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午後。
塞外孤煙,流水人家,幾許阡陌交通,卉茵如被。一匹快馬,奔騰在道,一晃而過。山野之中幾處茅舍,炊煙裊裊,一片恬靜。
北地,山陽縣境,境內西北山林方向,延綿數百里,此中山谷起伏,茂林修竹,竹林中有清雅山莊。
室宇崇麗,園圃清雅的莊苑內,苑落之中某座別緻小院,小院裡某一廂房,門內轟隆隆地響。
“喂,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給我滾出來!!”
房門被踹得哐哐噹噹!顧靈芝氣喘吁吁地不住使勁踹着門,恐是嘶喊得久了,聲音已是許些乾啞。
屋內,視線所及一片狼藉!桌前幾個東倒西歪的椅子,地面破碎的茶杯,門前一團軟棉靠枕,均被無情拋棄在地。
顧靈芝憤憤踹着房門,哐哐作響!大喊大叫,門外有兩名守衛,聞聲絲毫不動,完全不予理睬。
顧靈芝則渾然不管,只不依不饒仍大喊大叫,亂踢亂踹,毫不停歇。只至好一會她才似有疲憊,漸漸退回桌旁,自顧斟些水喝。待潤了潤嗓,則又起身,接着一通喊罵!
喊也喊了,罵也罵了,折騰好大半天,顧靈芝這嗓子都快磨廢了,可依舊無人迴應。顧靈芝實在是叫不出來了,於是乎不得不再次回到桌邊歇下。
屋裡有一張嶄新的桌子,桌面上的茶盤裡扣放着幾盞嶄新的杯子,和一壺冒着青煙的香茗。顧靈芝從托盤裡取出一盞茶杯,往杯裡沏上了一杯香茶,端着杯盞轉身回到牀頭坐下,待她端起手中杯盞,準備潤潤嗓子時。
忽而,門外似乎有了些動靜!
門外有人說話,一個男子的聲音,緊接伴隨着開鎖聲,一道人影映到門上,引起顧靈芝的注意。
顧靈芝剛嚥了口茶水,忽然間就聽着門外似乎有人來了,當即屏住呼吸,緊張地盯着房門,房門嘎吱嘎吱得,從外向裡推了開。
跨門進身的男子反應十分迅速,迎面便扣住了空中飛來的黑影,那是一個完好無損的茶杯。
紫剎笑了笑,邁身進屋,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杯盞,心平氣和地坐下身,道:“姑娘就是如此對待客人的嗎?”
顧靈芝迎面見一相貌俊美的清癯公子挺身走進屋來,門外的守衛放紫剎進屋後,便又連忙將房門從外拉緊,閉上門,守在門外!
屋裡,紫剎和顧靈芝擡頭相望,顧靈芝迎面見一陌生男子,不知他是何人!仔細看了看此人,只見他身形清癯,容貌甚是俊美,但是整個人渾身卻透着一股傲然不羈的邪性,一看就不似好人!
顧靈芝叫喊半天,總算有人進來,心中的怨氣,一時全朝他發泄:“客人?誒,我說你有沒有搞錯?我纔是被你們抓來的好吧,你們無緣無故抓我到這,還好說你是客人,真是惡人先告狀,蠻不講理!”
顧靈芝氣得不打一處,紫剎卻是輕輕地一笑,平淡不驚道:“姑娘,如此那便是冤枉在下了!在下非這山莊主人,只是初次登訪,不是客人是什麼?”
說罷未等顧靈芝回話,紫剎已擰起桌上茶壺,便自顧往扣下的杯盞中沏茶。這扣下的杯盞是顧靈芝自己適才喝過,然後丟出去的,不過卻被紫剎接住。顧靈芝見紫剎拿起自己用過的杯盞,沏茶便端着自飲,當即便欲制止,想想又難以開口欲言而止。
不過,顧靈芝見他不分好壞,還振振有詞,又如此氣定神閒,心裡還是不由氣憤,忍不住向他評理,道:“哼,你休想騙我!你若跟這些人不是一夥的,外面的人怎會讓你隨意進來?說吧你究竟想幹嘛?”
顧靈芝唰得一下就蹭到紫剎面前,在其對面位置拉開凳子,坐下身便與其理論。紫剎只眨眼,擡頭看了她一眼,發現這姑娘倒真是十分可人,那較真的模樣又傻得可愛!眨眼二人面面相顧,相對而坐,近在咫尺。紫剎不住微微笑道,卻並未回答,仍是自顧品茶。
顧靈芝坐到紫剎對身,見他不回話,心裡不禁鬱悶。只見他不住地喝茶,還傻笑,心裡忿不住地誹罵道:“喝喝喝,喝死你好了!”
想罷,顧靈芝又欲開口,但見紫剎自顧飲茶且還津津有味,一時不住啞口。她猶豫了一下,見紫剎不回話,不住也拿起一個茶杯,端起茶壺,沏上一盞茶水,一飲而盡。
紫剎面帶笑容,迎面看了看她,卻仍不言語,依舊細細品茶。顧靈芝見紫剎一副悠閒模樣只顧自行品茶,卻對她的話毫不理睬,當即心中更是不平。
想着,顧靈芝索性一把搶過茶壺,趁紫剎再次斟茶前,擰起茶壺,對着茶嘴,就往自己嘴中灌去。
沒一會,那整壺茶水咕嚕咕嚕地就瞬間被她一飲而盡!顧靈芝捺不住地打了一個飽嗝。紫剎放下杯盞,擡頭靜靜相望,桌面茶壺中已無茶水可斟,不禁失笑:
“姑娘可真是有趣!不過,我確實不是這山莊主人。但是我聽說姑娘有位朋友姓莫,姑娘被帶到這,正因那莫公子吧?不瞞姑娘,那位莫公子也是我的朋友,我與他多年未見,不知莫兄何時來中州?”
“莫大哥?!”顧靈芝眉頭一蹙,不禁起疑,略懷心疑,不由揣問道:“你是說,你認識莫大哥?”一雙大大的眼睛,半疑半信地瞅着他,險些似乎真被他給騙了,顧靈芝疑問不已,陷入深思。
紫剎笑了笑,道:“不錯。我與莫兄在江南時便相識,至今多年未見!這山莊主人亦是在下朋友!近日我初到山莊坐客,聽莊主說起一煩憂事!莊主有一私人寶物,遺落在一包裹中,結果這包裹不知如何輾轉,竟落在了武靈劍派的關少俠手中。”
“莊主爲尋失物,便僱了荒北獸刖門部分門徒,替其打探包裹下落。這獸刖門徒便打探到包裹落在武靈劍門關少俠手中,欲從其手中拿回。可惜關少俠知衆人爲荒北人士,不願歸還!於是,便有後來林間所發之事!衆人追關少俠至林間,卻被一白髮公子作阻,這公子白衣、霜發,與我知莫兄身份如出一轍!故令在下大爲疑惑!且聽此人亦喚莫天,是那從江南而來,實在吻合,故特向姑娘打聽?若真是莫兄,願通姑娘爲線,讓我與莫兄一見!莫兄淡泊名利,義氣凜然,莊主亦非惡人,情急僱用荒北門人來奪回失物,也情有可原,至於荒北僱徒在中州被莫兄撞見,失手而又抓回姑娘之事,待在下見莫兄後也可從中澄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顧靈芝疑心頓起:“你說得是真的?”
紫剎點點頭,極是認真:“當然。”
顧靈芝心中畢竟沒譜,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不過,那日她被神秘人劫持,後來再次遇見莫大哥,要挾她的那些人說得目的好像正是爲武靈劍派關大哥手中的包裹。
當時,她不太明白!今日聽紫剎這一說,好像又有些似懂非懂了!至於,莫大哥爲何會和武靈劍派的人撞到一起,顧靈芝還不清楚。
那日,顧靈芝被他們挾走,醒後便發現在這小屋裡。這是哪兒?她不知!即便醒後,如何打鬧,始終無人制止,亦無人前來管她。想到這,顧靈芝不禁動疑,可心中仍舊保持着警惕道:“你胡說!我看你這個什麼……狗屁莊主朋友分明就壞得很!就算誤會,他夥同旁門中人用卑鄙手段,胡亂抓人,那也不是好東西!”
顧靈芝口隨心念,一嘴憤懣,紫剎聞言依舊不疾不徐,心平氣和的笑了笑道:“姑娘如此,恐怕是誤會莊主了!莊主用人不查,情急之下以江湖懸賞,僱江湖旁門之士替他尋回包裹,亦是無奈之舉!但將姑娘抓來,此事全乃僱徒所爲,莊主怎可得知!知時衆人已將姑娘帶來,事至此處,莊主又得如何?爲此,莊主同是憤慨,甚責罵衆僱徒一番!不過姑娘既被至此,莊主也是無奈!只好收拾廂房,讓姑娘先且住下!而得知此事竟意外與莫兄牽連,無論莫兄抑或莊主,俱在下之友!姑娘身爲莫兄的朋友,自然也是在下的朋友,在這裡你可儘管放心居住!”
說完紫剎已是起身轉首,面朝房門去。
顧靈芝聞言一驚,猛見紫剎起身,也不由跟着站起,訝道:“那……你……你叫什麼名字?”
紫剎笑了笑,頓住身,背向顧靈芝道:
“你不必知道我叫什麼,在見到莫兄之前你儘管在此安歇便是!”簡簡單單的話語乾淨利落,擲地有聲。
說完門已開,人已出,房門再次閉合。
話音餘落,只聽砰得一聲,顧靈芝擡頭一看房門再次閉上。她心中一詫,“哎”剛想開口,卻已不見人影,當即不禁黯然失色,倍懷心事!
“什麼人嗎?莫名其妙!”
山莊後苑,堂廳裡,一位中年男子正站立廳前,放眼望去,只見此人臉色陰沉,闊額豐頤,目光炯炯有神!血鷹是也!
血鷹躊躇不前,思索未定,大殿外忽然高聲傳來一聲。
“參見少主!”
聲音是從大廳外的守衛傳來!
血鷹一驚,急忙轉身向廳外看去。
少主已匆匆走來,大步流星,腳步無聲。
血鷹急忙迎上身去,叩首道:
“參見少主!”
紫剎匆匆走過,看他一眼,腳步依舊不停只是繼續向大廳中央走去,只到走至大廳上方主座,方轉身坐下道:“起來吧!”
“謝少主!”
血鷹拍拍衣襬,遂才起身。
待擡頭看去,紫剎已徑直坐在廳內高央龍頭之上!其坐姿隨意,歪着頭,只愜意地轉弄着手中的長笛。
他斜眼看了看血鷹,歪頭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說話。血鷹聞言立是秒懂,當即趕緊向前邁過幾步,到達大廳主座高臺階下!
看着看他,紫剎這才發話:“既然不該發生的事情偏偏已然發生,佩印丟失,獸刖門身份竟然也已暴露!但凡他等機智稍加打聽,必能得知那佩印背後的信息。好在,你們抓回一人質,有人質在手,諒他們應也有所顧忌,恐不敢亂動那個包裹,如今也只能祈禱他們並未發現包裹裡的佩印,否則的話便只能把這個叫莫天的人及武靈劍派衆子全部除掉!”
血鷹信誓旦旦道:“是!明日屬下必定親自上前督陣,一舉奪回包裹,拿回佩印!”
紫剎只是很冷得回道:“本少主眼下還有要事相辦,此次是你最後的機會,若其衆人不知佩印存在,便將包裹奪回則罷!否之,則印要奪,人要殺!”
說完紫剎昂首倏地從座位上站起,頭一擡腳一點手一揚,人已如鷹隼利箭一般,飛地躥出身去,消失在屋外的天際中。
血鷹猛擡頭,昂起身,那犀利的眼神直愣愣地移向殿外!人影已消失不見,他心中猛然一驚,但卻還是掩不住內心激動的衝勁,他滯愣一下,隨後表情肅然,整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