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起見,長樂沒等船靠岸,就選了後面船的視野盲區,下了小船,搶先上岸。
這裡的碼頭,是一條花街的入口,雖然此時還在下午,外面一條街的集市上也是熱鬧非常。
他飛快隱入人羣,就近找了一家熟悉的花樓,借了匹馬。
“讓讓!都讓讓!”一時也顧不上鬧市禁止縱馬的禁令,直奔宣寧侯府。
彼時,宣寧侯府實則是亂成了一團。
趙青驟然吐血,她雖未驚動旁人,自己強撐着身體走回客院,進門的第一時間又是一口黑血噴出。
白絳被嚇得不輕。
一向都健朗到近乎剛強的人,突然之間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兒,虛弱成這樣……
“這怎麼辦?這個時辰,舅老爺尚在宮裡當差,這也不好去尋他啊。”虞瑾不在,白絳也不敢擅自做主。
可趙青的樣子,她又實在擔心。
她試着和趙青商量:“娘子,要麼奴婢去附近的醫館給您請個大夫先瞧瞧?”
趙青仰躺在榻上。
她搖搖頭:“不必,我死不了!”
以前,她覺得生死有命,毫不懼死;
此刻,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她得活!得想辦法繼續活下去!
而清暉院那邊,二嬸華氏聽說虞琢被擄,險些當場昏厥。
任娘子一邊掐人中,一邊叫人取來參片給她塞在舌下,這才撐着她沒暈。
“可是……這種事若是告官,兩個姑娘的名聲……”
勉強定下心神,華氏第一時間想的也是姑娘家的名節。
白蘇就將虞瑾那套說辭複述,後又說道:“二夫人是想二小姐雖然會被人議論兩句,卻能完完整整的回來?還是想藏着掖着,自欺欺人留個所謂的好名聲,把她推進公主府的火坑裡去?”
“夫人,咱們大小姐還是退過一次親的,可是您瞧瞧,所謂的名聲不好,又能不好到哪裡去?叫咱們姑娘完好無缺的回來,這才重要。”任娘子也從旁幫着勸說。
白蘇:……
倒也不必拿我們姑娘舉例!
自家姑娘被退親這事兒,事實上私底下她們到現在都還覺得窩火呢,只是姑娘自己心性堅定,才扛過來的。
失去名聲,和失去清白,華氏還是會掂量輕重的。
她捏緊手裡帕子,眼神倏忽堅定:“走!”
走了兩步,她又發了狠,叫過虞常河的兩個小廝:“去弄些冰塊來,混進井水裡,把老爺潑醒。”
多餘的話,她不用說,小廝自然會轉告。
而若是她閨女有個好歹,她得拿刀生劈了虞常河!
“怕是您院裡的人,心疼二老爺,下不得狠手,讓奴婢來吧。”白蘇看一眼那倆小廝,自告奮勇擼袖子。
華氏點點頭,緊趕着去衙門敲鼓鳴冤。
兩個小廝:……
被預判了!
虞常河這次醉得確實厲害。
前兩天,華氏砸了他的藏酒,等他睡醒,華氏還沒來得及說上話,他直接溜出府去喝了,昨兒個傍晚才被酒館的人擡着送回來。
白蘇指揮兩個小廝潑了幾次水,人沒醒,她乾脆叫換了浴桶,把人和冰塊整個丟進去。
虞常河醒來,聽聞噩耗,剩下的幾分醉意直接嚇散了。
他渾身冷汗,從冰水裡爬出,匆忙換了衣裳,就要出去找人。
府中精銳,大半被虞瑾帶走了,他又點了些剩下的老弱病殘,也是浩浩蕩蕩帶着一支隊伍出府。
然後,就和跑空了一趟折返的虞瑾,還有過來報信的長樂……
三方人馬,在離着宣寧侯府不遠的路口遇上了。
“虞大小姐。”長樂顧不上下馬行禮,直接道:“你家的兩位姑娘,被宜嘉公主殿下帶人扣住了,在碼頭……我家公子拼死搶了一位,另一位還在公主府的人手裡,他們被堵在渭水河岸邊的泗水碼頭上。”
街上還有行人往來,後面的話,他纔想起要壓低聲音:“說是公主府的大公子身亡,公主殿下要拿你家的姑娘償命,單靠我家公子的面子,怕是攔不住。”
虞常河勃然變色,怒喝道:“帶路,老子去把人搶回來。”
他沒了一條腿,即使裝着假肢借力,騎馬還是不便,所以出門是坐馬車的。
“死了?”這個發展,也着實出乎虞瑾意料。
她想了下,沒有駁回虞常河的自告奮勇:“行,那二叔你帶着人先去,若當真出了人命,咱們兩家就註定不會善了,便不用太顧及她公主殿下的身份,把人先搶回來,有事……對薄公堂好了!”
她方纔跑了一趟公主府,雖然撲空,但是在公主府門前與管家“理論”了。
公主府周圍住着的,也都是達官顯貴,公主府求親不成,擄劫虞家姑娘的事,已經在一定範圍內傳開,等於先發制人了。
虞常河一時想不了太多,只凶神惡煞對長樂道:“帶路!”
虞瑾又給石燕遞了眼色:“你和石竹也跟着去,伺機而動。”
石燕勤學苦練,功夫比一般的護衛要好,石竹則是因爲天賦異稟……
實則,虞瑾身邊這倆丫頭,論單打獨鬥,戰力在滿府的護衛裡是數一數二的。
虞常河帶着宣寧侯府上百的家丁護衛,雄赳赳氣昂昂就殺了過去。
虞瑾則是掉轉馬頭。
此時,她身邊只剩一個莊林。
“您不回府?那爲什麼不跟着一起去救人?”莊林不懂就問。
虞瑾瞥了他一眼:“宜嘉公主的倚仗是什麼?”
“楚王!”莊林略一思索,又覺虞瑾是異想天開,“您想阻攔楚王,不叫他給京兆府衙門施壓?他們的關係……”
如果蘇文瀟真死了,那這死的也是楚王的兒子,楚王怎麼可能放着不管?
虞瑾冷笑:“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替我跑一趟青衣巷,看看凌世子金屋藏嬌的人還在不在,若是人在,你就替我將她先拿下,找地方藏好,然後你去楚王府附近等我,楚王若是早我一步出門,你想辦法攔着些。”
莊林:……
我攔着?我能想什麼辦法阻攔他堂堂一個親王出門?
這位虞大小姐是越來越不說人話了!
虞瑾沒等莊林抱怨,直接馬鞭一甩,朝着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無論是公主府擄劫虞家女的官司,還是虞家女殺公主長子的官司,肯定是要公堂對質的,屆時,宜嘉公主必然矢口否認他們是強擄了人慾行不軌,而是會反潑髒水,誣賴成虞家的姑娘不檢點,引誘他兒子,又伺機殺害。
爲了捶死這一點,楚王必定會祭出虞瓔思慕準姐夫的醜事,當做最佳佐證!
虞瑾必須把他堵回去,叫他放棄這步棋!
她一路策馬,直奔早上纔去過的戶部衙門。
虞瑾這次直接進去找的人,因爲上午她纔來過,府衙的雜役瞧見了也沒攔。
“姑娘,您這是……”瞿承安放下公文,自案後站起,屬實吃驚。
虞瑾還是戴着幕籬的,這次,她將遮面的輕紗撩開,又自袖中掏出宣寧侯府的腰牌,言簡意賅:“宣寧侯府虞瑾,事態緊急,我需要借用一下今早看過的那份地契。”
瞿承安麪皮一僵,隨後嘴角微微抽搐。
可是這位宣寧侯府大小姐,一副凜然之態,彷彿他不肯賣這個人情,就要拿他祭旗的樣子。
瞿承安是個識時務的人,垂眸斟酌片刻,他默默點頭。
虞瑾再次將面容掩上,跟在他身後,兩人走的和上午一樣的流程。
最後,虞瑾取走了本該是封存在戶部衙門的一份地契。
宣恆往左侍郎那邊送公文,途經庫房附近,瞧見一女子風風火火的身影。
他一眼認出,是早上見過的那一位。
只是那時候,這姑娘一副溫良恭謹、溫柔本分的模樣,與這一刻的行爲舉止——
大相徑庭。
他駐足瞧着那道身影,直至對方跨過一道又一道的院門,走出府衙,方纔勾脣笑了。
虞常河帶人趕到碼頭時,景少瀾已經被逼急眼,幾乎要輪着棍子直接和公主府的護衛拼命了。
畢竟,公主府的人手武力都完全碾壓他這一方。
然後,虞常河的到來,強勢扭轉局面。
他不僅按住了公主府的人,還當着宜嘉公主的面,強行搜了她的畫舫,將被五花大綁關在底層船艙的虞瓔搶了出來。
宜嘉公主自是不依不饒,雙方拉扯着,就直接去了京兆府。
彼時,京兆府尹剛接了華氏告公主府強擄她女兒的案子,府尹正在頭疼,兩撥當事人就上了公堂。
華氏看見女兒,心放下一半,左右沒瞧見虞瑾,一顆心又高高提起。
說實話,虞常河給她的安全感,半點不能和侄女兒比。
趕在升堂前,她悄悄把人拉到一邊詢問:“瑾兒怎麼沒來?”
虞常河腿腳不便,早有機靈的衙役給他搬了把椅子。
他大馬金刀往那一坐,隨口道:“不知道,回去了吧,這公堂重地,她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的作甚?”
華氏:……
彼時,虞瑾已經在楚王府門前,將怒髮衝冠要出門殺人的楚王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