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轉向這位副教授，微微欠身：
“確實需要相當的野心才能推動這樣的項目，不過我更願意將其稱爲‘願景’。”
“願景，野心，這都是文字遊戲。”
切斯特微微搖頭：
“重要的是，你是從哪裡獲得這個構想的靈感？這種概念聽起來非常……熟悉。”
羅恩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語氣中的某種微妙變化。
“實際上，這個構想的靈感部分，來自於我最近閱讀的一些古代文獻資料。”
他坦然回答：
“特別是藍斯鍊金士的實驗筆記中，關於‘意識存檔’的理論框架給了我很大啓發。”
羅恩注意到，當“藍斯”這個名字被提及時，幾位評審者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
“再加上從他與幻景之王間的合作那裡，所獲得到的一些關於精神網絡構建的基礎理論……”
這句話尚未說完，會議室內的氛圍驟然改變。
切斯特猛地坐直身體，眼中露出警惕：“等等，你提到了‘幻景之王’？”
“是的。”羅恩點頭，心中已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藍斯的筆記中提到，他與幻景之王曾共同研究過類似的課題。”
會議室內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幾位評審者交換了眼神，表情從最初的驚歎與好奇，變成了謹慎與戒備。
“拉爾夫助教。”密涅的語氣變得格外正式：
“你似乎對這些歷史資料相當瞭解。請問，你是從何處獲得這些信息的？
據我所知，藍斯的大部分實驗記錄都被真理庭嚴格保管，並不對外公開。”
羅恩立刻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觸及了某個敏感區域。
“在藍斯紀念日慶典上，我有幸獲得了一本《藍斯實驗筆記》的複製品。”
他謹慎地回答：“那是作爲彩虹之環比賽的獎勵之一。”
“哦，好像最近是有這麼一回事。”拉法的表情略微放鬆：
“那本筆記是經過特別篩選的公開版本，主要記載了一些基礎理論和安全的實驗記錄。”
“那麼，關於‘意識上傳’和‘精神網絡’這些概念，也是從那本筆記中獲知的？”
切斯特追問道，語氣中滿是懷疑。
“是的，但那只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框架。”
羅恩保持着平靜：“我的構想主要是基於自身的研究，以及對現有技術的延伸。”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幾位評審者相互對視，似乎在無聲地交流着什麼。
最終，密涅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浮現出微笑，但那笑容明顯比先前生硬許多：
“拉爾夫助教，你的構想確實極具創新性和前瞻性。
不過，作爲學派聯盟的評審委員會，我們必須從實際可行性和資源分配的角度進行考量。”
她的眼神變得異常專注：“你能否具體說明，實現這個構想的第一階段需要哪些資源支持？”
羅恩立刻意識到，談話的方向已經悄然改變。
原本極有可能發展成的熱烈討論，此時急轉直下，變成了掀不起波瀾的客觀評估。
“第一階段主要是繼續完善移動模擬戰裝置的基本功能。”
他收斂心神，回到更務實的討論上：
“需要的資源包括高質量的能量導引材料、精神力穩定裝置、以及一些實驗場地的使用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討論變得異常具體和技術化，完全聚焦在他論文中已經提出的移動模擬戰裝置上。
而自己剛纔提出的宏大構想，似乎被所有人默契地避而不談。
當會議接近尾聲時，密涅和在場者通過傳訊交換了一下意見，便快速做出了最終決定：
“根據對您研究的評估，學派聯盟決定撥款 50枚魔石作爲研究經費，並提供一套基礎的模擬對象資料庫，用於您的裝置測試。”
50枚魔石，這個數字遠低於羅恩的預期。
在水晶尖塔，一個普通的中型研究項目，通常能獲得至少 100枚魔石的啓動資金。
“這筆資金，僅限用於與移動模擬戰裝置直接相關的材料採購和知識獲取。”
密涅補充道：
“同時，我們希望您能每月提交一份進度報告，詳細記錄研究成果和資金使用情況。”
羅恩微微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失望：
“感謝評審委員會的支持。我會確保這筆資金得到最有效的利用。”
“還有一點需要特別說明。”一直坐在角落裡的切斯特突然再次開口：
“關於你剛纔提到的那個‘宏大構想’，我們商議後都建議你暫時擱置。
那種規模的項目，涉及到許多複雜問題，就你目前這種水平，還達不到……”
不遠處的密涅輕咳一聲，有些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切斯特見狀只能臨時改口：
“哦，確實應該這麼說，請您進行更加謹慎的風險評估。”
羅恩又看向密涅，也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警告的意味。
“我理解。”他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感謝各位的忠告，研究的每一步確實都應該走在更踏實的道路上。”
會議就此結束，羅恩與各位評審者一一握手告別。
當他與切斯特握手時，對方微微俯身，使用魔力傳訊低聲道：
“年輕人，有些理論最好不要輕易觸碰，尤其是那些與偉大者們產生聯繫的東西。”
羅恩微微一怔，但表面上仍保持着平靜：“感謝您的忠告，切斯特教授。”
離開評審處大樓，他踏入刺眼的陽光中，心情複雜至極。
50枚魔石，這筆錢甚至不足以購買一套進階導引系統，更不用說支持他宏大構想的初步實驗了。
走在返回住所的路上，羅恩的思緒不斷飄回評審會上的場景。
他仔細回想着自己的表述，試圖找出究竟是哪一點觸動了評審們的神經。
“似乎是在我提到‘幻景之王’和意識共享網絡這個概念時，氣氛就徹底變了。”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並推測出結論：
“是這個概念本身違背了某種倫理規範，還是與‘幻景之王’有關的一切都被視爲禁忌？”
他回憶起藍斯筆記中關於“意識存檔”的那段模糊記載，對方自己也提到了這個設想有些大膽過頭了。
“也許，這個設想不僅僅是‘大膽’，而是觸及到了巫師世界的某些底線。”
羅恩逐漸有些明悟過來：“或者說，這背後有着什麼我尚未了解的歷史和隱情。”
無論如何，50枚魔石的撥款和那位副教授的警告都清晰地表明瞭一點：
他的宏大構想，在現階段不會得到學派聯盟的任何支持。
“換個角度想想，也許這也並非是壞事。”羅恩收拾了下心情，自我安慰道：
“在沒有完全瞭解背後風險之前，貿然推進如此龐大的計劃確實不夠穩妥。”
幸運的是，移動模擬戰裝置本身的完善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儘管資金有限，但他仍能通過教學收入和其他途徑補充研究經費。
另一方面，學派聯盟提供的模擬對象資料庫，也會爲裝置的功能測試提供重要支撐。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然後再考慮更遠的計劃。”
羅恩在心中告誡自己，於此同時，好奇心卻在心底悄然生長。
他對那位神秘的“幻景之王”，以及她所統治的“妖精鄉”中那些生物頗感興趣。
“妖精鄉……妖精，是我想的那種妖精嗎？”他心中涌起了研究的慾望。
而且藍斯筆記中提到，自己的虛骸殘構被交給了這位友人保管……
拋開這些沒影子的目標，在此之前，他必須更加謹慎，更加低調地行動。
中央之地的學術圈遠比表面看上去複雜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觸碰到某些危險邊界。
他輕輕搖頭，將這些思緒暫時壓制。
走過一家水晶紋飾店鋪，羅恩突然想起了自己還需要聯繫雷諾茲。
雖然關於“意識網絡”的宏大構想暫時受阻，但培養自己的“自噬軟泥怪”計劃依然可以推進。
他從空間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通訊水晶，輕輕注入魔力，同時選中了雷諾茲的通訊徽記。
水晶立刻發出微弱藍光，表示正在嘗試連接。
片刻之後，雷諾茲的聲音從水晶中傳出。
其中伴隨着一些微妙的雜音和回聲，似乎對方正處於某個魔力場不穩定的區域。 “羅恩！有段時間沒見了，想不到你會主動聯繫我。”
雷諾茲的聲音中透着疲憊：“聽說你最近在藍斯節上出了很大風頭？”
“還好吧，就是一場比賽而已。”
羅恩隨意說了一句，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加擴展，迅速轉到正題：
“我近期有一個小項目，需要採購一些深淵材料，聽說觀測站即將舉行季度物資交換會？”
“啊！你說的是那個啊。”雷諾茲的聲音變得熱情起來：
“沒錯，三天後就會開始，時間持續一週。
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很多探索者會帶回各種樣本，價格也比常規渠道便宜不少。”
“具體會有哪些材料？有詳細清單嗎？”羅恩直接切入主題。
“當然有。我可以向管理人員申請一份參考清單，不過”
雷諾茲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起來：
“如果你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我說不定能提前幫你留意一下，甚至給你爭取更好的價格。我在這邊還是有些人脈的。”
羅恩思考片刻，便決定坦誠相告。
雷諾茲作爲深淵觀測站的內部成員，在材料採購方面確實可以提供不少便利。
“我需要培養‘自噬軟泥怪’的基礎材料，特別是‘虛空粘液’、‘異變觸媒’這幾種。”
他列出自己的需求：
“另外，如果有高能量含量的深淵結晶或類似物品，我也很感興趣。”
通訊水晶對面一陣沉默，然後傳來雷諾茲吸氣的聲音：
“自己培養特化型的自噬軟泥怪？你是認真的嗎？那一般可是接近調製大師水平纔有把握的領域！”
他的聲音中充滿驚歎，然後迅速轉爲興奮：
“不過也難怪，以你在‘彩虹之環’上的表現，確實有資格嘗試這個方向。
材料方面我會幫你留意，‘虛空粘液’最近的銷量近幾年都很不錯，所以很多探索隊都專門帶回了大量樣本。”
“具體數字呢？”羅恩直奔主題。
“普通渠道可能要兩百到三百枚魔石碎片一個標準單位，但通過我的內部關係，能壓到一百五六十左右。”
雷諾茲計算着：
“其他材料也能便宜三到四成，不過純度高一些的深淵結晶那些高能材料就比較難說了，那些東西一向是搶手貨。”
這個價格，確實比水晶尖塔教師渠道購買要優惠的多，這便是人脈網所發揮出的巨大作用。
羅恩在心中快速計算了一下。
如果按照這個價格，培養一個特化型的自噬軟泥怪，大概需要三到四塊完整魔石。
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材料和試驗成本，總共需要五塊左右，比之學派光各項材料就要六百魔石碎片便宜不少。
“價格還算可以接受。”他思考着自己的資金狀況：
“我最近的魔藥訂單已經增加了一些，再加上‘彩虹之環’的獎金，手頭應該有足夠資金支持這個項目。”
“那太好了！”雷諾茲的聲音中充滿期待：
“到時候直接來曙光港的觀測站駐地找我，我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水晶對面傳來一陣呼叫聲，他匆忙告別道：
“抱歉，還有工作需要處理。三天後見，我會把詳細清單發給你。”
通訊結束後，羅恩將水晶收回空間袋，開始盤算起自己的財務狀況。
他的魔藥客戶羣，在過去幾周已經有了明顯擴展。
從最初的幾個學徒逐漸擴展到了十幾個固定訂單，其中包括幾位來自巫師氏族的成員。
這主要也得益於艾略特的介紹。
雖然時間不長，但收入已經達到了每週兩塊完整魔石左右的水平。
再加上“彩虹之環”比賽獲得的二十塊魔石獎金，以及學派每個月的助教薪水兩塊魔石。
拋去留一些資金應急，他現在手頭持有約三十塊魔石的活動資金。
“足夠了。”羅恩在心中計算着：
“培養自噬軟泥怪大約需要五塊魔石，再加上買一些高能深淵材料，剩下的幾塊魔石還可以用於日常開銷和其他實驗。”
回到工坊中，他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小冊子，開始仔細記錄自己的資金計劃和材料清單。
清單上詳細列出了所需的各種材料：
基礎的“虛空粘液”、“異變觸媒”，以及一些輔助性材料如“穩定劑”、“能量導管”等。
在寫到一半時，他的筆突然停頓下來。
剛纔他讓雷諾茲留意深淵結晶類物質，便是因爲涉及到“替身木偶”的進階。
木偶充能達到百分之百後，就會解鎖所謂的“化身姿態”功能，能夠遠遠離開自身獨立作戰和探索。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麼他就可以實現一個大膽的計劃：
在深淵探索中，讓自己留在相對安全的區域，而由替身木偶代替他進入更危險的深層區域。
“這樣一來，本體就能規避掉深層風險，同時獲取更多有價值的深淵材料和經驗。”
羅恩快速記錄下這個想法：
“將 69鎮獲得的深淵結晶，與即將購買的高能量材料結合，應該能提供足夠的能量，將替身木偶推進到百分百充能狀態。”
他將幾種可能的材料組合方式記錄下來，同時標註出各自優缺點和風險因素。
“計劃確實可行，但需要謹慎。”
羅恩心中自語道：
“充能過程中的能量波動可能會引發不可預測的結果，必須在隔離環境中進行。”
喝完最後一口茶，他立刻投入到其它工作中。
一方面繼續完善模擬戰裝置，儘管資金支持不如預期，但基本功能還是可以按計劃推進；
另一方面則是準備深淵材料的採購事宜，還有一些魔藥的配置工作。
接下來的幾天裡，羅恩在教學、調製魔藥和研究工作之間忙碌着。
他每天抽出幾個小時來滿足客戶的魔藥訂單，這些訂單大多來自於他的學徒們或是他們的熟人。
………………
實驗室裡，羅恩正操控着一團銀色液體，將其塑造成各種精細的形狀。
“導師，您的手法真是令人驚歎。”
莉絲站在一旁，眼中滿是崇拜：
“普通魔藥師可能需要三四天才能完成這個過程，而您僅用了幾個小時。”
羅恩輕輕搖頭：
“這只是熟能生巧的結果。技術不是憑空獲得的，而是通過無數次的練習和嘗試才能達到如今的水平。”
他的指尖微微旋轉，藥劑最終凝固成一顆晶瑩剔透的銀色球體，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這是最後一批訂單了，你幫我通知讓他們明天來取吧。”
羅恩將藥劑小心地裝入特製的水晶瓶中，遞給莉絲：
“然後這幾天我可能會外出一趟，有什麼緊急事務可以通過通訊水晶聯繫我。”
莉絲認真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藥劑：
“是去採購材料嗎？我注意到您最近的材料儲備庫似乎有些空了。”
羅恩略微有些驚訝於對方的觀察力，簡單迴應道：
“沒錯，有些材料需要採購。這是研究的必要部分。”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您一樣，能夠自由出入那些研究機構，接觸各種珍稀材料。”
莉絲的眼中滿是嚮往：
“不過我現在的水平，恐怕連門檻都摸不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步調。”
羅恩突然想起了在黑霧叢林中，那個同樣渴望知識的少女：
“重要的是保持前進的方向，而不是攀比速度。”
完成最後的準備工作後，他開始檢查自己的材料清單和資金狀況。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只等與雷諾茲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