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離那兒的的確確又是另一個修羅場。
白卿九頻頻邀他進宮作陪,彼時良玉郡主見柳煙下獄這邊又換了一位,也不甘示弱,重整旗鼓,一場酒席兩女明爭暗鬥,方青離又是因着找不到救柳煙的方法借酒消愁,居然就活生生把揚威將軍給灌醉了。
兩女如狼似虎,一個要將方青離帶去慈惠宮醒酒,一個要將方青離帶去迎嵐殿醒酒,最終良玉郡主爭不過白卿九,方青離就花落迎嵐殿了。
凝香看着新公主把醉醺醺的揚威將軍扶回迎嵐殿,藺遠也沒跟着,多半被趕走了,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去打盆水來,沒看見將軍醉成這樣需要擦洗身體嗎?”白卿九道:“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還杵在那裡做什麼!迎嵐殿怎麼會有如此蠢笨的丫頭。”
凝香平白無故捱了一頓訓,不禁有些委屈,但也不能說什麼,柳煙臨走前囑咐她換了新主子要注意言行更要忍,便只好去燒水。
她一邊幹活一邊替柳煙着急。
“公主啊公主,你可要保佑將軍不要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公主給那樣那樣了,早點醒酒早點回去。”她一邊燒火一邊祈禱:“公主你是小仙女,一定有辦法的。”
燒好了水送去寢殿,推開門,她看見方青離躺在公主的塌上昏昏沉沉,白卿九就伏在他胸口,實在是一派旖旎,不過好在衣冠還是整整齊齊的,凝香嚥了口唾沫,聽到白卿九道:“放下東西就出去,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奴婢遵命。”凝香唯唯諾諾,她轉身剛要走忽的發現地上的絨毯被折起一個角。
她下意識的就過去鋪平,忽的從毯子下面摸出一個錦囊來。
她心裡一陣狂跳,只覺得要跳出喉嚨口,聽白卿九惡聲惡氣道:“怎麼還不出去?”她抓緊了那錦囊小跑着出了門。
走到庭院下,她纔敢打開錦囊,發現裡面有一張紙條,字跡顯然是柳煙的。
“借刀殺人,遠交近攻。”
“這是幾個意思啊?”凝香抓頭,她眼珠子“咕嚕”一轉,似是恍然大悟,忙不迭的往慈惠宮跑了過去。
不消一會兒,良玉郡主便殺到了迎嵐殿。
“白卿九,從未見過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
白卿九脫方青離衣服才脫了一半便被迫出來接待良玉郡主,良玉郡主本就心有不忿,此番便大鬧起來,白卿九是民間來了,自然也不會輸了陣勢,這一鬧鬧得闔宮震動。
而始作俑者凝香就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你莫要害怕。”良玉郡主道:“白卿九若是敢對你做什麼,我便告訴太后,讓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你敢搬出太后來壓我?”白卿九怒道。
“這就是正經公主和你這雜牌公主最大的區別了。”良玉郡主冷笑一聲:“把揚威將軍帶去慈惠宮,太后娘娘擔心,要看着將軍安好。”
方青離是人事不省的,他在做夢,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他回到了十幾年前,變成了一個八歲的孩童,他懷中抱着一個面團團似的嬰兒,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充斥着溫暖馨香。
懷中嬰兒動動手腳,小被子鬆開了些,露出粉白的脖頸和身體,一個紅色的胎記印在鎖骨上,如雪中臘梅。
然後他就醒了。
太陽光明晃晃射進來,他直挺挺的坐起身,雖宿醉頭疼,但是思緒卻清明異常。
“我真的是太蠢了。”他喃喃道:“怎麼會忘了這一茬。”他跳起來就穿衣服,然後不顧良玉郡主和一干人的勸阻就衝出了慈惠宮。
柳煙在牢裡百般無聊,這時牢門開了。
“嘖,終於開審了。”她精神了起來,任由幾個獄卒將她推推搡搡了出去。
一路走到提審堂,那兒坐着一個官,柳煙道:“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本官是刑部吳宗寶。”
“吳大人,幸會幸會。”
“少跟本官套近乎!”吳宗寶一拍驚堂木:“老實交代你的罪行便可少吃些皮肉傷!”
柳煙沒說話,吳宗寶使了個眼色,便有獄卒將一整套的刑具推了出來,烙鐵夾棍老虎凳,一應俱全。
“哇好厲害呀。”柳煙驚歎道:“我招我招我什麼都招了!”
那羣獄卒凶神惡煞的臉紛紛一僵,連吳宗寶也有些措手不及,從來沒有哪個罪大惡極的犯人招的這麼從善如流的。
“其實。”柳煙想了想道:“我偷偷進宮是爲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這神秘兮兮講話本一般的語氣吸引了過來。
“尋寶。”柳煙說:“其實我在民間是個倒斗的,聽說宮裡藏了一份前朝大家董維昌的名畫真跡,價值萬金,這才冒險進來一探。”
“宮裡有董維昌的真跡?我怎麼不知道?”吳宗寶半信半疑。
“黑市裡高價買來的消息,大人您這種正經人當然不知道。”柳煙說:“我有藏寶圖爲證。”說罷她在腰後掏了掏,掏出一卷紙。
“陳上來。”吳宗寶道。
一個獄卒小跑上前來雙手娶了那紙又跑回去,柳煙手腕一翻,早先藏好的石子直打那獄卒的腳踝,獄卒腿一軟摔倒,那紙飄飄悠悠落盡炭盆裡,飛快的燃燒起來。
“啊呀!你這個粗手笨腳的!這是物證啊!你怎麼把物證給燒了!”吳宗寶氣的要摔驚堂木:“來人把這個蠢貨給我拖出去打板子!”
那獄卒嗚哇求饒,隨後老遠就傳來皮肉吃板子的悶響,柳煙配合的打了個寒顫,前頭的吳宗寶花了好久才順過氣來:“你可還有別的證據?”
柳煙心想大兄弟你腦子沒事兒吧,哪裡有人急着趕着給自己的罪行提供證據的。
“其實。”她見吳宗寶急的滿頭大汗:“我可以再把這張圖畫一遍。”
“當真?”吳宗寶轉怒爲喜,忽的他也覺得不太對:”你爲什麼會這麼殷勤?“
“因爲我也私心有那麼一點點的小請求,希望大人恩准。”
“你說。”
“以後能不能每天給我打掃一下牢房,要求不高,把那些看起來就很有毒的蟲子清理一下。”柳煙連珠炮似的吐苦水:“你說萬一我死在牢裡了,你這還什麼都沒審出來,不是大家一起遭殃嘛!”
吳宗寶一聽覺得很有道理。
結果第一次審訊就如此和諧的達成了共識,吳宗寶給柳煙時間把物證給畫出來,並且好吃好住的供着。
方青離難得來梨園不是唱戲,他一身玄衣金冠,在整個梨園富人裡更顯貴氣,他衆目睽睽之下衝去找了齊管事。
“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運氣好得很,那位嘉澤的海貨商還真問出了不少事。”齊管事道:“那女冠生下公主兩年後就死了,皇上派去保護他們的侍衛擅離職守,公主兩歲的時候就被拐跑他也不知道,後來瞞不下去了謊報給皇上公主是七歲走失的。”
“所以公主對嘉澤的生活多半沒什麼印象。”方青離道:“那定情信物又是怎麼回事?”
“女冠死了下葬,這隨身物品誰都可以拿到,也不足爲奇。”齊管事道:“最重要的是,公主身上的確有胎記。”
方青離欣喜若狂,齊管事道:“青離,雖說你所見到的假公主有可能是真公主,但是胎記也並非只有一人可以有,你還是需要去確認一下如今的真公主究竟是真還是假。“
“我明白了。”方青離低聲道。
柳煙在大牢裡咬着筆桿寫寫畫畫,她用這招拖延了七八日了,吳宗寶的耐心也顯然快要到頭,她把宣紙一攤,一副宏偉的地圖畫的滿滿當當,她又細看了一邊,的確華而不實,他們找也應該也要找上一兩天。
只希望輪法神教那個死臥底不要那麼快反應過來被擺了一道,她想着,然後把宣紙捲了卷遞給了獄卒。
大約人都去尋寶了,大牢裡驟然間安靜了許多,柳煙靠着牆壁小憩,忽然間聽到腳步聲。
她朝牢外掃了一眼,嗤笑一聲:“白卿九,你得閒成什麼樣啊老往這大牢裡跑。”
“我不會再來了,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白卿九不慍不怒,只是頗爲得意的來回踱步:“你口中那個坐懷不亂的小潘安,已經漸漸被我收入囊中了。”
柳煙鬆弛的眼角微微繃緊,她扭頭看向白卿九,想要看出她神色裡的破綻。
但是她的歡愉和得意彷彿是發自內心的。
破天荒的從柳煙這裡看到了一絲動搖,白卿九宛轉的大笑了起來:“你是不是還不信?他是主動來找我的,幾杯酒下肚便是情動,險些就成了。”說罷,她扯了一下衣領口,露出幾片粉色的印痕:“你自己瞧啊。”
濃烈的嫌惡感涌上心頭,柳煙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辣眼睛。”
“我是公主,你是階下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你們自選你們的,與我何干?”說完她看也不看白卿九,面朝裡合上雙眼,外面白卿九見沒有激怒她不禁有些懊惱,跺一跺腳就走了。
牢裡又恢復了寂靜,柳煙平靜的像是睡着了,但越來越重的呼吸卻暴露了她心底慌亂的事實。
最終她抓了一把地上的稻草狠狠的扔出去,怒不可遏:“方青離,你這個兩面三刀,表裡不一的大騙子!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