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爺會告訴我這些?”許嘉彤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趙棋允語塞,笑得有些勉強:“戴爺其實沒有那麼不近人情,只要姑娘您想,就一定有法子。要是您跟他的交情能更深一些,不是也正好化干戈爲玉帛麼?”
話一出口趙棋允就後悔了,緊張得臉都僵了。很多事不光是許嘉彤不能知道,外人也不能知道,他這一說萬一傳揚出去,他死上一千回都抵償不了。
“我不在乎,如果有一天我父親真的栽在了戴爺手裡,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許嘉彤以爲他說的是戴元冠和許孝祖之間的恩怨,倒是一點不緊張。
說話間已到了通往湖心水榭的小舟邊上,許嘉彤在小舟上隨意地看看風景,把方纔的話都拋在了腦後,倒是趙棋允依舊誠惶誠恐的。
水榭四下無人,平日裡除了天剛亮的時候會有幾個可靠的下人上來灑掃,其餘時候都要聽了戴元冠的召喚才能上來。這時候正是無人,靜悄悄的,只有幾隻水鳥鳴叫的聲音。
許嘉彤一個人進了水榭,戴元冠正在寫字,此時的他依舊坐在那張木輪椅上,但臉上並沒有從前那種黑黃病弱的僞裝。
既然已經揭穿,就沒有必要再在她面前裝了。可是許嘉彤還是很不明白,爲何他還要坐在那張木輪椅上,難道是多年以來已經習慣了?
“過來了?”戴元冠沒有擡頭,繼續專注着筆下的字,“你身上用的什麼香?”
許嘉彤沒有聽清楚他的後半句,直接道:“上一回託了戴爺的人情,可定安侯府還是沒有亂起來。戴爺先彆着急,好戲……”
“我問你身上用的什麼香?”
不疾不徐的清冷語聲驟然而出,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屋內霎時靜了下來。
戴元冠,不,應該說是趙元慎擡起頭,黑眸清明中帶着冷,靜靜地看着她。
許嘉彤並沒有用香,但是仔細一聞的確有一點淡淡的香氣,她不大好意思地道:“這兩天調配了些染料,這是顏色混着錦繡坊玉天香的味道。想必是味道散在屋裡,又沾在了衣上,戴爺不喜歡,我下一回調配的時候一定注意。”
“難怪。”趙元慎卻沒有表現出不喜歡,“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聞到了這種香氣。”
第一次見面?許嘉彤有些納悶,那時候還是在錦繡坊。可是錦繡坊內到處都有這種香氣,他又怎麼能說這香氣是她帶去的。
趙元慎終於放下了筆:“那時候你還小,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在河邊洗衣裳,有人給我指了,說那就是你。”
許嘉彤一下子明白過來,那幅畫上的她就是在河邊浣衣。可是那時他就去刻意的找過她,知道她的名字和行蹤,之後還將她入畫,這又怎麼可能?
“您那個時候就找過我?您和我父親許孝祖的仇很深麼?讓我想想,我父親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他膽子不大,應該做不出什麼殺人越貨的事。難道他從前不是這樣?”許嘉彤自己先蒙了。
仔細想想相當的後怕,她那時候年紀小,戴元冠的年紀也不大。難道是那時無力找許孝祖報仇,就順勢找到了她這個同樣很無力的女兒?
許嘉彤越想越害怕,長年活在危機深重的環境裡,使她特別容易由此及彼的推想。難不成他之所以接受段氏的建議,由她來主理西都錦繡坊,是因爲想在過程中不着痕跡地將她解決掉?
“算不得殺人越貨,卻也造成了一些人十幾年的痛苦。”趙元慎一眼看過去,就將她看了個通透,神色卻更加不好,一點沒有看到別人懼怕他的得意之色。
許嘉彤最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立刻表態:“父親是父親,我是我,您讓我做什麼直說。”鈍刀子殺人太難過了……
心頭的無名火不停地在燒,趙元慎看了看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是我要求你此生都不得踏入宮門一步,你可會答應?”
“不行。”許嘉彤想到自己的希望,想到曹氏的心願,果斷地回絕。
“爲何那麼想進宮?”趙元慎問道。
許嘉彤道:“您少年得志,不知我這樣的小人物求路無門的辛苦。我若是不能入宮做女官,就只能等着被家裡嫁入楊家那樣的人家。還有我的祖母曹氏,她曾經也是一位女官,可是時運不濟,沒來得及出頭就出了宮,我一定要爲她爭回一口氣。您不讓我進宮,不光是把我往絕路上逼,也是逼着我去做一個不孝又不講信義的人。”
趙元慎神情一鬆,口氣好了一些:“若是我在宮外給你安排一條出路,你不必入宮,你和你祖母也可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你可願意?”
“一輩子受人恩惠,嘉彤沒有這個福分。”許嘉彤果斷地道。
許嘉彤最想說的是,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即便是他會給她錦衣玉食,也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也許也不用她付出別的,但想必她這一輩子都會和戴氏一族綁在一條船上,束縛之下,不得解脫。
“你可以在宮外的任何地方實現你出人頭地的願望,你好好想想,決定不必急於一時。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在宮外謀個錦繡前程豈不是更好。”趙元慎把方纔寫好的字捲了起來,放在一個木筒裡,伸手遞給她。
許嘉彤反應過來,立刻上前去接,離他自然近了,一種威壓的感覺也越來越近。平心而亂,她是動心的,有誰不想過安穩日子?可是無功不受祿,受了就要付出的更多。
“不知您所說的錦繡前程是什麼樣的?您該不會想着給尋一門好親事,從此高門大宅,外面的事再與我無關,便是好前程了吧?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非合心意之人,縱使孤獨終老,我也不嫁。”許嘉彤絕然地道。
大同的女子雖然比中原王朝的女子活得更爲肆意,可是也不過是多了幾位內侍女官,而在宮外所謂的好前程也就是嫁個富貴溫和的夫婿。
倒不是說她不想嫁給這樣的人,只是她沒有這樣的斤兩,就不去過人家的秤。即便是他給她強加了些斤兩,別人面上接受了,內裡也會多有非議,這又何必?
趙元慎道:“總有不用嫁人的法子。”
“戴爺爲何如此篤定?”許嘉彤道。
“就憑……我是天下第一富的戴元冠。”趙元慎鬆了手,木筒交到了她手上,“這是給錦繡坊匾額的字,交給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