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四人到汝州城時,離陸雲飛幾人到汝州已間隔五日光景。這五日裡,到達汝州城內的第一天,陸雲飛等人就開始在不遺餘力的繼續打聽着師尊的消息,然一無所獲。
一面他們紛紛擔心師尊已遭不測,一面又久無確切消息傳來,江湖太大,不禁心生僥倖,又希望再到四處查探一番,看看能否有意外收穫。
故陸雲飛先後遣諸位師弟,兵分數路往汝州以西、以北、以東等地。一面令七師弟朝中門自往西去天香城找大師哥,便將他們來汝州的消息告知師兄;一面又令餘下師弟往其他方向走訪名山大剎,探問路途可有師尊消息!陸雲飛思考再三則選擇繼續留守汝州,以免萬一錯過諸位師弟或有傳回的信箋。
這一日,莫天四人徒步進了汝州城。經打聽問得議政堂的位置。議政堂就坐落在這條長街上,這是一條車馬如龍,行如流水的長街。
四人腿着腿着就逐漸見到了議政堂。那一座青天色的大門,看着眼前這座由青磚灰石砌成的大院,蕭廷心裡幽嘆一聲,這建築比起前面古色古香的鋪子而言,雖然宏大,但顏色實在過於深沉些,醜了些。
大門口,石獅旁,值着兩名守衛。
宛如門前的石獅一樣,穩落地間,巋然不動,站立筆挺如鬆,靜視着門前來來往往的行人。莫天四人還未待走近些,就已被門前看護給叫停下來。
“哎哎哎,幹什麼的?”
“議政堂,白盟行案要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一聲呵斥赫然響起。
門前,朝着街面,兩位護衛當即便一臉威嚴得就把將要逼近門前的四人截住。見迎面二人步態輕然,一看倒是習武之人,非百姓也。
心中便更加警惕,戒目凝眉斜視之。
遇人遏止,蕭廷倒也自若,手中拿着個扇子,若無其事地扇了扇,也不作聲,只裝傻充愣,充耳不聞的把一切都留給莫天回答。
門前二人,穿得很體面,並不似是堂前雜役。着錦服,繡絲花,上衣繡有黑白展翅飛鴿圖,腰中鑾帶雁翎刀,一看倒也自知乃江湖白盟議政堂公差。
莫天在人前,面對兩個陌生人,依舊露着一臉與人和善的微笑,嘴角蹙起一抹極爲輕淺的柔和笑容道:“煩請這位尊使,幫我找一下武靈劍派的陸雲飛陸少俠!”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與人的陌生,拿錢總能疏通。
莫天給沐川使了眼色,沐川也懂得,便自掏腰包地拿出隨身最後爲數不多的一吊錢,將其全部給二人。二人聽得莫天問起武靈劍派的陸雲飛,臉上的冷色不由就消減許些、反而增添着幾分疑竇。
一人將信將疑地收着錢,嘴裡不自禁的呢喃的疑問着一句道:“諸位是武靈劍派陸少俠的朋友?”
見他們仍有一臉懷疑,莫天則是很認真很堅定的僅是和藹的陪笑着道:“是的。”說完這句話他又笑了笑,道:“我等聽聞陸少俠來到汝州議政堂,想與他見上一見!”
態度很謙和,莫天一直都很刻意的保持着這份很禮貌的微笑。二人收了錢,又得知眼前幾人似與武靈門人有些關係,也不好駁面。二人對望一眼,乃一人回遣道:“那就有請諸位暫在一旁稍候,我等這就去通稟陸少俠。”
話畢,便在手中分了紋錢,擇一人遂掉頭進去通稟。
概有好一會兒,陸雲飛這才隨着那名守衛從門內一同出來。到了街上,才見到守衛說得自稱是他朋友的人。陸雲飛凝眸一瞧,不由一驚,門前那人竟是莫大哥!
本是疑竇神情,頓作化喜,急忙是奔將過來喜道:“莫大哥!”
他喊着一聲,忙不迭道:“您……您怎會在這?我大師……”
話未說完,莫天望向他,卻牽了牽脣,他的嘴角微微一動,陸雲飛的表情就一下凝固了起來。因爲莫天從一臉的微笑中,忽然就斂了斂脣,作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笑。
那一種淺淺的笑,笑在臉上,面卻無聲。
陸雲飛不覺奇怪,不知莫大哥爲何會突然淡淡撇嘴,撇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心中不知所以,以爲自己說錯什麼話,故而不由自主的就噤聲不言,疑惑地睨着莫天。
莫天只是笑着笑,牽了牽脣,望着望街上來來去去的人羣,有所避諱道:“陸少俠,這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找一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他笑了笑,一語輕輕就避開話題。
陸雲飛瞧了瞧街邊,人來人往,一幅恍然神情,這才覺得也有些唐突,忙點了點頭。恍然間,也連連附和道:“好、好!”
他忙不迭的應了兩聲“好”,又想了想道:“距此不遠,城內便有家上好的酒樓。莫大哥你且在此稍候,我收拾一下馬上就來,我們到酒樓裡邊喝邊聊。”
話畢,不待莫天回話,他便已急不可耐的忙掉頭又溜進了堂內,消失在門院前。
這時,站在莫天身旁的蕭廷,就不禁打趣着道:“莫公子,你可聽見?他說得可是要請你到哪?”
莫天迎面一笑,用意不言而喻,象是在說我當然聽見,遂笑問道:“怎麼啦?”
蕭廷隨即嘴角也浮現出一抹嫣然刻度,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他說得可是酒樓?”
莫天笑而不答,用意自然。蕭廷又接着笑道:“適才入城內,經人詢問議政堂去處時,你可聽那人說起,這議政堂就在此街城中最好的酒樓‘天客居’前,想必陸少俠說的酒樓就是這天客居了!那你可猜得他此刻進去是要做些什麼?”
莫天不避諱的敞敞一笑,道:“蕭姑娘是說陸少俠是去拿銀子了吧!”
蕭廷一笑:“汝州城內最好的酒樓,在那裡吃上一頓,得花不少銀子吧?看來我們跟着莫公子,今日總算是可以飽餐一頓啦!不過這陸少俠就算大方,一個人的身上也不會隨時裝下太多沉甸甸的銀子吧?”
莫天只是陪笑道:“此街面不是有家錢莊票號嗎?銀票的面值通常較大,有些店鋪的確是不收銀票的,可銀子又實在過於笨重不便攜帶。江湖上,這種存錢對票的錢莊票號就顯得猶爲關鍵!”
蕭廷仍笑他道:“可惜莫公子現在已是窮困潦倒,路上連馬也僱不起了,身上還談什麼銀票呢?”
莫天沒有急着回答,依舊是高昂自若的淡淡無畏的笑着,他望了望沐川,沐川頓時也望着他訥訥搖首,窘然道:“公子,爲了來中州一路散財,已經把銀子花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只剩半貫錢了。”
莫天卻不在意的笑,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沒錢也沒關係,反正這回你倒也不用出錢,只管吃喝就是。”
正是說話間,門前便又有了動靜。
這一次,陸雲飛很快就再次出來。除了左手一慣拿捏着一柄佩劍外,右手也沒空着,手裡拿着一個荷包錢袋。
出了門,他便邀莫天一同前去。
莫天笑了笑,乃隨。這一起隨,陸雲飛才發現莫天身後還跟着三人,不禁瞿然:
“莫大哥這幾位……?”
蕭廷扇子一撐,便要上前開口,莫天連忙回道:
“幾個朋友!”
於是,蕭廷便沒能多嘴。
陸雲飛一聽,忙欠了欠身,抱了抱拳,一一給打了個見面禮,“失敬失敬!”蕭廷三人也陪笑着就彼此還勒個禮。
一行人這就一同往“天客居”去了。
每座城裡無外乎都會有一兩家特別貴的飯館,但生意卻往往特別好,因爲花錢的大爺們愛的就是這個調調兒。
坐在價錢特別貴的飯館裡吃飯,一個人彷彿就會變得神氣許多,覺得自己多多少少還是個人物。
其實“天客居”賣五錢銀子一份的水泡魚肚,也未必比別家賣一錢七的滋味好些,但硬是有些人偏偏要覺得大不相同。
不過,既是請客豈能不講排面,自然要大氣,要到最好的酒樓。莫天不拒,倒也並非饞戀大酒館裡的舌尖美味,而是好的酒樓有好的環境,他需要一個可以不被叨擾,一個可以坐下閒聊的地方。
天客居的一間雅座內,莫天與陸雲飛五人已環桌而坐。小二在一旁恭候着,等待諸位客人點菜。
莫天的身份對陸雲飛而言雖然同樣依舊神秘,但他好歹是見過的,知道莫大哥曾在天香城外桃林中救過大師哥性命,是大師哥的救命恩人。
既是大師哥的恩人,那自然也就等同於是他的恩人!所謂,知恩圖報,這本就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
因爲師尊的事,二人的心思一時間內都放到了這事,故而對於莫大哥的救命之恩,二人還未能好生回報,而他大師哥的心中也一直記掛着這份恩情。
大師哥之所要留在天香城,沒有隨他們一同迴天柱峰,一方面是爲了要繼續打探師尊下落;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能夠在天香城內期待再次見到莫大哥。
故此遇莫大哥,陸雲飛自然欣喜,揚言做東請客,自要讓莫大哥來點菜、盡情點、隨意點,以報恩情。莫天聞言倒也一貫謙讓,不失儒雅溫良風度,他們推來推去,客套半天也沒點下菜。
小二,也一會看陸雲飛,一會看莫天,菜單推來推去,小二的眼珠子也就跟着他們轉來轉去。直到這菜單,一來二去,一下飄到蕭廷手中。
與其說“飄”,不如說是蕭廷隔空運勁自己奪了去。只不過,這一暗勁功夫一般人是瞧不出的。
莫天與陸雲飛好歹相識一場,之間還有過幾面之緣。蕭廷與這武靈劍派的陸少俠不過是初次相見,彼此話也不曾說上幾句,別人請客做東,她反倒反客爲主了。
蕭廷見他二人一再謙謙,一頓墨跡,倒是不客氣,直接就暗中奪過了菜譜,就替二人點起了菜。
她這一點可把人嚇一跳,一口氣一張嘴便是停不下來,一道道菜名接連報上,報菜名的熟悉程度,好像她經常來過似的,小二拿着筆都快記不贏了。
直到她一口氣點了十七八樣萊後,這才停下,陸雲飛已看呆了。小二用筆記完後重複覈對了遍,乃問衆人:是點這些菜嗎?
陸雲飛只好點點頭,小二這便離去。
待小二拿着菜譜離去後,陸雲飛看着看蕭廷,“這位兄臺經常來嗎?”陸雲飛有些吃驚的道。
蕭廷把手中扇子一撐,嫣然一笑:“我與莫公子一路同來,倒是頭次來汝州,至於來這幹嘛,還是讓莫公子說吧!”莫大哥身邊的這幾位朋友,也只有這位手執摺扇的公子,氣度猶爲泠然,與衆不同!
陸雲飛雖不知他是何人,一路上人羣熙攘中也不好多問!故而尚不知莫大哥的這幾位朋友是何方人士,但心暗既是莫大哥的朋友,到了酒樓慢慢詢問,自可方知。
自那日朝師弟從天香南迴,追上陸雲飛幾人後說了大師哥在天香城碰着莫大哥的事,二人約上去瓊門,幫忙打探師尊下落。
而陸雲飛幾人迴天柱峰後,誰知宗門不幸,遇此血難之災,感天柱峰血案在即,故陸雲飛六人一路匆忙便優先奔汝州來,將天柱峰之事通稟各派,因而未能去天香城找大師兄。
到汝州後,來到議政堂,已將天柱峰發生之事稟告各派使者,衆人聞無不驚訝!遂是聯名題信傳至各派,告各派掌門,請掌門人遣人來汝州商定。
將此事告知議政堂後,陸雲飛幾人並未在議政堂安歇,而是隨後令七師弟朝中門擇了匹馬,往天香城去。
早前,便得知大師哥迴天香城時再次遇見莫大哥,今時隔數日,莫大哥卻突然出現在了汝州,令人意外,也令人驚喜。
因爲莫大哥的出現,那麼大師哥自然很有可能也應與他一同。然看此情況,大師哥好像並未隨莫大哥一路。一路上本就迫不及待一直想問此事,無奈路上人羣熙攘一時也不好急於開口。
好不容易,捱到酒樓,找了個安靜的雅間坐下。菜既點,言歸正傳,陸雲飛也終按耐不住,想問問莫大哥。
所以,待蕭廷說完此話。陸雲飛自然把目光轉向莫天,熾熱且期盼。
莫天見其眼神,自然也知他想問什麼。
於是,也不迴避,敞聲道:“陸少俠在汝州境內,不知可曾聽聞殘影劍劍出江湖,無極前輩收授了關門弟子的消息?”
陸雲飛有些糊塗,似乎也一下就勾起了一些回憶,頗爲納罕道:“說來也奇怪,此次來汝州,路途倒也的確是聽過一些說書人講起此事。事起於瓊門天香,說一個年輕公子在街面上,自稱手執殘影神劍,乃稱師祖閉門弟子,我等一聽便覺荒誕,在此期間不知是何人妖言惑衆,心想或是心術不端之人故造謠惑衆,不可爲信!”
莫天卻是斂脣,搖頭:“其實,這事也並非盡是謠傳!”
他說得很淡,但卻不像開玩笑。
陸雲飛立馬就變得疑惑:“莫大哥你的意思是?”
莫天敞敞一笑道:“傳聞無極前輩收授閉門弟子的消息雖有不實,但殘影神劍的確已出現在江湖。”
說得很堅定,就像他親眼所見一般。
陸雲飛頓時更感疑惑,道:“莫大哥,難道你也在天香城見過了所謂的殘影神劍?”
莫天笑道:“其實那柄所謂的殘影神劍,就在我的手中。”
“什麼?!”
陸雲飛身體一下就僵硬了,整個人坐的僵直如雕,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