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天元年/明治元年(1866),1月4日,夜——
京都,河原町,近江屋(井口新助邸),二樓某房間——
“哈啾!”
俯首於案前的龍馬,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本就漲痛的腦袋愈發昏沉。
忽然,一件厚實的羽織自其身後披來,輕輕地蓋在他背上。
“阪本先生,請用這個吧。”
阪本龍馬扭過頭,揚起笑臉,向遞來這件羽織的青年道謝:
“峰吉,多謝了。呼……今晚可真冷啊。”
他邊說邊掖緊這件羽織。
被喚作“峰吉”的青年笑了笑。
“阪本先生,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地躺在牀上休息吧。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
昨日,阪本龍馬不慎感染風寒,發了一場高燒,直至今夜纔好不容易恢復精神。
阪本龍馬擠出無奈的表情:
“我也想休息,但我還有要事在身。”
峰吉聞言,下意識地側過目光,瞧了眼阪本龍馬身前的桌案。
準確來說,是看向桌案上擺放的一張紙。
從昨天起,阪本龍馬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在悉心養病的同時,一絲不苟地在這張紙上書寫着什麼。
“我明白了,既如此,那我就不叨擾你了。”
峰吉向阪本龍馬輕施一禮,徐徐退下。
這時,阪本龍馬倏地想起什麼,趕忙衝着峰吉的背影喊道:
“啊,對了,差點忘記說了。峰吉,等會兒慎太郎會造訪,你們注意接待,他來後,就領他到我這裡。”
“慎太郎?中岡先生嗎?”
“嗯,沒錯,就是他。”
“我明白了。”
峰吉說完,又向阪本龍馬施了一禮。
目送峰吉離開後,阪本龍馬重新低下頭,看向桌案上的那張紙。
只見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着一個個人名。
看着這些人名,阪本龍馬的頰間染上心滿意足的神色。
他哼着小調,繼續興致勃勃地在這張紙上寫着一個又一個名字。
……
……
阪本龍馬目前藏身的這間近江屋,是一座醬油屋。
顧名思義,這是一間專門製售醬油的店鋪。
除去登勢和阿龍所在的寺田屋之外,阪本龍馬在京都最常使用的藏身地,便是這間近江屋。
正當峰吉等店員們正在一樓收拾器具,準備打烊的這個時候——
咚、咚、咚。
店門外陡然傳來三道敲門聲。
峰吉等人交換了一波眼神,紛紛露出警惕的神情。
峰吉下到土間,以致歉的口吻說道: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了。”
門外之人不爲所動,輕聲道:
“我是中岡慎太郎。”
聞聽此名,峰吉神情一凜,立即擡手打開店門。
門扉甫啓,門外的中岡慎太郎便如泥鰍般閃身入內。
見到峰吉後,他一邊解下腰間的佩刀,一邊直截了當地反問道:
“峰吉,龍馬呢?”
峰吉朝樓梯的方向比了個“請”的手勢。
“中岡先生,請跟我來。”
在峰吉的引領下,中岡慎太郎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二樓,進入阪本龍馬的房間。
看着終於現身的中岡慎太郎,阪本龍馬立即擱下手中的毛筆,笑容滿面地起身迎上。
“哦哦!慎太郎!等你好久了!今夜可真是有夠嗆的啊!不僅冷得厲害,而且還下着陰雨!”
今晚的天氣不太好。
入夜後,外頭就一直下着朝霧般的綿綿陰雨,窗外的雨聲響個沒完。
中岡慎太郎輕輕頷首,打了個簡單的招呼。
“龍馬,聽說你生病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受了點風寒而已,今晚好好地睡一覺,明天就能康復。”
二人談話間,峰吉已悄悄退下,留出私密的談話空間。
“來,慎太郎,快坐吧。”
阪本龍馬向中岡慎太郎招了招手。
二人在房間中央相對而坐。
中岡慎太郎一板一眼地把佩刀放在右身側,並緊雙腿,神情肅穆:
“龍馬,突然喚我來此,所爲何事?明明此前一直躲着我、嫌棄我,今夜反倒主動聯繫我了。”
中岡慎太郎的“反覆騷擾阪本龍馬,使他回心轉意”的計劃,雖未起效,但確實是把他鬧得心力交瘁。
近日以來,阪本龍馬就跟避瘟神似的,不停變更藏身處以躲着中岡慎太郎。
“我只是想趕在與橘青登見面之前,先說服你認同我的想法。”
中岡慎太郎蹙起眉頭:
“龍馬,你又在說這種漫無邊際的瘋話,橘青登怎麼可能會跟你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