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司馬朗拿出張魯的信件之後,劉璋的心徹底倒向了曹操。
在劉璋看來,劉封勢大,又支持趙韙叛亂,而且至今也沒有派人接觸他,如果投降劉封,不僅僅是待遇未知,而且也很可能再沒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
可曹操卻是不同,曹操的地盤在司隸、兗州等中原腹地,對於漢中都已經是有些距離了,更何況蜀中。
如果此時投降曹操,不但能拿到曹操給的好處,而且後續還能借助曹操的力量制衡劉封,若是能夠逼退劉封自然再好不過,實在不行,哪怕只是保全蜀郡一地也總比當階下囚要來的強。
正是這些考慮,讓劉璋對曹操的橄欖枝十分熱情。
不過劉璋心底裡還是會擔心張魯的存在,張魯的漢中可是連接關中和蜀中的必經之地,曹軍入蜀,漢中至關重要,而張魯的地位和態度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同時劉璋也對張魯的反應很感興趣,想要看看曹操會作何抉擇。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張魯竟然直接修書一封,表示雖然舊日恩怨不共戴天,但看在國家大義的份上,只要劉璋不再張魯爲敵,他可以網開一面,既往不咎。
雖然沒能猜到這個結果,但對於劉璋來說無疑是相當高興的。
如果張魯隻字不提舊怨,或者表示一笑泯恩仇,那劉璋多半還會狐疑不決,可張魯如今這姿態,倒是讓劉璋頗爲相信對方是真的退讓了一步。
也因此,劉璋決心倒向曹操。不過他也玩了個心眼,表示成都城中本地派力量強大,而且人心不附,貿然攤牌恐引起不必要的混亂。
因此,劉璋表示希望曹操能夠自涪城出兵,匯合黃權所部先行消滅趙韙,而成都則會爲曹操牽制住左幕軍。
司馬朗對這個提議顯然有些不滿,但思慮良久之後,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司馬朗之所以會答應劉璋這個充滿小心思的請求,主要還是因爲利益。
不論劉璋是否真的願意歸順曹操,只要曹操還想要染指蜀郡,那雒城始終就會是一個巨大的障礙。
如果能夠趁着消滅趙韙不戰而下雒城,那麼對於曹操來說就絕對不會吃虧。
哪怕劉璋出爾反爾,日後又變卦了,但雒城卻能被曹操收入囊中,不但又擴大了自己的地盤,同時也有了進軍成都的前進基地。
於情於理,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同時,趙韙所部如今已是驚弓之鳥,若不是劉封拿下了武陽、廣都,打通了與趙韙之間的聯繫通道,早就因爲糧食耗盡而潰散了。
這樣一支數萬人的弱旅,在曹操眼中反而是一塊肥肉。
若是能夠吞下這塊肥肉,曹操瞬間可得數萬之衆,他又何樂而不爲呢?
司馬朗正是考慮到了這些因素,纔會顯然同意。
不過他也藉此狠狠敲詐了劉璋一筆,不但要求黃權屆時得將雒城完整的交給曹軍,而且還得爲曹軍提供不少於十萬石的軍糧,另外還得出錢八千萬,軍械輜重,布帛絹絲若干,以犒勞曹操和張魯的聯軍士卒。
對於這些條件,劉璋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在成都解圍之後,各地秋收的糧食沿着幾條河流送到了成都,再加上黃權直接攻破了趙韙軍的後勤基地雒城,繳獲了大量的趙軍糧草。再加上之前從張鬆等本地士族大豪們的身上狠狠割了一塊肉下來,如今的劉璋還真不太缺糧了。
至於財貨,府庫之中也有存貨,軍械物資那就更加充裕了。
於是,雙方當即達成協議。
爲了搶時間,司馬朗婉言謝絕了劉璋的挽留,次日一早,就帶着扈從悄悄離開了成都,繞道北面郫縣,朝着廣漢返回而去。
司馬朗與劉璋密談之時,成都城內別駕張鬆府邸之中,也有一場密謀在進行。
在座只有五人,其中三人乃是益州舉足輕重的人物,正是蜀中三傑的張鬆、秦宓和楊洪,另一人身着錦袍,姿才容觀,極爲出衆,且身材健壯,威風凜凜。而那最後一人清秀樸素,身穿一席青色長袍,雖略顯落魄,可眉宇之間卻蘊藏傲氣。
這兩人乃是張鬆極爲器重,引爲至交的關中士子孟達、法正。
這些人聚集在這裡,商量的正是司馬朗來訪之事。
原本如此重要的事情,秦宓和楊洪本不願讓孟達和法正參與。
可張鬆卻極力保舉二人,而且聲稱此二人將有大用,再加上孟達、法正雖是外來士族,可並不得劉璋親近,尤其是法正,在東州士人圈中多受排擠打壓,秦宓和楊洪這才點頭同意。
“諸君,方伯欲降曹賊,引張魯入蜀,此乃自絕於益州士民之舉也!米賊素來仇視士族,漢中名族,皆爲其所除,輕則奪產,重則滅門!若使其在蜀中得勢,我等百年家業,盡成齏粉矣!”
張鬆第一個開口,所言極其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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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秦宓、楊洪二人居然對此毫無異議,反而神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楊洪接着開口,神情有些恍惚,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犍爲老家來信,備述左將軍之恩德。左幕軍秋毫無犯,沿途百姓安居樂業,既無徵糧之舉,也無勞役之災,便是有所需求,也是公平交易。父老信中所言,仿如承平之時,實在叫人不敢置信。”
“左將軍寬弘雅達,敬賢禮士,天下知名,有此殊爲,實不足爲奇。反觀方伯,不思驅逐米賊,反而屈膝事賊,實在叫我等憤慨。”
秦宓聞言,面色鐵青,很是惱怒的抱怨了起來:“廣漢老家來信,米賊到處徵收糧草,摧殘百姓,尤其是聲名之家,更被敲骨吸髓。方伯視而不見,只爲屈膝事曹,此舉何等昏聵,無異於與虎謀皮。我廣漢秦氏,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向米賊俯首。”
“方伯闇弱,又無高智,如今竟爲曹操所惑,行此引狼入室之舉,來日必有劫難。”
法正突然輕笑一聲,在衆人神色各異的目光中挺起身體:“方伯已失衆望,諸公飽受其累,緣何不能另尋明主?”
法正這話有些刺耳,張鬆早有心思也就罷了,可秦宓和楊洪雖然憤慨劉璋所做所爲,卻依然沒有下定決心背棄對方。
他們來此參加密會,乃是希望商議出一個法子勸說劉璋,而並非是想要密謀推翻劉璋。
因此,兩人聽得法正這話,頓生不悅之心,當即反駁道:“爲人臣子,當盡忠職守,怎可非議主公?方伯行事卻有不端,此時正是我輩規勸之刻。”
“然蜀中百姓何辜?”
面對秦宓、楊洪這兩位蜀中士族中有數的大佬,法正竟絲毫不懼,針鋒相對道;“廣漢此刻生靈塗炭,上至高門大族,下至走卒販夫,又要爲諸君的軟弱和優柔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秦宓、楊洪二人雖然地位崇高,但心性卻都是極爲寬宏雅量,尤識大體。兩人雖然對於法正輕言背棄而感到不悅,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法正所說的的確是事實。
“二公莫要責怪孝直。”
張鬆適時開口,淡化堂上的緊張氣氛:“孝直性直剛矜,才幹過人,我屢次嚮明公舉薦其人,可明公卻廢而不用,讓人惋惜。如今孝直所言雖然有些過激,卻也俱是實情,二公乃明達之士,必不會因言罪人。”
秦宓、楊洪暼了張鬆一眼,心中卻是絲毫都不吃驚。連這等密會張鬆都要留下法正、孟達參加,出言維護又算得了什麼,況且他們內心也隱隱贊同法正說的話語。
“諸公何不先聯繫一下左將軍?”
突然,一直沒有說話的孟達開了口,而且一開口就扔出了這麼個勁爆的話題。
堂上其他三人都被孟達的話給驚住了,唯有法正拍手讚道:“子度一語中的。”
張鬆、秦宓、楊洪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隨即陷入沉默中,久久不語。
過了好久之後,法正有些着急,主動開口請纓道:“諸公身負要職,輕易不得離開成都,既然如此,某願爲諸公奔走。”
孟達暼了一眼法正,也接着開口道:“達不才,頗有勇力,願扈孝直南下。”
張鬆適時問道:“二兄意下如何?”
秦宓、楊洪對視一眼後,長嘆一聲道:“就依子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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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陸遜兵圍廣都,併成功與趙韙所部打通了聯繫。此時的趙韙軍已是人心惶惶,完全是因爲走投無路才免於潰散。
在聯繫上左幕軍後,趙韙欣喜若狂的將左幕軍已經攻至廣都城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營。
正如趙韙所想的那般,這個消息立刻激起了大營中士卒們的山呼海嘯。
如此強援近在咫尺,使得趙韙軍的士氣從低谷着實回升了不少。
此時此刻,趙韙軍中存糧不足十日所用。而之所以還能有存糧,一方面是趙韙在被黃權切斷退路之後,搶收了一批成都城外的稻米。
另一方面,則是削減了軍糧供應,只發放往日的七成。
士卒們自然是不滿的,好在趙韙麾下大部分都是巴郡子弟兵,賨兵也有杜彠等賨王彈壓,再加上七成雖然吃不飽,但也還算湊合,這才勉強撐住了場面。也正是趙韙這一舉措,才讓趙韙所部撐到了左幕軍的到來,否則現在就已經斷糧了。
左幕軍沒來的時候,趙韙軍上下都盼着左幕軍來救命。
現在左幕軍來了,趙韙的心思卻活泛了起來。
眼看着成都近在眼前,一旦拿下,自己就是益州之主了,這讓趙韙如何甘心放棄?
誠然,趙韙軍是攻不下成都了,先前的嘗試讓他損失慘重,這一個月來,營中又先後死去了三千多傷員,剩下的士卒也已毫無戰心。
可左幕軍如今已經及時趕到,只要能夠得到左幕軍的鼎力支持,趙韙有信心攻克成都。
想到這裡,趙韙將李異、龐樂,杜彠等人召集到了一塊,仔細商量起對策來。
最終幾人得出結果,那就是重金賄賂。
畢竟在李異、龐樂、杜彠等人的眼中,沒有什麼是比財貨更加重要的了。而恰好,此時的趙韙軍大營裡,最多的東西就是在蜀中各地洗劫的奇珍異寶。
商議之後,趙韙以李異爲使者,押送着財貨珠寶五十大車,繞道成都城東南,走龍泉山脈邊緣地帶,前往廣都送禮。
同時,也好押送第一批糧草回營。
這一路雖然是繞行,但距離並不遠,直線距離僅僅只有十五里地,繞行之後也不過二十餘里地,輕兵疾行只需要半日即可。
不過李異等人要押送大車,除了裝載財貨禮物的五十車外,還有四百餘空車,回程的時候這些車輛都是需要裝滿糧食的。
因此,李異等人早早就出發,朝着廣都而去。
陸遜這邊攻克廣都之後,就開始朝着廣都轉運糧草。府水河雖然不開闊,但勝在水情尚佳,雖然走不了大船,但小船行駛起來卻十分通暢。
故此,糧食轉運起來相當便捷。
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已經轉運了十數萬石糧草。
在這樣的情況下,陸遜給趙韙派去了使者,請趙韙移營前來廣都。
從戰略角度來說,趙韙孤懸於蜀軍包圍之中,進無糧草,退無道路,可謂是陷於死地。
從戰術角度來說,趙韙分則力散,合則力聚,移營南下不但避免了被成都和雒城的蜀軍前後夾擊的態勢,同時也能與左幕軍合兵。
不論是從戰略角度還是戰術角度,這都是一個相當正確的建議。
可偏偏趙韙等人有私心,竟然拒絕了這個合理的建議,反而只是一味的催促陸遜調撥糧草,接濟軍糧。
這一舉動,使得左幕軍諸多將校相當不滿,脾氣急躁如甘寧、魏延等人,更是建議陸遜直接斷了對方糧草,逼迫趙韙移營。
反倒是主將陸遜對此並沒有明顯的怒意,在李異到來時,甚至還親自出城迎接,讓趙韙軍長鬆了一口氣。
只是態度雖然和藹,但在糧草接濟上卻咬的很死。
陸遜以轉運艱難爲由,只肯調撥一週的糧食,且每週調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