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南部地區的季節分界,此時已經接近秋末冬初。
雖然包括整個聖佑林海在內的南部地區都終年無冰氣候溫暖,但無光之沼這種大片的溼地,溫度下降之後還是能讓進入其中的冒險者穿着幾層衣服直打哆嗦。
那種潮乎乎的涼氣無孔不入,凡是鑽到的地方,就能刷起一片雞皮疙瘩。
在迷霧森林的陰冷環境生活久了,克雷恩和芙伊都覺得還好。
唯一不太適應的,就是來自鷹脊山西側暖熱叢林,活到現在都沒怎麼見過雪的塔布蕾絲。
“我告訴過她這個時節要多穿點。這不是光惦記着輕便的時候。”瑪莎抱怨着從馬鞍兩側的行李箱中抽出一條斗篷,丟給抱着手肘瑟瑟發抖的塔布蕾絲,“裹上,等會兒生好火你趕緊烤烤。”
塔布蕾絲拽緊斗篷前襟,聲音發顫地說:“這鬼地方怎麼這麼冷,那個滿是死人骨頭的地洞我光着胳膊腿都沒事的啊。早知道就留着那些長衣服把皮甲穿在外面了……”
渾身上下都穿得嚴嚴實實的瑪莎撇着嘴說:“我之前就是這麼建議你的吧。”
“無光之沼的名字可不是隨便起的。”德曼用木棍撥開擋路的長草,解釋說,“我聽有的學者說,飛龍之脊沼澤南北兩端的兩個轉向,和哈斯米爾大平原吹來的什麼風形成了個什麼什麼反應,反正就是這片地方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晴天,大小雨不斷。盛夏的時候這裡也跟秋天一樣,入冬時,這裡的中心區域好像也是南部少數幾處會結冰的地方之一。”
“聽說人類早年在這裡拓荒的時候,曾想過和矮人工匠合作,把飛龍之脊鑿開個大裂口,把西面的海風引進來,改良當時還叫黑暗溼地的這塊地區。”蘇米雅回憶着看到過的資料,笑着說,“結果引發了一場爭端,打了場仗,總有人說後來環境惡化變成無光之沼就是那次戰爭的後果。”
“那說法不是沒有道理。”德曼似乎也聽說過這件往事,“當年開戰的雙方是人類矮人聯軍和沼族。黑暗溼地的沼族在那個年代數量可是驚人的多,不斷失利後,他們出動了最後的守護神,多頭蛇。”
“記載中對於參戰多頭蛇的數字有出入,我取箇中間值,按四十隻吧。”他伸手指了指西邊黑沉沉的山峰陰影,“咱們恐怕都沒法想象那一場戰爭聯軍這邊輸得有多慘。最直觀的效果,就是西側飛龍之脊有近千米長的一段被削平成了沒法攀爬的斷崖。”
“那也不至於影響這麼大吧?”克雷恩皺了皺眉,觀望着小路兩側充滿腐朽氣息的荒蕪泥原。
“本來不至於。可戰敗一方不甘心受這麼大的損失。”德曼嘆了口氣,“那個年代艾爾法斯聯邦還有不少優秀的精靈魔法師,敗軍中的人類狡猾地藉助了羅特蒂亞的名義,欺騙水精靈女王,召集了大量精靈魔法師,對黑暗溼地發動了又一次進攻。”
“那次戰爭,幾乎讓精靈魔法在艾爾法斯斷絕傳承,多頭蛇死傷慘重,氣候也受到了大量集中施放的精靈魔法影響,迅速變得更加惡劣。很快就被人類改名叫無光之沼,徹底放棄了開發的打算。”他看了看東側一望無際的沼澤地,感慨地說,“就是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把這裡變好的傢伙,讓曾經還算生機勃勃的溼地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精靈魔法有這麼大的威力?”身爲精靈,克雷恩卻對這個以精靈語爲詞根的少見專屬名詞瞭解不多,“我就知道那種魔法不需要調動元素,但需要極高的自然親和,聽說殺傷力不是比元素魔法弱嗎?”
“精靈魔法算是很古老的戰鬥技巧。”德曼解釋說,“早在天使還沒把各項技藝教授到凡間的時候,精靈們就從大自然的運轉中領悟到了類似於魔法的能力。所以之後創下的這一類魔法,才被統稱爲精靈魔法。雖說修習沒有種族門檻,但因爲需要極強的自然親和力才能成功,所以絕大多數精靈魔法師,都是精靈族。”
精靈魔法師,這個和精靈族的法師發音方式類似的詞彙還真是容易混淆。
“簡單的說,精靈魔法操控的是大自然。”德曼指了指四周,“不受限於元素,同樣,也不會得到元素魔法能享受的各種加持。一個優秀的精靈魔法師,可以操控水形成激流,操控砂石和風形成龍捲,操控雨雲降下雷霆。相對的,精靈魔法極度受限於環境,它只能控制已經存在的東西。”
他有些惋惜地說:“可惜,精靈魔法要求修習者不能與元素契約,所以現在除了絕少數還堅持熱愛精靈傳統的老古板,已經沒什麼精靈會往這個方向努力了。咱們這種天生就契約着元素的元素精靈,更是和這種技藝絕緣。遲早……就和其他沒用的傳統一樣,慢慢湮沒在歷史長河中了吧。”
“時代就是這樣慢慢變化的。”蘇米雅笑着說,“魔晶石科技普及之後,也沒多少人還堅持點油燈了不是嗎?”
“太陽快落山了,下着雨天黑得快,提前準備宿營吧。”瑪莎張望了一下天色,拉停了馬匹。
用這條小道的精靈應該不算太少,沿途隔三岔五就能見到宿營地的殘留痕跡,不算多費勁,他們就找到了一片比較開闊的區域,支起帶有隔水墊的帳篷,挖開不久前還有人用過的火坑,堆起了木柴。
畢竟只需要準備三天份的口糧,芙伊還有餘裕挑選美味的食材搭配一下,配合可摺疊的烤肉架,簡易防禦棚,一口輕便的平底鍋,讓這頓飯吃得很有野餐會的感覺。
香味飄出去後,還引來了兩個路過的蜥蜴人,芙伊好心地分給他們兩條烤魚,他們嘰裡咕嚕地道了一串謝,然後手舞足蹈的比劃着,試圖用糟糕至極的通用語向他們提醒什麼。
“我來吧。”德曼抹了抹嘴巴,換下滿臉迷茫聽不懂的芙伊,過去跟蜥蜴人交涉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轉過身,說:“不是好消息。那兩隻蜥蜴說,這條路線更南一些的地方,大量擬沼妖正在求偶交配,危險度很高,建議咱們晚幾天再過去。”
“擬沼妖?”克雷恩的臉色跟着變了,琳迪更是頓時沒了血色。
在幽冥地穴,他們兩個算是親眼看到過擬沼妖拔地而起吞噬生命的悽慘場面,可以說,那是他們最不想回憶起來的情景之一。
那種怪物如果用絕對實力來衡量當然不算很強,就算是最普通的戰士,也有能力獨立將其殺死。
但一旦不留神被暴起的擬沼妖包住,瞬間噴吐到全身的強腐蝕體液足以讓最強大的冒險者哀鳴着死去。
即使同伴馬上救助,滿身的消化液也不會自行消失,能救下一條命,也難逃重傷不起的結局。
肯定是想起了帕登的慘死,琳迪躊躇着說:“要不……咱們還是折回去吧,晚個幾天再過去,應該不打緊。”
“看來你們在地洞裡還真是嚇到了。”德曼打發走兩個蜥蜴人,笑着坐回篝火邊,“地面上的擬沼妖沒那麼兇殘。明天把備用的水囊都拿出來,找水坑灌滿,抗在後面的馬上,所有人沿着前面馬走過的路走。我和克雷恩一起注意着大家腳下,不會有事的。當然,前提是不走夜路。”
“真的沒事嗎?”克雷恩狐疑地問,他之前實在是在這種自信上吃了太多虧,難免有些後怕。
“我走最前,真要被吞就是我,這總行了吧?”德曼搖了搖頭,“怎麼芙伊一回來,你們一個一個膽子都變小了。”
德曼這麼一說,克雷恩也覺得好像芙伊回來之後,他的心裡就一直徘徊着一種隱隱約約的危機感,本能似乎在警戒,而且,弗拉米爾似乎發覺了什麼,只是那位另一個自我認爲這對他是一件好事,只是帶着喜悅的波動蟄伏等待着。
他拉過芙伊的手握了握,讓那實實在在的溫度提醒自己,芙伊已經回來了,沒什麼好再擔心的了。
人手很充足,四班值守的分配很快完成,爲了保證每一班崗都高度專注,克雷恩和德曼被要求單獨負責一班,瑪莎、塔布蕾絲和蘇米雅、林迪輪流接替,芙伊依然不需要負責,可以好好休息一覺到大天亮。
看來瑪莎對克雷恩旺盛的精力非常在意,最後還特地把芙伊安排在自己的帳篷中,進去前嚴肅地丟給克雷恩一個“今晚收斂點”的眼神。
克雷恩只有摸摸下巴,乖乖坐回火堆邊,準備履行職責。
夜裡的雨小了很多,遮雨罩歪倒後,即使慢慢悠悠扶起來,篝火也幾乎不會受什麼影響。掀開兜帽,細小的涼意拂在臉上,反而會帶來一陣奇妙的舒適。
沼澤中的夜行生物並不算少,但道路選擇的位置在較乾涸處的中央,他們的宿營地又選擇了靠西一側,有篝火幫助下,基本沒有出現什麼大麻煩。
連平常會讓人煩躁無比的蚊蟲,在低溫時節也減少了許多。
和一路上得到的警戒信息相比,這一晚平和的有點難以置信。
沒有發生任何需要在意的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一隻貪戀篝火溫暖的小豹子嘗試着接近了一下他們的營地,結果在瑪莎的帳篷外徘徊了一會兒後,嗅了嗅裡面,弓起背支楞着毛,突然跑了。
目睹這一切的德曼興致勃勃地講給起來的大家,末了補充猜測了一句:“那肯定是隻母豹子,聞到瑪莎的味道嚇跑了。”
瑪莎則一副睡得不是很好的樣子懶洋洋地反脣相譏:“我從沒嚇跑過豹子。不過我也猜是母豹子,注意到火堆邊有個孤單飢渴的火精靈後,任何雌性生物明智的選擇都是逃之夭夭。”
在無聊的鬥嘴中,新一天的旅程拉開帷幕。
大家的緊張隨着一路上的順利漸漸鬆弛下來。將近中午的時候,他們遇到了第一羣擬沼妖,如德曼所說,那些怪物比起幽冥地穴的同類弱小不少,除了少數幾隻較大的個體看上去有吞噬人形生物的能力,大部分看輪廓也就是捕食小型動物的水準。
爲了演示擬沼妖在可見度良好環境下的弱小,德曼特地用防水布做了個臨時的大兜,抓了一隻半大不小的擬沼妖,讓大家近距離觀看了一下這種可以隨着環境變換顏色的奇形怪物,那充滿彈力的身軀延伸了幾次也沒能爬出來後,就果斷縮成一團變成了石頭一樣的顏色,開始裝死。
這下克雷恩和琳迪總算放心了許多,琳迪還試着丟了快肉乾到裝死的擬沼妖身上,結果那塊石頭立刻展開身體把肉乾包了進去,倒真是時刻不忘就餐。
放走了俘虜,隊伍的行進速度略爲加快了一些。雨停之後,無光之沼的上空依然陰雲不散,正午時分,視野依然和早晨起來的時候相差無幾,談不上有多明亮。
這種環境下旅途一旦不順,心情很容易變得鬱躁難安。
但就像是被什麼保佑了一樣,比拉瓦的商人特地提醒他們注意的危險猛獸,一個也沒有出現。碰到的沼族基本上都還算友好,一個在路邊擺攤的鱷人還想向他們兜售據說是親自孵化的小鱷魚寵物,要不是瑪莎阻止,塔布蕾絲肯定抱走一隻。
周圍也有魔獸曾經靠近過,但可能是這次小隊的實力太強以至於讓魔獸們本能的感覺危險,竟然沒有一隻嘗試過接近他們。
如果不是道路越來越泥濘難走,這一天的前進簡直順利到不可思議。
爲了避開越來越頻繁出現的水窪,道路在下午變得曲折,好幾次幾乎算是從水道中橫穿過去,一匹馬滑落道邊,差點崴了蹄子。
儘管轉向頻繁,但他們倒不太需要擔心迷路的問題,精靈族的細心很好的體現在每一個及時的路牌上,保證他們不會順着已經看不出邊沿的道路走岔到沼澤深處去。
這一晚他們找到的宿營地應該是近期纔有誰用過,紮起的草棚從東側保護着篝火的煙霧和光芒,帳篷的地孔還新,地上殘留的骨頭還沒被野獸叼走。
之後還能這麼順利的話,後天中午他們應該就能離開無光之沼,進入到雷託亞邊境。
帶着這樣的希冀,按昨晚的班次值守完畢後,克雷恩微笑着鑽進了帳篷,昨晚那個女聲又帶着他的夢境一起回來,相信今夜應該也會一樣。
懶得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他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當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清楚地聽到了外面琳迪驚慌失措的喊聲:“塔布蕾絲!塔布蕾絲不見了!”
一個激靈,所有的睡意都從腦海消失。
克雷恩一骨碌爬起來,和身邊的德曼一前一後鑽出帳篷。
天灰濛濛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纔剛過去。
所有同伴都離開了帳篷,看着滿臉驚慌失措的琳迪,和麪色凝重蹲在塔布蕾絲帳篷口外的蘇米雅。
“怎麼回事?”克雷恩快步走過去問道。
因爲附近水系發達,帳篷搭建的地方離火堆有一定距離,不過絕對還在弓手的感知範圍以內,克雷恩、德曼和琳迪都能很好地覆蓋所有同伴的住處,而瑪莎和塔布蕾絲值班的時候,塔布蕾絲的嗅覺和聽力也足夠擔當警戒任務。
關閉的帳篷雖然會阻礙弓手的感知,但值班的人員最需要注意的是外部威脅,在確認大家進入帳篷後,自然就沒必要關心裡面會出現什麼情況。
“墊子皺巴巴的,她肯定睡了一會兒。”蘇米雅爬進去看了一圈,退出來說,“底下沒有挖掘的痕跡,不像是被地下生物襲擊了。”
琳迪的感知範圍比克雷恩和德曼都小不少,必須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保證所有帳篷都在她的警戒範圍內,所以她看上去也格外疲倦,“沒有明顯的氣息接近過這裡纔對,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注意着。”
“我也沒聽到什麼動靜,”蘇米雅皺着眉看了瑪莎一眼,問,“你注意到什麼異常了嗎?”
瑪莎睡在芙伊的外側,挨着帳篷口的位置,說是爲了保護芙伊,她捏了捏皺成一團的眉心,苦惱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睡得很好,絕對沒有人從我附近經過。”
芙伊揉着眼睛打了個呵欠,心有餘悸地小聲說:“怎麼回事啊……難道咱們,又被什麼人盯上了?”
瑪莎沉聲說:“如果是,那這次可不是個蹩腳的刺客那麼簡單。塔布蕾絲是鬣狗屬的精英刺客,實力還在我之上,我不相信有誰能完全不被發現的偷襲她。”
“帳篷裡沒有靴子。”克雷恩突然說,“只有當被子蓋的斗篷在,我沒記錯的話,瑪莎,你和塔布蕾絲睡覺的時候一向都是腳上不穿東西的吧。”
瑪莎的眼睛亮了起來,“對,本來該擺在一邊的靴子不見了。也就是說塔布蕾絲當時說不定已經醒了。”
“而且說不定她是自己悄悄溜走的。”德曼在那頂帳篷的後面揚聲說道,“吶,這些應該就是她的腳印吧。”
衆人立刻繞了過去,果然,帳篷後面的泥土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串腳印,腳印並不深,足跟懸高只有前腳掌發力,應該是刺客和盜賊在潛行狀態下減少足音的標準方式。
“她一大早不睡覺開了隱匿要去哪兒?”琳迪不滿地抱怨着,這種掩飾氣息特地從帳篷後溜走的做法,分明就是抓準了琳迪能力較差覆蓋範圍小精確度不高的特點,換成德曼或者克雷恩值班,她這樣做就很有可能被發現。
“克雷恩,德曼,咱們去找找看。蘇米雅,你和琳迪幫我看好芙伊。”瑪莎馬上分配好人手,各自抓起武器,沿着地上的足跡快步跟了出去。
腳印的方向非常詭異,向北走出一段後,竟然離開了他們來時的路,折向了東方無光之沼的深處。
“要不是我知道她現在絕對不會這麼冒失,真要以爲她這是去抓東西吃了。”瑪莎咬着牙撥開長草,看着因爲泥土含水量增加而更加明顯的腳印,“她往那裡面去幹什麼!”
從瑪莎的口氣中察覺了什麼,克雷恩皺着眉說:“她爲什麼現在絕對不會這麼冒失?”
瑪莎拔出鐮鼬之咬,砍斷了礙事的雜草,沉聲說:“她一直感覺有危險在咱們附近徘徊,昨天值夜的時候,還擔心地跳了一支向紅月祈求平安的祝禱之舞。”
“那她會不會就是因爲害怕逃走了?”德曼考慮了一下,插嘴說。
“她不是那樣的性格。”不需要瑪莎,克雷恩就開口反駁說,“他們鬣狗對死亡的恐懼感不如咱們這麼強烈,更何況塔布蕾絲本來就是出色的勇士。她如果悄悄離開,更大的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想要調查。”
“不,她更有可能是被滅口了。”瑪莎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壓抑着什麼說,“我們體內野獸的本能最近一直在示警,所以我和她約定好了,絕對不私下單獨調查任何事,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一定要馬上通知可以信賴的同伴。她一定是出事了。”
“可出了什麼事纔會讓她這麼不聲不響地跑到這種地方來?”克雷恩張望了一下,腳印延伸的路徑明確通向陰沉危險的大沼澤,不說那些可怕的多頭蛇,光是不熟悉路徑踩入到爛泥沼裡,就足夠奪走任何人的性命。
“可能性太多了。”瑪莎用腳比劃了一下足跡的步距,“比如她被誰脅迫,比如這雙靴子可能根本不是她自己穿着,比如……那個拿着神奇寶物殺死塞熙的兇手又出現了。”
德曼觀望着周圍的環境,輕聲說:“我可以確定,再往前咱們就要進入沼族的生活區域,而且這次沒有地圖,也沒有嚮導,非常危險。還要繼續找嗎?”
“繼續。”克雷恩毫不猶豫地回答,“哪怕琳迪和蘇米雅一換崗塔布蕾絲就被襲擊帶走,到現在也不會超過三個小時,夜晚對手的移動速度能有多快?咱們追,沿着腳印追!”
“好,我來探路。”瑪莎貓腰放低身體,快步向前移動,反握的鐮鼬之咬咔嚓咔嚓切斷了所有的障礙。
克雷恩和德曼一左一右拿出弓箭,感知範圍雙雙擴大到極限,數百米內的活動氣息全部收入心底。
這是小隊中最強的探索陣容,全力搜索的情況下,前進速度比平常趕路還要快上不少。
越往深處,腳印的情況越顯任性,有那麼幾段,看起來塔布蕾絲就像是喝醉了似的。
十多分鐘後,他們追到了腳印的終點。
沒有看到屍體,也沒有看到負傷的塔布蕾絲。
但他們看到的情況,可能比那還要糟糕。
腳印消失在一個巨大的泥沼邊緣,看方向,似乎是直線衝了進去。
濃稠的泥漿靠近中心的位置,漂浮着一片棕褐色的東西。
不需要很好的眼力也能認出,那是塔布蕾絲的肩甲,這次出發前,纔在諾里託新買的,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把它仔細擦到發亮。
“她爲什麼會到這種鬼地方來!她這是中了什麼邪!被人下了咒嗎!”瑪莎的怒氣隨着一聲大吼爆發出來,可以看出,她緊繃的神經已經快要到達極限。
克雷恩揀起一塊石頭丟過去試了一下,那小小的石塊轉眼就沉入泥沼深處,連影子也見不到,“看上去好像連撈一下都做不到啊。”
德曼蹲下來用木棍戳了戳邊緣的土質,說:“真掉到這裡面的話,我都有過半可能出不來。塔布蕾絲是生活在叢林的草原鬣狗,倖存的可能性說不定比我大點。不過……也就是大一點而已。”
“如果還有敵人在攻擊她呢?”瑪莎咬牙切齒地說,“別忘了她可不一定是自己跑來這裡的。這件事一定和那個神秘的兇手有關。塔布蕾絲可能想要調查的慾望太強烈,她的嗅覺和洞察力也太強,讓對方感受到了威脅,纔會冒險下手。”
“塔布蕾絲到底都發現了什麼?你們最近這麼緊張,真的只是直覺和本能嗎?”克雷恩有些生氣地轉過身,“大家一起走到現在,到底什麼事需要對我保密成這樣?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你能保證不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綻嗎?”瑪莎瞪着他,“塔布蕾絲告訴我的事,其他人誰也不能知道。但你和德曼例外,因爲兇手絕對不會是你們兩個。”
克雷恩的表情立刻陰沉了許多。瑪莎的話含義非常明確,兇手不會是他們兩位男性,不僅因爲塞熙死亡的現場留下了女式靴印,也因爲塞熙遇害的時間,他們大家都還在一起。
唯一不在的,就是芙伊。
“你說吧。”他猶豫了一下,壓下了那股怒氣,“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秘密。”
瑪莎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說:“第一,塞熙死後,塔布蕾絲在其他地方聞到過那浴室裡的特殊味道,就在咱們旅店,你的房間門口。”
“什麼?”克雷恩愣了一下,“是在什麼時候?”
“咱們起來趕往屍體發現場所的路上,回來後她還特地勘察確認了一遍。那味道很淡,不太容易辨別,她猜測,那位兇手在殺掉塞熙後,曾到過咱們的住處,很可能在走廊裡逗留了片刻後才離去。”
“這就是你們懷疑芙伊的理由?”克雷恩忍不住直白地說了出來,“太荒謬了吧,那時芙伊還沒和咱們重逢不是嗎?”
瑪莎比了一個讓他冷靜的手勢,豎起第二根手指,“芙伊跟着我們回到旅店後,我們把她介紹給塔布蕾絲認識,他們兩個擁抱了一下。塔布蕾絲說,她非常確定,芙伊來之前洗了很久的澡,而且用了掩蓋氣味效果很強的香水。這就是她正式懷疑芙伊的開始。”
“可她之後不是看了芙伊的鞋和靴子嗎?腳的大小並不一樣,對不對?”克雷恩的目光出現了一絲微小的動搖,但還是很堅定地說。
“沒錯。”瑪莎看着他,緩緩豎起了第三根手指,“腳的大小的確不合適,但不要忘了,大腳不能穿小鞋的原則,反過來並不同樣適用。按塔布蕾絲所說,塞熙最後出現的場所留下的女式靴印是很明顯的新靴子,有很大可能是用過就丟的消耗品。而她仔細觀察了芙伊的常用鞋,從磨損差異上判斷,芙伊在負重時的站姿,和殺死塞熙的兇手有八成以上相似。”
“這也能看出來?開什麼玩笑?”克雷恩憤怒地盯着瑪莎,“你這次爲什麼對芙伊有了這麼大偏見?”
“這不是偏見。”瑪莎冷靜地回答,“塔布蕾絲是實踐中鍛煉出來的印記追蹤大師,她親手追蹤捕捉的冒險者早就超過了三位數,我相信她的判斷不會完全是錯覺。而且……德曼,你來說吧,克雷恩現在……還算冷靜。”
德曼也知道?克雷恩突然覺得,瑪莎從做出這個安排的時候,可能就決定了現在要講的話。
德曼撥弄了一下胡茬,有些爲難地說:“其實這種事我的猜測不一定準,你知道,我並不是厲害的法師,也沒學過占卜。我只是因爲長期的經驗積累,隱約感覺到了一點而已。”
“你感覺到了什麼?快告訴我。”克雷恩扭頭看向自己的老師,雙拳緊握,貼着弓身的虎口早已發白。
“我什麼也感覺不到。”德曼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什麼?”克雷恩眼中的怒氣鮮明地涌動聚集,“你們兩個是在耍我嗎?”
“聽我說完整。”德曼勉強笑了笑,說,“我想判斷芙伊現在的實力有多強,普通的感知,她的確不比尋常的精靈女孩強多少,完全不像是能通過法師塔二層測驗的水平。我好奇地想要更深層的分辨一下,比如……探測一下她的靈魂之力,看看她是不是故意有所保留。結果,我什麼也感覺不到。”
“可能是她的靈魂之力太尋常了吧。”克雷恩幫芙伊找了個藉口,“咱們又沒有專業的能力,有靈魂障壁在,察覺不到什麼也很正常不是嗎?”
“不,察覺不到異常是一回事,察覺不到靈魂的存在是另一回事。”德曼認真地解釋說。
“什麼?”克雷恩扭頭看着他,“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想說芙伊現在其實是一個空殼,一個被誰操縱的傀儡嗎?”
“不不不,”德曼擡手壓了壓,示意他需要冷靜一點,“我感受到的不是虛空,而是阻擋。有什麼可怕的力量,把所有探測和感應都隔絕在外。大家爲此談了一下,我們有個猜測,如果這種把靈魂完全包裹在內不讓外界探測到的能力是可以自如操縱範圍的呢?如果它能隔絕的不只是靈魂之力這麼簡單,而是隔絕一切,創造出類似於平行次元一樣的不可見世界呢?就像有一道單向的牆,她在那邊,大家在這邊,她能看到大家,大家卻根本發現不了她。假設這個世界的範圍最大是二百米左右,塞熙被帶走的方法,不就很清楚地浮現了嗎?”
瑪莎板着臉望着克雷恩,眼神流露着無法抑制的哀傷,“你還記得你夢境中最後見到的袍子嗎?別忘了那件袍子可以阻擋所有占卜的指向。你覺得芙伊真的把它扔了嗎?”
“可她現在根本沒穿着那件袍子!最清楚這件事的不就是我嗎!”他的額頭出了一層汗,大聲地咆哮起來。
“別忘了弗瑞卡。”瑪莎緩緩說出了克雷恩最不想聽到的話,“克雷恩,弗瑞卡的魔龍甲不就是同契潛藏在靈魂中嗎?你還記不記得米特羅蒂說過八件魔龍甲根據特徵而來的名字,裡面有一件法師袍,叫做隔絕之壁。除了魔龍甲,還有什麼裝備可以神奇到讓一個弱不禁風的精靈女孩瞬間強大到足以殺死所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