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地形上幫了司馬懿大忙,不但有成都擋在廣都前面,兩翼居然還有河流保護。而且如今時間已經進入四月,各條河流的流量和流速都開始因爲春暖花開,雪山積雪融化而大大增加,開始進入了汛期。
以往可以人渡的地區,如今已經不再行得通。
司馬懿正是敏銳的觀察到了這些情況,纔有了這一豪賭。
第二個原因則是聯軍擁有騎兵優勢,騎軍總數是左幕軍的近三倍。騎兵的優勢可以壓制左幕軍騎軍的襲擾和刺探。
第三個原因是沿途有三座現成的城邑爲依託,而且城邑之間的距離也恰到好處。成都至郫縣大約五十里地,而郫縣至灌地也是五十里地,最後自灌地至繁城縣則只有四十里地。
如此一來,按照司馬懿的計劃,再在郫縣、新都、繁城、灌地征伐數千民夫,然後將這總數兩萬四、五千衆的民夫分成三批,分別負責成都至郫縣,郫縣至灌地,灌地至繁城的轉運任務。
如此一來,民夫只需要一日即可抵達目的地,然後次日返回,休息半日,循環往復如此這般,轉運效率必然相當之高。
以司馬懿和楊修的預估,如此這般操作,每個青壯勞力,配以獨輪車,當可日轉運糧食三石以上,若是能夠加上畜力的話,當日可運送的糧食高達十石至十五石。如果既沒有牲口,也沒有獨輪車,那則只能轉運一石。
以上是正值年輕力壯的青年勞力,若是年紀較大或者較小的普通民夫則稍差一些,爲青壯勞力的三分之二。
至於老弱婦孺的負重則不足一石,只是司馬懿因爲各種原因,根本沒有動員這部分人力。
如此一來,以平均九千人計算,每兩日可轉運糧食兩萬八千石糧食,所運送的糧食可直抵繁城。
再加上成都城內擁有的數千頭耕牛和駑馬,以及兩千多輛大小車輛,每兩日可以轉運的糧食可以再增加三萬餘石。
故此,最樂觀的情況下,每兩日可以轉運六萬石以上的糧食。
以成都城中百萬石糧食的儲量來計算,只需要在成都再堅持一月時間,便能將糧食悉數轉運。而考慮到其中產生的消耗,轉運完畢的時間只會更加提前。
況且退一步來說,如果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司馬懿也有預案在腹,到時候寧可一把火燒了,也絕不叫糧食落入左幕軍之手。
對於曹昂、司馬懿來說,只要曹軍能夠在成都城中堅守一個月。屆時曹軍將裹挾三萬餘蜀軍,並兩萬餘青壯,以及百萬石軍糧成功撤退。退至繁城之後,便能得到什邡、綿竹的接應,再有一月,便可退抵涪城。
面對如此之大的收益,上至曹昂,曹仁,下至曹純、曹休,史渙、張繡等諸將都是鼎力支持的,雖然衆人都知道風險很大,卻無一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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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雒陽。
當收到劍閣、天雄淪陷,蜀中曹軍已經爲左幕軍所截斷,形同包圍在蜀中的消息後,曹操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等到他清醒後,第一句話卻是:“速去將志才、文若、元讓、文和等人請來。”
因爲催促的急,各人都將手中諸事放下,一路緊趕慢趕,來到大將軍府中。
此時,曹操早就已經在正堂上等着衆人。
衆人上堂之後,正要行禮,卻被曹操所阻。
只見他擺了擺手,有些迫切的揮手道:“諸君不必多禮,快請入座吧。”
衆人心中一沉,能讓曹操如此焦急的,必然是大事,而曹操此刻臉上滿是僵硬,沒有半點喜意,看來事情多半不妙。
接下來,自然是曹操將軍情通報給堂上諸位。雖然衆人已經有所猜測,可等到聽見曹操所言時,依舊被震驚到了。
曹昂、曹仁那兩部將近六萬人的兵馬,可都是曹軍精銳啊。
曹昂所部那兩萬人,皆是曹家嫡系,以曹氏中間子弟爲骨幹組建起來的。而曹仁統領的所部人馬,雖然不是曹軍嫡系,但俱是精兵強將,譬如張繡的涼州兵,不但戰鬥經驗豐富,更有大量騎軍,是難能可貴的精銳戰力。
但凡要是這六萬人回不來,曹氏雖然不至於當場暴斃,但最少也是斷了一條胳膊。
最先說話的竟然是曹操,他向着戲忠詢問道:“志才,豫州、襄陽方向的左幕軍有何動作?徐州的驃騎軍又如何?”
如今曹氏的情報都由戲忠掌握,並分門別類,揀選重點,經過他的挑選之後,才送呈給曹操。
戲忠沉思片刻,用極爲肯定的語氣回答道:“啓稟明公,這幾處一如平常,不見有何異動。”
曹操點了點頭,旋即又轉向夏侯惇,問道:“元讓,如今各處還能抽調出多少兵馬?”
夏侯惇聞言,一對粗短的眉毛幾乎蹙到了一起,思考良久後,纔有些猶豫的回答道:“兗州至多再抽調八千到一萬人,豫州最多隻能抽調數千人,南陽可動用的也不超過五千人,唯有河南,還可以調動數萬人。只是……”
夏侯惇的未盡之意,曹操自然相當清楚。
河南的兵馬不但最爲精銳,且直屬於曹操,對他最爲忠心,是曹操手中的王牌力量,也是整個曹氏集團的戰略預備隊。
任何方向出問題,居於河南的這支王牌軍都可以隨時馳援,且河南位於曹操的腹心之地,也是抵達周邊最爲快捷的地區。再加上原本殘留的官道,機動起來相當便捷,不論去往哪個方向,快則十日,慢則半月,都能抵達戰區。
眼下局勢緊張,各地的兵馬都抽調的很嚴重了。
曹氏攏共有二十萬餘萬兵馬,其中嫡系有十餘萬,大致分爲三派,一派是曹氏部曲,是曹操、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淵等等曹氏宗室一系將領拉起來的兵馬,這股兵馬人數最多,大致有十萬人。
不過其中有半數人馬是建安四年後,曹操得到了劉封父子的支持,財政大爲好轉之後才得以擴編的,主要的兵員是各地的敗兵、流民,以及其他派系部曲中的勇武精銳之士。
第二派則是曹操在兗州東部,青州南部逼降的百萬黃巾軍,並從中得到了三十萬青壯。
事後,曹操從這三十萬青壯中揀選出了四萬人編練成軍,號爲青州兵,剩下的大部分用於屯田,同時也作爲青州軍的補充兵員,隨戰隨補。即便後來財政好轉,也未有繼續擴充。第三派則是兗州派,人數也是隻有四萬餘人,主要是繼承自鮑信的泰山軍于禁所部,程昱的濟陰軍,李整的山陽軍,呂虔的任城泰山軍,以及最後收編的陳留降兵。
以上這三派都算曹操的嫡系基本盤,都是相當忠心的,得到的待遇也是最爲優厚的。尤其是前兩派,更是曹操的心頭肉,軍械補充,糧餉待遇都是第一檔次的。
除了這十四萬人外,剩下的就是外藩軍,包括張濟、張繡叔侄的涼州軍,劉表、蔡瑁的荊州軍等部衆,兵馬大概總有五萬人左右。
這些兵馬雖然對曹操宣誓效忠,但忠心度上還是沒法和嫡系相比。
同時,曹操也擔心逼反了他們,對這些兵馬只是進行了部分調度削弱,而暫時還沒有想要瓦解消化他們的心思。
原先曹氏的佈防,是以嫡系中的兗州派鎮守兗州本土,以張繡、張濟叔侄分別輔佐曹仁、曹洪鎮守關中和南陽。又以劉表、蔡瑁的荊州軍輔佐夏侯淵駐守豫州潁川南部,防範左幕軍。
曹昂所部便是從河南抽調了曹操直屬的部分精銳兵馬,再配合他自領的部曲,組成了南下軍團,這對於各地的防務影響並不大。
可曹仁那四萬人影響就不小了,他可是分別從兗州、豫州、關中抽調了一萬人,等於將各個防區的輔助兵力抽調了多則近半,少則也有三分之一之多。
這要是再抽調,各個防區可就只剩下曹軍骨幹了。
夏侯惇總領軍政,對這些情況掌握的很清楚,故此纔會如此爲難。爲今之計,只能出動河南尹曹操的王牌南下解圍,可這卻不該是他夏侯惇主動提出的建議。
夏侯惇固然不明說,但曹操不可能領會不到他的意思。
不過曹操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繼續轉頭看向荀彧:“文若,京都之中,軍械、糧草儲備如何?”
荀彧對這些數據瞭如指掌,很快就回答了出來:“長短兵器儲備有數萬件,鐵甲八百餘套,皆已修繕一新,皮甲兩千兩百套,乃是去年新制。弓一千六百張,弩七百副,箭矢十二萬三千三百餘支,糧草四百餘萬斛。”
頓了頓後,又繼續補充道:“只是如今正值春耕,若是動員勞役,不但會影響今年賦稅,更會引起百姓的不安和怨氣。”
荀彧說完之後,戲忠也是主動開口,贊同道:“明公,若是有可能的話,最好還是同左將軍議和,換回少將軍等爲好。”
曹操點了點頭,沒有表態,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問題似的。
片刻之後,曹操擡起頭,看向賈詡:“文和,汝素來多智善謀,值此危急時刻,君可策獻我?”
“明公謬讚了,詡本西涼鄙人,無甚才學,得明公器重,銘感五內,但有所思,必竭盡回報明公。”
賈詡聞言,先是謙遜的拱了拱手,隨後故作沉思片刻後,纔開口繼續說道:“先前祭酒所言,乃是正理,兵法有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名,便是此理。若能與左將軍說和,即便付出些許代價也是極爲值得的。”
曹操眼中閃過深思,戲忠、賈詡二人都提議議和,可見局勢之惡劣。但曹操也有自己的苦衷,並非是他不想議和,而是他深知此番入蜀很可能踩過劉封的底線了,這纔會引來對方聚攏大兵,企圖將曹氏偏師盡數坑於蜀中。
如今對方牢籠已成,局勢大優,自己即便肯舍下老臉求和,也不知道要爲此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曹操內心曾易地而處,若是自己處在劉封的位置上,最少也會開口索要漢中和南陽吧?
這讓他如何能捨棄?
漢中張魯、南陽劉表,皆是歸順自己和朝廷的忠臣。若是以犧牲他們爲代價求和,日後還有何人敢投奔自家?
更別說漢中易守難攻,是遏制益州方向的兵家要地,守漢中則關中安,關中安則雒陽寧。把漢中拱手相讓給劉封,關中可就全部暴露在對方的兵鋒之下了。
漢中如今有人口四五十萬,足以支撐起五萬以上的大軍北伐關中。如此這般,自己得在關中放置多少兵馬才能放心?
更別說南陽了,這可是既能北攻關中,又能東出潁川的要地。
“明公可是憂慮左將軍不允?”
賈詡似乎是看出了曹操的猶豫不決,也猜到了其猶豫不決的原因,主動開口解圍。
曹操起身站直,一甩寬袖,長嘆一聲苦笑道:“易地而處,某也不會輕易答應啊。”
賈詡輕聲勸道:“明公何不雙管齊下,一邊整軍備戰,一邊遣使求和呢?若是左將軍執意不允,明公也可再定他法。”
曹操露出一絲滿意之色,繼續追問道:“那依文和之見,何等代價可動左將軍之心呢?”
賈詡停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爲難,但最終還是據實回道:“恐怕漢中與南陽不可復有也。”
曹操心中閃過一絲失望,這倒不是他對賈詡的回答不滿意,而是因爲賈詡的看法顯然和他一模一樣,這就意味着劉封很可能也會開出同樣的價碼。
曹操沉默了下來,在堂上不斷的來回走着。
堂上衆人也各自沉默,一時之間,只剩下了曹操的腳步聲。
“好吧,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良久之後,曹操終於重新站定,當即下令道:“元讓。”
夏侯惇當即應道:“末將在!”
“兗、豫、關中等地,不可再做抽調了。”
曹操的頭腦還是相當的清醒,先前的抽調沒有引起其他勢力的警惕,那是因爲抽調的是雜牌軍。對於各路軍閥來說,調動雜牌的駐地是常事,自然不足爲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