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沉默了,若可貞說別,說不得她還有話反駁。可是可貞恰恰說到了秦氏心裡,看着身子雖不好,神色卻沒有半分憔悴林氏,秦氏真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可貞見秦氏不說話了,鬆了口氣同時又加了一把火,“我們又沒有個產業,再說身份也經不起推敲,住那麼大宅子,若是入了旁人眼,又是麻煩事兒。方嬸你說是不是?”說着隨手挽了秦氏親暱道:“方嬸您陪娘說話,我去做飯,讓方嬸也嚐嚐我手藝。”說着跐溜下了炕,一徑去了竈間。
秦氏要追出去,卻讓林氏攔了,“你知道,蘊兒是個主意正,就聽她吧!”
“真真是個靈巧孩子!”秦氏坐過來,拉着林氏手,感嘆道。
“誰說不是呢!”林氏展顏。
有蘊兒,自己以前受苦真值了。
可貞一徑進了竈間,只見李嬤嬤帶着一位年約三旬婦人已經開始生活做飯了,旁邊兩個女孩子正擇菜。可貞一瞧,好像都不是自家菜色。
“嬤嬤,趕了好幾天路,您帶了媽媽姐姐們去歇歇吧!我和方嬸說好了,我下廚做幾個小菜讓她嚐嚐味道,待會你們也嚐嚐。”
衆人一見可貞過來,忙行禮問好,可貞笑應了,向李嬤嬤道。
李嬤嬤和可貞相處過一段時間,親眼見過可貞親力親爲照顧林氏,也見可貞做過飯,所以反應也不大,只是不肯讓可貞動手罷了。
而秦氏帶來牛媽媽並鶯時、芳春就實是傻了。她們雖不清楚林氏並可貞到底是什麼身份,可卻曾聽李嬤嬤說過,是比方家還要豪富人家。
原本想着如今敗落了,顧家奶奶病了,顧家姑娘要照料奶奶,要料理家事,別提該有多委屈。可誰知一見面,就被這顧家姑娘笑容閃花了眼。這會子不僅要親自做飯,還要讓她們去休息,不禁都有些傻了。
不過,各人有各人傻就是了。
可貞也不是真九歲小姑娘,再說了,就是真九歲小姑娘,從宅門裡出來,就像於貞,也不是好糊弄。再加上兩個小姑娘都並不大會掩飾自己情緒,所以一眼看去,心裡也有幾分明白了。
擼了擼衣袖,可貞看了看桌上地上菜色,心裡已是有了主意了。
可李嬤嬤哪裡肯讓可貞動手,又是好一陣勸哄,“我好姑娘,放下,這裡有我們呢!姑娘回正屋歇着去。”
不過可貞哪裡會肯,撒嬌耍賴留了下來,其實也是李嬤嬤不大敢勉強她罷了。
看了看坐竈膛口燒火鶯時和一左一右護持着自己牛媽媽和李嬤嬤,可貞一面熬着粥一面和李嬤嬤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兒,倒是把這三人情況俱是問清楚了。
秦氏和林氏說了會子話,聽着林氏說可貞變着花樣給她做吃,倒是存了幾分興趣,過來竈間看時,恰巧看到可貞從竈臺前小凳子上跳了下來,登時唬了一跳。
可貞一見秦氏,嘻嘻一笑,“方嬸,今兒我做了你愛吃黃豆芽,待會您好好嚐嚐。”
“這麼冷天,還有豆芽賣嗎?”秦氏見可貞又上上下下了好幾次,見她已是習慣了樣子,心下放心同時也有了幾分酸澀。不過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隨意問着可貞。
“呃,有沒有賣我倒是不知道,這豆芽是我自己發。”說着拿了一小竹籃子豆芽給秦氏看。又道:“您看,白白胖胖,比市面上買紮實多了,口感也好很多。”
有炕房就是好,那溫度正適合發豆芽,可貞已經試過兩次了,口感相當好,好像比上輩子可貞自己發還要好。
說了兩句話,可貞就把秦氏送回屋和林氏說話去了。回了竈間,尺六鍋裡盛出一碗粥,然後把醃製好豬肉片撒了進去,輕輕順時針攪了攪,等肉變了顏色,接過牛媽媽手裡砂鍋盛了出來。
砂仁饅頭也已是蒸好了,衆人幫着收拾好,一人一托盤便往炕房裡去了。
秦氏坐炕上看着面前肉片粥,又看了看可貞上菜,雖都是素菜,可一碟子胡蘿蔔絲、黃豆芽、黃花菜素炒,一碟子蒜蓉蒸茄子,一碟子拌木耳,一碟子拍黃瓜,一碟子臘腸,一碟子醃豇豆,一碟子蒸南瓜,還有一碟子五隻砂仁饅頭。
雖然剛剛已是竈間裡見過幾色菜了,可是現看到這一桌子五顏六色菜,秦氏還是有些被驚到。
可貞上好菜,回頭向李嬤嬤道:“這裡不用人伺候,你們也都去吃飯吧!”
李嬤嬤看了眼秦氏,應了一聲,帶着牛媽媽芳春下去了。
林氏拿起筷子,說了聲“隨意”,喝了一口粥,頓時眉眼舒展。
秦氏也迫不及待喝了口粥,又挾了筷木耳。登時眼睛就亮了,雖說比不上廚子手藝,可也是不壞了。
一頓飯吃完,秦氏幫着可貞收拾着碗碟,不由感嘆,“蘊兒真是能幹。”
林氏也附和,“可不是,搬進來第一天就要給我做飯,一會兒功夫我出來看時,米也淘了,菜也擇了,連菜色都已是想好了。”
林氏說這話時滿是與有榮焉驕傲,蘊兒纔多大,又沒下過廚,只見過兩回罷了,可第一次做卻已是似模似樣了。不得不說,蘊兒悟性實是高。
可貞已是被林氏誇過很多次了,所以臉皮早就厚到了一個程度,臉稍微紅了紅也就過去了。
可貞要收拾了托盤出去,卻被秦氏攔了。出去喚了一聲,李嬤嬤過來收拾了下去,沒一會兒又送了盥沐用品過來。
收拾好,三人歪炕上說話,這這那那,隨意非常。
秦氏腦子裡翻飛着熱氣騰騰竈間,竈膛裡嗶嗶啵啵聲,風爐上咕嘟咕嘟着熱水聲音,一地紅紅綠綠蔬菜,外頭屋檐下掛着臘肉臘腸。
還有現,舒適環境,冒着暈暈熱氣茶盞,對面如出一轍眉眼如出一轍愜意表情,秦氏心底裡長長吁了一口氣。
歇了會子,秦氏又往江家去了趟。可貞溜回後頭退步看了看,回來窩炕上和林氏竊竊私語。
“娘,那牛媽媽和鶯時是母女倆,牛媽媽是廚娘,鶯時則是針線上。鶯時爹爹前幾年一病死了,牛媽媽和鶯時就跟着叔伯一道過日子……”
林氏見可貞只提芳時和牛媽媽,卻隻字不提剛剛那個叫做芳春丫頭,心裡已是有了幾分明白,“蘊兒不想要那芳春嗎?”
可貞偏了偏頭,“也是個伶俐,只是或許心太大了,也太活了,不是正經過日子人。”
畢竟還是小女孩子,就算再會掩飾,可是那眼裡打量卻還是讓可貞逮了個正着。
來了這兩年多,之前一年半就沒有過過安生日子,可貞真是不想把這種太活泛人留身邊。
而牛媽媽母女倆,雖說並不那麼亮眼殷勤,可是衣裳樸素整潔,說起話來也溫溫和和,還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林氏雖還沒看到那個喚作鶯時小姑娘,但對可貞話卻是深信不疑。
晚上睡覺時候,秦氏也和林氏可貞娘倆一道睡了炕上。
可貞想了想,才撒嬌耍賴和秦氏說起了自己想法。
可貞沒說旁,只和秦氏說留下牛媽媽和鶯時就夠了,未免太累贅了,也太鬧。
秦氏不同意,“別看芳春年紀不大,可是眼裡有活,實是個伶俐。平日裡陪着你做針線寫字唸書都是好。”
可貞一聽這話不能要了,敢情當人一套揹人一套啊!
“那芳春父母兄弟都徽州,獨她一人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秦氏就是因爲那芳春色色都好,纔不顧她父母兄弟都徽州特特挑來,自然不會認爲她會出什麼問題。又見可貞只留下牛氏母女,便以爲可貞林氏真是不忍心,再想想牛媽媽素日也是個勤本分,便應了。只想着過後再給可貞林氏找幾個孤身一人好好教教送過來就是了。
原本第二天一大早林氏就是要送了秦氏走,這都過年了,誰家裡沒有一大攤子事兒要料理,竟還大雪天往這裡跑,合該馬上回家。
可秦氏卻不肯,又說坐了兩天馬車,顛渾身痠痛,要歇兩天。
林氏明知她賴皮,可也不能真趕她回去。
歇了一天,又說要辦賣身契,還得歇兩天。
林氏再是不允了,忙託了宋氏去辦,好說歹說讓秦氏回去。
秦氏原本真是想再賴兩天,可辦賣身契時候一眼看到了芳春一臉歡喜,還有什麼不知道,心下又氣又臊,拿了林氏信套了馬車回去了。
其實吧,芳春如此表現真是人之常情。
她爹孃兄長都是老爺太太面前紅人,爹爹鋪子裡當管事,孃家裡是廚房裡頭兒,兄長們不是少爺們身邊小廝,就鋪子裡學徒。她自小又伺候太太,倚着爹孃,仗着頗有幾分眼色,又極得太太歡心,那眼界自然是高。
再加上本來來這就並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來了一看,奶奶是個病病歪歪。姑娘又是個傻乎乎,就這麼點子房子,她真是灰心了好吧!
可沒想到,突然說自己不用留這了,她怎麼可能不高興呢!於是一不留神,沒想到恰巧被秦氏看到了。也沒有想到,秦氏本來對她期望頗高,雖說不指着她長臉,可也真不是讓她來丟臉。
鳳梨話:咳嗽好難受,別倒好,就是咳着咳着想吐讓人實受不了,時不時就要去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