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跨入大牢,只聽幾個獄卒罵罵咧咧道:“媽的真難伺候,餓死她算了!還把自己當公主呢!”
方青離皺眉,幾步上前堵住了那兩個獄卒的去路,那兩個獄卒看見他嚇得立刻跪了下去:“參見將軍。”
“假公主在哪兒呢?”
“就在前面,她嫌咱們這兒飯菜不好吃,鬧絕食呢!”
方青離覺得一陣揪心,他低聲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們再用餿了的飯食敷衍,我要你們好看!”
柳煙在最裡面的單獨的牢門裡,方青離走近了,看見她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牆角里,長髮散亂曳地,鬆鬆垮垮的囚衣將她襯的如一個琉璃般易碎的人兒,她歪着腦袋靠在牆上,黑白分明的雙目裡一片空茫。
那一瞬間他恨不得衝進去將她摟緊懷裡,嵌進身體裡去,讓所有傷害她的人都不能靠近一寸。
“小煙。”他輕聲道:“是我,方青離。”
柳煙的眼神裡多了一點光澤,她看過來訝異道:“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好吃的,怕你餓着。”方青離提了提手裡的食盒:“過來,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柳煙聽到吃的頓時流露一絲出興奮來,她剛要起身忽的又縮了回去。
“怎麼了?”方青離一愣。
柳煙縮成一團恨不能再縮小一點,將臉別向裡面不說話,方青離依稀可以看見她在細微的發抖,他再一瞧,發現地面上有三兩隻毛蜘蛛縱橫爬行。
他從腰後掏出摺扇伸進去將那幾只蜘蛛趕走了,才道:“好了沒蟲子了,快過來。”
柳煙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的走過來,方青離看着她略顯蒼白的面孔越發心疼,將食盒送進去道:“隨便弄了點稀粥燒麥,你先吃。”
柳煙蹲下,那囚服袖子很長,耷拉在她的手背上,她就這麼懶散的拿了勺子開始吃粥。
“你啊,就不要任性了,雖然獄卒的飯不好吃,但是也不能絕食啊。”方青離柔聲道:“你自己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餓死了就沒下文了。”
“其實也不是想絕食。”柳煙慢吞吞道:“因爲人飢餓的時候腦子會比較清醒,我以爲我可以想出辦法來。”
“所以你想出來了麼?”
“沒有。”柳煙含着勺子嘆氣:“方青離,我是在劫難逃了,你一個人孤軍奮戰要小心點,他們對付完我大概就要對付你。”
“你不會在劫難逃的。”方青離道:“你不能放棄啊!”
“其實我覺得,我最差勁的也就是這次了。”柳煙喝粥的動作頓了一頓:“以前總捕頭跟我說,夜探這個職業一步走錯便會要命,我覺得我走錯很多很多步,所以要死也是應該的。”
“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方青離驀地伸出手抓緊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粥碗晃了一晃險些打翻,柳煙一怔,擡起頭來看他,她一直狡黠的眼眸裡如今一片鬱色,像是江南朦朧的煙雨。
“我方青離跟你保證,一定一定會救你出去。”方青離說:“小煙,我只求你在牢裡好好地,不要被他們害死了,也不要被刑部整死了,等我找到辦法,你那麼聰明,一定可以的。”
“可是方青離,即便我出去了,父皇......皇上他也會恨我騙他,你也不會再和從前一樣跟我相處......”柳煙苦笑一聲:“我覺得很難過,好像活着出去也沒意思。”
“我們還和從前一樣。”方青離急切道:“我不會娶那個公主的,柳煙。”他字字珠璣:“而且你當真放心那個公主待在皇上的身邊?”
柳煙渾身一顫,她的眼睛裡暗潮漸涌,一點一點的彌散開濃烈的黑,她猛地放下粥碗道:“那個女人絕對沒安好心!我不能讓她害父皇!”她咬牙堅定道:“方青離,我等你。”
方青離剛走沒多久,不速之客便來了好幾遭。
柳煙已經振作起來了,窩在牆角抄着手,對着站在牢外的人就用看猴戲的眼神瞧着。
良玉郡主是頭一個,美其名曰說是代替太后來瞧瞧柳煙的狀況,這胸大無腦的郡主連鬥嘴也鬥不過柳煙,三言兩語便被柳煙氣的哭着跑了,事後柳煙甚至還覺得她有點可憐,自己有點過分。
沒過好大一會兒,白琛便接着來了。
他倒沒說太多嘲諷的話,只是幽幽的打量着柳煙,忽然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柳煙道:“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不要跟我打啞謎。”白琛發怒:“你還知道些什麼?”
柳煙道:“你不知道我還知道些什麼?”
白琛冷冷道:“你若是交代清楚你的底細,本皇子網開一面或許還可保你一命。”
“大皇子,你就不能直白點告訴我你想聽什麼。”柳菸捲着頭髮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要交代什麼呀對不對?”
“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白琛言辭發狠。
柳煙擡起眼皮用眼角的目光瞅他,忽的開口,卻未出聲,只對着白琛比口型。
“輪法神教。”
白琛渾身一震,猛地抓住了鐵欄杆,他動作兇狠,將欄杆震得“嗡嗡”響,柳煙卻依舊是一副懶散模樣:“大皇子這是怎麼了,這兒可沒牆給你跳。”
白琛怒不可遏:“你諷刺本皇子狗急跳牆?柳煙,你也不看看現在誰的處境更難堪一些。”
“人在做天在看,大皇子想一手遮天未免太癡心妄想了。”柳煙輕笑一聲:“你就算抓了我一個,宮裡第二個第三個,千千萬萬個,總有人看見你做了什麼,然後昭告天下。”
“本皇子身正不怕影斜。”
“哦還有了,剛走了一個白卿九,又來一個白卿九,大皇子以後的日子要充實了。”柳煙笑的深意、
“真的公主比你這冒牌貨要討人喜歡許多。”白琛冷冷道。
“我困了我不想與你說話,快走快走。”柳菸頭一歪靠在牆上不耐道:“等你們兄妹倆哪一日下了獄我們再來好好談心。”
白琛哼了一聲道:“你等着死吧。”便轉身離去。
柳煙原以爲這下該耳根清淨了,沒想到又來了一個她最最不想見到的人。
“真沒想到,淪落到如此田地,還能睡得着。”
這聲音柔柔細細的,卻像有人用竹籤子颳着耳膜一般,柳煙皺了皺眉睜開眼,看見白卿九站在外面,似笑非笑。
柳煙挑了挑眉:“我爲什麼睡不着?我要是你纔會真的睡不着。”
白卿九眸色冷冷,柳煙揶揄笑道:“怎麼想起來回宮啊,你的情郎不要你了?”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白卿九攥緊了手心,良久她吐出一口氣微笑:“也多虧了我回宮,才發現宮裡的這個,比外面那個死鬼要好上一千倍。”
“奇了怪了。”柳煙道:“你哪兒來的自信,外面的死鬼都看不上你,宮裡的小潘安就能看上你了?”
“那得多虧了你給我鋪好了這條路啊!”白卿九笑了起來:“我與方青離可算是天作之合,若我與他成親又有了孩子,一定攜家帶口到你墳頭給你上香,感謝你的相助。”
柳煙心頭不爽卻愈發笑容可掬:“你這個假公主站還沒站穩就開始想着跑了,也不怕摔慘。”
“我是貨真價實的白卿九。”白卿九忽的凝重了神色,一字一句地說。
柳煙斜眼瞅她,沒瞅出破綻來,她低聲道:“即便你是真的又如何?這宮裡看不慣白卿九的人一大把,我先前就已經受夠了,現在輪到你了。”
“你也只剩下這口頭還能多說幾句。”白卿九微微一笑:“柳煙,天時地利人和我已經佔盡,這次你絕對不可能活着出去。”
柳煙豁然一怔,她望着白卿九的背影,只覺得她話裡有話。
她不是一個單純的局外人,她是和那個人串通好的!那人......極有可能就是白琛。
但她若真的是公主,又爲何要與那人串通一氣呢......自己本就無意要當這個公主啊?
柳煙冷不丁笑了起來,笑自己犯傻——那還用說麼?只可能是爲了方青離。
“方青離啊方青離......我真是太同情你了。”她喃喃道:“你可要撐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