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太醫這人太過性情古怪,並沒逗留太久。家醜不宜外揚,四阿哥自然也不多留,送了盧太醫,這才叫了人一同去正院尋烏拉那拉氏。
正院卻在禾青意料之中,並沒有古怪,卻成了最大的古怪。烏拉那拉氏爲此更讓奴才來慰問了禾青,更送了禮,府邸裡又處置了些奴才。禾青接過了禮,謝過了烏拉那拉氏的一番美意。
西院倒是很安靜。
安靜的,餘下的三位格格已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烏拉那拉氏身子也重了,她身子金貴的很,正院固若金湯,宋氏連去請安都見不得人。四阿哥除了正院,就是在東院逗留。禾青養了半個月,瞧羅嬤嬤算着發動的日子,禾青聽着聽着,出神的問道,“後天就是農曆十月初一?”
“是呢。”羅嬤嬤點頭,“主子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禾青彎起嘴角,莞爾,“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日子實在無趣。”
羅嬤嬤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熬了九個月,主子也算等來出頭之日了。”
只要安全的把孩子生下來,這戰戰兢兢,又身子笨拙的日子終究是要過去了。禾青很是感慨,輕輕拍了一下,“但願吧。”
羅嬤嬤又翻起了掛曆,三兒年輕不懂這些,聽着羅嬤嬤嘴裡一個日子一個忌諱,說的很有神道。三兒豎着耳朵聽,時而還聽不懂,一個勁兒的黏着羅嬤嬤,拉着袖子問個不停。禾青懶懶的坐在一旁,聽着羅嬤嬤說月日,於支,節令等。
禾青也是知曉掛曆也是由唐順宗的皇曆所始,皇曆分爲十二冊,每冊的頁數和每月的天數一樣,每一頁都註明了天數和日期。下方還留白可餘人計策要事,是個極有用的。可惜這些都是老一輩的人才懂其中奧妙,原來禾青也看過一類的書,卻覺得言辭深奧,內涵雜多,看過幾回卻都無多興致。
可若是聽,羅嬤嬤帶着民間小事,莫說三兒,便是禾青也聽得津津有味,沉醉其中。
春夏端了葡萄上來,酸溜溜的,禾青吃了一半,酸的牙都快倒了這才收了嘴。她這幾月口味偏重,吃什麼都不喜清淡,只是可憐她吃了口茶,口齒似乎也不爽快。怕是,要壞了晚膳。
禾青不無可惜的想着,拍了拍手,眯了一覺。
秋冬一直站在榻前,見禾青似乎睡了,把被子給禾青蓋上。似乎方纔才喊着熱,一轉眼屋子裡都要燒起地龍來,冷得不行。
禾青手腳冰冷,身子並非所想那般。好在如今並非過冷,羅嬤嬤如此想着,帶着三兒出了門,讓禾青能好好歇息。
日子過得倒也快,禾青只管樂呵呵的什麼都不去說,臉盤難得的養的白潤。四阿哥來的時候,禾青聽聞消息,起身坐了一會兒,這才見着人進來。
四阿哥一身乾爽,想來是在耳房過了氣。
禾青想挪進去一些,卻無奈身子笨重,手似乎也短了起來。四阿哥見禾青笨拙無奈的樣子,頗爲好笑,寬厚的手掌落在禾青的腦袋上,摸了摸,“你別動。”
禾青紅着臉,沒好氣的扁扁嘴,她現今做什麼都像是隻猴子似的,總讓人瞧着好笑。
四阿哥坐着繡墩,挨着牀榻緊緊的,伸手摸了禾青的肚子,鼓鼓的很是可觀,“還有多久?”
“羅嬤嬤說,還有半個月呢。”說到這個,禾青自然眉飛色舞起來,“到時候這孩子出來了,我也算是受完罪了。”
禾青長長的鬆口氣,四阿哥聽的一怔,猛一聽似乎應該說說禾青言語不得,卻又覺得很是應該。十月懷胎,他時而過來妙鶴堂,比着以前是越發的明白爲母的辛勞。禾青每日巴不得輕輕鬆鬆的,卻都有不少折騰的時候,四阿哥一想,沒得想到了生母德妃。
“四爺,可是有什麼事?”禾青說個不停,眼睛一轉卻見四阿哥兀自出神。禾青雖有些不歡喜,但想來四阿哥應是勞累所致,也便寬宏大量的慰問起來。
四阿哥搖搖頭,神色有些怪異,卻又平靜下來逡了禾青一眼,“還有半個月,勿要調皮。”
禾青一怔,想要反駁,終是乖巧的點了頭。
四阿哥並沒坐多久,似乎又去了正院。
正院正是折騰的時候,四阿哥過去,自然也要受罪。禾青心裡安慰自己,過了幾日,叫了三兒去書房說一聲,二十九那日,請四阿哥申時來妙鶴堂。
四阿哥答應了。
“羅嬤嬤走了?”
禾青站在門後,三兒從外頭走了進來,狠狠的點頭,“走了走了。”
三兒扶着禾青,慢慢的出了門外。見禾青神情歡喜的很,三兒心裡忐忑不安,“主子這樣行事,身子當真無礙?”
禾青大喜越發近了,羅嬤嬤好不容易走開兩步,禾青自然鬆了口氣,私下裡幾次三番費盡口舌的說服了三兒,這才得逞。三兒這一說,禾青自然不樂意,瞪着眼凶神惡煞的拐了三兒一下,“你這丫頭,我的身子我還能亂來?”
三兒勉強的呵呵笑着,“是是是。”她驚覺,她現在走着路腿都是發顫的。
禾青想走快些,又無奈身子笨重。好在她本來也不着急,便是遇到了羅嬤嬤,禾青也並不慌張,拍了拍三兒的手臂,“你莫急,遇着羅嬤嬤我也自有主張,怕什麼?”
禾青白了三兒一眼,覺得三兒着急的不像話,鬧得她心裡頭倒是不舒坦了。
兩人走的很慢,三兒那副模樣,讓禾青心裡有些不安。好在禾青只是坐在蕪廊的坐道之上,讓三兒進了小廚房去看看。廚子都準備好了麪食,禾青起身看了一眼,“這骨湯真香。”
“奴才給主子端一碗來?”三兒一聽,當即請命。
禾青拽着三兒的手緊緊的,“別,前些日子我腿腳不好,我都快吃了十頭豬骨了,阿彌陀佛,還是算了吧。”她想想那個滋味,都快吐了。
三兒偷偷笑了起來。
廚子做一碗麪其實也快,聽了禾青的吩咐,湯料佐料全都準備妥當。只是禾青遺憾自己不能親手做一碗長壽麪給四阿哥,想着來看着廚子做,她偷偷學師,明年若是四阿哥大生有個機會,她再做給四阿哥,對她對孩子也很有好處。
禾青摸着肚子,很是慈愛。
麪食是廚子才放拉出來的,一整根細如青絲,這不會斷吧?禾青撐着後腰一想,只吃一根長面還不能咬斷,似乎那味道也不是那麼好受。禾青喜滋滋的想着,聞着裡頭的香味,下腹卻是發痛了起來。
禾青皺眉,看了興致勃勃的三兒一眼,抿了抿脣。
又站了一會兒,突地又痛了,似乎還比方纔越發厲害。雖然不要緊,但禾青心頭有些反應過來,拉了拉三兒的衣袖,“我們回去吧。”
“恩?”三兒迷糊的轉過頭,又很是緊張的扶着禾青,“可是不舒服?”
禾青搖頭,“面也做好了,自然會端過去的,羅嬤嬤回來就該擔心。若是四阿哥來了,又不見我就不好了。”
三兒也反應過來了,攙着禾青往回走。人才走到一半,就見着羅嬤嬤領着春夏秋冬過來,雄赳赳的,襯着春夏秋冬耷拉着頭,很是可憐。
“主子?”羅嬤嬤快步過來,她一雙眼不太伶俐,竟也看出了禾青神情似有些不妥。
禾青倚着羅嬤嬤一息,“沒事,只是肚子痛了一下。”
九個月了,偶爾有些痛也不是頭一回了。羅嬤嬤仔細看着禾青,禾青又笑着道無礙,也鬆了口氣,只當是平日罷了。
廚子做的那碗麪,最後比禾青還早早的到了妙鶴堂,羅嬤嬤見了有些好笑,“又不是主子你做,偏偏還要去看,奴才心肝都快受不住了。”
三兒小心的看着羅嬤嬤,她總覺得羅嬤嬤安安靜靜的不嘀咕說罵兩句,實在不正常。
禾青挑了挑眉,得意的道,“嬤嬤懂什麼?我這叫偷師。”
羅嬤嬤很不認可,“這有什麼?叫了廚子給主子說說,或是來院子做上一回豈不美哉?何苦要主子你走一趟?”
禾青笑而不語,讓三兒給自己煮茶去。
羅嬤嬤瞪了三兒一眼,隨着禾青任性去了。
四阿哥來的時候,只見着禾青坐着,跟前放了一碗長壽麪。禾青盈盈一笑,“人過五十又五年,清逸才高人欽羨。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無俗事。稱之百歲不爲過,一日悠然似兩天。今日一碗薄面,禾青祝四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禾青就那麼坐在那裡,穿着那件他親自挑的桃紅色花枝繡紋琵琶襟旗裝,流蘇輕綴落在發間,迎着嘴邊那一抹輕笑,霎是動人。
四阿哥輕笑,走進來細細打量禾青。
禾青臻首娥眉,莞爾對上四阿哥一雙鳳眼。兩情繾綣,似說非說,紅透了佳人面容,嫵媚之極。四阿哥歡心的喉間滾動,張口要說什麼,卻見佳人驀地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