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劍嵐回望臺下,擂臺兩側人羣密佈,黑壓壓的人羣中,人頭攢動,聒噪不休。
排除兩側,擂臺正前方,有一字排開的六大盟派,旗幟鮮明,迎風飄舞。盟派隊伍自軍紀嚴明,淡然自若,兩翼江湖之羣士,則不徑然,議論之聲揚揚鵲起。
逆劍嵐淡看一眼六大門派,轉身毫不理會江湖衆人耳語。徑徑向後退卻幾步,面向擂臺正後方,躬禮而道:
“逆劍嵐見過鍾離會主,如今六大盟派皆已率人登場,勝負結果已定,不知會主對本屆盟首席派之選可有疑問?若有存疑之處,可請會主派出人選,前來指教一番!”
能夠參與白盟議政執政的門派,只有白盟席派,而八大席派中該上場的也俱都上場,只有東道主瓊花會尚未出戰,修羅門染指白道盟首便僅差這一步之遙。
說罷,逆劍嵐轉身向後,直面**臺,朝着臺上高高坐立的鐘離玉,倒是客客氣氣地高聲問道一聲。
鍾離玉聞言倒也一愣,讓她沒想到的是本屆的盟首大會竟會結束得如此之快,各大門派之間幾乎甚無爭鬥。
看來衆人心知肚明,整個江湖除去四海與瓊門之外,現今實力最強的便是修羅一門。修羅門而今氣勢正盛,勢奪盟首之位,當下各派人員也只奔着套套武功的目的而去,並未拿出真正的實力。
鍾離玉如何成爲這瓊門魁主,此事尚且成迷,教中十二樓意見分歧,沒有各位樓主的鼎力支持,她又有何能力可代表瓊門去爭奪這盟首之位!眼見當下無人應戰,鍾離玉便只好順水推舟!
想道鍾離玉已緩緩下臺,她走下**臺直面場中擂臺而來,一邊走來一邊輕道:“逆公子,武藝高超,不愧是白盟才俊。本會已辭去盟首之位,今夕已無替任之意!各大盟派既亦無疑慮,本會主便代表白道盟正式宣佈,白盟盟首一位即日起,轉由同盟席派修羅門下!”
鍾離玉說罷,當即令人鑼鼓鳴定,鼓聲陣陣隨話音餘落,卒卒而響。待響聲肅靜,校場之上議論延綿,經久不停。
猝響的鑼聲,聲聲高疊,鑼聲響畢,修羅門獲盟首之事便是板上釘釘,再無隨意更改的可能。
哄哄鬧鬧的人羣不羈聲,逐漸被日頭蓋下了帷幕。
日近昏黃,下山離去的各大幫派中,忘憂谷這頭,就在何太沖衆人抵達天香城北樹林邊外,眼看穿過樹林就要抵達天香北門,突然一道黑影從林木之中快速來回穿過,發出陣陣空靈驚悚之音。
廖無名見狀,不由地立刻拔出劍來,緊覺以待:“何方神聖,竟敢在此裝神弄鬼?”
藥谷弟子,見此情景,紛紛亮出武器,嚴陣以待,戒備滿懷!
何太沖見此,倒是大師風範,他緊盯黑影卻毫不慌張,淡然地舉了舉手,示意衆人放下兵器,不必如此。
衆人聞勢放下手中武器,稍稍放鬆,倒不似先前那麼緊張。而那陣陣黑影,在衆人放下武器後,倏地一下,便消失不見。
何太沖突然吩咐道:“你們先回城中,待老夫前去看看!”
“不是,師父!這……還是弟子隨您一同前去吧!”廖無名見何太沖欲意單獨去追那黑影,不由提議陪同。
“不用,你帶衆弟子先回客棧,老夫去去就回!”何太沖聞言拒絕,說着腳下一踩,人已借力是起身向那黑影消失方向追去。
眼見何太沖不給自己回話機會,便是匆匆起身追去。廖無名雖是有陪同之念,可是怎生無奈。谷主命令已下,他只好帶一衆弟子先行返回天香城。
很快,何太沖漸漸追上了那個黑衣人的身影,二人一前一後,不斷互相追趕!黑衣人在林中繞來繞去,似有意吸引何太沖。
不一會,已追出好幾裡地,來到了一處水聲潺潺的河邊,黑衣人在河邊倏倏幾下,消失不見。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歌聲,那歌聲淒涼而又悲壯,正從河邊傳來!何太沖遠遠望去,只見河畔邊有一道身形清癯,形神高瘦的紫色錦服身影,此人聞聲徑自轉過身來,首映眼簾的除了此人一頭飄逸的長髮和那錦秀紫服,以及他手中奏着的那管長笛。
那歌聲、曲調正是由這笛子發出!何太沖愕然一愣,這身形打扮實在過於眼熟!待此人回過身,那完美的五官,俊俏的眉峰低下抹着一抹似紫非紫的淺淡,十分耐人!晶藍如紫的眼眸裡深不見底,似能見常人所不能見。
“是你……你竟敢來此?”
待見清紫剎面容後,何太沖顯得略微有些吃驚,強作鎮定的表情後,還有一份隱藏在內心真正的不安。
紫剎笑了,笑得淡然無畏,那淡淡的語氣裡更是霸氣側漏,道:“這天下六合,四海八荒,本少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又能奈我何?”
何太沖聞言竟無言反駁,這個人的神秘與強大與他的年齡全然不符,何太沖在內心對他已是心生敬畏的種子。
任何人面對強者都會心存敬畏,這是在所難免得!可何太沖畢竟是一方掌門,雖探知對方身份,他還是刻意保持着鎮定道:
“少主?!你是冥門少主?”
紫剎依舊在笑,笑得譏誚而冷酷道:“看來何谷主,對我的身份已經有所察覺!”
何太沖正聲道:“少主身份固然難辨,但隨少主入谷而來的幾人,卻與獸刖門有着莫大幹系!而獸刖門已被冥門取代,名起於西野的冥門組織,門中能有少主這般的武功,恐怕也只有羅那界後人,最有可爲!”
紫剎還是在笑,笑得很從容,道:“何谷主果然精明,竟會想起羅那界!看來我羅那一界在江湖歷史長河中,果然是極有分量!不過羅那一界的歷史,遠沒有結束!羅那界勢必會再次一統江湖,成爲江湖上最後的強者!”
聽到這裡,何太沖心中不由爲之一駭,冥門起名於西野之地,在半個多月前曾突然血洗荒北,取代了獸刖門在荒北的地位,一時名動江湖。
對於中州武林而言,各大武林豪門幾乎並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天高皇帝遠,域外的事情對於中州武林而言,畢竟還是太遙遠!因而也沒有人會在意。
可獸刖門中人,卻突然出現南地,至藥谷門前,並公然至藥谷奪藥,如此行徑,簡直是膽大妄爲!
當今江湖任何一方勢力,還沒有強大到敢對白盟門派下手,獸刖門在荒北行運多年,與中州武林歷來也保持着界限,互不相犯!而自冥門取代獸刖門後,獸刖門人竟公然的開始出現中州,這自然令何太沖動容,不禁對冥門起興!
而紫剎那日從天而降的身法,讓何太沖刮目相看,如此絕學,只有可能出現在四十多年前,三大宗門對立的年代。而今的江湖,即便強如白道盟,又哪裡還有這種武功?
因此,何太沖不由深深懷疑,他是否與當年的三大宗門有關!當年的三大宗門,自然是東幽虛空無相門、東河混元歿凌神教、南地羅那界生死門!
這三大宗門的武學是近代江湖之最!是武學百花齊放,境界最高的年代!無相神功、黯域魔影閃、黯黑死靈術,是江湖最強武學。
而紫剎出自於西野冥門組織,那這個冥門組織又到底是何來歷,何太沖思前想後,能有這般武功,又會輾轉於西野之地的,也只有可能是當年的羅那一界。
當年羅那生死門,坐擁中州和南地,在最後與歿凌神教的爭奪中,敗下陣來,後來其宗門退出江湖,消失了長達數十餘年。
而南地邊界正與西野相鄰,羅那界族人極有可能退居至西野一帶,從而保留了血脈,也是極有可能!
雖說西野貧瘠,自無中州繁華!但當年歿凌神教一統六合,中州六合之境,又哪裡還有羅那界容身的餘地!而如今風雲變幻,歿凌神教統治武林並未多久,教中便因羣龍無首出現分崩離析之勢,自我瓦解,泯然於江湖。
因而,羅那界若沉浮多年,暗中偷偷積蓄勢力,準備伺機而動,捲土重來,那也是未嘗不可!
若如今的這個冥門組織,正是當年羅那一界的族系門人所創,那麼羅那界族人,重回武林勢必會再次爭奪天下!
故而,他聽到紫剎此言,心中想定後便也不奇怪,也沒有那麼多的驚訝!只是似乎他又多了一個對手,當然也多了一個可以利用的對手!
何太沖近年來,一直苦心研製‘剜心苦酡蘿’,其意便是爲了掌控天下,也足見他的野心!
他想了想後,鎮定道:“少主索要之草藥,老夫已悉數相贈!如此暗中糾纏不休,不知究竟意欲何爲?難道你就不怕,老夫將你的身份告知天下?”
紫剎搖首,前行道:“看來谷主對我有些誤會!谷主贈藥之情,本少主豈可忘懷?今日前來,便是特意爲了回報谷主!”
紫剎說着,應聲走了過來,一邊面向何太沖,一面邊走邊道,言語淡淡,不疾不徐。
何太沖冷哼一聲:“回報?笑話!老夫如何贈藥予你,你莫不是心知肚明!至於回報,老夫又有何求,敢向少主索要回報?”
“谷主看來對在下是頗有成見!谷主既知我爲羅那族人,想必應知我羅那界族人秉性!對於江湖而言,無論如何變遷,始終是武學至上,強者爲尊!而對於復仇和對於榮譽深藏於內心的渴望!我想谷主也應該是感同身受纔對!倘若谷主願與我合作,我可保證忘憂谷會重回武林之巔,坐擁白盟之首!介時四海江湖,天下白盟將歸谷主統領!怎麼樣?谷主可有意向?”
何太沖一本正經的厲聲說道:“一派胡言!我堂堂白盟席派,豈會與你魔門歪道爲伍!”
“哦,是嗎?什麼白道,魔道,自古以來白道濫殺無辜者還少嗎?你們這些人背地裡濫殺無辜,表面卻要假仁假義,裝成一副正人君子,心濟蒼生的大俠模樣!簡直可笑!”
“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貴谷近來年在一直苦心研製一種能夠操縱死人的特殊藥劑,沒錯吧何谷主?”
紫剎這淡淡的一笑,何太沖突聞其言卻乍然一驚,頓爾萬分驚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容顏:“你……你怎是得知?”
紫剎神情一鬆,淡淡一笑:“我知自有我知的手段,谷主亦不必知曉我如何得知!你只需知曉我此來的誠意即可!倘若谷主真想報復我等,大可將我等身份告之天下,合白盟之力對付我等!這樣羅那界自無出頭之日!”
“可谷主偏偏並未如此,顯然谷主亦有所忌諱,不想惹禍上身!而谷主想要的,與我想要的,其實並不衝突!你要拾回藥谷榮譽,而我也同樣渴望拿回曾經榮耀!既然如此,爲何不能來個合作呢?”
何太沖挑眉不答,卻只反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哎,谷主何必如此緊張!你我既然都心懷大志,又何必不來合作呢?這天下之大,一個人再強,惟亦終究不可能統治整個天下,他必須得有幫手!所以,既然我等有共同利益,何谷主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何太沖皺眉道:“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紫剎依舊輕聲笑道:“谷主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研製如此邪門毒術!恐怕跟藥谷近年來的衰微,離不開關係吧?貴谷創派宗師—神正明,生平兩大絕學《伏魔印》和《化骨手》,到何谷主這兒基本盡皆失傳了吧?”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何太沖眉頭一挑,紫剎柔聲一笑,道:
“谷主勿要動怒,在下並無惡意!只是想送谷主一個禮物而已!據說藥谷頂級絕學《伏魔印》已是失傳,就連《化骨手》的武學功法也僅剩半部殘篇!這沒錯吧?”
何太沖已是臉色難堪,又哽咽無言!這一言一語似盡數說中他心中痛處。何太沖他默然沉默,紫剎卻繼續刺激着,又刻意帶着些嘲弄的意味道:
“想當年,神正明與許山樵子許思遠、瓊門百里憐夢,修羅逆千峰、北寨沈軼男,海州古月笙並稱天下六絕!而今,藥谷成立近數十餘年,已然是江湖一大名門,而他的門人卻全是一羣廢物!可真是讓人唏噓!”
何太沖此刻已是緊握拳頭,暗暗咬牙!紫剎他實在是欺人太甚,何太沖內心的憤怒正在衝擊着他的理智。
紫剎亦察言觀色,見恰到好處,忽然話鋒一轉,輕聲笑道:“不過,只要谷主肯與在下合作,我便送谷主一份大禮!將《化骨手》下部經文,還於谷主手中!如此一來,憑藉《化骨手》上的完整功法,足可令藥谷重振雄風,又何必圖那不入流的巫毒之術?”
何太沖駭然一驚,忙仰頭道:“你說什麼?!難道說你手中有《化骨手》的另外半卷經文?”
紫剎堅定道:“不錯!否則本少主又豈會如此明目張膽找到何谷主!我得到的那本正是《化骨手》下捲心法。無有招式,僅其心法,對本門而言亦無作用;與其,誰也練不成這門武功,倒不如把它物歸原主,如此合二爲一貴谷便可解鎖經書上的至上武功!讓這門武功再次得以傳承,豈不也是一件江湖美事!”
“你說得是真的?不過,老夫又憑什麼要相信你?”
何太沖雖然嘴上如此說道,可他心中已然動搖,雖然他並不完全相信紫剎,但說到化骨手,他眼睛都亮了,足見他對《化骨手》的渴望,這讓他即便知道這不可能但又是忍不住要抱去一絲希望。
見何太沖有所動搖,紫剎道:“這《化骨手》是內外兼修的武功,若無心法,貴派存留的半卷經文,也就相當於一書廢紙!無心法之輔,若盲目練習,不得練氣法門,必然會走火入魔!反之,一旦招式與心法相合,便如魚得水,可就大不相同!”
“我不僅有這一份大禮,而且我同樣也掌握着谷主的秘密!所謂先禮後兵,我可成就谷主,也亦可毀之!但魚死網破又是何必呢?貴谷身爲白盟席派,同樣可借白盟力量扼殺冥門於搖籃!如此一來,羅那界自難有出頭之日!對大家,誰也不好!所以只有精誠合作,才能互利共贏,否則谷主也不想讓私制秘藥的事情傳播出去?此事若是傳播出去,恐怕忘憂谷的名聲可就難堪啦!”
“你……你想要我做什麼……”
何太沖終於防線崩塌,妥協而道。
紫剎聞言漸露出得意的笑容,道:
“不急,此事谷主今日,自可不必着急迴應,大可思慮一番!相信不用多久,我們就會再見面的。”
話音餘落,河邊的身影悄然淡去。紫剎的身子恍如風吹稀釋的雲煙一樣,逐漸散去,到最後消失的點滴無存。
來無影去無蹤,若不親眼相見,何太沖實難相信世上竟還有如此詭異身法。難道這就是魔門瞬息大法,就在何太沖一陣夢愣時,遠方高空之中再次傳來一陣空靈的迴盪聲。
“何谷主如今能做藥谷谷主,恐怕谷主您的身世之謎,沒幾個人知道吧!”
……
何太沖聞言突驚一身冷汗!這這個名爲紫剎的羅那界後人,到底還知道他多少秘密,實在是讓何太沖再次驚得一身冷汗!
對於何太沖的身世,又究竟有何秘密,實在也令人耐以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