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冬天來得比較晚,雪也比北邊晚得多。
可貞記得很清楚,去年今天,自己攏共穿了兩件中衣、兩件絲綿小襖、一件中襖、一件大襖、並兩條絲綿褲子、一條皮裙、一雙厚布襪子、一雙毛皮靴子,後還有一領大毛斗篷。
可即便如此,到了室外,還是覺着冷得慌。
可是今年,自己再是沒有穿那麼多衣裳。不僅件數上遠遠不及去年,就是保暖性也不濟去年衣裳那般暖和。
不過,倒也並沒有覺着怎麼太冷。
氣候自然是一個方面,另外就是,好歹現如今待屋裡光景比較長,熱粥滾水火盆子也不缺。關鍵,心裡雖然仍是悶悶,可畢竟不像去年那麼荒,人自然就從裡暖到外了。
可貞摩挲着凹凹凸凸草繩辮子,凸地方都是結子,有大有小,大表示是日期,小表示是事體。
其實可貞記性並不是太好,不過,看起來這小姑娘記憶力倒是不壞。
否則可貞也不可能每摸到一個結子,腦子裡就能放電影似,浮現出那個結子下發生情節了。
七十天,大大小小一百九十六個結子,可貞覺着自己怕是這輩子都忘不掉這一百九十六個結子了。當然,這也虧得是小姑娘。
房門“咯吱”一聲,可貞嘴角噙笑回頭望去,果然是林氏,忙步迎了上去。
林氏搓熱了手,一面輕輕地覆上了可貞手心一面問道:“蘊兒怎麼起得這樣早,可是睡得冷了?”語氣裡帶了絲急切,不過覆上了可貞手心後,便鬆緩了下來了。
“一點兒都不冷,睡得好着呢!姨娘睡得可好?”可貞攬着林氏胳膊,靠着林氏問道。
“姨娘也睡得很好。”林氏一面說一面攜着可貞坐了下來,又託着可貞雙手細細看,眼裡滿是溫情。
去年一冬,所有人臉和手腳都多少有些凍傷。可貞還算是好些,可是右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還是各生了一個凍瘡。雖則現如今還只是有些紅腫有些癢而已,可還是把林氏心疼壞了,也有些自責。
自責自己竟忘了這凍瘡只要生過後,以後也是很容易復生。
可貞也託着林氏手看了會子,林氏手上也生了好幾個凍瘡,比自己手難看多了。可她卻一點都不意,只一心撲自己身上。
可貞打開小几上木匣子,只見裡頭只有一片生薑了。努了努嘴,取出後,一面拽着林氏手擦拭着凍瘡,一面向寶藍道:“寶藍姐姐,拿幾個錢去小廚房買兩塊生薑,再買兩根白蘿蔔。”
寶藍應了一聲,自去取銀錢去了。
可貞這裡見林氏欲言又止,忙嘟着嘴道:“姨娘想說什麼?”
林氏張了張嘴愣了愣,連聲道:“姨娘沒想說什麼,沒想說什麼。”說着又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了,只道:“姨娘都聽蘊兒,蘊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貞眯着眼睛點了點頭,嘴裡“嗯”了一聲,垂下頭去繼續拿生薑給林氏擦拭着凍瘡處。
林氏看着可貞頭頂雪白髮旋兒,心裡又是一陣嘆氣。剛想說什麼,只見寶藍走過來打趣道:“上個月月例就剩這麼十六文了,這個月月例再是不給話,姑娘姨娘可得啃老本兒了。”
可貞擡起頭來,也笑道:“奇了,上月又是生薑紅糖又是燈油和碳,怎麼倒比九月裡還用得久了?待會可得好好瞧瞧那賬簿子了。”
寶藍笑着去了,這裡檸子倒已經把賬簿子取來了。可貞捧着和林氏慢慢地翻看了起來。
這賬簿子是可貞自制,上輩子可貞就被老媽訓練着有了記賬習慣。來了後,沒想到這麼竟又用上了。
可貞衆人都覺着挺無語,不知道這計家到底是要鬧哪樣。
本來那曾媽**行事就已經夠讓人費解了,可自秋收過後曾媽媽同着從金陵回來沈媽媽一道回去以後。這隋嬤嬤、計家四位老嬤嬤並馬大娘行事就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可貞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哪得罪了計家了?
這莊子上秋收,是秦管家兩口子親手操持。可是一切都料理妥當了,又借了個由頭,還是交由了馬大娘兩口子料理。
說是秦管家兩口子年紀老邁,該當榮養享福了,哪裡還能這麼操勞。
可貞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自己並林氏朱氏再是不相信。
之後,可貞林氏等人每月份例又出了問題。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吃穿用度都是有份例。可這自從入冬後,這份例便越來越不夠了。
其實主要也就兩樣,一是燈油二是碳。其實自入了秋後,白日就慢慢短了,這掌燈時辰也自然就早了起來了。天氣越來越寒,這火盆手爐也漸漸用起來了。可是,這份例關來,半個月沒過,竟就用完了。再要添補什麼,竟就要自己掏錢了。
爲了這事兒,朱氏舍開了臉面,大鬧了一場。可後也只是丟了自己臉面而已。人家不論別,只講規矩,只不過也不知道是誰家規矩,把朱氏氣了個倒仰。
秦管家一家子也氣狠了,可到底,什麼都沒說。畢竟這事兒,不是一個管事媽媽就敢做。
維貞也是什麼都沒說,缺什麼,自拿了銀子去買。
朱氏氣憤,覺着維貞只是做樣子給大夥兒看罷了,還不是一手出一手進,哪有吃虧道理。
可貞並林氏倒不這麼認爲,後聽了呂嬤嬤話,果然,維貞亦是生氣。畢竟,維貞姓顧。
至於顧仲利那,可貞幾人便不知情了。只聽說三爺用功,每日裡唸書都要到三半夜。
雖則可貞並林氏之前也都攢了好些月錢,兩人合起來總也有二三十兩。
可當初秦管家兒子孫子去京城時,林氏就把自己和可貞攢下十幾兩月錢全部給了秦大管事秦寶貴。窮家富路,出門外,有點子銀錢傍身,也能安心些。
後來,秦嬤嬤身子不好,姜嬤嬤女兒時不時就要害病,都是林氏給銀錢。如此一來,竟也有些捉肘見襟了。
不過,可貞想得明白,左右這莊子也不是自己,這不論誰管都跟自己沒關係,也礙不到自己。這月例就算不給,也沒什麼說道,現正好月光,也過得去了。
可是,這搞不清楚計家行事緣由,可貞這一顆心始終是七上八下落不了地。
這小命都等於是攥人家手裡呢,可貞怎麼能夠安心呢!
可貞嘴上輕聲跟林氏說着不能動那筆銀錢,心裡胡想八想之際,只見寶藍一陣風似颳了進來,一臉燦爛,“姑娘,姨娘,秦管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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