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侯府。
人很多,大廳卻一片寂靜,今天的主角只有一個人,國君的心腹,當今朝廷揮手可熱的金衣監察史……唐凌雲。
這位可謂最年輕的二品大員,正在主持全場,連鎮南候也只是旁聽。
唐凌雲出身寒門,沒有顯赫家世,也沒有貴胄背景。
他是通過科舉考覈,一步步登上今天的位置,他爲人正直,一腔熱血,剛正不阿,真是因爲這點,得到國君賞識,不斷升官,未來也將成爲朝廷的肱股之臣。
可是沒有顯赫家世,唐凌雲的官場之路,走得極爲艱難。
各地的達官貴胄,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哪怕他是威名赫赫的金衣監察史。
哪怕他代表着國君的意志,也沒有多少人將他放在眼中。
尤其在三年前,唐凌雲在東邊調查一宗大案時,險些身亡,還成了別人的階下囚。
如今的他,看似仍是國君的一把利劍,可是這把利劍,已經遭到腐蝕,變得千倉百孔。
不久之前,陳楓成爲南行特使,一舉成爲國君跟前的紅人,讓唐凌雲感受到了巨大危機,他背後的大人物,開始對他下達指令,務必剷除陳楓這個不安定的因素。
唐凌雲來到虎牢關,沒有第一時間提審收監關押的“假嚴世亭”!
他的注意力,都在南行的官員。
他要以這些官員的口供,動搖陳楓在國君心目中的信任,最後一擊必殺。
寂靜的大廳,面對十多個瘦成皮包骨頭,精神萎靡的南行官員,唐凌雲目光冷冽,說道:
“各位同僚,事到如今,你們還想隱瞞嗎?朝廷法度,國君意志,容不得任何人踐踏。”
“各位都是國家重臣,若有任何冤屈,朝廷顏面何存?不管是誰,只要違逆了律法,我唐凌雲保證,一定要將他繩之於法,得到應有的罪行。”
……
唐凌雲說了很多,差點就沒有喊出“陳楓”的名字了。
每個人心裡都清楚,今天的唐凌雲,要與陳楓過不去了,一個金衣監察史,一個南行特使,兩個人都擁有生殺大權,尤其是唐凌雲,還有一柄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
現場南行的官員默不作聲,一個個都在心裡盤算,是否要揭露陳楓的罪行。
陳楓有什麼罪行?
其實聽多的,首先是將國庫撥款,私下分給了兩千老兵,這項罪名可不輕。
接着是動用私刑,杖打同僚。
要是掀開各個官員的衣服,還能看到他們屁股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然後是將官員下獄,極盡折磨。
最慘的是嚴世美,沒有被官方審判,沒有發告示,沒有任何定罪文書,直接被倒吊在虎牢關城頭下,遭萬人唾棄,整個晉國公府,那兩三天時間,被百姓們問候了祖宗十八代,可謂丟進了顏面。
律法,講究的是程序,證據等等。
陳楓的做法,自然有違贏國律法,當然這一點,陳楓也不否認。
畢竟一直以來,陳楓都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心思。
“林將軍,你是贏國武將,還曾擔任西南行省大將軍知職,難道你沒有要說的?”唐凌雲神色不悅說道,他自然不開心,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你們居然還不開竅。
林先朝權衡之下,說道,“監察史,我沒什麼可說的,當日我們耽誤行程,被誤認爲是百越國奸細,遭到拘禁盤問,這一切合理合法。”
林先朝真是懼怕了陳楓這個小贅婿,在他心裡,陳楓明知金衣監察史會到達虎牢關,以陳楓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未雨綢繆,提前佈局。
眼前的監察史,能鬥得過陳楓嗎?
林先朝心裡升起莫大的問候,所以他選擇沉默,兩不相幫,獨身事外。
“監察史,我們身上的傷勢,其實是咎由自取,當日在驛站,我等出言不遜,辱罵了特使大人,按照贏國律法,我們的確該接受懲罰。”
“特使大人爲了守住虎牢關,鞠躬盡瘁,兩次立下大功,我等沒有絲毫怨言。”
“我等在牢獄之中,並沒有再次遭受刑罰,只是正常犯人關押罷了。”
“是啊!特使大人在查證我們的清白後,立刻釋放自由,並讓我們迴歸職位。”
……
衆多官員紛紛開口,沒有將矛頭指向陳楓,而是替陳楓撇清責任。
唐凌雲氣瘋了,陰沉着臉,掃視着前邊十多個官員。
他想不明白,這些官員爲什麼要包庇陳楓,畢竟他們可都是太子,五皇子的陣營。
按理說,陳楓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啊!
這時候,陳楓走入大廳,幽幽說道,“與我陳楓爲敵,性命不保,與監察史大人爲敵,他們起碼還能保下一條命,我說的沒錯吧!”
十多個同行官員內心驚呼,正確,完全正確。
惹怒了唐凌雲,對於這些官員而言,不痛不癢,畢竟他們也沒有犯下什麼滔天大錯。
哪怕事情上奏,他們最多是被國君怒斥,降職處理罷了。
與陳楓作對,小命難保啊!
對於陳楓一番“耿直”話語,唐凌雲氣得捏緊拳頭,幾乎要發飆。
陳楓百無禁忌,繼續調侃說道,“唐大人,你沒病吧?你這位監察史不去審問監牢裡的嚴世亭,反倒是來調查我這位有功之臣?”
“你說什麼?”
唐凌雲暴怒而起,氣沖沖說道,“特使大人,你說話注意點,你可知道我唐凌雲代表誰的意志?”
陳楓聳聳肩,說道,“既然是代表國君的意志,有人謀反,有人要奪國君的江山,你卻一點也不着急,說沒什麼?你是不是與謀反之人勾結?”
“尼瑪!”
唐凌雲暗罵一聲,說道,“特使大人,你說嚴世亭謀反,有證據嗎?”
陳楓說道,“外面一萬多虎牢關將士,就是證據。”
陳楓很聰明,一下看穿了唐凌雲的心思,想讓他公開承認嚴世亭謀反,想得美吧!
現在他提及一萬多將士,唐凌雲你能怎麼辦?
將所有守軍全部捉起來,一個個提審?
陳楓表示,你要是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鎮南候第一個要將你宰了。
唐凌雲狡辯說道,“嚴世亭是否謀反,還需要調查,如果事情調查清楚,嚴世亭沒有謀逆之舉,特使大人,我負責人告知你,你將涉險污衊朝廷重臣……”
“滾蛋!”
陳楓直接訓斥說道,“姓唐的,你個狗東西,是不是收了晉國公府的錢財?”
“大膽!”唐凌雲滿眼怒火,他周圍幾個武將上前兩步,只等一聲號令,便要將陳楓鎮壓,唐凌雲一字字說道,“陳特使,公然辱罵朝廷金衣監察史,你該當何罪?”
陳楓不屑說道,“我罵你了嗎?大家說一說,我又沒有罵他是狗東西?”
“沒有!”鎮南候冷聲說道。
“沒有!”虎牢關幾位虎將聲音低沉說話。
“我等沒有聽到,監察史大人,是你聽錯了!”其他文官異口同聲說道。
“你們……”唐凌雲漲紅老臉,簡直一肚子窩囊火,誰能想到,陳楓居然衆目睽睽之下,指鹿爲馬,顛倒是非,更讓他怒不可遏的是,一陣陣殺氣瀰漫開來,可怕的眸光,齊刷刷聚集在他身上。
目光不善的人,都是虎牢關的武將。
要是唐凌雲敢下令羈押陳楓,可以想象,這些武將一定會出手干預。
“鎮南候,你好的跟陳楓穿一條褲子了嗎?”唐凌雲心裡默唸,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特使大人,剛纔之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可是你說嚴世亭謀反,還將消息四處傳播,鬧得滿城皆知,這點你認不認?”
陳楓鄙視說道,“我認個大鐵錘!”
唐凌雲又道,“你敢說現在鬧得滿城皆知的消息,不是你派人傳播?”
陳楓說道,“誰說是我派人傳播?你有證據嗎?”
“外界之事,你如何辯解?”
陳楓說道,“都是百姓們猜疑傳言,關我屁事?你看我利用特使的職務,發出過任何公告嗎?還有,整座虎牢關,有貼出一張官方告示嗎?”
“這是什麼?”唐凌雲拿出一張告示。
陳楓嘲諷說道,“唐凌雲,你眼睛有病是嗎?這明顯是一個私人書局刊印的東西,上邊沒有鎮南侯府的印章,也沒有特使蓋章……”
唐凌雲拿着告示的手,在發顫,不少看另類的目光對着他,將他當成了一個跳樑小醜。
他完全想不到,陳楓居然將此事撇的清清楚楚,讓他精心策劃的一場好戲,根本無法開演。
按照他的預想,陳楓一旦承認嚴世亭謀反,立刻命人將將監牢內“假嚴世亭”帶出,當衆指認,如此一來,絕對可以坐實陳楓污衊朝廷重臣的罪證。
“監察史,我還要整備軍務,不陪你了!”鎮南候帶人離開。
“我們也有要事處理,告退!”其他官員離開,根本不堪唐凌雲的顏色。
哪怕他有一柄尚方寶劍,依舊沒人將他當一回事。
陳楓開懷大笑幾聲,說道,“唐凌雲,我看你印堂發黑,不日將有血光之災啊!
血玫瑰忽然出現,她目光冷冽,如一個活死人的形象說道,“今日發生之事,我會原原本本上奏陛下,不會有一字遺漏,各安天命!”
原本血玫瑰已經要回去覆命了。
是陳楓派人攔下來,讓她順道記錄金衣監察史的一言一行,報告國君。
這一次,算是陳楓欠了她一個人情。
當然,陳楓的人情,可不簡單。
唐凌雲癱坐位置,面如死灰,當今國君的心性,他可是一清二楚。
那是一位猜疑心極重的皇帝。
剛纔他的舉動,明顯是以嚴世亭謀反爲重點,一心要扳倒陳楓。
他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將“謀反的嚴世亭”放在心上。
皇帝會怎麼想?
唐凌雲瞬間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