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無旁騖的行軍,一眨眼便也倒了塞外。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只是如今柳煙十分清醒,也見識到了真正的沙場點兵,熱血磅礴,豪情萬丈。
未央都來了傳書詢問他們的情形,信送上來時方青離正站在高臺上練兵,他手中一杆羽毛長令,左揮則列陣,右揮動則收陣,整齊劃一。柳煙站在臺下旁觀,信過她手,她還未說話,臺上方青離道:“放回帳子裡去,我待會兒回去看。”
柳煙哼了一聲心說誰樂意看你的信似的,她手指一翻將信角一折,然後給他送回了帳子裡。
中午,兩人一起回到帳子裡,方青離要取了信來看,柳煙站在一旁微微踮起腳忽的道:“你等下!”
方青離一手持了信,另一手懸在那兒,挑眉望向她。
“你動過我折的這個角了麼?”柳煙道。
“正準備動,被你制止了。”方青離道:“好好地信紙你折什麼?這習慣夠壞的回頭給我改了。”
“藺遠進你的帳子會動你的東西麼?”柳煙不理會他的調侃,眉頭一皺。
“不會。”方青離道:“你有話直說。”
“你看摺痕。”柳煙伸手指着那道複雜紋路:“信封背面也有,我方纔順手一折,這裡面的信紙取出來便沒那麼順利了,所以有人將這個角反向折了折,方便查看。”
“你是不是想說,他還很聰明,查看完了又把角折了回去,所以加深了這個摺痕?”
“你怎麼知道?”
“小姐,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方青離拍了拍她的頭:“一個摺痕你也能這麼多戲。”
“你什麼意思?!”柳煙回過神來:“你不信我?”
“你也要可信才行啊?”
“我的直覺很準的!”柳煙道:“整個六扇門都很依仗我的直覺啊!”
“等我回京的時候再好好地跟你們六扇門管事的交流一下心得。”方青離道:“打仗和你平時玩角色扮演還是有差距的,你心血來潮來這裡看熱鬧我已經不追究了,你好好聽話,不要逼我把你遣送回去。”
說罷,他也不再給柳煙辯解的機會,走出帳子看信去了,柳煙愣在原地,氣的腦袋冒煙。
她很快就冷靜下來,雖然旁人覺得邪乎,但是她知道細作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直覺。
所有人都可以忽略和選擇不信,她不可以。
這個軍隊裡,必然有人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算是不歡而散,這幾天柳煙便不在身邊活潑的蹦躂了,方青離知曉她多半是在賭氣,便也任由着她去,探子很快帶回消息,扶桑國那邊已經開始活動,他們也正式開始籌備戰術。
史林和狄康來到方青離的軍帳中,三人圍着一張地圖討論,史林主張從西面德水峽進攻,路程雖遠但是好走,狄康覺得西面太過開闊平坦不易防守,想從東邊繞行。
柳煙站在一旁朝着手臂一語不發。
過了一會兒狄康才意識到這裡還有個第四個人的存在。
“那個......軍師。”他試圖爲柳煙緩解尷尬:“你怎麼看?”
“將軍說的對。”
方青離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還沒發表意見。”
“西邊。”柳煙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道:“將軍也是這麼想的。”
史林和狄康面面相覷,方青離默了一會兒道:“西邊。”
出兵的日子定在後天,這麼倉促也是爲了搶個先手打對面一個措手不及,這幾日方青離也不練兵了,給了足夠的時間養精蓄銳,他長時間待在軍帳裡,對着柳煙一張冷漠的臉。
一眨眼一天又過去,大戰在即,整個軍營裡的氛圍都凝重起來,衆人在外排列好陣型,史林和狄康已在馬上,只等着方青離。
方青離在軍帳中,整飭好盔甲,猛地將架上的槍取了下來。
□□微震如龍吟,他提槍而立,英姿颯爽。
柳煙抱膝坐在塌上,靜靜地看着他。
方青離回眸道:“想跟我一起上戰場?”
柳煙別過臉去,沒有回答。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讓你去。”
“你說!”柳煙眼前一亮:“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邊有個關野馬用的籠子,好像有些壞了,你看看能不能修。”方青離道。
“好嘞!”柳煙應了一聲便跑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到籠子面前,仔細的打量着一根根的鐵桿,沒看到什麼破損處,心中不免有些訝異。
“難道他在考我的眼力?”她往裡走了一步,仰頭查看籠子頂。
“匡”一聲巨響,她還沒回過神來,卻見籠子門被關上了,方青離飛快地將鐵鏈鎖好,然後退開些許距離瞧着她。
“方青離!”柳煙臉色大變,撲上來抓着鐵欄杆晃動:“你陰我!”
“你就在這裡呆着,等我回來再放你出來。”方青離肅然道。
“你回不來的!”柳煙咬牙道:“你若不信我,這一趟你便是有去無回!”
這聽起來算是極狠的詛咒了,方青離皺了皺眉,沒有再理會她,轉身走了。
“方青離!方青離你個大騙子!”柳煙大吼:“你放我出去!方青離!”
營地已經空了,沒人迴應她的叫喊,她懊惱的要發瘋。
眼睜睜看着他們去送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陰雲密佈,天沉重的彷彿要壓垮廣袤的大地,德水峽中,屍人軍隊浩浩蕩蕩而來。
他們兇猛的踏平草野,洪水猛獸般急速奔跑着,動作大開大合。
三個出去的探子只回來一個,幾乎是跌倒在衆人面前,他氣喘吁吁,面色慘白。
“都是屍人!都是屍人!”他語無倫次:“那兩個,不小心被發現了......被撕碎了......”
狄康和史林均是渾身一怔,側頭看向方青離。
“還有多遠?”方青離皺眉道。
“五里,他們跑的太快了!”
“無妨。”方青離從容道:“我們幾人在此,將他們拖住。”
“將軍?!”狄康愕然。
“你放心,我已經命藺遠帶領大部隊從西邊繞行進攻。”方青離道:“此處兩千人,拖住他們,足夠了。”
“什麼?!”連平日裡不多言語的史林也震驚了:“將軍你讓他們改道而行,爲何不讓我與狄副將帶領!”
“我們三個在這裡,才能讓他們相信,我們的主力軍在這裡。”方青離揚眉一笑:“這是我私心賭一賭,沒有告知二位,實在是抱歉。”
狄康和史林還陷在震驚之中。忽的覺得大地開始震顫,他們紛紛放眼望去,只見烏壓壓的屍人軍隊已經席捲而來。
方青離提槍策馬,如一柄利劍衝了出去,驟然間撕裂了那支詭異的大軍,一時間屍人們怪叫着四散開來,他們跌倒,又不知疼痛的爬起來,朝着戰馬撲上去,方青離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疾馳,他手中□□帶着雷霆之勢將靠近的屍人一一掃開,他以一人之力殺開一條血路,狄康史林帶着軍隊長驅直入,屍人數目衆多,他們很快被衝散開來,但方青離狄康一行人哪個不是以一敵百的好將,絲毫不落下風,一時間殺聲震天。
“將軍!”探子焦急的聲音傳來:“後方也有屍人!我們被包圍了!”
“狄康!”方青離一□□穿了屍人的胸口,策馬到狄康身側大聲道:“你看見史林了嗎!”
“沒有!我們被衝散了!”
“如果現在有人去通報敵軍我們真實的計劃,那就真的是功虧一簣了!”
“什麼?!”狄康臉色大變:“我們當中有奸細?!”
“快找到史林!”方青離大吼。
與此同時,史林已經趁亂跑了出去,他腰間揣了一小包糯米,一路撒着,屍人們紛紛退避開來。
他孤身衝到一條羊腸小道里,四周樹木濃密,遠離戰場,他纔敢停下來喘息,然後嗤嗤冷笑起來。
忽的腦後一痛,他低頭髮現一顆石子落在腳下。
他猛地扭頭張望,卻聽頭頂傳來笑聲:“好一齣身在曹營心在漢。”
“誰!是誰!”史林怒吼道:“不要裝神弄鬼,出來!”
柳煙從樹上跳下來,跟他隔了不近不遠的距離,史林看見她時臉色一變,隨即鬆了口氣:“小軍師啊。”他不屑一顧:“我是要去見扶桑國的太子,你能擋得住我?”
“我朝哪裡對不起你,你偏生要去投奔那扶桑小國?”柳煙平靜道。
“就憑他們有眼不識泰山!”史林怒吼了出來,似是壓抑許久:“我從軍數十載,爲什麼要被方青離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騎到頭上!”
“這統領位置向來能者居之,沒什麼好心裡不平衡的。”
“你懂什麼!”史林怒斥:“你纔來軍中幾日!那方青離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我哪點比不上他!”
見柳煙翻了翻眼睛似是懶得回答,史林冷冷笑道:“你知道的也夠多了,如今便留你不得。”
“你有膽子就再往前走一步。”柳煙微微笑道:“我保證你死無全屍,識相的就滾回去好好打仗,然後再去方青離面前負荊請罪。”
史林警惕道:“你又要玩什麼花樣?”他頓了頓,腦門上冒汗:“我看你也是個來路不明的,什麼軍師,我呸。”
“有奸細這事兒還是我告訴方青離的。”柳煙怡然道:“他嘴上說不信,其實還是信了,我這軍師當的還不夠合格?你要求也太高了。”
“你閉嘴!”史林被她繞的惱羞成怒,擡腿便邁:“我現在就捏斷你的脖子!”
他一腳上前,似是踩着什麼線一樣的東西,“轟”一聲炸的血肉橫飛,柳煙適時往一旁的草叢裡撲去,良久她才擡起頭來。
“算方青離還沒有太蠢。”她自語道,想起方纔在山巒上她拿着一支小的收縮西洋鏡,那是江琊以前給她弄來的新鮮玩意,一直沒派上大用場,她沿着西面的山道瞭望,看見藺遠率領着一支軍隊疾行,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備用方案沒有派上用場。
“要是我救了個大蠢貨回來我纔要嘔死了。”她撇撇嘴就要爬起來:“這扶桑國的太子也是,要麼就正大光明的戰場上見,非要整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一隻手悄無聲息的搭在她肩頭,柳煙猛地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後頸便捱了重重一記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