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少時間用來驚歎那半空中依靠鬥氣的嫺熟位移,被破開的窗戶發出的聲音,已經足以驚動這棟屋子中的絕大多數人,克雷恩定了定神,一記爆裂箭直奔房門而去。
塞熙口中念動咒語疾跑而來,塔布蕾絲放倒目標之後順勢在那人胸前一蹬,翻向門口。
炸裂的火光剛一撕開脆弱的房門,塞熙法杖揮下,風刃順着門廊徑直切入,塔布蕾絲匕首反握,趁着風刃將火焰逼開兩旁,緊隨其後殺入。
門廊裡果然還有兩個守衛,只是他們全力躲避風刃的情況下,再也無力防備一個技藝精熟的刺客。兩聲悶哼幾乎同時響起,靠着牆慢慢倒下的身軀,直到克雷恩衝過的時候,才徹底坐倒在地上。
一進屋內,克雷恩就收起弓箭換上匕首,與塔布蕾絲在前開路,保護塞熙在後施法。
進入大廳,一個不知道是情婦還是側室的女人大聲怒罵着從側面的走廊裡走了出來,看到克雷恩他們後,尖叫着轉身就往回跑。
塔布蕾絲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揪住頭髮擡手砸下,把那女人放倒拖了過來。
對面的廊口立刻跑出幾個釦子都還沒繫好的保鏢,手舉兵器大吼着衝向這邊。
這種莽夫談不上是像樣的對手,克雷恩張弓一招元素散射,沒有甲冑保護只有睡衣遮擋的胸膛立刻被火紅的光芒貫入,一個個痛呼着摔倒在地。
很快,瑪莎和米洛從那個女人跑出來的走廊出現,溫瑟跟在後面不遠。
兩組會合之後,瑪莎和塔布蕾絲飛快地把一樓的各個房間打開檢查了一遍,又揪出了兩個躲在房裡的男人。
那兩人都沒什麼戰鬥能力,匕首剛一架在脖子上,就嚇得涕淚橫流,撲通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克雷恩在旁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聽米洛似乎也問不出什麼,乾脆直接上前一下一個全都打暈過去,然後蹲下身來,伸手到其中一個懷裡摸索一番,果然掏出一本加了魔法封印的硬殼本子。
意識到自己被這兩人裝出的害怕樣子騙了,米洛惱火地踢了他們一人一腳,接過那個並不太大的筆記本,端詳了一下,收進懷裡,“算了,回去再解。”
“用不用搜查一下其他屋子?”克雷恩聽樓上似乎還有戰鬥的動靜,問,“還是上去幫忙?”
“上面不用幫。沒問題的。”米洛自信十足地說,“搜查也不必,咱們先找一下通往下面的路,這裡地下至少還有一層,我在外面都已經找到隱藏的氣窗了。”
“不必找了。東側走廊盡頭的花瓶是機關,順轉三次,逆轉兩次即可。明面上能找到的那個是通往酒窖的幌子。”隨着清冽悅耳的一聲低語,二樓迴廊中走出了一個高挑的紅髮女郎,她的手上拎着一個破口袋一樣的男人,順着樓梯快步走了下來。
她用暗紅色的綢布矇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寶石一樣的迷人的一雙星眸,符文髮帶把亮紅色的長髮挽在腦後,和同色的披風幾乎融爲一體。披風下修長健美的身軀包裹在柔韌又充滿彈性的緊身衣中,只在左邊穿了三角形的護心皮甲,充滿狂野魅力的曲線一瞬間就牢牢抓住了在場男性的視線。
那是不同於多數陰柔女性的,洋溢着力量感的奪目美豔,即使蒙着面,也能輕而易舉的點燃男性心中最純粹原始的火焰。
與異性同水平的戰鬥下,恐怕這種攝人心魄的魅力,都足以成爲決定勝負的關鍵。
勉強挪開視線,去看了看她手上那男人的臉,克雷恩驚喜地說:“這不就是斯金納嗎!你抓住他了!”
沒想到對方搖了搖頭,丟垃圾一樣甩手把那男人丟在地上,“這是替身。”
倒在地上的男人完全還處於昏厥之中,滾了兩圈,就仰面攤開四肢,敞開的衣襟中,露出佈滿紫色淤痕的小腹,看來,米洛的這位偶像,已經在上面用過審訊的手段了。
克雷恩本來還想上前先互相介紹認識一下,沒想到米洛的偶像的確和他說的一樣什麼都要快一點,才把下面的大家掃視了一圈,就直接下令:“米洛,去打開機關。你們兩個獸靈,各帶一個法師守住兩個走廊的出口,這位精靈弓手,跟着我掩護。”
她的聲音很清亮也很好聽,並沒有用上多麼嚴厲的口氣,卻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聽命行動。如果說瑪莎之前表現出來的那種長期作爲隊長的威嚴可以量化,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散發出的領袖之風恐怕不止百倍。
克雷恩上次有類似的感覺,還是在隱秘的會客室面見身經百戰的波雷頓公爵時。
他可以確定,身前這個絕對不是尋常的冒險者那種等級。他突然想起了康特塞勒曾經滿含忌憚提起的那位帝國第一女將軍,她私人的稱號,好像是叫做月華劍聖。
可這個女人的手上並沒拿着劍……難道她也有魂具級別的同契武器?
“感知好周邊,別發呆了。”那女人低聲訓斥了一句,邁步站定在大廳中央。克雷恩掩護着她的情況下,瑪莎、溫瑟和塞熙、塔布蕾絲的分組的確照顧到了所有的死角。
如果斯金納就在下面,而且下面並沒有可以用作逃脫的密道的話,開門之後,必然是一場殊死搏鬥。
一陣嘰嘰嘎嘎的刺耳摩擦聲突然傳來,隨着這一連串的聲音,大廳靠近門廊口的地面上,緩緩沉下了一個將近兩米見方的洞口,斜長的緩坡,通往一片不見光的漆黑之中。
“沒想到是在這兒!”克雷恩上前一步,就要往裡走去。
瑪莎、塔布蕾絲他們也離開位置,往這邊走來。
但這時,那個女人沉聲喝道:“都守在原地!不要動!”同時橫臂一抓,把克雷恩拽了回來。
“怎麼了?不能進去嗎?”克雷恩不解地問。
那女人瞥了洞口一眼,說:“你看看那洞裡,像是最近有人進去過的樣子嗎?”
克雷恩一聽,仔細留意了一下,才發現洞口內測光線照到的地方,落着薄薄一層灰塵,的確不像是最近有人進出的樣子。
那個女人緊接着回頭再次警告已經離開位置的兩組同伴:“守在原地!留神防備!”
溫瑟和塞熙遲疑着退回到廊口,瑪莎和塔布蕾絲雖然不是很理解,但看到克雷恩也沒有往地洞那邊繼續前進,就乖乖撤了回去。
這時米洛從走廊裡鑽了出來,看了一眼打開的洞口,又看了一眼克雷恩他們的位置,疑惑地問:“怎麼了?怎麼大家都不進去?”
那個女人沒有回答,擡手示意克雷恩守在原地後,轉身到牆邊拿起一張椅子,掂了一下重量,走到洞口側面,猛地扔了進去。
椅子腿在光滑的斜坡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接着咣噹翻倒,摔進漆黑的地洞深處。
喀喇一聲脆響,漆黑一片的地洞深處突然亮起了一片刺眼的光芒,緊接着,嗖嗖的破風聲密集無比的傳出,伴隨着叮叮噹噹的連串聲音。
毫無疑問,下面等着他們的,是設計巧妙的死亡陷阱。
再怎麼優秀的夜視能力,漆黑一片的地方突然爆發出強光,一樣會陷入到短暫的失明狀態中,那樣的情況下,周圍飛出的弩箭足夠將任何目標直接射成刺蝟。
看來,那個替身受刑之後的交代,竟然也是早就準備好的誘餌。
克雷恩感嘆的話還沒說出口,守在走廊出口的瑪莎突然大喊一聲小心,抱住溫瑟的腰一起撲向一旁。
鋒利的弩箭從走廊裡迅速無比的飛出,逼得另一頭的塞熙和塔布蕾絲都不得不躲開到一邊。
“我就說那傢伙交代的也太容易了點。”紅髮女人冷笑一聲,一腳踩在身邊那個替身背後,擡起手伸進面罩下,看樣子,竟然是在自己的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克雷恩已經沒空顧及這怪異的行動是爲了什麼,隨着弩箭的三連射結束,那條走廊裡竟然衝出了足足十多個全副武裝的保鏢,一眼看去,就知道比之前那些懶洋洋的蠢蛋強了不知多少。
溫瑟反應很快,還沒站起,手裡的風刃就第一時間揮向出口。瑪莎緊握鐮鼬之咬擋在溫瑟身前,大喊:“現在算是緊急情況了吧!”
這批對手的裝備精良了很多,塞熙的風刃及時支援過來,才勉強阻擋住幾把砍向瑪莎和溫瑟的雙刃劍。
爭取到的這一點時間,總算足夠米洛和塔布蕾絲匆忙馳援。
原本這種情況爆裂箭或是深紅流星趁着對方還沒散開直接封堵是最佳選擇,但米洛特地申明儘量保留對方性命的要求讓克雷恩稍微遲疑了一下,良機就此逝去,那些老辣的傭兵不到幾秒就在大廳中散開成彼此呼應的戰鬥陣型,順勢還把克雷恩與溫瑟那邊近乎完美地隔開。
“看來這就是斯金納的家底了。”那個紅髮女人倒是平靜的很,一邊輕聲說着,一邊把咬破的左手食指放在右手虎口,用力擠出一個鮮紅的血珠。
米洛揮劍擋開一支弩箭,有些抱歉地笑着說:“可這家底比咱們預計的厚實不少啊。”
“不打緊。”那女人一個箭步衝向嚴陣以待的敵人,左手一彈,那顆血珠直直飛向空中。
旋即,半空的血滴突然放射出刺眼的紅光,只一瞬間,光芒之中就凝聚出一把血紅色澤的細長單手劍,葉紋劍柄剛一出現,就被那女人牢牢握在掌中。
就在拿到劍的剎那,紅髮女人的氣勢也猶如出鞘利刃一樣爆發出來。
上一秒她還是威嚴沉穩的指揮,這一秒,就化身成冥府深處脫身降臨的殺神。
不知是否幻覺,那把劍揮出的同時,克雷恩彷彿看到了漫天飄落的楓葉,紅雨之間,殘陽如血。
紅芒舞動,赤霧噴薄,一次呼吸的間隔,卻被那女人迅捷神速的動作襯托的無比漫長。
克雷恩可以確定,即使全力出手的德曼同樣能將眼前這些敵人轉眼間輕鬆擊倒,卻絕不可能像這個女人一樣全程保持着優雅而殘酷的悽美觀感。
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戰技,純粹的劍術,已經足夠。
克雷恩的箭搭在弦上,當他從驚愕的恍惚中回神時,眼前,已經不再有需要他射擊的目標。
不要說目瞪口呆的溫瑟他們,就連速度最快的塔布蕾絲,也有些滑稽地保持着準備縱身衝出的蹲姿,半張着嘴巴,完全忘了出手。
只有米洛完全沒有半點吃驚,多半早已見過這樣的情景,鬆了口氣把法杜赫插回劍鞘,笑嘻嘻地說:“這纔不到半年沒見,您的劍術又精進了好多啊。”
方纔還嚴陣以待的十幾個保鏢,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全部擊倒。很可能是因爲這批對手的實力較強,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這次並沒有一個是被打暈過去,而是全部被斬傷了右手雙腿,倒在地上哀聲慘叫。
出手如此果斷迅速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穩定的分寸,克雷恩在心裡掂量了一下,不禁佩服地想,米洛嘴裡的一天只睡兩小時,恐怕還真不是誇張。
紅髮女人低頭環視了一圈,在兩個看起來還有餘力的保鏢身上補了幾劍,也懶得再作訊問,直接轉身往他們衝出的地方走去,“都別發呆了,跟上幫忙。”
溫瑟吁了口氣,拉起身邊的塔布蕾絲,瑪莎一邊跟過去一邊微微搖頭,似乎還有點不敢相信剛纔看到的一切。
克雷恩扭頭對另一邊的塞熙招了招手,等她過來,和她並肩跟了上去,低聲問:“吶,她現在手裡有劍了,是你猜的那個人嗎?”
塞熙的臉龐激動到泛起紅光,連呼吸都急促了很多,她用力地點着頭,聲音稍有些發顫地說:“是她,絕對是她。神吶……弗瑞卡完了,他肯定完了。”
“那……是誰啊?”克雷恩好奇地問,“是之前康特塞勒提過的那個帝國第一女將軍嗎?”
塞熙更加大幅度地上下搖晃着腦袋,“對!是她,肯定是她!伊蕾娜·焰楓,她只比我大一歲,可已經是帝國最高階的軍官之一。她簡直是全聖域女性的榜樣。月華劍聖!就是把整個歷史有記載的英雄都算上,比她拿到劍聖稱號時更年輕的人,也不會超過三個!”
看着塞熙激動到快要暈過去的表情,克雷恩猶豫了一下,小聲問:“她的姓名怎麼有點奇怪啊……”
塞熙瞪了他一眼,說:“她的母親是暗裔,出身也並不算好,據說是情婦的私生女。看看她現在的地位,是不是很激勵人心?我聽說皇帝陛下幾次和她商量改成父親的姓氏,都被她拒絕了,是不是很有個性?”
“我聽說劇場外吹着風等上大半天,只爲有名的歌舞大師出來時能追過去尖叫幾聲的年輕女孩有很多,我以前不信,現在總算有點真實感了……”克雷恩忍着笑評價道。
“能讓伊蕾娜大人高興的話,我很樂意過去像個傻子一樣尖叫幾聲。”塞熙毫不在意地說,“光是能和她並肩作戰這件事,就足夠我興奮到今晚睡不着覺了。”
“談不上什麼並肩吧。”克雷恩自嘲地嘆了口氣,“咱們只是打掃了一些垃圾,方便她進來出手而已。剛纔那劍術……太可怕了。”
“哼,你以爲這世上的劍聖有很多嗎?”塞熙不屑地說,“有的劍士行會經營了幾百年都沒出過一個劍聖。劍是貴族最喜愛的武器,劍術一度是身份的象徵,而劍聖,就是這個領域最頂尖人才的標識。我敢保證,伊蕾娜大人剛纔最多隻出了三分力。”
好吧,看樣子塞熙已經完全陷入到偶像崇拜的狂熱之中了,這會兒天上掉下來個天使,恐怕她也會認爲伊蕾娜能刷刷兩劍輕鬆砍死。克雷恩笑了笑,“這樣啊,那能爲她效勞,還真是榮幸的很呢。”
穿過走廊,進入盡頭通往地下的小門,樓梯盡頭,是那個替身口中用作幌子的酒窖。
克雷恩跟下去的時候,大家已經四下散開,在周圍的牆壁上尋找着打開通道的機關,他看向在中心位置站着皺眉思考的溫瑟,走過去問:“是在這兒嗎?”
溫瑟謹慎地瞥了伊蕾娜一眼,壓低聲音說:“那個女人說是在這兒,塔布蕾絲也說聞到了爛肉味,多半沒錯。那個替身的口供,還真是擺了咱們一道。”
這時瑪莎退後兩步,指着面前的牆壁說:“這後面是空的,但是沒找到打開的方法。需要我嘗試破解一下嗎?可能要費點時間。”
“不必了。”伊蕾娜向那邊走了兩步,沉聲說,“你們退後些。”
已經舉起弓做好爆裂箭準備的克雷恩愣了一下,把手放了下去,好奇地看着她。
劍,尤其還是這種以靈巧爲主的窄刃單手劍,本身就不以破壞力見長,最有優勢的戰技體系是劈斬,其中威力巨大的絕技十有八九是切割型傷害,對付這種堅硬的石牆,當然遠不如爆破型戰技或鈍器系武器來得有效。
就連塔布蕾絲的氣錐破,只要找準磚縫,威力也會遠勝過同水平下的劍術。
大家的目光,理所當然的聚集在伊蕾娜身上。
伊蕾娜輕巧的甩動了兩下手裡的劍,那把劍比起平常的雙刃劍更窄更薄,劍脊佈滿了葉脈一樣的血槽,不論怎麼看,強度也不足以應對鈍器或重型武器的劈砸,砍向堅硬的石牆,咔吧一聲斷成兩截應該是最有可能的結局。
“還是我來吧。”克雷恩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
但他的話纔出口,伊蕾娜手裡的劍已經揮了出去。
鋒銳的劍刃並沒有直接砍在牆上,猩紅色的劍尖,從灰沉沉的牆面上堪堪擦過,接着,以同樣不容毫髮的距離飛快地橫斬豎劈,就像在對付一個透明的、沒人能看到的敵人一樣。
這場面明明看起來有些滑稽,卻沒有人笑得出來。
因爲在場的大家都看得出,伊蕾娜的出招非常認真,每一劍都蘊含着可怕的力道,在這股能量的催動下,好似蛇信一樣的劍鋒從前端吐出了更長的光芒,變成了可以伸縮的兵刃一樣。
旋身,斜斬,伊蕾娜輕吐口氣,順勢將劍收回身側,宛如曼妙舞姬輕靈躍動的身姿,重新歸於平靜。
可那堵石牆,看上去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
不對,這堵牆……克雷恩最先發現了異常,原本完好隔絕了後方氣息的牆壁,此刻竟突然將後方的情況暴露在他的感知範圍之中,這意味着,構成這遮蔽物的“連接”,已經不復存在。
伊蕾娜擡起左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普普通通的鬥氣浪潮般涌了過去。
隨着這一陣強風,那堵牆壁在衆人眼前四分五裂,變作十幾塊巨大的碎石,在沉悶的聲響中倒塌向內側保護的密道。
那一套流暢優雅的攻擊,竟然把這些堅硬的石頭切黃油一樣分割開來……
伊蕾娜跳進密道後,溫瑟跟上前去,蹲下撿起一小塊碎石,凝望着上面整整齊齊的切口——那平滑的程度足以讓最優秀的石匠自慚形穢。他搖了搖頭,帶着一絲奇妙的微笑說:“有這樣一位保鏢,防務大臣的確可以非常安心。”
米洛笑嘻嘻地跟進密道,很自豪地說:“能指點我劍術的,當然不是一般人。”
走向那個破口的時候,克雷恩忍不住想,不知道德曼如果出盡全力,和伊蕾娜之間的勝負會是如何。
嗯……伊蕾娜應該穩贏,畢竟德曼見到這樣完美的身材,鬥志肯定一下子就飛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更別說她還有一雙寶石般迷人的眼睛。
可惜,聽塞熙的意思,伊蕾娜今年已經三十四歲了,即使實力很強看起來可能會很年輕,多半也已經有情人或者夫婿了,啊啊……真不知道是怎樣英武絕倫的男人,才配的上這麼耀眼的血色明珠。
胡思亂想着走進破洞中,才發現這裡是一段密道的轉角,往一端看去,真正的入口竟然在酒窖另一面牆的後方,也就是說至少還有一重密室當作掩護。
這個縱容屬下囂張跋扈的斯金納,爲了保命倒真是小心謹慎。
轉過這裡後,前方出現通往更深處地下的石階,昏暗燈光照亮的通道里,傳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不知從哪裡飄來一串若有若無的悽楚呻吟,好似無助的少女正在冥府的入口前做着最後的掙扎。
下到那好似地牢一樣陰森的空間後,最先映入克雷恩眼簾的,就是兩側屋頂上垂下的成串排列的彎曲鐵鉤。
不知道被多少鮮血浸染過,鐵鉤的色澤在燈光下呈現出妖異的暗紅,下方的地面上,堆積着油脂一樣粘膩的污漬。
不需要去猜測這些鉤子曾經掛過什麼。
因爲有兩個鉤子,正在履行它們的職能。
塔布蕾絲抽了抽鼻子,一副很惋惜上好活屍材料被浪費的表情。溫瑟和瑪莎看起來也還算鎮定。克雷恩皺着眉硬吞了兩下唾沫,總算是壓住了喉嚨裡蠢蠢欲動的噁心。
而塞熙第一個沒忍住,轉頭扶住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不僅僅是心理承受能力的問題,也有環境中那彷彿能腐蝕鼻腔的濃重味道的原因。
被鉤子颳起的兩個年輕女孩,其中一個早已經死透,鐵鉤穿過了她的脖子,而鐵鉤穿過的地方之上,是她最後能看到的一片肌膚。
在她對面的另一個女孩,則是剛纔那串呻吟聲的來源。奄奄一息的生命,已經連擡起眼看一下來人都做不到。
斯金納應該是纔開始對她動手,她失去的,暫時還不到所擁有的一半。
飛舞的蒼蠅,亢奮地落在不再有保護的肌肉上。
伊蕾娜的視線從垂死少女觸目驚心的右臂和右腿上滑過,跟着輕輕嘆了口氣,反手一劍,刺入她慘不忍睹的高聳胸膛,賜予她最終的解脫。
“受不了的,就先出去吧。”伊蕾娜垂下劍尖,那少女的血並未滴落,而是飛快地滲透到葉脈形的血槽中,消失不見。
克雷恩過去拍了拍塞熙的背,塞熙側頭看了伊蕾娜的背影一眼,搖了搖頭說:“我沒事,主要這裡實在太臭了。那個混蛋斯金納,氣窗是開來做裝飾的嗎。”
他們幾個定了定神,跟在伊蕾娜和米洛身後,往更深處走去。
誰都沒想到,這個決定,會讓他們踏入前所未見的世界,看到彷彿被異界惡魔統治主宰的可怕景象……
“嘔……”嘴裡已經只剩下酸澀的苦水,克雷恩卻還是壓抑不住那股強烈的反胃。
他們離開那間宅院已經快要半個小時,可除了塔布蕾絲,每個同伴都在扶着牆對着陰溝嘔吐,塞熙甚至吐得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最深處迎接他們的只有毫無抵抗能力的斯金納,但他們都寧願裡面有一百個全副武裝的敵人。他們寧願激戰一場,受上一身的傷,也不願意看到那種會引發無數噩夢的場面。
血……脂肪……皮膚……隨便回想起充斥着視野的任何一樣東西,克雷恩的喉嚨就一陣陣發緊。
“米洛那個混蛋,爲什麼阻止我殺了那個魔鬼?”塞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污痕,喘息着罵道,“他知不知道那個斯金納到最後還在笑!他還在笑啊!那不是人……那是穿着人皮的魔鬼。要把他剁碎,剁碎了燒成灰!”
“冷靜點塞熙,冷靜點。”溫瑟轉過身靠在牆上,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汗珠,“他們有他們的行事準則。而且……那並沒有錯。如果在法希德蘭,我也不想見到有人越過教會私自對他們以爲的罪行執行處決。”
“斯金納一定會死的。”克雷恩拍了拍有些脹痛的腦門,咬牙切齒地說,“我相信不管是誰來執法,也不會饒恕這種罪大惡極的魔鬼。”
塞熙不屑地說:“不要小看有些混蛋過分的慈悲心。對於那些整天把仁慈和生命的權力掛在臉上的傢伙來說,只要死的不是他們的家人孩子,他們就樂於展現自己寬宏大量的一面,嚷嚷着什麼應該給人改過的機會,要我說,每一個這麼想的人,都該把罪犯接回自己家裡去感化。我倒要看看斯金納是會被這樣的混蛋感動還是會找把小刀剝了他們虛僞的皮。”
“起碼米洛不是那樣的人,伊蕾娜也不是。”克雷恩安撫地拍了拍塞熙的肩,“斯金納被他們帶走,肯定不會有活路的。區別,無非是死的方法。看米洛的樣子,感覺恨不得用砂紙磨死他。”
“他怎麼死我都嫌不夠。”塞熙擦了擦汗,把手帕疊好放進懷中,“我恨不得動用復生術,殺了他再復活,復活了再殺,殺上幾萬遍!”
克雷恩苦笑着說:“你對禁術還真是興趣濃厚。咱們可是在跟法師聯盟的名譽顧問打交道,你不覺得該謹慎點嗎。”
塞熙哼了一聲,皺着眉離開了腥臭的陰溝,咕噥着說:“不,我反倒更想拿禁咒來試探一下範特姆。他身上的秘密,八成就和這有關。”
溫瑟沉聲說:“塞熙,不要給教會找不必要的麻煩。”
“你不覺得這是個抓住他把柄的好機會嗎?”塞熙雙眼發亮地說,“法師聯盟的名譽顧問,禁術守則的創始者之一,自己卻在研究不爲人知的禁咒,這可是絕佳的……”
“閉嘴。”溫瑟的聲音帶上了不似玩笑的怒氣,“塞熙,你冷靜點,看清對手是什麼人。有些人的把柄拿到之後可以換取利益,有些人的把柄,則只能換來滅亡。教會現在的實力,難道已經超過了當年的大聖堂嗎?”
塞熙的神情迅速的暗淡下去,不太情願地說:“沒有。大聖堂……當年畢竟是半國教的地位,各地傳教所都有駐軍。”
溫瑟的口氣柔和了一些,“好了,走吧。弗瑞卡完蛋之前,你就別盤算其他的事情了。”
“這裡有沒有通宵營業的酒館?”瑪莎捂着肚子,臉色很難看地說,“我想喝上一杯,不然……今晚一定會睡不着覺。”
“是個好主意。”克雷恩抹掉嘴脣上殘留的酸液,附和說,“早點忘掉剛纔看到的東西,對大家都有好處。”
“誰也不許要紅葡萄酒。”塞熙認真地說,“還有,也不許點肉。我現在想到肉就噁心。”
“沒人會點的。除了塔布蕾絲,沒人吃得下。”克雷恩擡手撥弄了一下塔布蕾絲的耳朵,“你就委屈一下吧,跟着我們吃點素。”
塔布蕾絲眨了眨眼,小聲說:“其實,我偷着帶出來了點……”
“丟掉!現在!馬上!”
瑪莎的怒斥和塔布蕾絲的告饒聲中,克雷恩扭頭看了一眼遠處已經被巡邏隊團團圍住的大宅,如果米洛的估計沒有錯,在防衛大臣面前急於表現的弗瑞卡,不會給這些倒黴的嘍羅半點憐惜。
至於這次襲擊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情報,就看米洛明天能不能帶來好消息了。
“你如果再對這種東西感興趣,我就趕你回草原去!”
“我知道錯了,瑪莎姐姐……”
走向燈火通明的酒館,大家的腳下,總算稍微輕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