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迪跑過去看了一眼廁所裡的坑洞直徑,不太相信地說:“你是說……喬被殺死後丟進了下水道?這……不太可能吧?屋裡哪兒有合適的工具?”
“魔龍甲就是最好的工具。”不太想讓她回憶起關於索瑪死狀的不愉快描述,克雷恩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跟着說,“我猜,如果咱們明天再來,這裡很可能就已經徹底收拾好了。從喬的死,可以明確至少一點,阿娜和奧蘭吉根本沒有離開,他們一定還在謀劃着什麼。”
“今晚要不要在這裡埋伏一下?”德曼擡手把燈調暗,“既然他們多半會回來這裡僞造失蹤事實,說不定咱們能正好等到。”
克雷恩慎重地考慮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時候這麼晚了,夜間巡防隊人數不多,真的等到了,咱們打起來也會損失不小。琳迪,咱們這就去你那個軍官叔叔家。把喬很可能被人謀殺後丟進下水道的事情通知他,讓他通知喬的家族,最好連夜趕來處理。”
“這樣如果奧蘭吉回來,就會知道咱們發現了吧?”德曼想了想,提醒說。
“驚動她也好,”克雷恩走到琳迪身邊,“我心裡一直覺得有些不安,我不認爲和魔龍甲正面對抗是個好主意。現在,咱們實力不足,應該以安全爲優先考量。讓奧蘭吉知道咱們識破了他們的謊言,能爭取到幾天緩衝時間最好。”
琳迪應該也下定了決心,雖然不是很甘心,但還是說:“嗯,這幾天咱們儘快把行會的事情全部接手,我也不管那麼多了,全部託給拉格尼處理,然後咱們就走。”
“等到離開這裡,我就寫信給羅特蒂亞,通知米特羅蒂,這邊有隔絕之壁出現。”克雷恩關掉燈,拉着琳迪往門外走去,“如果到時候他準備出手,我可以再回來幫忙。”
“的確,這倒是比較穩妥的法子。”德曼點了點頭,笑着說,“就是……覺得有點窩火。”
“克雷恩,我……總覺得這件事,不一定就是奧蘭吉。”蘇米雅關上屋門之後,用嘆息一樣的語氣突然說道。
“可是已經沒有誰可懷疑了。不是嗎?”克雷恩的口氣又有些焦躁,“能從那個渠道進來處理掉喬的,還能是誰?芙伊嗎?”
蘇米雅的手伸進口袋裡,不知道在什麼東西上摸索了一番,輕聲說:“我只是覺得,太早確定答案,容易讓大家進入死角,看不到很多本來該看到的東西。”
克雷恩擡手抓了抓頭,“好吧,那咱們回去後,再從頭到尾……”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突然一變,猛地把琳迪拉住,一起翻過欄杆跳到階梯之外。
與此同時,德曼大叫一聲小心,也把蘇米雅拽開了原地。
兩把閃動着暗綠色光芒的短劍,自上而下狠狠劈落,斬過了剛纔琳迪和蘇米雅站着的地方。
如果慢上一秒,現在樓梯下已經滾落了兩具屍體。
漆黑的衣裝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能夠無聲無息接近到這種程度才被德曼和克雷恩察覺,絕對不是一般的殺手。
熟悉的壓迫感迅速擴散,克雷恩閃身把琳迪擋在後面,高聲提醒:“小心,多半是暗行者!”
沒有一句迴應,那個黑衣人雙劍劈空的同時,身影就已經高高反躍而起,克雷的話音剛說出口,他就已經回到了屋頂之上,如同出現的時候一樣,鬼魅般消失。
短短的幾秒鐘,一次刺殺已經從開始走到了結束,只留下令人戰慄的殺意。
沒有追擊也沒有纏鬥,反應最快的德曼因爲要鬆開蘇米雅的手,一箭射出後,也只能擦過空蕩蕩的房檐而已。
蘇米雅驚魂未定的攥着手裡的聖心寶鑽,對方的攻擊實在太過突然迅速,她連寶鑽的能力都沒來得及開啓。她猶豫了一下,看向克雷恩,“這次……對方的目的是琳迪。”
臉色煞白的琳迪連指尖都在顫抖,那並不完全是因爲突然來襲的暗行者,死亡擦肩而過的陰影只是心中波瀾的起因之一,她滿心的恐懼,更多是由於一種莫可名狀的驚慌,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彷彿正把她牢牢罩住,一點點攥緊,而她,甚至還沒看清這隻手從何而來。
“回行會。”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克雷恩神情複雜地開口說,“現在,馬上就走。路上遇到巡邏隊,告訴他們喬這裡的事,讓他們去調查。咱們立刻回行會。”
“琳迪,從現在開始一刻也不要離開我的視野。”他拉起琳迪的手,迅速往深紅流星的方向趕去,“蘇米雅,晚上你不要和芙伊一起休息了,不嫌麻煩的話,和德曼同住吧。”
德曼撇了撇嘴,“放心,蘇米雅,我現在沒有夜襲你的心情。”
琳迪還有點懵,小聲問:“那芙伊姐姐不是很危險?”
“不,她不危險。”克雷恩壓抑着心裡的情緒,輕聲說,“說不定,她……真的是咱們中最不危險的那個。”
德曼有些擔心地問:“直接判斷,會不會太冒失了?萬一是誤會呢?”
克雷恩咬了咬牙,聲音依然很輕,“剛纔那個暗行者,你們都感受到殺意了嗎?”
蘇米雅嗯了一聲,德曼也點了點頭:“很明顯啊,估計那是暗行者震懾對手追擊的手段吧。”
“不,因爲我並沒有感覺到。”克雷恩的臉上像是帶了一層面具一樣,連肌肉都顯得有些僵硬,“他不會殺我,即使我向他出手。”
“暗行者只做交易。”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陰沉,“我沒有感覺到殺意,只能說明這和我之前兩次遇到暗行者的情況一樣,他……不會殺我。”
跑過拐角,克雷恩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扭頭看着一個熟悉的招牌,眯起了眼睛,“德曼,你保護一會兒琳迪,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蘇米雅擡頭看了看,輕聲問:“這就是幫你解除了心中疑慮的占卜師嗎?”
“是的,”克雷恩大步走了過去,“現在,我需要他幫我解除另一個疑慮。希望……他還活着。”
克雷恩走進門內,時間已經不早,但店面還在營業,走廊裡的座椅上,等待着兩批客人。
他這會兒也沒心情遵守排隊禮儀,快步走到門前,用力捶了兩下。
“小夥子,你這樣有點……”排在前面的老人儘量客氣的想要提醒他應該排隊,但被他兇狠的一眼瞪回去了後半句。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說:“對不起,我並不是來占卜的客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杰特,耽誤不了他多少時間,請大家原諒。”
說完,他又用力砸了兩下門,怒吼道:“杰特!你如果再不開門,我就直接闖進去了!”
吱呀——打開的門縫裡閃出了杰特太太有些驚慌的面孔,她匆忙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有些爲難地說:“呃……您是中午來過的客人吧?您應該明白占卜行業的規矩,如果不是有和結果偏離太遠的現實發生,照例我們不需要爲此負責。”
克雷恩冷冷地說:“那如果我被徹底欺騙了呢?如果占卜本身就是個騙局,我是不是該找占卜師問個清楚?”
裡面傳來杰特有些疲倦的聲音:“果然是那對夫婦找回來了嗎?哎呀……我就說這種錢不好賺。讓他進來吧。”
夫婦?克雷恩仔細回想了一下,填寫的內容和聊天的部分,都沒有包括他和芙伊的夫婦關係在內,這個詞的出現,彷彿已經印證了他不願意面對的猜測。
他定了定神,強忍着粗暴推開杰特太太的衝動,等到那婦人主動膽怯地讓開,大步走了進去。
側門那邊,上一個客人剛氣沖沖離開,留下一個緊繃的背影。
“我倒是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快就找回來了,您妻子呢?她沒跟着一起來?”杰特完全沒看出多少心虛的模樣,反而有些詫異地問,“您……不會爲這個和她鬧翻吧?”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克雷恩坐下來,盯着他問:“你早知道我會找回來?”
“當然,騙局這種東西,即使有再怎麼好的出發點,最後被揭穿的時候,當事人也一樣會感到憤怒。這從我還是個騙子的時候就明白。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快,是她的詛咒惡化了嗎?”杰特用關切的表情,很誠懇地問。
一種被愚弄的憤怒自靈魂深處升起,克雷恩握緊拳頭剋制了一下,說:“是嗎?詛咒?看來……咱們之間好像出現了什麼奇妙的誤會啊。杰特,能告訴我,你爲什麼對我撒謊嗎?你聽說的理由是什麼?”
杰特看着克雷恩因過於激動的情緒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表情,皺了皺眉,說:“好吧,不過……”打開抽屜,他從中掏出一枚金幣,放在桌面上退了過來,“這錢您拿回去吧,既然我沒能幫上忙,這筆錢受之有愧。”
“錢?我不記得付過錢。”克雷恩盯着金幣,一陣寒意從他的腳底一點點涌了上來。
“可您妻子託人付過了。”杰特攤開手,很遺憾地說,“您妻子爲了不讓您擔心而如此破費,您實在不該生氣成這樣。”
“你把全部的實話告訴我,我也許會好受些。”克雷恩調整了一下表情,等他接着說下去。
“就在你們來這裡之前不久,一個年輕人找到了我,說是替克雷恩先生的妻子芙伊來求我幫個忙,然後跟我描述了您二位的大致體貌特徵,因爲火精靈和精靈的夫妻組合在我們這裡並不常見,所以一見面,我就認了出來,也就知道該怎麼說了。”
杰特在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克雷恩的表情,才繼續說:“您真的不該這麼生氣,您妻子也是爲了您的心情着想。你們之前參加了一個冒險團隊,在地下碰到了很厲害的怪物,不是嗎?”
“那人是這麼跟你說的?”克雷恩眯起眼睛,瞳孔附近一道道紅光流淌閃過。
“難道不是嗎?”杰特有些吃驚地看着他,推了推眼鏡,“他說在那下面你們夫妻遇到了強敵,那怪物的詛咒非常厲害,您爲了保護妻子,捨身把她保護在後面。因此,您的靈魂中出現了分裂和阻擋的跡象,間接導致了占卜對您不起作用。但因爲您以爲自己保護住了妻子,所以對這詛咒也不以爲意。”
他有些感慨地說:“可實際上,您妻子在最後關頭用魔法把詛咒的效力大部分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那詛咒實際上會造成可怕的污染吞噬效果,那人說,您妻子的靈魂已經幾乎完全被詛咒侵佔,所以不要說占卜,就連最基本的靈魂感應,也不可能察覺到任何東西。換句話說,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活。”
“她想陪您走完人生的最後旅途,可您好像注意到了她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所以很可能會在路過這裡的時候進來讓我這個占卜師做一個類似測試一樣的占卜。她不希望您發現這個秘密併爲此感到愧疚,就託人先來打個招呼,反正您的體質也因爲詛咒進入了類似占卜免疫的狀態,真的得不到神諭也是正常的,沒有結果,也不算是說謊。”杰特流利地解釋完,依然很耐心地柔聲說,“說實話,我本來並沒確定要堵上信譽來幫這個忙,即使這一個金幣算是一筆豐厚的收入。可你們一進來,我就拿定了主意。”
“我是做占卜師的,我每天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客戶,其中不乏各式各樣的情侶。”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說實話,在您沒有看向妻子的時候,您妻子注視着您的眼神,實在無法不讓人動容。如果我太太會用那樣眷戀的目光看我一眼,我……簡直願意爲她做任何事。依我說,您還是回去,跟您妻子道個歉吧。她這一切都是……先生,您……您這是怎麼了?”
克雷恩轉過身,背對着杰特搖了搖頭,打開門,緩緩走了出去。
那一枚金幣,也被他留在了桌上。
“先生,這枚金幣,您拿回去吧。”
“你收着吧。”克雷恩擺了擺手,關上門前,留下一句略帶哽咽的話,“就算是你告訴我那個眼神的報酬。”
一看到克雷恩出來,琳迪立刻緊張地跑了過去,微微仰頭看着他的臉,驚愕地說:“你……你爲什麼……在哭?克雷恩,出什麼事了?你……你流了好多淚。”
他這才發現,夜風吹過臉上的時候,好像是比平常要涼,眼前的世界,好像也確實變得模糊了很多,模糊得連琳迪的模樣都快要看不清楚。
他用了用力,想要擠出一個微笑,可渾身的力量彷彿在一剎那消失,嘴角不僅沒能成功擡起,反而連雙腿也跟着軟了下去,頗爲狼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琳迪的神情更加驚慌,她蹲下去連忙衝蘇米雅招手,“快來看看,他這是怎麼了?這個占卜店裡有埋伏嗎?”
蘇米雅和德曼一起走了過來,低頭看着抱住膝蓋把臉埋進去的克雷恩,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塞熙、塔布蕾絲、瑪莎……都是我的錯。真的……都是我的錯。”他顫抖着說,語氣中除了憤怒,更深的是一股透徹心肺的痛苦。
“你到底怎麼了!”濃烈的不安席捲了琳迪的心房,他抓住克雷恩的肩膀,搖晃着問,“發生了什麼事?塞熙他們怎麼會是你的錯?”
“對你來說,這本來就是個很難接受的事實,而且,她之前的確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所有的懷疑,都只是來自於大家的直覺。”蘇米雅緩緩說道,“這不能怪你,這世上最相信她的,就是你。你能在發現證據之後認同這一切,已經很不容易。”
“我不相信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要裝模作樣地去調查奧蘭吉嗎。”克雷恩擡起頭,眼中充滿了絕望,“騙局、謊言都已經指向了一個結果,不是嗎?不需要再有什麼假設,其實……一切都已經徹底連上了,不能解釋的事情,也終於有了唯一的理由。”
琳迪擡頭惶恐地看着蘇米雅和德曼,“他在說什麼?你們發現什麼了?爲什麼你們看起來都這麼傷心?誰出事了?”
“琳迪,你有沒有發現,你和克雷恩正式有了婚姻關係後,敵人要殺的目標就成了你?”蘇米雅拉起琳迪,直視着她的眼睛問。
琳迪茫然地點了點頭,“所以呢?”
“如果你死了,而克雷恩活着,這一切都將屬於他。你身邊的所有同伴中,最高興的將是誰?”
“高興?怎麼可能會……”琳迪自信的微笑在臉上僵住,她猛地扭頭,看向克雷恩瀕臨崩潰的表情,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是……芙伊姐姐?”
“我不願意懷疑她的,我一直都不願意懷疑她,第一次從這家占卜店出來後,我就說服自己,有證據了,芙伊很正常,她的實力很弱小,她還是那個需要我保護的女孩,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他仰頭望着天空,“可暗行者爲什麼會來?能在那裡埋伏殺你,至少要知道咱們的動向,還有誰知道咱們要來喬家?還有誰知道?”
琳迪的臉色一片煞白,“也許……也許是奧蘭吉就埋伏在周圍,她看到了……所以……”
“這太牽強了,牽強到我已經不能說服自己相信。不過我本來還抱着一點希望,只要這個占卜師沒有撒謊,一切就還有挽回的餘地,至少……至少穿魔龍甲的那個不是她。”克雷恩擡起胳膊,用手背擋住了眼睛,“可這最後的希望也化爲了泡影,奧蘭吉是她的幫手,那附近一定還有她的幫手,她的幫手來這裡撒了個謊,我想,她原本的打算應該是從喬家出來後帶我去那兒,然後給自己滅口喬爭取時間。沒想到……被我這個傻瓜主動提前了。”
“占卜師根本感應不到她的靈魂,因爲隔絕之壁,把一切都擋住了。我在夢境中最後看到的袍子就是魔龍甲,她沒有脫下來更沒有給奈亞穿上,那件魔龍甲,一直都在她的靈魂中,早已和她……同契完畢。”淚水順着兩側流下,他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嘶啞,“琳迪,你上次的氣話……其實恰好說中了,你爸爸買來生兒育女的奴隸,就是芙伊和奈亞。我夢境中看到的,就是你爸爸在郊外的莊園,所以我到達這裡之前,奈亞纔會連夜派人把那邊燒成平地,還安排了埋伏的盜賊團以防萬一。我之所以看到城外的樹覺得眼熟,就是因爲我以前看到過一樣的東西而已。”
琳迪晃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蘇米雅連忙扶了她一把,把她小心的摟在身邊。
德曼面色沉痛地說:“果然,整條時間線,真的連在一起了。和克雷恩失散後,芙伊被奴隸販子抓取,幾經輾轉,賣給了索瑪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到達當晚,奈亞伺機逃脫,她們兩個恰巧逃入了索瑪的寶庫。”
“索瑪和地下世界的交易有密切往來,寶庫中恰好收藏着一件魔龍甲,隔絕之壁。走投無路的芙伊穿上了隔絕之壁,因爲奈亞瀕死而滿心仇恨的她本身就沒有什麼抵抗力量,當場完成了魔龍甲的同契,成爲一個被陰暗操縱的強大怪物。瑪麗安在那裡也許沒有說太多假話,只要把那個故意更改過描述的惡魔精靈,換成芙伊就對了。”
“那場屠殺後,芙伊用寶庫裡的某種寶物救下了奈亞,讓她化名阿娜代她出面接管深紅流星。我猜,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殺死的人是什麼身份,已經被魔龍甲控制的她,恐怕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不會放琳迪一條生路。因爲,琳迪,你不僅是她仇人的女兒,還是她最大的情敵。”
琳迪木然地搖了搖頭,眼中也已經淚光盈盈。
德曼掃視了一圈,繼續推測說:“芙伊在諾里託應該不是巧合。原因中也許有一部分就是她說的,她覺得克雷恩會去那裡。至於另一部分……我想是對塞熙的恨。歸根結底,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就是爲了暗天使遺骸不擇手段的塞熙,次元門的副作用,是一切的開始。”
“而克雷恩抵達之後,本該與克雷恩當場重逢的芙伊卻發現塞熙也在場,於是驚訝地隱藏了自己的形跡。有隔絕之壁在身,這實在太容易了。”他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時間,終於進入到慘案的開始,“而當克雷恩的婚訊張貼在城市中後,嫉妒與仇恨混合在了一起,魔龍甲,也就徹底發揮出了威力。瑪莎說得沒錯,殺死塞熙的,實際上就是個嫉妒到發瘋的女人。”
“那兩位獸靈的直覺的確驚人。”德曼感慨地嘆了口氣,“芙伊一回到咱們身邊,他們就感受到了危險在逼近,爲此不惜冒着得罪克雷恩的風險開始偷偷調查。可惜的是,一無所獲,不光惹來了克雷恩的反感,還讓芙伊感覺到危機。我想……這多半就是塔布蕾絲被襲擊的理由。”
克雷恩託着額頭,思路隨着德曼的推測漸漸清晰起來,“是,爲了和咱們在一起不露出破綻,芙伊肯定把魔龍甲的效果縮小到了靈魂範疇,但這樣的話,她之後的所有行動,就都必須要擔心塔布蕾絲敏銳的嗅覺。”
“她那一晚應該並沒有真的睡着,等到琳迪那班崗的時候,她仗着琳迪的感知範圍不大,能力不強,開啓隔絕之壁,脫掉所有衣服,躲開瑪莎從帳篷口離開。在塔布蕾絲帳篷的後側,她現身掀開篷布,同時再次開啓隔絕之壁把塔布蕾絲帶入,如果我沒猜錯,在那期間,她應該是在帳篷中現身了一次,拿走並穿上了塔布蕾絲的靴子。”德曼用記下的資料,一點點猜測着芙伊的手法。
“因爲戰鬥全程在重疊空間裡進行,塔布蕾絲的實力又非常強悍,芙伊應該贏得比較吃力,最後不得不在泥沼邊解除能力把她打了進去。然後她就可以穿着塔布蕾絲的靴子,小心翼翼的製造腳印,從另一條路線悄悄折回來。我猜她那時應該把隔絕之壁的效果提升到了全部,值夜的人根本不可能發現她做了什麼。之後,她只要利用隔絕之壁遠遠處理掉靴子,塔布蕾絲,就算是被徹底解決了。”
他盯着克雷恩,一句句說着克雷恩也許已經想到但無法坦然說出口來的推斷:“薇薇娜他們出現在雷託亞邊境,當然也是芙伊報的信。我想,從她看到琳迪還和克雷恩在一起的那一刻,之後的目標,應該就已經確定。帶琳迪回到隼目堡,設法讓琳迪和克雷恩成婚,然後,殺死琳迪,把一切都弄到克雷恩的手裡。對芙伊來說,克雷恩身邊的同伴,除了我應該都是多餘的。”
“北方分會的事情多半是芙伊親自去處理的,所以正副兩位會長,都見識過芙伊的手段。薇薇娜發現琳迪竟然對最大的惡魔就在身邊這件事渾然不覺,良心掙扎,想要偷偷警告,結果……被爲了自己侄子豁出去的穆瑞恩出手殺死。所以薇薇娜死前最後盯着的並不是克雷恩,而是他身後的芙伊。”
“有隔絕之壁在身,只要克雷恩不在身邊,芙伊就有充分的機會傳遞消息,所以咱們到達隼目堡後,莊園那邊的所有證據都已經被摧毀。伏下的盜賊團,追殺優先級鎖定了瑪莎,恐怕也有嫉妒和忌憚的原因在內。”
克雷恩啞着嗓子開口,接着說了下去:“她……完全是在冒險,她在用我對她的感情當作籌碼,只要我對她保持信任,這些容易被戳穿的把戲就可以一直生效下去。她一直跟着咱們行動,所以不管咱們做出什麼決定,她都能做出最快的應對。她可以安排奧蘭吉,安排占卜師,安排喬,安排恐怕快要被她嚇死的瑪麗安,安排……一個想趁機殺死琳迪的暗行者。”
德曼又嘆了口氣,“其實她還是太心急了,即使喬的死被發現,她也還有餘力推到奧蘭吉身上,以她的本事,脅迫占卜師讓他不敢說出真相也並不難。這次刺殺琳迪的安排,實在有點太冒失了。”
“也許,是因爲她不想那場婚禮如期舉行吧……”克雷恩撐着地緩緩站了起來,彎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眼中雖然佈滿血絲,但眼淚,已經徹底乾涸,“她恐怕已經無法忍耐了,她要殺死琳迪,趕走蘇米雅,這樣,我身邊唯一的異性,就只剩下了她。她也許準備好了解釋或者脫罪的後路,來應付我的質疑,一旦平息我的怒火,她就可以心滿意足地,用深紅流星這裡源源不斷的收入,供養我和她的漫長旅行。”
“那麼,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就此離開,不再去見她嗎?說實話,咱們加起來,恐怕都不是魔龍甲全開的芙伊對手。”德曼慎重地說,“一旦打起來,你肯定沒事,我就危險了,而蘇米雅和琳迪,恐怕不可能有一點生機。如果你我一起拼命,把她逼到被魔龍甲完全支配的地步,那你多半也要完蛋。”
“你們都不能去。別忘了隔絕之壁的能力,她完全可以各個擊破,直到剩下我一個。”克雷恩轉身擁抱了一下琳迪,神情複雜地說,“琳迪,你跟蘇米雅、德曼他們走吧。先去個安全的地方,越遠越好。現在深紅流星的所有權歸你,你可以寫信讓拉格尼幫你守住這片產業。”
“你呢?”琳迪已經泣不成聲,無法理清的情緒在心頭糾纏交戰,讓她即悲痛又憤怒,“你要去見她,對不對?即使這樣,你還是要見她,對嗎?”
“我能毀掉魔龍甲。所以……我一定要試一試。”克雷恩解下弓,死死攥在手裡,“芙伊不會對我下手,我有機會。我一定要消滅那件隔絕之壁,這是拯救芙伊的唯一方法。”
“那必須殺了她!你下得了手嗎!”琳迪的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可能捨得殺她,那是芙伊,那是你心裡當作姐姐、母親和妻子的混合體,簡直比你自己還重要的親人!”
她甩開蘇米雅的手,跌跌撞撞地邁開步子抓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別去,求求你……別去。克雷恩,我失去了爸爸,失去了那個親切的芙伊姐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咱們一起走吧?咱們可以去找米特羅蒂,他……他一定有辦法,咱們找辦法,來分離魔龍甲,等找到了再回來,好嗎?”
克雷恩用力抽出手,搖了搖頭,“米特羅蒂不一定會放過芙伊。我……也擔心芙伊被拋下後做出什麼其他瘋狂的舉動。這一切本來就是我的錯,我沒有早點找到她,才害她變成這樣。”
他退開兩步,躲開了琳迪再一次的抓握,轉身向着深紅流星的方向跑去。
“德曼……你爲什麼不攔住他……攔住他啊……”琳迪大哭着看向克雷恩的背影,伸出的手不停地試圖抓住什麼,但握住的,卻只有冰涼的夜風。
張開的掌心,最終,還是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