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人已帶到!”
十二彎刀立成半個圓圈。
翠綠的竹林,一山勢高處,聞話間黑琦轉過身,迎面飄來六道身影,六名十二彎刀皆羅列陣前,沐川被執,莫天亦被引至。
少頃,十二彎刀撤手罷力,將沐川丟落地上,莫天緊隨,落入地面。眼看衆人,莫天飄身而落,身子仍制平衡,劍入鞘內,瞳孔立時收縮成一根細針,凝望黑琦。
白色衣角下的一簇長袍,隨着林間的微風飄飄欲蕩,莫天淺淺然,凜凜敞聲問:“想必閣下就是冥門護法黑麒麟?”
輕輕的語調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問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只如山澗寒泉清冽悅耳,問話中又帶些肯定。
黑琦聞言並未回話,只靜靜回看他,便斷然道:“讓他們走。”這乾澀沙啞的嗓音格外鮮明,也格外讓人聽得刺耳。
黑琦屹立不移,眼神回望着莫天的一瞬卻將話鋒轉向十二彎刀。十二彎刀點了點頭,從圍困中讓出一條路。待氣力彌散,沐川跌跌撞撞落到地面,只覺眼裡迷糊糊的一團黑氣,他使勁揉了揉眼,這才見清周圍,不由一驚!
身旁突然就出現一羣執刀的黑衣人,模樣打扮與那日西前街所遇的夜行高手基本上是一模一樣。
沐川驚訝,惴惴不安地望向人羣。莫天卻回眸一笑,冷定將手中殘影擲給他,反手拿出裹藏在身上的一束素帕,弄在手裡疊了疊,不緊不慢拭了拭鼻子,又勾了勾嘴脣。
那澹然而自信的一挑,悠閒而嫵媚,怡然而無畏,只聽莫天暖暖笑說道:“閣下身手不凡,放眼當今武林,如閣下這般高手,寥若晨星!能與閣下這樣不世出的高手過招,何嘗不是習武之人此生之樂趣乎?”
沙啞啞的聲音漠然說道:“恕難奉陪,本護法不會對你出手,爾等死活與我無關。上回截殺你二人乃奉少主之令,今日時境不同,奉勸閣下還是趕快離開!”
莫天一怔,開懷笑道:“放我走?”那笑容隨着話音落下轉瞬而逝,聲音隨之而來是得意而冷酷,“就憑他們幾個似乎倒也攔不住我吧?”
話音餘落的一瞬,“鏘”聲脆響,一把斷去的刀尖已抵在了右身一位十二彎刀的脖頸動脈上。
衆人皆驚,時空彷彿凝頓,空氣有一絲劇烈的變化,令衆人一驚,想飄身去躲,卻發現身子突然僵硬,血液也變得靜止。
直至手中刀刃,被莫天用手指折斷,刀尖劃至他的脖頸,身體血液似乎這才重新歸於流動,時間開始運行。
衆人反應過來的一瞬,靠近沐川的幾人紛紛用刀重新架在沐川的脖子上,其餘臨近莫天者也紛紛揚刀,警戒地盯着他。
莫天淡淡一笑,神情自若,一抹零散而落的白髮在耳鬢旁輕輕飄拂,彷彿彰顯着時空的流動。
黑琦心中亦是一驚,這是何等功法?
這一切動作從開始到完結,亦不過只在一個呼吸間。這實在令人驚歎,道家武學中無上修爲皆以練氣爲基,越強的武者對氣息的感知自然就愈強。
莫天說話間,空氣中氣息的異常變化令黑琦清晰察覺,可他卻沒有思考的餘地,下一秒時空的變化已然產生,變成了眼前一幕。
“你想幹什麼?放開老八,否則我立刻殺了他!”
老八驚恐地望着自己手上的一節斷刀,刀刃已經沒有了刀尖,因爲刀尖在莫天手裡,正抵住了他的脖頸動脈。
十二彎刀分列兩旁,呈半圓陣型。餘下的數名十二彎刀,驚慌之餘,立即將沐川拿下用來威脅莫天。
莫天渾然不畏,朗聲反問:“我很好奇爾者皆蒙着面,穿得一模一樣,是如何認出這誰是老七、老八、老九、老六?”
衆人似覺是被冒犯,不禁齊聲喝叱,憤怒道:“這個你管不着,再不放人,我就斬斷他的雙手!”
沐川脖子上,一二三四五…六把刀刃,涼颼颼,凜凜然的刀氣,直順着肌膚毛孔滲入他的全身血液,沐川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恐懼之感令人窒息,連大氣惟不敢多喘一個,生怕一不小心,肌膚就會蹭到鋒利的刀刃上,來一個皮開肉綻,血放三尺。
老三暴怒一聲,刀刃在手中一旋,沐川已經感覺到右肢腋下的涼意,他閉上了眼,彷彿沒有了知覺。
“錚……”
清脆的脆鐵聲,和兩聲慘叫。
一聲是老三的,一聲是沐川的。
沐川大叫得一聲,睜開眼,他的右臂並沒有斷,但他已驚出一身冷汗。一柄彎刀垂直墜落,插在了地上,帶着微微餘震,正是老三手中的那柄彎刀。
莫天手中刀尖,一瞬間如利箭一般,慣着兩指間的恐怖力道直射向老三,光速飛出劃破他的手背,挑落了他手中刀刃。
這一瞬間老三豈能不察,他想奮力躲開時,可刀刃已然劃過,快得超乎想象!只怪他的行動已跟不上他的反應,只是一個思索間,一切已然發生,接着他已捂住手背發出一聲慘叫,衆人面色紛紛一緊,驚恐萬分。
羅那界從來不缺高手,“羅那之門,向死而生”並不只是一句口號,天下武學境界的瓶頸是有很多的,在突破武學境界的瓶頸中稍有差池,便可能走火入魔,甚至送掉性命!而對於羅那界而言,對於曾今的三大宗門而言,但凡有望突破武學境界修爲的機會,他們往往可以不惜性命,不惜賭上現有的一切修爲,來嘗試破關,成則境界上升,敗則功力衰退,甚至危及生命。
能在羅那界修行者中脫穎而出,成爲羅那界著名死士機構十二彎刀的成員,他們每一個人,都經歷過殘酷的選拔,每一個能夠站在這裡的人,都經歷過無數的死生考驗,見過無數的強者。
但在當今中原武林上能見到媲美甚至超越羅那界族人的武學高手,實在是超乎了他們的想象,心中不禁敬畏!
只因這眨眼的變化,不過一瞬,甚至一個呼吸間都不足以形容這極快的速度,在並不遙遠的距離下,比一瞬還要一瞬,衆人根本就無機可乘。
面對衆人驚訝的眼色,莫天徐徐道:“我並沒有想要取他的性命,我只想告訴爾等!若非我並不想傷人,假以一命換一命的話,你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再活下去!”
莫天說着自信放開老八,徐徐往沐川這邊走來幾步道。
“殺了他!你們也活不了!”
眼神冷冷地盯着劫持着沐川的幾人。
衆人眼神驚駭,面面相覷。
這時,黑琦終於發聲,“放了他!”
衆人回頭張望,目光迎向黑琦,聞黑琦之聲心中顫然,這才放開沐川,齊齊退開身來。
黑琦徐步向前,這個莫天實在可怕!修爲高深難測,黑琦不禁在心中思考到底要不要就此除掉他,顯然他走了出來,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閣下修爲確令黑琦敬佩!那日城關一戰你本自身難保,卻還要強行受我一掌。我本以爲你中我一掌,沒有數月靜養自難痊癒,不想短短數日,閣下已恢復如常。看來今日若不除你,日後你必會是冥門大患!”
說話間,黑琦周身突然綻放一股詭譎怪誕的黑色豪光,而且光芒逐漸越來越強。
衆人大驚,紛紛退讓,護法要出絕招了!
十二彎刀紛紛退避到黑琦身後,彷彿只有他的身後纔是最安全的。
一股黑色光芒瞬間吞噬時空,帶着陣陣狂息,黑琦身後披風即隨風肆虐而起,呼啦啦地直響,無數氣息被吸附到黑琦周身。
“不對,是力場的凝聚。一旦暗黑力場凝聚成型,再想脫離便難如登天!”
莫天揚眉,暗中思忖一聲,趕緊得把沐川先丟出去。
黑琦身前高聳的竹林下,擎天般林立的竹林搖搖作響,莫天身披一襲白色長袍也在狂風的流動下被吹舞得直襬。
上空忽然黑暗,一抹龐大的烏雲瞬間遮天蔽日,天空一下子黯淡無光,彷彿進入了無盡永夜。
不好,力場馬上就要成型,他和沐川很快就會被封鎖在眼前的力場中。沐川佇立在林子中,身子早已被流動的狂風,吹得左搖右擺站都站不住,眼神黑氣一片,模糊了視野,他什麼也看不清。
力場即將封鎖,狂息煞風即將來至,莫天一個飄身至沐川身旁,沐川卻早已被林中蹙起的風氣迷了心眼,站都站不穩,莫天握過他手中殘影,反手提煉出一道真氣,將沐川包裹起來,從左側把他隔離出場。
但在這千鈞一髮之間,黑色氣息已瞬間凝成結界,狂息煞風的力場已經結成,莫天已被牢牢鎖死在結界之中。
少頃,凝聚的氣息開始從黑琦身後,由後至前,鋪天蓋地一般肆虐而去。狂息所虐之處竹林間粗如臂膀的竹子,也瞬間被黑色煞風瞬間削得支零破碎,連一根葉子都不剩,漫天竹葉飄舞零亂成屑。
回頭一道道源源不息黑暗狂息如刀似劍已呈席捲之勢,摧毀身前一切,那狂息肆虐之處如道道利刃割碎一切,揉碎一些,在暗黑狂息的力場下,結界中的一切彷彿都不堪一擊。
莫天這才明白,爲何十二彎刀要躲到黑琦身後,因爲狂息力量的凝聚來源四周,它的結界布控在操作者身前,凝聚的狂息將會從身後摧毀結界裡的一切。
暗黑結界的形成,速度雖然極快,幾乎已是瞬息之間。但以莫天六境修爲,空門、釋與結境,還是能爭分奪秒,有避過結界能力!他本可依靠着自身身法帶沐川快速逃離,可是他在瞬間卻沒有選擇如此!
待要選擇時,已來不及了!
他最終選擇留在結界,他今天就欲要以‘天地無極,乾坤罡氣’,來應對黑琦的黯黑狂息,破他結界。
這同樣也是檢驗無極劍法與天下其他頂尖武林絕學有何差距的絕佳機會。
倏爾只聽狂風中猝得一聲驚呼,殘影自動出鞘,響聲清脆問天,一道巍峨而浩瀚的劍氣即時脫鞘而現。
持劍的身影往後飄身退了幾步,這短短的幾步後退,似乎也延長了狂息肆虐而來的時間,也留給了後者運劍反擊的機會。
莫天飄退後空,立於竹林半空,腳踏殘影劍鞘,御劍懸天,胸懸殘影劍軀,雙掌交疊胸前三寸,三尺長劍在兩掌運行下快速旋轉,發出萬道劍芒。
以乾坤劍法中最爲剛猛的天罡之氣,配合乾坤透字心境,懸天劍氣的運化,以懸天萬劍之招式,破他黑暗狂息。
霎時,萬道劍芒,匯聚周身,聚成數萬道璀璨而耀眼,形而有刃的長劍。其萬道劍芒罩成一個圓環,頓時驅散周身黑暗,形成一幕巨大的光明,宛如黑暗中的一輪明月。
天空黯淡無光,竹林綠葉皆失青翠,一副黑與白的共生,卻在此時形成了一道絕美的風景。
黑暗與黎明的交映,狂息吞噬而至,強大的黑暗氣勁,如同夜間之猛獸,猛地吞噬向了莫天。
碰……
錚…錚…錚……
無盡的清脆而嘹亮的刀弋碰擊之聲,光與暗的星芒,墜落一地,無盡肆虐的狂息,碰上天地無極,萬道乾坤的劍氣。
不到最後,不決勝負!兩股綿綿不絕的氣息,不斷碰撞,強勁的狂息拼命地要撕碎眼前的一切,黑暗要吞噬眼前的光明。
莫天御劍懸空,身有萬道劍氣護身,自與狂息相鬥,難捨難分,劍氣不散,護他毫髮無損。氣息的強勁,碰撞的餘力,似乎也讓天地都爲這股能量的交鋒在爲之顫抖。
“住手!”
一道尖銳的聲音,突然傳入結界。
莫天一驚,黑琦同樣一驚。
一個人影已從竹林之後,閃身出來,是蕭廷。
黑琦披風一甩,趕緊停手,天空烏雲瞬間散退,狂虐的黑色氣息,也瞬間戛然而止,歸於平靜。
莫天四身懸起的萬道劍芒卻絲毫不減,瞬間融入了黎明,胸前懸空而立的殘影神劍依舊懸空運行,發出嗤嗤劍響,迸發着萬道光芒。
待莫天看清,準備收手時,運劍迎擊的劍氣,失了制衡,已脫身往前飛縱而去。
前方人羣密集,十二彎刀,黑琦,蕭廷紛紛在列,如此密集的劍氣,穿梭而去,隨隨便便似乎就能刺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