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心中清楚,本來不起眼的樂鄉在劉封的計劃中,一下子變得重要了起來。可即便如此,卻改變不了樂鄉城牆低矮,沒有護城河,地處平原,易攻難守等缺陷。
可他卻毅然決然地毛遂自薦,主動請纓去鎮守樂鄉。
孫策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一方面是渴望藉此機會立下赫赫戰功,證明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更是爲了保住麾下這數千孫堅舊部。
在亂世之中,只有立下功勞,才能在這風雲變幻的局勢中站穩腳跟,而這數千孫堅舊部,就是自己建功立業的根基。
前些年如果沒有袁術歸還的父親舊部,又何來自己一年之內橫掃江東的大勢。
經過這一年多與劉封的頻繁接觸,孫策對這位主公已經有了一個清晰而深刻的印象。
劉封目光幽長,志向高遠,格局宏大,心胸更是遠超常人。
在孫策眼中,劉封絕非那種心胸狹隘、嫉賢妒能之人,他甚至覺得劉封並不在意自己立下功勞,反而頗有一些鼓勵的意味,而且也從來不忌憚使用自己。
就以之前出使臨湘的經歷,更是讓孫策堅定了自己的這一想法。
正是這份信任與認知,促使他下定決心,毫不猶豫地接下了樂鄉這個看似棘手的燙手山芋。
太史慈和趙雲聽聞孫策的自薦後,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之中都流露出一絲贊同之意。
兩人心中都傾向於同意孫策的請求,不約而同的都覺得孫策正是當下的最優人選。
畢竟,孫策麾下的那四千老卒,可都是孫堅昔日的舊部,這些人久經沙場,戰力不俗,又有孫策領導指揮,戰力和忠誠都值得信賴。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在名義上都隸屬於臨湘城的張羨,即便在戰鬥中有所損失,他們也不會太過心疼。而若是這些人能夠立下戰功,劉封向來大方,自然也絕不會吝嗇封賞。
太史慈心中稍作權衡,便當即點頭應允道:“好,伯符有此雄心壯志,我自當願意成全你的一番心意。”
他微微沉吟,斟酌了片刻後,緩緩說道:“你部這四千人皆是荊南壯士,大部深諳水性,擅長操舟弄船,在水上往來如履平地。既然如此,我額外調配皮甲五百套,長短兵軍械三千件,弓弩兩百張,箭矢五萬支,最後再調撥戰艦一百艘,運船五十艘給你。如此安排,你可滿意?”
孫策聽聞,心中暗自盤算,前面的這些軍械物資,無疑能夠極大地增強自己所部的戰力,讓他們在戰場上更具優勢;而後面的戰艦,則爲自己在面臨危險時提供了一條退路,保證了在關鍵時刻可以從容地走水路撤退。
從這些安排中,孫策深切地感受到太史慈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將他當成炮灰的想法,心中更增感激之念。他當即跪地,行了一個大禮,感激地說道:“承蒙主公和將軍不棄,策必當以死相報。但有策在,樂鄉就絕不會落入敵手。”
太史慈見狀,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孫策身邊,雙手將他攙扶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伯符何出此言。樂鄉固然重要,但又怎能比得過你的安危。主公來信之中,也曾特意叮囑,不可死守樂鄉。我又怎麼能爲了樂鄉而捨棄你的性命呢?若是如此,我又何必特意安排船隻給你?樂鄉若能守得住,就請伯符爲我守之;若勢不可守,還請伯符務必保全自身,切不可輕身犯險。”
孫策聽了太史慈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激動。
太史慈則親自將他送回席中,兩人之間的情誼似乎又增進了幾分。
樂鄉的防守問題一旦解決,後續諸事的安排便如撥雲見日,變得簡單明瞭起來。
公安一地,依舊交由許定所部駐紮鎮守。
趙雲所部這邊,留下許定率領剩餘部衆駐紮江陵城,董襲則領兵駐守津鄉,居中支援,其餘主力部隊則全部踏上東歸之路。
不過趙雲和許定所部在此也只是暫時駐紮,待周瑜成功攻下夏口之後,便會即刻率領主力部隊西進,前來進行換防。
周瑜所部在中前期經歷了多場激烈大戰,還成功攻取了極爲堅固的要塞夏口。
雖說大軍整體損失不算太過慘重,但連續征戰之下,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正好藉着此次換防的契機,讓他們駐紮在江陵,好好休整一番。
同時,江陵城對岸還有蒯越所率領的重兵集團,需要時刻留意看管。
以周瑜的卓越才能,再加上江陵所部的雄厚兵力,即便蒯越主動發起進攻,他們也定能從容應對,不僅不會落下風,勝算更是遠超對面。
兵力的調度過程十分順利。
孫策帶着三千民夫抵達樂鄉後,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加固城防。
衆人分工明確,一部分人負責挖掘壕溝,一部分人則忙着引江水作爲護城河,一部分加高加固城牆。
別看樂鄉城佔地不大,可這加固城防的工程量卻是不少。
好在孫策本部有四千人馬,再加上這三千民夫,輪換起來能有四五千壯勞力投入工作。
太史慈還批給了孫策所部大量物資,其中包括不少肉食和糧食。
董襲所部的水軍也沒閒着,在大江之上捕魚,這使得士卒們的伙食得到了極大改善,提升了好幾個檔次。況且孫策爲人慷慨豪爽,每戰繳獲的輜重財貨,都會毫不吝嗇地盡數分給士卒。
正因如此,這些士卒才心甘情願地積極參加勞役,沒有因此而心生怨念。
在衆人的努力下,樂鄉的防禦設施一天比一天堅固。
與此同時,太史慈、趙雲麾下潘璋所部,先行一步離開了江陵,帶着劉琦、龐統等人前往沙羨與劉封匯合。
等太史慈所部抵達沙羨時,接連傳來三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下游賈逵所部已經趕到。該部人員齊整、裝備精良,且長時間養精蓄銳,雖說其中有不少新兵,但經過訓練,戰力不俗,完全可以投入戰鬥。
第二個好消息來自漢水上游。甘寧進軍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下甑山、橫桑口、豬口、揚口等重要戰略要地,兵鋒最前端已經推進至章山。
不過由於兵力有限,甘寧暫時放過了竟陵城。
竟陵城中兵力同樣匱乏,但當地的士族豪強對劉表忠心耿耿,他們湊出兩三千人的部曲,又發動兩千青壯參與守城,面對甘寧的勸降,他們選擇了不予理會。
甘寧兵力不足,只能暫時擱置。
第三個好消息便是夏口已被成功攻破,守將呂介戰死,城中三千守軍傷亡過半,戰況極爲慘烈。
好在周瑜方面的傷亡並不算高,僅有不到千人。
能打出如此漂亮的傷亡比,歸根結底還是劉封給了周瑜充足的準備時間,還提供了新式砲車、投石機等先進攻城器械。
夏口一拿下,漢江便將被徹底封死。
如此一來,整個長江流域,除了最源頭的益州,其他江面就盡數落入劉封手中了。
等到諸軍匯聚,劉封召開會議,誓師一番,便當即領軍入漢水北上。
周瑜所部留精兵三千屯住夏口,其餘剩餘一萬餘衆西去江陵接防。
劉封親率領摧鋒軍全軍,挽瀾軍潘璋部,賈逵所部,周泰、蔣欽兩部水軍北入漢水,朝着襄陽而去。同時,因爲精銳盡出的關係,劉封也去信劉備,請他調撥萬人規模兵力分駐大江南北,遙鎮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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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沉悶的戰鼓聲便如滾滾悶雷,在大地間轟鳴迴盪。
城外,攻城的軍隊如黑色潮水般涌動,密密麻麻的士兵扛着雲梯,推着攻城車,向着城牆步步逼近。
因爲時間緊張,除了少量隨軍的砲車外,並沒有配重投石機,但即便是這點砲車,也足以壓制竟陵城上的弓手了。
城牆上,守城的士兵們躲在城垛之後,緊握着手中的武器,汗水從額頭滑落,一個個臉色煞白,卻無暇顧及。
“放箭!”
隨着一聲令下,城牆上箭矢齊發,如雨點一般灑向撲向城牆的敵軍。
只是這些箭矢力道不一,有些剛到半路就跌倒在地,再加上攻城的士兵們紛紛舉起盾牌抵擋。
一時間,箭雨撞擊在盾牌上,發出密集的“砰砰”聲。
攻城車緩緩靠近城牆,巨大的撞錘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着城門,每一次撞擊都讓城門發出痛苦的“嘎吱”聲,彷彿隨時都會崩塌。
雲梯也被迅速架起,攻城的士兵們吶喊着,沿着雲梯向上攀爬。
守城的士兵們則在軍官們的指揮下,用滾油、巨石奮力還擊,滾燙的滾油傾瀉而下,讓雲梯上的士兵發出陣陣慘叫。
巨石從城牆上滾落,砸得雲梯下的士兵血肉模糊。
戰場上,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鮮血染紅了大地。
劉封站在高臺之上,看着遠處士卒們死傷累累,心中感嘆這還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竟陵城死活不肯投降,可他處在的位置卻又十分重要,如果不能拿下,不但後繼補給船隊會面臨此城的威脅,而且關鍵時刻,這裡的守軍還能阻斷漢水。
這可是會給劉封軍帶來滅頂之災的。
故此,劉封不得不狠下心來,不惜傷亡攻滅此城。
潘璋揮舞着手中的長劍,大聲嘶吼着,激勵着士兵們的士氣。
身披兩層重甲的他已經來到了第一線,倘若不是下面軍官死死攔住,他恐怕早就衝到第一線嘗試登城了。
這一世的潘璋,名聲可比前世好太多了。
一來,潘璋如今是從龍功臣,劉封一手提拔的心腹,又帶在身邊教誨多時,怎麼也有了不小的長進,爲人也遠沒有前世那般貪婪。
雖然依舊生活奢侈,好享受,喜財貨,可劉封對他各種賞賜,又諸多警告,這讓潘璋再也沒有發生過劫殺自家富裕士卒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了。
潘璋本就頗有帶兵之能,原時空裡那麼稀爛的一個人渣,都能帶出冠右江東的精兵,這輩子的潘璋所帶之兵顯然更爲精銳,而他的軍中聲望也是水漲船高。
故此,看見潘璋上了一線激勵,他麾下的挽瀾軍們彷彿嗑了藥一般,悍不畏死,再度對着竟陵城牆發動了衝擊。
與之相比,守城方的將領卻是遜色了許多。
看着潮水一般層次分明,卻又浪潮涌動的挽瀾軍,竟陵守將竟然生出了畏懼之心。連帶着指揮應變也是磕磕絆絆的,不多時,城牆上就出現了危情。
這場殘酷的攻城之戰,纔剛剛拉開帷幕,卻彷彿已經抵達了終點。
很快,劉封軍第一個登城者就出現了,緊接着,不斷有挽瀾軍士卒涌上城頭。
緊接着,挽瀾軍的士卒們如洶涌的潮水,源源不斷地涌上城牆,他們的身影在城牆上迅速蔓延開來,氣勢銳不可當。
僅僅不過半個時辰,竟陵守軍便如同被狂風席捲的殘葉,兵敗如山倒。
城牆之上,已然被身着赤色軍衣的劉封軍士卒徹底佔據,勝利的旗幟在風中烈烈作響,他們的勢力開始朝着城下迅猛擴展。
當竟陵城門轟然被打開,劉封軍如決堤的洪水般蜂擁而入時,這場戰事的結局便已塵埃落定。
原本,竟陵城中的百姓滿心以爲末日已然降臨,個個驚恐萬分,只能躲在家中,瑟瑟發抖地等待着未知的命運,心中滿是絕望。
然而,令百姓們大爲震驚的是,劉封軍入城之後,竟然軍紀嚴明,秋毫無犯。
沒有一個士卒膽敢擅自闖入民宅,他們只是有條不紊地控制着城中的交通要道,對敗逃的敵軍展開追逐,收繳投降士兵的武器,同時將府庫封存記錄。
百姓們一直提心吊膽,直到第二天,都沒有發現有士卒闖入自己家中,這才漸漸意識到,情況似乎與他們想象中的大相徑庭,心中滿是疑惑與慶幸。
當然,劉封對待百姓的仁慈,並不意味着他是軟弱可欺之人,也並不意味着竟陵本地的士族豪強們也能像百姓一樣得到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