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離在帳子裡心神不寧，負着手走來走去，不一會兒，狄康撩了簾子進來道：“將軍，辦成了。”
“這麼輕易就辦成了？”方青離有些不信。
“是啊。”狄康道：“摔得那麼慘，二話不說就回去了，這法子有效。”
“摔得特別慘？”方青離皺眉道：“不是跟你說了到芭蕉坡在動手！”
“是是是，但是好賴是摔馬車，而且那公主還護着丫頭，當然慘了。”狄康道：“到底是姑娘家。”
方青離揮揮手讓狄康出去了，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準備更衣就寢。
他脫下鎧甲，露出雪白的裡衣，只覺得舊傷發作，脊背痠疼。
今天煩躁也與身子不爽有關，他摸出一瓶藥油來，脫下了肩頭的衣服準備捏拿捏拿。
帳簾掀起，一陣風吹進來微微發涼，方青離驀然回首，只見一個素衣布冠的少年站在門口，兩個人久久的對視着，臉上的表情甚是雷同。
柳煙沒想到會挑了這麼個好時機，看到揚威將軍寬衣解帶的模樣，這男人的確是養眼的要命，膚色偏白，寬肩窄腰，背上雖有暗色的傷疤，只給他平添了一抹英武之氣。
方青離先是詫然，隨即脣角徐徐的揚了起來。
這張婉約清秀的臉是他一直好奇和想念的，也將此之前的所有猜想融合爲一體。
“又見面了。”他若無其事的拉上肩頭的衣服，微微一笑：“沒想到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公主居然是個女細作。”
“你敢告訴別人試試？”柳煙冷冷的放下簾子，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仰起頭和他對視：“我就告訴別人堂堂揚威將軍在梨園當戲子。”
兩個人目光相觸，簡直是針鋒對麥芒，各自揣度對方的意圖，許久方青離笑了起來：“可以可以，我們倆扯平了，還可以做個朋友。”
“朋友？”柳煙哼道：“我好意來救你的命。你卻用絆馬索招待我，我不跟愚蠢的人做朋友。”
“事出突然，還請姑娘見諒，只是姑娘那聖旨傳的實在離譜，什麼公主不堪思念朕恩准前來陪伴......”
“這有什麼離譜的，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善變的嗎？”柳煙毫不臉紅。
“見着你我算是知道了。”方青離攤手道：“不知姑娘當細作，目的何在？”
“不便相告。”
“你既然願意在我面前亮出身份，想必已經確定我是個好人。”方青離道：“那又有什麼不便相告的，而且。”他笑的眉眼彎彎，甚是狡黠：“這軍營是我的地盤，我大可以飛鴿傳書叫皇上把你領回去。”
“我來給你當軍師，行不行？”柳煙一想的確，主動權還在他手上，不禁服軟。
“軍師？”方青離道：“行，挺好。”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來保你的命，保了你才能保皇上。”柳煙肅然道：“我們六扇門的夜探一切以皇上爲先，從不開玩笑。”
方青離被震懾，倒也不再與她調笑：“你都打點好了？”
“凝香和車伕都已經回去了。”柳煙尋了一處地方坐下：“我女扮男裝隨軍，你只需修書一封告知皇上，木已成舟便可。”
“皇上不知道你來？”方青離奇道：“你假傳聖旨？膽子夠大的啊！”
“你不也是連聖旨也不予理會？”柳煙回敬道：“咱們倆彼此彼此了。”
方青離看她的眼神更加玩味了，他起身坐到桌邊研墨寫字，看來是默許了柳煙的做法。
“對了，這下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他一邊寫一邊說：“不要告訴我你叫白卿九，我可不想每天叫着公主的名字行軍，還讓人以爲我把老婆帶在身邊呢！”
柳煙一想也對：“我叫柳煙，煙花三月的煙。”
“是個書卷氣很濃的名字，和你很配。”方青離微微一笑，將信紙摺好：“你女扮男裝也不方便給你再找住處，不如就睡我的帳子裡，明日我與他們說皇上派了軍師和公主於我，我將公主送回去了，軍師留下即可。”
柳煙點點頭，她在原地轉了轉，發現牀榻邊的地上鋪了一張虎皮，便走上前去就着虎皮躺下。
方青離收拾完筆墨回頭發現她睡在地上，訝然道：“柳姑娘，你既然和我同處一室，斷然沒有你睡地我睡牀的道理。”
“你不用跟我謙讓，回頭被人家看見你一個將軍給我讓牀睡會起疑的。”柳煙用一手撐着腦袋：“我不跟你講究那些，以前出任務的時候什麼地方都睡過，你給我一牀毯子就行了。”
方青離看她說的坦然，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疼，抱着手臂朝牀榻努了努嘴：“你放心，除了藺遠，沒人敢擅自闖進我的帳子，你去睡牀。”
柳煙皺了皺眉沒有動彈，方青離大概也能猜到她非常不爽別人看不起她，於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們駐紮的這個營地離沼澤不遠，而且這帳子又不是密不透風的，地上可能會有什麼蜈蚣，蠍子之類的。”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柳煙兔子一樣躥上了牀。
方青離失笑，就着虎皮坐下，脫下肩頭的衣服準備上藥，驀地覺得有些彆扭，他回頭看柳煙，柳煙躺在榻上睜着眼睛似乎在冥想，渾然不覺。
毫無預兆的，黑色修長的陰影覆蓋了整張牀榻，柳煙下意識的支起上半身，卻被方青離的靠近弄得微微有些僵硬。方青離的手撐在她兩側，長腿微屈跪在榻上，幾乎是整個身體壓了上來，面孔近在咫尺，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
柳煙皺了皺眉頭垂下眼簾，入眼是他寬鬆的裡衣領口，她不得不又舉起目光來望着他，卻見他似笑非笑，一張俊臉十分邪魅。
“如果我現在要對你做什麼，你以爲你逃得了？”他一寸寸的壓下來，柳煙也一寸寸的躺平：“一個女子孤身闖入全是男人的軍營，還與一個男人共處一室，怎麼看都不像是明智的選擇啊，你都不會覺得不妥？”
“如果真的不妥我會察覺。”柳煙靠在枕頭上，衝着正上方的男人莞爾笑了，她伸出一隻手出其不意的勾住了方青離的脖子，將他拉近到一個極度曖昧的距離，驟然間佔據了主導地位：“我能看穿你到底是在嚇唬人，還是真的想要，所以，沒事不要嚇唬我。”
方青離一怔，驟然間沒了興致，他專注的打量着少女的臉，她面容清麗，不說話的時候柔弱而可人，但此時赫然寫了四個大字“睿智總攻”。
“公子！”門口傳來藺遠的叫聲。
兩個人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的藺遠，藺遠已經石化了，半天他用一隻手捂着眼睛慌張道：”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們繼續！“
柳煙的臉色頓時黑雲密佈，反倒是方青離的心情好了起來，他從少女身上退下來，從一旁扯了褥子蓋到柳煙脖子上，用力掖好：“好了，不跟你玩笑了，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他走到一旁的虎皮上蓋了一牀絨毯臥倒，擡頭吹燈時，他無意間瞥見柳煙翻過身去，漏出一截纖細的後頸，上面斑駁密佈着小片新鮮的血痕，他呆了呆，先前那種心疼的感覺又來了，慌忙吹熄了燈。
睜着眼睛躺了一會兒，柳煙忽然輕聲道：“你......是在查輪法神教麼？”
“恩。”方青離含糊的應了一句。
“我也是。”
黑暗中，兩個人默契無聲的微笑起來，然後安然睡去。
柳煙醒來時，方青離已經在穿鎧甲了，柳煙看時辰還早，又瞄見桌上防着一瓶藥油，塞子還沒塞上。琢磨着方青離大概是掐在自己醒來前把昨晚沒擦成功的藥油給擦了又換好衣服，這麼一想倒感覺是自己在欺負他似的。
她抱膝打量着揚威將軍，先前還是翩翩少年佳公子，穿上鎧甲與之前又截然不同了，很是器宇軒昂，威武不凡，她忽然來了些惡趣味，用手遠遠地對着他的腰框了框。
“真細啊。”她感慨。
方青離整好袖口回眸瞧她：“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就是有些感慨。”柳煙跳下牀，一甩肩頭長髮。
“說來聽聽。”方青離抄起手饒有興趣。
“只是沒想到你長得跟兔兒相公似的，居然還能打仗。”柳煙抓了案上的梳子又坐回了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着自己的頭髮：“穿上盔甲人模狗樣的。”
“哪兒能跟表裡如一的您比啊！”方青離絲毫也不生氣，只懶懶笑道：“紅顏禍水實際上真的是一肚子壞水。”
柳煙的臉猛地一沉，舉起枕頭就砸，方青離靈巧一側頭躲過，又身手矯健的接住了枕頭，稱讚道：“姑娘好身手。”說罷他揮揮手朝帳子外走去：“不鬧了，我先出去，你趕緊收拾收拾自己，待會兒上路。”
柳煙覺得每次跟方青離講話都是一錘頭打進棉花裡，不禁憋屈，她飛快地盤好髮髻又換了一身完好的衣裳，疊好被子一轉頭瞅見牆角的兵器架。
上面放着一把赤色長O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