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腳步一頓,當即折返。
管事剛帶人關上門,回頭就看她朝自己走來:“大小姐!”
虞瑾:“白天我和二叔帶出去的人,是不是回來一批了?”
“是!”管事點頭:“大部分人傍晚就回了,說公堂上的局面完全在二爺的掌控之下,只是這案子涉及皇親,二爺他們進宮請皇上定奪,就打發他們先回來了。”
虞瑾道:“去挑幾個人,叫他們跑一趟常府,看看舅公那邊是什麼情況,若是在常家尋不見人,就沿着舅公每日進宮述職的路線往皇宮方向找。”
想了想,又道:“舅公若是不在府中,就叫人立刻回來知會我一聲。”
若在平時,她不會這般草木皆兵。
趙青今天剛出了事,舅公就遲遲不見過來……
許是做賊心虛吧,她就不免陰謀論了。
“是!”管事見她面色凝重,不敢耽誤,立刻跑着去辦。
“走!我們先去看看青姨。”虞瑾帶着白絳,重新快步回內院,“你跑出來,客院那邊有人守着她嗎?”
白絳邊走邊回:“我把白蘇叫過去替我守着了。”
想到什麼,她又稟道:“白日裡你們都不在,四小姐沒讓把消息告訴舅奶奶,她纏着老太太教她辨認草藥去了,這會子……”
白絳說着,看了眼主院方向:“應該還在那邊吧。”
彭氏雖然不是不扛事的人,但她畢竟年紀大了,一驚一乍的對老人家身體不好,所以有些事,大家都會自覺避着她。
這種刻意迴避,彭氏有時候也是看得出來的,只是老太太知曉這是孩子們的孝心,他們不想叫她知道的,她也不去刻意打聽。
虞瑾這會兒想的卻是,她是不是該給趙青換個地方了?
去到客院,屋裡亮着燈,卻是靜悄悄的。
虞瑾提步進去。
趙青還躺在外屋的那張榻上,不知道是不是燈光慘淡的原因,她面上呈現的是一種詭異青白色,壓根不像活人該有的樣子。
白蘇守在旁邊,臉上都是憂色。
先聽見腳步聲的是趙青,她一直是醒着的,只目光沉沉看着房樑。
她朝虞瑾看來,卻一時沒太提得起氣力說話。
“姑娘!”白蘇隨後回頭,一下子就欣喜的起身跑過去:“您可算回來了,娘子她……一天滴水未進。”
趙青雖然爲人隨和,對誰都不苛責,但她這種久居高位的人,也沒有那麼的平易近人,身上自帶距離感,所以府裡下人,對她都本能心生敬畏,並不敢逾矩或者過分親近。
她不吃不喝,白蘇甚至勸都沒敢勸幾句。
虞瑾先順勢拍了她手背兩下,聊做安撫,然後快走到趙青塌邊:“青姨,您覺得怎麼樣了?我舅公那裡今日可能遇事耽擱了,暫未過來,我已經叫人去尋了。”
她不好說自己懷疑常太醫出事,而趙青這個樣子,看着也着實嚇人。
趙青看了眼外面,問:“那兩個丫頭沒事了?”
“嗯。問題不大,我二叔在那邊,我就先回來了。”虞瑾心不在焉,“您……”
趙青秘密進京,身中奇毒,傷口又是那般駭人的模樣,壓根不能在外面請大夫來瞧,哪怕她現在生命垂危。
虞瑾一時間,也十分無措。
趙青此時身體虛弱,她也不白費力氣,就一動不動躺着:“莊林呢?叫他來。”
虞瑾這纔想起莊林,心頭又是莫名一跳。
但她又立刻平復情緒,歉意道:“事態緊急,後來我又返回去自瞿大人手中借出了那張地契,用過之後……我怕瞿大人着急,便叫莊林連夜替我去送一趟,算時間,他也該回了。”
事實上,以莊林的腳程,還該早她一步回府的。
虞瑾此時又擔心瞿承安或是莊林方面會不會有了差池。
但她不能刺激趙青,就佯裝無事,吩咐白蘇:“叫石燕去前院瞧瞧莊林回來沒,如果沒回,就叫她帶人出府迎一迎。”
後又再次面對趙青:“您若是有急事,儘管告知於我,我安排府里人先去辦。”
有些話,她雖說得隱晦,趙青又如何不懂?
她雙手撐着牀榻坐起,虞瑾連忙幫忙。
趙青問:“是因爲我的事惹麻煩了嗎?”
若是這樣,她便就得馬上離開。
舅公遲遲不來,莊林也不見回來,虞瑾本就心裡生疑……
生死攸關的事,哪怕趙青是個病人,她也不能違心說毫無關係。
“也不一定。”虞瑾思忖,“您先別急,若真是因爲您進京一事,不說是我這府邸要被重兵圍困了,至少也該有探子前來查探,暫時卻無絲毫風吹草動。”
爲保謹慎,虞瑾又再想了想:“我叫人在後門先隨時準備着,先等一等出去尋我舅公和莊林的人的消息再說不遲。”
若是尋常時候,肯定第一時間安排趙青出去避一避,可趙青現在這個樣子,虞瑾都不確定她能不能撐着走出去。
趙青沉思片刻,覺得她這分析有理。
而她確實身體狀況不佳,心裡躁意翻涌,便等不得莊林回來替她辦事。
她直接詢問虞瑾:“我這裡確實有一樁急事,白天在戶部衙門后街見過的那個老婦,你替我查一下,她究竟是什麼身份。”
趙青是那趟出門之後就不對了的,虞瑾卻沒想到會是因爲那個老婦。
她心中疑惑,還是先替趙青答疑:“應該是英國公府某個旁支子弟家的家僕,那個青年人後來自報家門,說是叫宣恆。不過我只是隨口一聽,詳細的……您得再等等,我這就叫人覈實?”
“宣?宣家?”趙青閉了閉眼,突然冷笑出聲,“竟然是宣家!”
再睜開眼,她目光忽而變得凌厲。
立刻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就要下榻:“我不等常老太醫了,生死有命的事,就不再勞煩他了,這些天也多謝你一家的招待。”
爲保留體力做別的,她直接喊了白絳:“丫頭,去替我將包袱拎出來。”
白絳看看虞瑾,有些踟躕。
虞瑾和白蘇一左一右扶着趙青,卻被趙青拂開:“沒事。”
她又對虞瑾道:“我的馬……勞你叫人牽到後巷,莊林回來,你叫他去老地方尋我即可。”
虞瑾也不確定今夜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她一大家子人,她不敢強留趙青下來賭命,於是咬咬牙:“您的住處是在城裡嗎?您若信得過我,我安排馬車送您。宣世子將您交託於我,我既答應,便不該食言,總要將您安全送出去才行。”
少女的神情認真又堅定,這一回,卻換做趙青遲疑。
但她目前的狀況……
她要積蓄實力辦那件大事,就勢必要儘量保重身體。
最終,她咬牙:“既如此,那就叫你身邊那兩個會武的丫頭駕車,你送我一程也好。”
虞瑾立刻吩咐下去,車馬都是現成的,很快準備好。
兩人披上黑色的斗篷,兜帽遮住面容。
停在後巷的是一輛普通的布篷馬車,石燕石竹兩個也換了裝束,扮做小廝模樣。
四人駕車出府。
這時候,街上很安靜。
不用虞瑾吩咐,石燕自覺繞了幾個彎,混淆視聽。
走了也就兩刻鐘,馬車停在趙青給出的地址——
明德街一座大宅的後巷。
虞瑾下車,看着這座氣派宅院,方纔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宣睦之前提過的他在明德街上的住處。
石燕兩人扶着趙青下車,趙青三長兩短,輕釦大門三次,
很快裡面有人開門,謹慎觀察後將虞瑾和趙青二人讓了進去,石燕兩個則留下守着馬車,順便警戒周圍。
那是個身材精壯的年輕人,對趙青極爲尊敬。
本想作揖問候,但見趙青身邊還帶着生人,就又生生把話茬嚥下。
“晚上都吃飽飯了嗎?”趙青邊往裡走邊問。
這些人,一開始都是跟隨趙青停在城外的,後來趙青被莊林接進城,他們就也秘密轉移到這裡。
這裡,趙青是第一次來,那人便在前面帶路。
而趙青讓虞瑾留口信,叫莊林去會合的“老地方”,則是他們之前在城外的落腳點。
今夜,她準備幹一票大的,然後趁着京城戒嚴亂起來之前離開。
“自然。”那人爽朗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牙齒,“這裡的伙食可比……咱們老家的強多了。”
“去把人手集結起來,今夜有要事。”趙青從容下令。
這一刻,她在這人面前,就與以往都不同,哪怕她現在乾瘦單薄,臉上也毫無人色,那種揮斥方遒的領袖氣度仍舊阻擋不了。
虞瑾一個閨閣女子,甚至都被激出幾分熱血沸騰的感覺。
至於遲遲未歸的莊林在幹嘛?
他扒着青衣巷那破房子的屋頂,在聽人家表哥表妹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