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重慶之行我只和張雨、王笑二人說了,其他人皆不知道我的去向。回到武漢,我告訴張雨說這趟重慶之行拿下了兩個單子,當然有一個是李小美的。張雨已經見怪不怪了。張雨好像已經漸漸懂得銷售三昧,知曉了一些做單技巧和方法,進步比我當年快多了。
我當年做辦事處主任的時候一切都是靠自己摸索,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揹着一箱說明書,在武漢既沒朋友也沒親戚,就自己一個孤家寡人,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就寂寞得想哭。曾有無數個夜晚,由於難耐寂寞和孤獨,我經常一個人從閱馬場走到長江大橋,站在大橋上看一會兒江水再返回,也曾經常一個人流連在三陽路的象棋攤前,看一些馬路棋手捉對廝殺,有時候也經不住象棋攤主的召喚,和棋手去賭兩局。看棋和下棋是兩個概念。看棋很輕鬆,指點江山是簡單的,但要親自去下,那麼心態一下子就不平靜了,開始患得患失,惟恐失敗,因爲一失敗就會輸錢輸人,所以這樣的心態往往導致一個人的水平急劇下降。也就是在這些象棋攤子上的歷練,使我終於練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平常心境界。
我剛剛到武漢時工資低,由於要拜訪的客戶太多,乘坐不起公共汽車,於是就騎一輛二手自行車每天穿梭於武漢三鎮,到客戶那兒的時候,衣服都是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體上。那時候最難熬的不是工作上的勞累,而是客戶中午吃飯不上班的那段時間。那時候,客戶一般是上午11點半下班,下午2點半上班,這中午休息的3個小時裡我很尷尬。回住的地方休息的話,下午還要再出來,不划算,在外面又沒有地方落腳休息,那時候不像現在,隨便找個網吧就可以打發時間。每到中午,客戶都在吃飯、休息,而像我這樣的初級銷售員一到中午就無所事事,甚至找不到臨時休息的地方,想躲進銀行辦公大廳的沙發上休息都會被保安趕出來!於是一個人揹着裝滿產品說明書的業務包在街頭流浪。那時候的心情是苦苦的,活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現在的銷售員很幸福,起碼掃街的時候,臨到中午,可以到網吧打發那段中午不能去拜訪客戶的無聊時光。
那時候在武漢,每到中午,我就會到一些大學校園的草地上去休息,武漢大學、汽車大學、武工大的草地我都睡過。很搞笑的是,我曾經在華中理工大學的草地上遇到兩個其他企業的業務員。銷售員很容易辨別,一臉塵灰色,一個大業務包。我們相互認出是同行後,就索性去買了副撲克,在華中理工大學的草地上玩起了“鬥地主”,也算是苦中找樂吧。
那時候沒有太多的想法,只知道拼命地跑客戶,因爲作爲最底層的銷售員,如果不能出業績,那麼一輩子可能就沉淪了。那時候只懂得關注怎麼去收集客戶資料、怎麼拜訪客戶、怎麼贏取訂單,後來稍微成熟了、成長了,去拜訪客戶時,開始懂得迎合客戶,懂得用各種各樣的花招和技巧去吸引客戶,於是便變成了一個靠手段和手腕去吸引客戶的中級銷售員。中級銷售員考慮的多是技巧和手段,說到底,那時候的我就是個喜歡玩弄花招的銷售員。
現在歷經滄桑,但幸虧平時喜歡讀讀書,沒有迷失自己,這個時候已經不去追求手段和技巧了,只是想告訴客戶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個真實的產品,一個客戶自己的選擇。這個時候的銷售多了份認真,多了份責任,拜訪一個客戶前,會提前幾天甚至十幾天就做好拜訪準備,甚至會爲客戶專門設計一個PPT,專門、專題地用書面的形式告訴客戶這個行業的產品的真相,以及我們的特點。這樣的銷售叫“專家式銷售”抑或是“顧問式銷售”?其實任何一種對銷售的定義,我都是不屑的,“銷售”這種偉大的職業豈是一個定義所能涵蓋的?
我感到張雨他們有我帶是幸福的,起碼有個伴兒,可以商量怎麼去做事,怎麼制定作戰圖,怎麼去拿下客戶。起碼有人在旁邊提醒,可以少走彎路。張雨接手武漢辦事處的時候,一開始不懂得怎麼管理,我就告訴他,首先你要在你的業務員面前不笑。管理素來是恩威並重的,用臺灣人的話說,管理者就是要一手拿胡蘿蔔,一手拿大棒。對於不聽話的、違反規則的,就要用大棒狠狠地打;對於聽話的、服從的,就要用胡蘿蔔慰勞,二者缺一不可。唯有長期不笑,那偶然發出的一笑,才一笑冰融,才一笑燦爛,才能讓下屬興奮、開心、激動、滿足。
當然,管理僅僅靠不笑肯定是不行的,還要用真實能力來證明你的能力。怎麼證明你的能力?就是單獨拿下一個大單。這樣你手下的業務員纔會欽佩你的能力,自然就會服會從你,聽從你,追隨你。如果說了張雨在銷售上進步比我當年快,他做成的一個單子倒是可以說明,因爲他從一個不是客戶的客戶那裡獲得一個訂單,一舉贏得了威信,也坐穩了辦事處主任的位置。
那次靠的是很久以前一個被辦事處開除的銷售員留下的客戶信息。那個業務員被開除後,我們電話跟蹤了幾次,該客戶一直都說沒有需求,由於我們那時候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所以就沒有鎖定這個客戶去上門拜訪。張雨新上任後,也效仿我將轄區內的潛在客戶都去跑一遍的做法,對這家叫舜堯熱電廠的客戶做拜訪。張雨找到以前業務員報表上留下的聯繫人——採購部的王工。王工告訴他,他已經調離採購部,現在採購部的負責人姓譚。張雨通過電話聯繫譚工,表明自己是佳菱公司的,想去拜訪他一下,譚工同意了,於是張雨開車趕往舜堯熱電廠,順利地見到了譚工,交談也比較融洽。張雨從交談中獲悉,最近對方會採購四套真空設備用在擴建項目上。臨近中午,張雨想約譚工一起吃工作餐,被譚工拒絕了。
從這次接觸中張雨發現,譚工是個新上任的採購經理,可能由於還沒在本部門站穩腳跟,所以比較謹慎,張雨一問及一些實質性問題,他都表示要請示領導,從這一點看,如果將工作目標鎖定在譚工身上估計很難有突破。於是,張雨開始思考工作卡在哪裡,哪裡可能會有機會。從採購部譚工處出來,張雨抽根菸,考慮了一會兒,決定去找技術部。
技術部的工程師是範工,年齡30多歲,不善言談。在與範工聊天中,張雨得知技術部的部長是錢部長,最高層是丁總,他負責電廠的安全生產。張雨得知技術部的組織結構後,就一直在思考怎麼做工作。商場如戰場,那麼這場商業大戰,他的作戰圖該如何規劃呢?該發展誰爲“內線”,讓他爲我們通風報信,讓我們第一時間掌握客戶的最新動向呢?
張雨返回武漢後詢問我對這單的見解與建議。我對他說:“一個辦事處主任的標誌之一就是具備獨立作戰的能力。如果你事事都問我的話,那麼你就生活在我的影子下,很難成長起來,將來你也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所以這個單子需要你自己去想,自己去落實你的想法。”
張雨說:“這個單子不小啊,其他的小單子我可以練手,但用這樣的大單子練手的話,丟了可惜!你還是得提醒提醒我。”
我說:“我唯一提醒你的就是,一把鑰匙能開一扇門,無論這扇門有多堅固,總會有把鑰匙能夠輕鬆地將它打開,這把鑰匙在銷售裡就叫‘KeyPerson’,中文叫關鍵人。你找到了關鍵人,那麼成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張雨聽後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過了幾天後,張雨開車專程去拜訪範工。由於第一次談話交流的時候,張雨發現範工不善言談,比較實在,於是張雨見到範工後,就一臉誠懇地對範工說:“範工,我這個人是個實在人,對於你們這個項目(真空系統),我們公司是非常想拿下來。我是新上任的辦事處主任,剛剛由最底層的業務員升上來,特別需要拿業績證明給領導看,所以這個單子對我異常重要,希望能得到你的大力支持,你的支持可能會改變我的命運。”張雨說着說着,就被自己創造的氣氛感動了,眼角竟微含淚花。他停了停,又說:“範工,我保證不會太過爲難你,畢竟你在這麼大的企業工作,環境太複雜,既要長期發展,又要考慮個人前途,我只是希望你站在公平、公開、公正的立場上幫我一把,經常和我溝通,幫我說說話,讓我能知道事情進展,不至於別人都簽訂合同了而我還不知道呢。其他需要打通的環節由我自己去搞定,絕不爲難你。”
張雨這番悲情牌一打,範工也有點兒感動或者被感染了。範工說:“我理解你,也知道你們做銷售的特別難。這些我都懂,能幫的我肯定會幫你的。”
張雨說:“謝謝範工,反正行有行規,我們公司也有公司的制度,成功了,對你這塊兒也有表示。”
範工理解地一笑,並不答話。
張雨說:“你比我年齡大點兒,我喊你哥哥了。你看馬上到中午了,我們一起吃個飯,然後再交流工作吧。”
範工說:“吃飯就算了吧,我們都是吃食堂的。”
張雨一聽“都是吃食堂的”就明白了,中午大家都是在一起吃飯,突然少了個人肯定怕影響不好。於是張雨說:“範工,那中午就不打擾了。今天我不走,晚上一個人比較孤單,哥哥你陪我喝喝酒吧,順便交流下工作。我晚上5點鐘給你打電話。”張雨說完就站起身,伸出手要和範工握手。範工也沒時間說其他的話,只好站起來和張雨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