據我所知,你和他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呀?”
“你是誰?是來索我命的麼?”她問我,卻像是一個風燭殘年奄奄一息的老人問我,我的心裡有了一絲的感傷,看她那樣子,也是個苦命的人吧。
“我原也不願意殺害人的,不願意的……”我看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便讓玳羌他們都出了來,說:“把她交去江府,看她們怎麼處置,也是個可憐人,去查查看吧,她的家人有沒有困難,若是有了便幫一幫。”
老蠍子上前來,將她打暈後,正準備要扛起她,卻有一封書信自黃芮的袖中掉了出來。
那是一封家書,是黃芮的老母親寫給她的,上面諸多的都是讓人聲淚俱下的關切之語,她的老母親是個耳聾之人,她的家中還有兩個年僅四歲左右的弟弟,一家的生計全靠她在江府拿的月銀維持,我最關心的,是在那封書信中反覆提到,叫黃芮要知恩圖報的人,而那人,就在江府。
當我們押着黃芮回到江府的時候,在江府的大門前,停了一輛豪華的由八匹健壯肥碩白馬拉着的大型馬車。江家所有有身份的人都坐在大堂上,老蠍子和我去到那裡的時候,正看見一個上了歲數的男子扶着老夫人進來,兩人都是笑顏如花。江府剛死了人的事兒好像就被人淡忘了一樣,大夫人出來讓人去叫了吳捕頭來把黃芮帶走了,我們則被領到了偏廳,蔣盈和譚若雪也在偏廳,兩人似乎成了好姐妹,正悠閒地下着棋。
“若雪姐姐,這早上來的那人是誰,怎會讓江府這樣大的動靜?”我聽蔣盈問。
“江府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過聽雲清說,那是他二叔,江府現如今的當家人,常年都在外面,極少回家的。”
“那這麼說,江府的當家不是老夫人也不是大老爺啊?”蔣盈拿了一顆白子在手指間,久久都沒有落子,“姐姐棋藝真高,小妹認輸了。”
譚若雪彎着嘴角笑了兩聲,“也不是,這江府大權還在老夫人手裡,只是生意上一切事物都由江濤(二叔)打理,江家大老爺幾年前便沒了。”
“小妹還真是不知這些呢,倒是姐姐對江府的事很是清楚。”蔣盈擡起一邊的茶喝了一口,根本沒注意到譚若雪把那枚黑子捏得有多緊,手指都發白了。她忽然笑着對我說:“曲落姑娘要不也來下一輪?”
“這方面我還真不精,還是不來了,不過老蠍子倒是棋藝甚高。”我向她建議說。然後便站起身子出門去了。
那片梅林在寒風中開得很盛,我折斷了一支下來,將頭上的斷荷花簪子取下來,換上那支紅梅。隱約間卻聽見有人在說話,我邊聽邊尋聲過去,在那牆角處,我看到了一襲紅衣,正是殺害敖兒公子的主兇。她用手遮住了半邊臉,低着頭小聲對着牆角說話:“黃芮被抓了,快些去告訴紅菱姑娘,請她務必要救救我啊。”
紅菱!這一個名字居然又一次被我聽到了,到底有多少個紅菱,還是,紅菱只是那個小女孩,那個叫做蔓蘿的小女孩幻造出來的。這次江府大婚她難道是想要殺害……
“現在江府是因爲江濤回來,才顧不上這件事情了,一旦江濤離開,以娘往日對敖兒的喜愛,一定還會在深究的,到那會兒娘就會想起來是我給她出的主意,讓她把那收藏了幾十年的桂花酒送去,她也會想起來,是我去取得酒,要真是那樣,我可就完了,小白啊,你可一定要將這些厲害關係一字不落地說給紅菱姑娘聽啊,也不枉我實實在在的疼愛了你這麼多年,知道麼?”
那人好像過於矮小了,竟叫她給遮擋住了,完全看不到。
她又不放心地說:“對了,還有一個事決不能忘了,我在江府對紅菱姑娘的用處還有很多,你隨便編幾個出來,快去吧。”然後,我看到一隻小白鼠跑出來,鑽進牆角的一個小洞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