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沈御的眸光漸漸失去顏色。
是啊,如果他父王有野心,早就反了,何必等到現在?
那是因爲,如果可以,他父王,他沈家是打算生生死死守護端朝的。
可……上位者的疑心,容不下沈家,容不下沈家一門忠烈。
他父王臨死前,肯定也很痛心吧。
用性命守護的王朝,到頭來,卻要了他的性命。
沈御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語氣裡,全是替他父王的不甘。
他冷笑一聲,“父王從未生過反心,不過是想替沈家留一條後路而已。”
溫婉清點了點頭,“有礦,那也得有圖紙……”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震驚的擡頭。
“倉奇密盒!”
有默契的人,總能從簡單的信息裡窺見全部的線索。
沈御應聲,“對,其實當初替聖上尋找倉奇密盒的時候,我並非無功而返。蒼奇密盒指引的寶藏,我找到了。”
兩年前的記憶,漸漸重新變得清晰。
溫婉想起了那些尋找古墓的日子,他無數次的死裡逃生,只是爲了替聖上尋找寶藏。
溫婉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說當時找到的寶藏你沒有上交?”
“憑我的本事,怎麼可能真的一無所獲?”沈御冷聲道:“現在想想,得虧當時留了一手,否則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不過溫婉還是有一個地方很好奇,“你當時看起來對聖上不是挺忠心的嗎?怎麼會也偷偷搞了小動作?”
這個問題沈御似乎有些難以回答,他想了想,道:“我的確對聖上從無二心,我當時防的不是聖上,而是孟錦。本來我打算回到帝京就將東西秘密交給聖上,可是……”
後面的事情溫婉也知道了,先帝在何輕輕的耳旁風下重用何家,又有人暗地裡對沈家下手。
沈御本就不是庸人,深知一系列的事情發生並非巧合,所以他便臨時改了主意,將真正的寶藏藏了起來。
沈御挑了挑眉問:“你可知道倉奇密盒裡的寶藏究竟是什麼?”
其實溫婉已經猜到了一大半,不過她見沈御一臉得意的神色,便故意裝作不知道,很捧場的問:“是什麼?”
沈御:“是武器圖紙。”
果然如此。
溫婉心裡明鏡似的,“這麼說來,你這次謀事成功的把握根本不止一成呀。”
她冷靜的歸納他目前手上的資本。
安定王留給他的礦脈,武器製造的圖紙,豐城土匪窩裡找到的銀子,沈家積累的鉅額財富,還有最最重要的邊城守軍的人馬。
可以說已經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
對了,還有師出有名。
何輕輕混淆皇室血脈,當今聖上是何家子嗣,這個消息如果放出去,沈御再以撥亂反正爲名,很容易就能得到天下人心。
這一樁樁一件件,從來不是巧合,而是目光深遠的謀劃。
成大事者,果然是靠一朝一夕的積累,沒有哪一代梟雄,是靠運氣登上高位。
沈御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如果我只是想要那個位置,以目前積累的勢力,勝算的確不只一成。”
可他說了,他要的是傾覆天下,破而後立。“何況,我的目的本就不是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而是給你一片河清海晏的淨土。”
很多年以後,溫婉還能清晰地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
有些人的愛,從頭到尾都是轟轟烈烈,而有些人的愛,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波濤洶涌,當你不經意間回眸,才發現早就山河已變,天崩地裂。
*
那天晚上,無論溫婉怎麼追問沈御和溫恩的計劃,他都閉口不提,只說等一切塵埃落地,她自會知曉。
於是,溫婉便過了好多天抓肝撓心的日子,似乎是在期盼什麼,又似乎是在擔憂什麼。
半個月以後,大理寺前的鳴冤鼓被人半夜敲響。
震驚所有人的是,敲響鳴冤鼓的是廢了雙腿的何大將軍,何擎。
何擎帶着他的妾室,狀告當今太后,並要太后歸還他們的孩子。
於是,當今聖上的身份被世人所疑。
舉世譁然,誰能想到端朝的天子,來路居然如此不正。
朝堂上更是亂成一團,文臣們破口大罵,武將們義憤填膺。
正當大理寺開始着手調查這件事,另一個壞消息接踵而來。
漠北大軍壓境,分別從端朝邊境各個城池開始進攻。
原本的端朝,有沈御、何擎這種能征善戰的大將,還能抵禦漠北的入侵,可如今沈家和何家都倒了,邊境守軍根本不是漠北人的對手。
再加上何輕輕混淆皇室血脈這件事,她根本指揮不動朝廷上的衆臣。
文官們躲在家中人人自危,武將們調動自己的勢力各自爲政,更有甚者,亂世之下圈地稱王。
在幾乎沒有反抗的情況下,漠北軍隊勢如破竹的撬開了邊境防線,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殺到了帝京。
原來,天下大亂,真的只是一夕之間。
帝京的城門被漠北人攻破那天,雪停了,暖陽照耀天地。
浩浩蕩蕩的漠北軍隊,氣勢洶洶的踏入城門。
向來生活在端朝腹地的帝京百姓,哪裡見過漠北的鐵騎,黑壓壓的鎧甲,在陽光映襯下形如滅世鬼魅。
人們戰戰兢兢的躲回屋子裡,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無論男女老幼,皆抱頭痛哭。
略識幾個字的,便悲慼的寫下遺囑,偷偷的藏在屋子秘密之處,希望有一天親友找來,還能留下隻言片語。
也有人,主動收拾好銀錢,送到漠北軍面前,只爲求漠北人看在銀錢的份兒上,饒他一家老小性命。
最先送銀錢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扛着一麻袋的現銀跪在路邊,哭着求漸漸逼近的漠北人饒命。
街坊鄰居躲在門後,紛紛觀察着這一幕,似乎都在等漠北人的反應。
如果漠北人接了銀子就放人,那他們也會跟着送銀子。
如果漠北人錢也要,人也要殺,那他們就只能等死,不再做無用的掙扎。
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一個漠北將領騎馬來到那商人跟前,居高臨下的冷哼一聲。
“我姐說了,優秀的戰士是不能拿人民羣衆一針一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