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沒有女王動過這樣的念頭。”伊莉絲回想着曾經看過的典籍記載,小聲說,“我的那位祖先,在失去愛人的悲痛折磨下,心靈最終走向了扭曲,那短短的十幾年,高等精靈議會決策走向被大幅扭轉,整個精靈國度都險些因此而轉變。”
特爾斯好奇地問:“那最後是怎麼樣變回來了?”
“她的女兒,下一代的女王,被囚禁在遠離人羣的高塔,結果……一個天賦奇高的侏儒盜賊把那裡當作了精靈的藏寶地。他沒能偷走最想要的寶藏,卻帶走了那位公主因詛咒而淪陷的心。”伊莉絲平靜地講述,“母親知道女兒腹中已經有了厄運之子後,就此一病不起。那個胎兒夭折後的次月,新女王繼位,總算把水精靈王國強行拉回到原來的軌道之中。”
“那是唯一一代沒有經過歷練的女王,過久的囚禁也讓她缺乏很多必要的知識和經驗,水精靈王國的鼎盛時期,就在她的手上宣告徹底結束。”她嘆了口氣,輕聲說,“她就是格蕾希亞一世,和我姐姐……同名。”
“看來我還是不要在你們姐妹面前表現得太英勇纔好。”特爾斯笑了起來,“萬一你們誰愛上我,那可就麻煩了。”
奧妮婭對他沒記住自己名字的事情耿耿於懷,撅着嘴諷刺說:“你想得美,連我都不可能看上你,邋里邋遢的,一個星期才洗一回澡吧?”
特爾斯提了一下腰帶,哈哈大笑說:“洗那麼頻繁做什麼,不知道乾淨的水很寶貴嗎?反正我在魚肚子裡呆過之後,什麼臭味都不妨礙我吃飯。”
“特爾斯,你真的在魚肚子裡面待過?我聽人說起你破腹之拳的外號,還不太敢相信呢。”伊莉絲很有技巧地裝出了好奇的急切感,問,“能跟我說說那段冒險的故事嗎?”
“可以啊,那是個叫幽冥地穴的鬼地方。嘖……那一次下去的,可真是死了不少,最後活着回來的,可能也就二成左右吧。”特爾斯晃了一下腦袋,長長的捲毛跟着左右甩動,“說起來,我也是那次認識的咆哮之狼裡的兄弟。還真是命中註定啊……”
一邊講述着那次驚心動魄的歷險,特爾斯一邊帶她們找到了一個雖然簡陋但還算安穩的住處,而且,離妮拉婭帶着格蕾希亞入住的地方很近。
特爾斯確實不擅長講故事,但很快,奧妮婭就意識到克雷恩也在那次行動之中,於是,興高采烈追問的小近衛順利地幫小獅子完整了全部的情節。
轉爲傾聽者後,伊莉絲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最後聽完,纔回味了一下,問:“我很好奇,克雷恩和鎮魂石礦脈的共鳴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和法希德蘭出版的故事中提到的裂魂之能是一回事嗎?”
特爾斯大概很少有機會一口氣說這麼多,他搖了搖頭,起來往門外走去,“那是克雷恩的秘密,我不喜歡撒謊,所以不能對你說我不知道,可我不會說,只有克雷恩有權決定誰有資格瞭解他的狀況。”
“德爾米斯特先生也這麼說。”伊莉絲笑了笑,“那我能不能問一下,這能力和火精靈對他的追尋有關嗎?”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特爾斯站在門框外,擺了擺手,“我不是瞭解他一切的朋友,那樣的傢伙除了克雷恩自己,就只有琳迪一個而已。”
“是琳德萊拉·深紅流星小姐嗎?”伊莉絲追了兩步,對着小獅子的背影問。
“不記得了。”他沒什麼興趣繼續談下去的樣子,晃着步子走向一顆半死的樹,看樣子準備在那下面將就一晚幫忙值夜,“我就記得她的胸真平。這一點你比她強多了。”
伊莉絲臉上一熱,連忙關上了門。
身後奧妮婭已經把牀鋪整理到勉強能睡的程度,看過來小聲抱怨:“伊莉絲小姐,您真的不考慮明早和您姐姐一起上路嗎?我寧願一路聽我姐姐教訓……”
“怎麼,好不容易見到了真正的熾焰遊俠,捨得就這麼走掉嗎?”伊莉絲笑眯眯地走過去,轉身坐到牀邊,看着小近衛有點複雜的神情,“這個可不是冒牌貨哦。”
“可還是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感覺他怎麼那麼陰沉啊。”奧妮婭蹲在伊莉絲面前,扯過一條破布輕輕擦着她靴子上沾染的泥灰,沒精打采地說,“剛纔我仔細看了他好久,說實話,伊莉絲小姐,我感覺他好像欠了好多人好多金幣一樣。”
“我可以確定,”伊莉絲忍不住笑了出來,拉起她坐在身邊,“他那副樣子不是因爲欠了錢。其實我本來很想知道他到底遭受過一次怎麼樣的神秘打擊,但現在,我已經放棄這個念頭了。”
“爲什麼?”
“看他的眼睛,我發現那個傷口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癒合,我覺得,任何對那件事的追問,都等於對傷口上再狠狠捅一刀。”她仰倒在牀上,不太顧及形象的枕着胳膊說,“我不忍心。”
“伊莉絲小姐,怎麼感覺您見到這樣的熾焰遊俠反而更加高興了呢……”奧妮婭苦着臉說,“他沒什麼英雄氣概,穿得破破爛爛,滿臉憂鬱得跟不會笑一樣,偶爾微笑一下好像也只有皮在動,他連弓都那麼不值錢,這不是我想見的英雄啦。”
“可那些穿着光鮮流連於大城市酒館的冒險家們,不會知道這種無人管轄的地帶有個村子正要遭受滅頂之災,即使知道,對這些拿不出什麼報酬也很難幫他們揚名的村民,恐怕沒幾個會主動出手幫忙。”伊莉絲輕輕嘆了口氣,“否則,咆哮之狼就不會被很多人稱爲傻瓜了。”
“您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奧妮婭驚訝地說,“他……他這樣子,您都沒辦法帶回去給您母親大人看吧?我想象不出來他成爲您丈夫受封爵位的樣子誒。”
“我還沒想到那麼深入的地步。”伊莉絲笑着拍了她一下,“你別直接就給我安排到結婚去了。我現在只是覺得,他……需要我這樣的同伴來保護他。”
“誒?爲什麼?”奧妮婭不明白地問,“他應該比咱們兩個加起來都強吧,他可是幹掉了兩件魔龍甲呢。”
“我說的並不是那個意思。”伊莉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小近衛的頭,“休息吧,明天還有場惡戰呢。”
大概是想起了五年前東海岸的遭遇,奧妮婭撅着嘴很勉強地點了點頭,幫她蓋好了被子。
滿臉擔憂看上去好像十分不安的奧妮婭很快睡着,細細的微小鼾聲中,伊莉絲卻一直睜着眼睛看着屋頂。
心裡一直模糊的那個影子,終於在她的眼前,一點點變得清晰。
陰雲沒有散去,但一直淅淅瀝瀝斷斷續續的小雨總算是徹底停了。
送別格蕾希亞和奧蕾妮的時候,伊莉絲再次表示了自己的決心,不太認同她想法的姐姐沒有多說什麼反對的話,只是鄭重其事地對特爾斯夫妻行了一個端正的宮廷大禮,託他們照顧好自己的妹妹。跟着,就毅然決然離去,沒有再回一次頭。反倒是奧蕾妮拉着伊莉絲絮絮叨叨說了很久。
“你姐姐還真是果斷啊,聽你這麼任性的要求竟然都能無動於衷。”特爾斯撓着頭,有點佩服地說。
“因爲我的要求在她的底線範圍內。”伊莉絲輕快地回答,“我瞭解什麼限度的任性姐姐不會生氣。”
“下蟲巢可是事關安全的大事吧?”妮拉婭湊過來,有點擔心的看着她似乎不太強壯的身材。
“我瞭解任性的尺度,而姐姐,瞭解我的實力。”伊莉絲自信地拍了拍腰側的劍柄。
五年前的教訓,讓她不知疲倦地修煉,她知道,那種有些狂妄的自信是隨着火精靈的血脈根植在她的身體中,那麼,爲了不讓自己陷入另一次絕境,就必須給這自信賦予相稱的強大。
沒有女王之位和其帶來的繼承者相關的壓力,她的進步絕不是一般的王室成員可以體會,瞭解這一點,並能爲此而放心的,只有姐姐而已。
“我喜歡有自信的同伴。”特爾斯咧開嘴笑了笑,“不過,我得確認你的自信不是來自於宮廷教師的禮貌。”
這句話的尾音剛落,他雄壯的身軀猛然一轉,風聲暴起,巨大的拳頭雷霆一樣劈向伊莉絲的面門。
昨晚冒牌克雷恩就是被這樣一拳搗碎了鼻子,恐怕以後都要戴面具見人。
一位優秀的精靈劍士,最值得自豪的就是敏捷和反應。奧妮婭的驚呼纔剛出口,伊莉絲修長的身影已經瞬間晃開。
威力無比的拳頭,緊緊擦着她的長耳朵尖打過。
與此同時,淡藍色的光芒一閃,她腰間的細劍脫鞘而出,斜斬特爾斯腋下。
精靈細劍不像傳統刺擊劍那樣極端追求突刺的威力來提升破甲效率,通常兩側的開刃具備一定的殺傷力,也能使用一些劈砍類戰技。
以藍色巡禮的威力,足以卸掉任何獅子沒有防護的手臂。
那拳頭猛地停在半空,鼓脹的肌肉瞬間爆發的力量用更短的時間完全收回。
而伊莉絲的細劍也同時停在了特爾斯肋側不到一釐米的地方,穩如磐石。
妮拉婭叉着腰笑了起來,說:“看起來,似乎比我厲害得多啊。”
特爾斯大笑着拍開肋側的細劍,轉身邁開步子,“是啊,比我想象的厲害不少,在草原也是超一流好手了。這我就放心了,咱們一起殺蟲子去。”
輕巧地甩了個劍花收回鞘中,伊莉絲拉起已經呆住的奧妮婭跟着走去,“傭兵的支援會及時趕到嗎?”
“無所謂了。有咱們四個加上克雷恩,什麼蟲子也能消滅乾淨。”特爾斯晃動着粗壯的胳膊,堅硬的肌肉顯示出驚人的壓迫力,“克雷恩太保守,三個就能贏的場面他也總想湊夠九個,真不知道離開地洞後他到底被什麼玩意嚇出毛病了。”
“我還以爲你知道呢。”伊莉絲微笑着說,“我也很好奇。”
特爾斯扭頭衝她擠了擠眼睛,小聲說:“我也好奇,但我不是傻子,我不問。”
幾十米外的屋外,紅髮的遊俠已經整裝待發,但他身邊的傭兵,還是昨晚見到過的那幾個。
“援兵還沒來嗎?”特爾斯不太意外地揚起眉毛,上去問道。
“恐怕要晚好一陣。”旁邊一個傭兵皺着眉回答,“我們的兩個小隊……半路被死亡骷髏攔截了,驛鴉中了箭,差點都沒能把消息送來。”
“和我猜測的差不多,這裡有可能並不是單純的蟲災爆發。”克雷恩沉聲說,“前一陣子這村子的村民被突然出現的遊蕩匪徒威脅到安全,不得不龜縮在村落中防衛了將近兩週,緊接着就出現了蟲巢,現在,蟲巢已經渡過成熟期,很快會有大量蟲卵隨着地下水脈進入拉爾斯其餘地區,可他們的軍隊對此毫不理睬。不覺得很蹊蹺嗎?”
聖域各地的魔獸種類繁多數量驚人,各國軍隊通常都肩負着應對魔獸災害的使命,拉爾斯王國對法爾希翁區顯然將要擴大化的蟲災視而不見,的確耐人尋味。
不過伊莉絲正在考慮可能性的時候,特爾斯已經不耐煩地說:“管他的,咱們殺過去幹掉蟲子女王就是。吶,現在有治療師,有我和妮拉婭,還有這個很強的精靈劍士,那些傭兵留在這兒守着村子,咱們找個入口殺下去。”
克雷恩掃視了一遍,微微搖了搖頭,“我想我應該等到一個重甲戰士,否則整個小隊我保護不過來。”
“不需要。”伊莉絲微笑着說,“除非被包圍,否則沒有蟲子能越過我來襲擊你。”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她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眼神顯露出不容置疑的堅定,“遊俠先生,你是弓手,你該交給同伴的,是你面前的信賴,而不是背後的安全。保護他人的正確方法,你似乎忘記了呢。”
“知道嗎,巨神甲蟲的爪子把你刺穿,只需要一瞬間。”克雷恩的眉毛幾乎擰在一起,“你能保證自己每次都可以躲開嗎?”
“不能。”伊莉絲笑着說,“可這正是需要你站在我背後的原因,不是嗎?”
特爾斯站到奧妮婭身邊,壓低聲音說:“他們這是在吵架嗎?”
奧妮婭苦惱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還覺得她挺喜歡這個遊俠的。”
“他們沒有吵架。”旁觀的母獅柔聲說,“只是一些小小的觀念碰撞而已。至少我認爲,這對克雷恩來說不是壞事。”
“你這些年身上受過不少傷吧?”伊莉絲望着克雷恩,聲音變得柔和了不少,語氣中也沒有多少疑問,而更像是篤定的猜測。
克雷恩的反應很微妙,用右手不自覺地遮擋了一下左臂,說:“不算太多。”
“也許,才認識一天這樣講有些冒昧。”伊莉絲輕輕嘆了口氣,說,“但我還是想說,靠自虐來減少愧疚感,是最愚蠢的方法。”
克雷恩平靜地回答:“我想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把話題繼續下去,以免影響接下來大家的合作。”
伊莉絲馬上接着說:“我只是希望在實力足夠的情況下,能有一個比較理智的合作方式。比如,把一個強力的弓手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遠離任何危險躲起來。”克雷恩的口氣似乎有些不悅。
“你明白我的意思是‘相對’。”伊莉絲依然保持着微笑,“在任何正常指揮官的陣型中,你都不該比奧妮婭更接近那些蟲子。”
“但我比你們……”他的話說到這裡突然停住,頓了幾秒之後,輕輕嘆了口氣,改口說,“也許教訓這種東西總是需要帶點血纔夠深刻。好吧,就先按你的想法來。但如果出現任何問題,你們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特爾斯沒問題,我就沒問題。”伊莉絲揚了揚眉,給了一個很狡猾的回答。
克雷恩皺起眉瞥了一眼特爾斯,“那你還真是選了一個好樣板。這獅子是有名的不聽指揮。”
“所以我天生就該去指揮別的獅子。”特爾斯哈哈大笑着甩了一下鬃毛,“行了,克雷恩,做好計劃迅速出發吧。幫你搞定這一堆,咱們一起喝場酒,我就該回草原了。”
“好。”克雷恩把裝着備用物品的行囊丟給妮拉婭,“妮拉婭保護後方,治療師的安全交給你了。特爾斯,你和這個超出我想象的水精靈自己商量前線的作戰方式,我在中心,‘相對’安全的地方給大家掩護。彼此間距不要超出二十米,進入蟲巢後不要超過五米。獅子們自己帶好照明杖,我們精靈有夜視能力。誰還有什麼補充嗎?沒有的話馬上出發。”
“奧妮婭的防護能力比治療能力強出很多,她還兼修着結界師的技巧。”伊莉絲立刻建議,“所以我建議讓她和你待在一線,用二二一取代二一二。如果蟲巢中有狹窄區域,奧妮婭最好位於中心,處於你和特爾斯之間。”
言下之意,通過狹窄區域時,她要領在最前。
“你對巨神甲蟲瞭解多少?”克雷恩盯着她問道,但口氣並沒有多少挑釁,而是認真地求證。
“《聖域魔獸錄》和同系列的註釋書是我小時候打發時間的主要娛樂方式,我的朋友裡比我更瞭解魔獸的只有奧蕾妮——就是奧妮婭的姐姐。”伊莉絲很自信地回答。
奧妮婭走過去小聲說:“伊莉絲小姐,您上次這麼自信的時候,結果……好像並不太好啊。”
伊莉絲看着克雷恩,微笑着說:“沒錯,我曾經因爲任性倒過一次大黴,還連累了我的姐姐。但那件事最終成爲了我拼命努力的動力,而不是讓我退縮在角落的枷鎖。”
克雷恩抓緊弓往村外走去,“你需要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危險。”
伊莉絲握着劍柄大步跟在他身邊,沒有半點退讓地說,“是啊,就像你需要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堅強。”
特爾斯撓了撓頭,扭頭看着妻子說:“我倒是覺得,他們都需要了解一下什麼是好好說話。”
奧妮婭嘟囔着說:“伊莉絲小姐平常不這樣。她一般不管對誰都很有禮貌很溫和的,就算是很討厭的精靈,也能讓對方根本感覺不出來什麼。這可是她從小就訓練的課程之一。”
“可總是那樣,也太可憐了。”妮拉婭挽住丈夫粗壯有力的胳膊,柔聲說道。
特爾斯笑了起來,“我不懂那些膩膩歪歪的東西,不過我知道他們現在的關係不好根本不算什麼,一起和怪物打一架,活着回來就跟親兄弟一樣了。”
聊天的時間並不多,還沒離開村子,晨霧中就出現了幾隻趴在房頂的巨神甲蟲厚實的身影。
那幾只黑色種正用鋒利有力的口器切斷身下的木頭,打算連着混滿乾草的泥塊一起搬走。
“這些黑傢伙好像沒什麼攻擊性,咱們要不要進入蟲巢後再開打?”特爾斯打量了一下,問。
克雷恩果斷搖頭說:“不,咱們不知道巢穴內部情況,也不瞭解這些蟲子的習性,不要在身後留下威脅。路上見到的,還是都處理掉吧。”
“的確應該處理掉。”伊莉絲拔出細劍,深吸了口氣,“否則進階種一旦示警,距離最近的黑色種就會回援,正好把咱們包圍。”
那幾只巨神甲蟲緩緩轉身,觸鬚對着他們的方向微微顫動起來。
“這是在幹嘛?”特爾斯捏緊拳頭,比劃了一下距離,好奇地問,“跟咱們打招呼嗎?”
“嗯……不是。”伊莉絲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正在判斷咱們的威脅性。巨神甲蟲的智力比一般蟲類魔獸高一點點,有可能會逃跑預警。”
“那就儘快幹掉吧!”特爾斯興奮地揮起拳頭,向着蟲子較多的一邊大步跑去。
奧妮婭法杖高舉,柔和的光暈立刻籠罩在每個同伴身上。妮拉婭放下行囊拉開架勢準備防衛,牢記自己的職責。
伊莉絲毫不猶豫往特爾斯的相反方向衝去,細劍系戰技缺乏長距離攻擊手段,因此速度就成爲了搶佔先機的關鍵。
大概是從心底還對伊莉絲的實力不太放心,克雷恩擡手舉弓,元素箭連發三次,直接把伊莉絲這一側的甲蟲全部列爲攻擊目標。
房頂圓木傳來被壓裂的聲音,巨神甲蟲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紛紛跳起,用長滿硬刺的腿,鞭子一樣揮向逼近的敵人。而在進攻的蟲子掩護下,一隻巨神甲蟲振翅起飛,果斷逃跑。
克雷恩調轉方向,一記附魔射擊把張開甲殼飛在空中的那隻甲蟲輕鬆擊斃。
作爲優秀的護甲材料,巨神甲蟲的甲殼非常結實,元素箭造成的傷害很難穿透,三隻甲蟲撲向伊莉絲的時候,只不過受了些輕傷而已。
就在克雷恩准備用破甲箭援助伊莉絲一側的時候,伊莉絲的細劍,總算進入到理想的攻擊範圍中。
藍色巡禮的水色劍鋒,瞬間在伊莉絲的面前鋪開了一道刺擊而成的光幕,猶如格魯之心置於身前,剎那間,黑色的甲殼千瘡百孔。
劍舞·月牙突!
浮現出淡淡黃綠色澤的血漿噴濺出來的時候,伊莉絲已經迅速退後到安全距離,很顯然,精靈細劍使用者的第一原則,距離控制這一條她掌握的非常好。
和藍色巡禮的摧枯拉朽相比,赤手空拳的特爾斯效率低了不少,伊莉絲面前的三隻蟲子都已經不再抽搐,他面前的四隻才倒下了一半。
“你動作還真夠快的!”特爾斯不服氣地叫嚷了一聲,鬥氣鼓盪,雙拳齊出,竟然同時發出兩招獅王拳·飛牙,兇猛鬥氣直接從兩隻巨神甲蟲的頭部貫穿而入,攪出一片碎屑。
克雷恩明確感受到了實力上的優勢,手上的弓也沒有再舉起。他擴大感知範圍確認了一下沒有漏網的蟲子後,立刻沉聲說道:“繼續前進,蟲巢入口就在不到一里的前方。”
“你現在相信我的實力了嗎?”伊莉絲故意走到克雷恩身邊,晃了晃手裡的細劍。
“強大的英雄一樣有可能死於卑賤的蛆蟲之口。”克雷恩很平淡地回答,“任何時候,小心總是沒錯的。”
“當然。謹慎不是壞事。”伊莉絲笑眯眯地說,“希望你也能記住這一點,弓手先生。”
克雷恩終於忍不住說:“公主小姐,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誤解,我希望你明白,我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像傻子一樣衝在敵人面前對他們當臉射擊的,很多時候我受傷,僅僅是因爲沒有特爾斯這樣的同伴在前面。我是焚語者的弟子,我懂什麼是安全距離。”
“那麼,一直沒有固定的同伴在身邊,害自己獨自面對危險來保護目標的你,是不是有點過分地考慮了安全距離這件事了呢?”伊莉絲像是早就在期待着他這樣回答一樣,流利地說道。
“不。”克雷恩的臉上明顯的露出了牴觸的神情,堅定不移地說,“這是必要的安全距離。”
“他說起話來真像快臭石頭。”奧妮婭皺着眉拽住伊莉絲,拖後一些之後壓低聲音說,“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了。這種渾身長刺一樣的落魄遊俠,到底哪裡溫柔善良了?”
伊莉絲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說:“他知不知道火精靈一直在找他?”
這句話問得有點突然,奧妮婭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他昨晚是不是已經知道火精靈就在附近不遠的密爾登鎮,而且,很可能因爲追擊我趕到這裡?”
“呃……是。”
“他說過要走嗎?”
“沒有。”
“那麼,”伊莉絲笑着說,“你覺得溫柔善良必須是什麼樣子?在魔法學校裡爲了不讓女同學傷心而對每一個都很好一邊享受一邊假裝自己很糾結,養養花養養草喜歡小動物這樣嗎?”
“呃……可我常看到的關於溫柔善良的描述就是這樣啊。那樣纔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不是嗎?他這樣……我反正只想跟他吵一架。”
伊莉絲看向前面克雷恩因戒備周圍情況而緊繃的背影,一支附魔充分的箭,始終被他緊緊捏在手裡,她笑了笑,柔聲說:“總是遇到劫難,所以選擇孤身上路不連累同伴,這當然是溫柔。爲了一些根本不認識也給不起什麼的流亡者,他傾盡全力攻擊巨神甲蟲的巢穴,這難道不是善良嗎?奧妮婭,言談只是判斷他人的一個方面,要多看行爲,多想想他做了什麼。”
“但我覺得您和他合不來。”奧妮婭還是很堅持地說,“您的母親大人估計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女婿。”
伊莉絲的臉上一紅,擡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對新一代魔動機也很感興趣,你怎麼不說我要嫁給那東西啊。”
“您又沒買一臺魔動機帶在身邊。可看您的架勢,分明是打算跟遊俠先生旅行一段時間啊。”奧妮婭揉着頭,嘟囔着抱怨。
“只是爲了多瞭解一點而已。”伊莉絲看向克雷恩動作顯得有點僵硬的左臂,輕聲說,“你的好奇不如我這麼強烈,因爲你感興趣的只是那個故事中的俊美遊俠,而不是這個真切存在,和絕大多數火精靈都完全不同的克雷恩。”
“很不一樣嗎?”奧妮婭不解地問,“就是頭髮和眼睛看上去有點顏色差距吧。可能他的血統不是很純正?”
“你跟着我,也見過不少火精靈了。”作爲火精靈親王所生的公主,伊莉絲在火精靈王國出入的次數非常頻繁,奧妮婭這個小近衛當然必須全程陪同,“德爾米斯特先生流浪在外十多年,方方面面依然和其他火精靈沒有太多本質上的不同。而克雷恩,目前爲止我還沒發現他和火精靈有什麼相似之處。”
“至少一樣很風流好色。”奧妮婭撅了撅嘴,說,“您沒看到,咱們離開的時候後面不遠就躲着個滿臉雀斑的人類女孩,瘦得跟乾柴一樣,一直盯着他看,還瞪了咱們好幾眼。”
“呃……這種相似不妨礙什麼。”伊莉絲揉亂奧妮婭的頭髮,笑着說,“別忘了故事裡的那位遊俠身邊可有好幾個女孩,你那時可沒什麼意見。”
“不一樣。”奧妮婭鼓起面頰,撥拉了一下垂下的耳朵尖,走了好幾步,纔不甘不願地說,“好吧,我就是覺得他不夠帥氣不夠優雅,甚至不夠乾淨。伊莉絲小姐,您難道沒看到嗎?他身上唯一稱得上整潔的就只有指甲誒。一個弓手,竟然留那麼長的頭髮,還亂糟糟的就隨便紮了一下,前簾都不修,遮擋視線了好不好。要是我姐姐看到,多半會忍不住上去強行替他梳頭!”
伊莉絲盯着那亂蓬蓬的長髮,那副樣子的確很難勾起習慣整潔的女性好感,她小聲說:“如果我的直覺沒錯,這裡面似乎有什麼秘密。”
“我相信他就是邋遢。”奧妮婭還是沒能接受幻想和現實的落差,小聲抱怨着。
“決定跟他旅行了解一切的是我不是你。”伊莉絲鬆開手,看着前方晨霧中再次出現的蟲影,迅速蜷曲身體最好了衝刺準備,最後說了一句,“我的選擇,並不需要誰認同,包括命運和詛咒在內。”
最後一個單詞落在地上的瞬間,她修長的身影已經離弦之箭般殺向逼近的巨神甲蟲。
沒有半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