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一別,再看江湖,已有十五個春秋歲月的輪迴。時光荏苒,回首過去,少年投身江湖,幾度春秋如夢。這如夢般的江湖有如夢般的故事!是誰在夢的江湖裡擱淺?是誰在夢的江湖裡翱翔?是誰把江湖如戲?是誰又遊離於遊戲之外?是誰又玩弄於江湖之中?
這注定是複雜而迷離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起於江南揚州酒肆,終於東河白雲之巔、雲霧峰上;但撥雲見霧,我們的故事終究要從涼州境內的一場江湖政變說起。
說起涼州,它只是江湖上的一個關外地。
這一年,曾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羅那界再次浮出水面,出現在江湖涼州。比起中原武林以白盟大派爲流,處在中州邊緣的涼州,貧瘠荒匱的涼州,這裡的江湖規矩則極野、極其野蠻,殺手,魔門,旁門左道,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涼州有三域,今日在涼州荒北,一望無際的山中有峰葉子形狀般的高山,名爲“首葉山”,乃荒北第一旁門獸刖門的總門所在。
首葉山突石兀立,上山之路崎嶇不平,山腰路途黑石環繞,瘴氣重重!山的陰面紮根着一座偌大的青池古城,那黛瓦青牆,陳舊默然的城檐下出奇安靜。
透過城牆,濃濃的血腥味迎面飄來,視線所及皆是一片怵目驚心得鮮紅,和數不清的將士屍首!鮮血早已匯成一溪流水,沿着青磚鋪成的階梯,逐漸淌了下來。
城樓的最高處,原本插着數也數不清,每一面都寫着一個“獸”字的黑藍色旗幟,而今半數均已折斷,其餘未倒的也被鮮血沾染,再也無法迎風飄揚。
天空愁雲慘霧,北風呼嘯,似乎也正在爲這幕城破人亡的場景,頌出最後的悲歌。
黯淡的城樓下簌簌冒出幾團黑影,一個個飛也似得一簇而過,毫不留情踐踏着腳下的屍首,飛掠的影子中,人人還捏着一把細薄彎長的刀刃,刃上隱約滴着鮮血。
在城後的密林,二三十個滿衣血污的勁裝漢子倉促的逃亡着。其中一人的背上還揹着一個青袍長衫的中年男子,剩餘幾人死死攥着手中刀刃,一個個神色慌張,圍着青衫男子簇擁急行。
林中滿地黃葉被踏得簌簌直響。身穿青色綢衫的中年男子,側臉貼在那人背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似乎睏乏得不行。虛弱的面容,嘴脣青紫發裂,貌已身中劇毒。
衆人前方,一個衣貂白裘的魁梧漢子,裝束像雪地的獵戶,手中拎着個大緬刀,身手十分矯健,披荊斬棘也似地向着林子深處鑽去。
身後一羣人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兩步並做一步,絲毫不敢停留。前人領身在前,一馬當先地開路,後者一個膀闊腰圓,五大三粗的漢子,左臉有着一道年代久遠的刀疤。
他的手中纏着一把九環刀,尾隨衆人身後,一步還三回頭,脣角舐血,明顯像是剛剛纔經歷了一場生死纏鬥,濃郁的血腥味讓他時刻保持着警惕。
獸刖門根植荒北數十年,乃荒北境內最強幫門。其門下有七大堂口,近千門徒,七大堂均以獸物命名,總稱七獸堂。首葉山乃是獸刖門幫門總壇,在此山中更常年駐守着三大精銳堂口的兵力,分別是“空鷹堂”“雲鶴堂”以及“雁風堂”。
今日山中已屍橫遍野,作爲獸刖門門主的李光碩也只落得亡命的下場。縱觀荒北,何人魄力如此?可悄無聲息避過獸刖門四獸堂,上得了瘴氣重重首葉山,更屠得了獸刖門一個毫無還手之力?
答案恐怕只有一個——門中奸細,內鬼作亂!且得此人身份絕然不低,否不可能與李光碩屬酒,且能下毒成功。
那臉色蒼白,嘴角發青,明顯已是身中劇毒的表現!而中毒人的身份恰然就是山中主人獸刖門門主——李光碩。李光碩恐怕做夢也未想他會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出賣。
鶴雲鵬:雲鶴堂堂主,在前面帶路。高雁山:雁風堂堂主,在後面殿後。首葉山獸刖門幫門下的三大堂口,唯獨沒有空鷹堂堂主血鷹的身影,如今首葉山已屍橫遍野,莫非說血鷹尚未逃出,已經戰死?
當然沒有。就在剛纔不久,破敗的城中血流成河,零落的黑影竟無情地屠戮着比自己數以百計的獸刖門將士。
那些獸刖門的將士在他們面前,竟顯得如此不堪一擊,細薄鋒利的彎刀下,刀刀落下那獸刖門的將士就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倒下。
隨着一個個倒下的人羣,滿城腥風血色中再也無一人能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一個滿衣血紅的魁梧漢子,傲然屹立在熊熊烈焰中,他便是這獸刖門空鷹堂的堂主——血鷹。此刻他正無情地站在破敗的城中,對於同伴的死去顯得漠不關心,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心中早已看慣了江湖殺戮的血鷹,此刻也不由由衷感嘆,若非親眼目睹,他實難相信羅那界的實力如斯恐怖,那些看似再普通不過的黑影,殺起人來,竟也如此兇狠,不愧是近百年江湖歷史上最強宗門之一。
羅那界的大名,無論對誰說起,恐怕都是如雷貫耳,莫有不知!血鷹倒也渾不清,他們並非普通殺手,而是羅那界宗門殺手鐗,羅那界死士,其一的“影子”。能讓影子出現的任務便只有一個,即是不死不休的“屠殺”。
魔界宗門訓練弟子的手法,向來就極不講究人性,“影子”的養成更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嚴苛與殘忍,一百名被培植成爲“影子”的後備軍中,能夠存活下來的,也就只有一人。
每一個“影子”都是百裡挑一、麻木不仁、身懷絕技的殺人機器,“影子”的數量和身份一直是羅那界最高機密,他們只會聽從門主的命令,即使門主讓他們去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立刻自裁。
“影子”是爲了完成任務而衍生出來的工具,工具沒有名字,只有編號,由一以下,以此類推。據說,在“羅那界”的歷史上,“影子的編號”,從未超過“九”這個數字。
“影子”一旦接到命令,便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只要任務沒有完成,哪怕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他們也絕不會撤退。
“血堂主,請帶路吧!門主稍後就到!”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蹭到耳旁,一個“影子”霍然出現。血鷹睜開眼,結束他的思考。眼中所見屍橫遍野,躺倒在血泊之中的人一望無際竟全是獸刖門將士,沒有一個“影子”。
因爲影子只有七八個人,七八個人依舊完好的站在城前的廣場。血鷹早已驚駭不已,他實在萬萬沒有想到僅憑他們七八個人,竟然就能將首葉山數百獸刖門精銳殺得片甲不留!這說出去實在是駭人聽聞!他對影子口中的‘門主’更是敬畏不已,回頭看着看影子身後,好在他空鷹堂將士在這場參鬥中並未死傷多少。
“你們留下來!”
血鷹對餘下空鷹堂的將士說道。他不得不慶幸他選擇是對的,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否則空鷹堂百餘門衆若與這羣人爲敵,早就該死無全屍。
他的手下應道一聲。血鷹他這才向着那黑影諂笑着道:“各位尊使!請隨我來,他們一定是逃往後山去了。”
衆人一路拼了命得不停狂奔,本來不平的路,顛簸得厲害。李光碩再一次被顛醒,腹中原本錯亂的真氣,此時更翻騰的七上八下,折騰的李光碩腹燒難忍。
“咳、咳……”李光碩一陣咳嗽,五臟六腑顛騰的難受,血氣不暢,氣息微弱的都快聽不出他的聲音來:“放,放我下來……”
醒來,腹中的燒痛,反流的折磨,早已是讓李光碩憔悴不堪,但他還是仍咬着牙,勉力發出聲來。
揹他的那名將士當即便聽着聲,表情竟是出現一絲猶豫,那屬下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李光碩。衆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紛紛停了下來。
二十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高雁山看着前面突然停下,也就跟着停了下,他的眼中雖滿是疑慮,可卻不敢大意,握着刀的手又緊了緊,依然警惕地望着身後,小心戒備着。
走在衆人最前面的鶴雲鵬,突覺身後沒了腳步聲,當下便感奇怪,猛然回頭,才發現衆人呆立原地,圍作一團停了下來。鶴雲鵬見狀急忙跑回來,臨門擠進身道。
“怎麼回事?誰讓你們停下來得?”他焦急地說,手心裡更是捏出了一把冷汗,“冥門此番來勢洶洶,勢亡我獸刖門,此時歇腳,豈不異於送死?賊人一旦追上,你我身死倒不打緊,門主怎麼辦?”
鶴雲鵬焦慮、顧忌,嘴中不住提起了‘冥門’二字。
“堂主,是……”
衆人一臉駭色,至今也弄不清那個冥門到底是個什麼組織,那人也本想解釋,可是話說到一半又塞了回去,支支吾吾地樣子看得鶴雲鵬更急。
“是……是什麼?”
“是我……讓他們停下來的!”
一個特別的聲音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李光碩緩了緩氣,驟然說道。
“不是,門主,這……”
鶴雲鵬一臉懵圈,簡直難以置信。就在鶴雲鵬還納悶的時候,李光碩的下一個決定更讓他和在場衆人聞之一震。
“走吧,不要管我!”
李光碩說得是那樣的輕巧,那樣的風輕雲淡,又那樣肯定,好似早已做好隨時赴死的決心。
“我中毒已深,已難活命,再走下去也是一死!與其這樣,倒不如我留下來,掩護大家,這樣或許你們還有一線生機。”
“門主!!!”
衆人驚嚇道。
“不行!”
突兀的聲音,震懾虛空。就在衆人驚愕的同時高雁山極力反對,急衝衝地衝向衆人面前,不由分說道:“不行,做屬下的,如何能讓您來掩護我們撤退?就算死,我高雁山也絕不苟活,誓與門主共生死!”
高雁山義憤填膺的樣子,顯得對李光碩做出這樣的決定氣呼呼得。衆人當下也是你望我,我望你,唯獨此前頗有話多的鶴雲鵬卻一句話也沒說。
他從衆人聞聲那一刻,便一直垂頭,靜靜地望着地上。滿地的黃葉在他的眼中打轉,良久良久,直到高雁山話畢,他的眼中才越漸明朗,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不錯,雁山老弟說得對!獸刖門的將士絕不會苟活於世!您若不走,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走?‘獸刖門’還有什麼理由走?”
他的語氣中尤爲得強調了“獸刖門”三個字。
“對,我們不走。誓與門主共存亡!誓與門主共存亡……”
衆人互相而視,異口同聲般的喊道,倒也頗爲激勵。兩位堂主視死如歸的表現,也讓衆人的鬥志一下燃到了極點。
李光碩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欣悅,反而臉色更加嚴肅,道:“獸刖門的將士不會苟活?那難道你就讓那些犧牲的將士白死嗎?”
鶴雲鵬聞之潸然,心中的想法卻毫不動搖道:“門主,您莫要說了!您若是死了,我們斷不敢苟活!”
鶴雲鵬大喝一聲,猛然站起身。
“背門主,走!”
他斷然一聲令下,衆人聞聲而動,紛紛向李光碩邁出手去。李光碩卻極力甩開衆人,急得已說不清話來道:“走…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甚是苦苦哀求道,說着說着,他的聲音還是瞬間微弱了許多,“今日你我,若盡葬身於此,豈不讓血鷹這個叛賊逍遙法外,我獸刖門在荒北尚有四座堂口,數百餘人,你們定要活着出去,拿着我的密令,聯繫他們,否則不旦獸刖門亡難將士的大仇難報,恐怕荒北剩餘的四座堂口也會被血鷹這奸賊所害!”
“門主!您放心!倘若此番我等能夠活着出去,我鶴雲鵬在此起誓,一定要親手手刃血鷹這個叛賊,爲‘獸刖門’弟兄報仇。”
沉冷的字音,森然如冰的眼眸一眨不眨。
提及血鷹,鶴雲鵬眼中充滿殺戮,一言一語信誓旦旦。但忠誠之心,仍告誡鶴雲鵬無論如何,決不可棄主而逸。
鶴雲鵬固執的神情,直瞧得李光碩心急如焚:“唉!你怎就如此執拗?”
“走…走啊……”蒼白嘶啞的咆哮催促之聲讓人聽得揪心。他極力地要把衆人推開,可衆人卻望着他一動不動。殊不知在他們猶豫分神間,那個仿如地獄中的惡魔已悄悄降臨。
“想走?那就留下你的魂魄!”
一道暗啞低沉的聲色如地獄中的惡魔,無情而冷酷。空氣中倏然掠過一道紫魅,已向着最近的高雁山驟然吞噬而來。
那速度快得衆人壓根來不及反應,一個迴旋,紫氣又向身後兀去,而高雁山只覺眼前一黑,身子被什麼東西捲了起來,接着便不省人事。
那股紫色氣體,回落丈外淡淡露出一道黑影,影中人右掌微微前撐,那紫氣仍然從他的掌心迸發直至高空另端,另一端的盡頭,正是紫色縈繞之處。
在待黑影收手時,從那端頭掉落下來的高雁山竟已成了一具乾屍,身體的血肉被吸了乾淨,三魂七魄全被人奪走,眨眼剩下的只有一副骨架和人皮,那手法簡直恐怖至極。
“羅那界!黯黑死靈術?!”
李光碩心中一震,眼睛竟瞪得極大,似乎一下就想起了一些極爲可怕的事情。
“可惡,裝神弄鬼,看刀!”
面對神秘的來者,鶴雲鵬滿目猩紅,憤怒一下衝佔着整個大腦。在鶴雲鵬的眼中,那是一個極爲神秘的黑影!他身着黑色斗篷,帽檐蓋住了整個臉,遠遠望去就像是空中飄着一件衣服,絲毫看不清人體在哪。
“快走!”李光碩忽的一把抓住他,拼命地向他搖頭,“走啊!”聲音裡甚至充滿了乞求,而不像一個上司對着下屬的命令。
“可是,門主……”
鶴雲鵬咬着牙,氣憤難當,他自知不可能改變,但要他眼睜睜瞧着自己的弟兄就死在他的面前,他又實在做不到。
“可是什麼?這是命令!快走,此人的實力已遠比你我之上,他要得是我,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快……帶着鶴堂主趕緊離開!”
先前還保持平淡的李光碩此刻竟已出奇慌張,越說越急,似乎很是恐懼。這個叫作冥門的組織,曾在數日前與獸刖門下了招降令,可惜那時,李光碩對這個新出江湖的冥門組織聞所未聞,也不甚瞭解,便不以爲意,只以爲是有仇家的惡作劇罷了。
直至今日,慘禍降臨,這個神秘的組織驟然降臨在首葉山,李光碩才意識到所謂的冥門組織竟然真的存在。可惜這個冥門組織到底是何方來歷,爲何會出現的如此突然,沒有任何的前兆,就憑空冒出來這個一個組織,他很困惑,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作爲獸刖門門主,荒北第一宗門,李光碩對江湖上的武學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瞭解,類似這種化骨的武功,整個江湖只有兩種,一種是當年羅那界的黯黑死靈術,一種是當今白盟忘憂谷門下的化骨手。
然而與化骨手相比,死靈術更可怖,也更血腥,不僅可化骨,更能將一個人直接化成一灘血水,甚至化成灰燼。
而能夠隱匿身影的武功,整個江湖,數百年來也只有一種,那就是“形神歸息”。形神歸息是當年三大宗門內的通用武功,而今江湖懂此等身法者已稀缺難見,就算貴爲荒北第一旁門的獸刖門門主李光碩也只聽過,而從未見過,今日算是頭一次!
深知鶴雲鵬的性子實難勸動,李光碩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其他人。在場衆人相視一番,果然還是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紛紛試着拉走鶴雲鵬。
“堂主,走吧!堂主!”
李光碩說得不錯,整個首葉山的將士都已死傷殆盡,如今就更甭說只剩他們幾十人,就是再有幾百人也不可能是冥門對手。
“主公!我看他們是要逃,不如就讓屬下去解決他們,以絕後患!”
黑色斗篷旁走出一個寬頭大臉,體型魁梧的大漢。左耳鬢旁一抹血紅色的髧發,配上陰暗的眼神,渾身滿是殺戾。那狡黠的面容怎麼看都像是個大惡人,說得也是旁門左道里又能有幾個好人呢?
“不,讓他們走!”
肯定而沙啞的聲音,依然是像從那喉嚨裡磨出來得的一樣,空靈中參雜着些許沉悶,讓人聽起來極爲刺耳。
“不是,主公,這……”
煮熟的鴨子卻要放走,血鷹很是不解,不情不願,徑自上前仍想繼續請命。但前者對他的多嘴卻感震怒,十分果決的就否決了他的想法,截口道:
“難道還要我說第二遍不成?”
那鬼魅的衣裹中,透出涼涼殺意。
“是,屬下不敢!”
血鷹一下就被那聲音鎮住,一邊悻悻退回步子,一邊不住偷偷瞟着一眼那斗篷,心裡已嚇得一怔。即便他剛纔已離那件斗篷的主人那麼近,可他依舊看不清斗篷裡面那主人的真身。
一件漂浮在空中的衣服,光有人的形狀而無身體四肢的軀體,與其說他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件飄着的衣服,一件懸而不落,飄忽不定的鬥衣。聲音是從鬥衣裡傳來,這讓一向不信鬼神之說的血鷹,也不由捫心自問,這個號稱羅那界宗門之主的冥皇紫卞,到底是個人,還是個鬼!
顯然冥皇的神秘與強大,已超乎了他的認知。而李光碩只一心牽掛着鶴雲鵬等人,至於血鷹這些人在幹嘛,他不想看也無心看。直到衆人慢慢將鶴雲鵬拉走,至稍稍走遠,李光碩才如釋重負,轉眼回過頭看向冥皇紫卞。
“不想有生之年,鄙人竟然有幸能夠見證到羅那界武學!”
瀕臨垂危的李光碩,卻用着視死如歸的眼神,以十足的氣力將羅那界三個字說來得響噹噹。
這響噹噹的三個字,在這格外安靜的氛圍下顯得格外嘹亮,迴盪在神秘斗篷人的耳中。
“想不到,你一小小番王,竟也能識得本門身份!”
“‘形神歸息’雖只是許多年前三大宗門中共通武學,但這吸人魂魄,妖邪至極的‘黯黑死靈術’卻是羅那界絕學。自羅那界退隱江湖以來,一併失傳。今日再見此技,想來除羅那界後人外,普天下整座江湖絕無人會!”
“看來,你倒有些見識!不過我羅那界蟄伏江湖已近數十年。數十年來黯黑死靈術從未在江湖顯現,你一江湖後生又如何知曉本王所用,即爲‘黯黑死靈術’?”
“猜的!”
“什麼?!”
“數十年前,三大宗門並立而生,羣雄逐鹿中原。歿凌雄踞兩湖而凌駕東河,一統天下五州,創教主歿凌在江湖上的最後一戰,便是與貴界的邪皇紫默交手。邪皇前輩曾使用了宗門絕技‘黯黑死靈術’,來吸取活人精魂以提升自己的功力,最終依舊敗在歿凌神教‘黯域魔影閃’之下!此事九州江湖廣爲流傳,歿凌神教也由此一門獨大,成爲中原共主。而有關‘黯黑死靈術’與‘黯域魔影閃’的武學描述,在下身爲荒北旁門小主,自倒也曾聽無數江湖前輩說起一些,今日見閣下身法,不由揣測!”
神秘之主似有意外,道:
“既知本座身份!還能如此平靜,你不怕死?”
李光碩卻笑容慨然:“死又有何懼?天下何人不死?只是死於這麼一個叛賊手上,死得恥辱!”
血鷹的臉色一變,很難看。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人生在世,自當及時行樂!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良禽擇木而棲,另投明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你何不放開一些,嘗試改變,如他一般,選擇加入冥門,如此你依舊可以做這荒北之主,獸刖門領袖!又何必要執着於逆勢而爲,頑固到底?”
血鷹的臉色又一變,很難堪。
李光碩不覺搖頭,笑對:“江湖之上爭權奪利,明爭暗鬥你死我活,本就無乎手段!所謂成王敗寇,無話可說!但此筆血海深仇,又豈能因貪生怕死而避從之!”
“如此說來縱要一死你也不降?”
“當然!”
沉默,“當然”落下,盡皆沉默。
血鷹稍稍鬆了口氣,他可不希望李光碩真的投降冥門,否則他投靠冥門,取代李光碩掌控獸刖門的計劃豈不就要落空!於是,他巴不得李光碩現在就死,不給他任何廢話機會。見冥皇沉默下來,血鷹自覺是機會來了,立即諫言:
“嗨,李光碩,我看你真是不知好歹!冥皇大人有心給你一條活路,你竟敢對冥皇如此不敬,我看你簡直是找死!主公何必與他廢言,乾脆讓我一刀宰了他!”
說着眼神已狠狠盯向李光碩,而李光碩幾乎同時也看向了他,一雙似欲噴火的眼睛,狠狠地盯在前者身上,如果他的視線可以殺人,那麼血鷹現在就應被李光碩的眼神給碎屍萬段。
“來吧,我獸刖門立世十餘載,今日基業毀於你這叛賊手中,要怪只怪我識人不明,怨不得他人!今日既落在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你、就、去、死、吧!”沉冷的字音,一字一句像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說罷驟然聚起的鷹爪,已起身向李光碩邁來。
突然,“嘭”地一聲一個健碩的身影飛了出去,竟是血鷹。
“放肆,本王面前,豈容你多嘴?還不退下!”
暗啞的聲色中,蘊藏着一股無懈可擊,怒不可遏的煞氣。
血鷹急捂着胸口,心不甘情不願地很是憋屈的又回到身後。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偷雞不成蝕把米。
絲毫未動的紫卞,動起身來,就如魅影一般,那斗篷下的衣角一飄,甚至看不清用得是那隻手。單單是拂手一揮,氣勁便足以擊倒血鷹,可見冥皇的功力不凡。
說罷,他再門了一句:“如此說來,你是寧死也不肯投效?”
“何必廢話,來吧!”
他這一句話,徹底讓紫卞放棄了收服他的念想,一招簡單的鎖骨招式,眨眼撲向了李光碩,那晃影如白駒過隙,轉眼李光碩就瞧着紫卞掐住自己的咽喉。
紫卞那看不清身形的裝扮下,右手小旋,轉眼又合而爲爪,簡單的鎖骨招式,卻透着隔空取物的勁道,李光碩瞬間像沒了引力一般,猛地向紫卞倒飛出去,而前者的右爪不偏不倚正扣後者的脖頸。
“看來本座終是小瞧於你,此行可敬,但也可笑!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要殺就殺,少廢話!”這是李光碩心裡的聲音,可實際上李光碩瞪着眼死死地盯着眼前那空有身卻無頭,神秘莫測的冥皇紫卞,卻說不出半句話。
“好,既無話可說,本座就送你一程!”
李光碩早已身中劇毒,已是氣衰!那蒼白的臉竟被掐得通紅,想說話卻說不出,只能本能的怕打着紫卞的手臂。
紫卞說罷第一句,轉眼第二句手中的勁道絲毫未減,好似壓根就沒打算讓李光碩開口。
說完,一道紫電霎時從體內傳至右爪,倏地電流泛騰,轟地一聲瞬間爆炸落入一地塵土,眨眼手中只剩一抹餘灰。
紫卞攤開手心,輕輕一灑,一片灰塵揚起,已是不容後者再多說半句話。接着他很是淡然的背過手去,早已習以爲常地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微不足道。
“血堂主!”
暗沉的聲色,破嘯長空。
縱使是殺人無數的血鷹,見到如此凌厲的殺人手法,也不禁驚呆不已。聽着聲他才猛然醒悟,立馬屁屁顛顛跑上前去,躬身作揖的樣子唯唯諾諾:“是,主公!”
紫卞冷冷淡淡說道一語,把目標鎖向在後者道:“以冥門名義,告知荒北境內獸刖門四大堂口,讓其十天之內全部歸順冥門,否則一個不留!”
“是,小的知道了!”
血鷹淡淡迴應,當即心領神會的不露聲色。說着他轉身離去,才見林中不遠,黑壓壓地還站着一羣人。
一羣黑衣人整齊如一,目如刀光,個個手提彎刀,刀上鮮血欲滴。每個人的背上還框着一簍箭筒,筒口邊上還掛着一把勾鎖。
待血鷹走遠,紫卞纔回過頭,透過帽檐似乎看到那衣角深處有一雙深邃的眼眸,紫魅如夜。
當他眼眸綻放出攝人的紫芒時,彷彿也看到了那飄浮的衣襬。剎那間,他和身後的黑衣人瞬間神奇般的消失的杳無影蹤。空氣中只傳來陣陣啞澀沉悶的餘音。
“下一個,北地夜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