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下,連營百里,旌旗蔽空。
高迎祥、張獻忠聯軍的二十萬大軍,將這座江淮重鎮圍得水泄不通。
然而,一種不安的情緒卻在幾位義軍首領之間蔓延。
各地塘騎如走馬燈般送回消息,明軍各部正在往南直隸趕來,一張巨大的包圍網似乎正在緩緩合攏。
中軍大帳內,氣氛凝重。
高迎祥、張獻忠、馬守應、張一川等主要首領齊聚一堂,幾人對於到底要不要打滁州,產生了不小的分歧。
“闖王,八大王!”
馬守應臉上帶着憂色,率先開口道,
“官軍這回動靜不小啊!
“洪承疇在西邊虎視眈眈,盧象升在東邊厲兵秣馬,咱是不是先緩緩?”
“咱們這二十萬人目標太大,滁州城又是城高牆厚,萬一久攻不下,被官軍合圍在此,後果不堪設想啊!”
“依我看,不如趁早轉向,跳出江淮,回河南、湖廣去,那裡咱們更熟絡!”
張一川也緊跟着附和道: “說得在理。”
“盧象升這是擺明了請君入甕,等着咱們一頭撞上來。”
“滁州是南京門戶,官軍必定拼死來救,硬碰硬,吃虧的恐怕還是咱們。”
馬守應和張一川等人實力較弱,因此也比較謹慎,他倆始終認爲應該保持遊擊作戰,避免與官軍硬碰硬。
尤其是眼下盧象升的部隊正在附近。
但張獻忠可聽不得這個:
“放屁!”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怕個球!官軍攏共纔多少兵馬?”
“洪承疇被羅汝才他們拖着,能來的最多是盧象升那幾萬人!”
“咱們二十萬大軍,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們!”
他走到簡陋的輿圖前,用手指重重地點着滁州和南京: “根據探哨傳來的消息,滁州城裡撐死了也就三四千守軍,其中大半還是民夫鄉勇。”
“只要攻破滁州,南京就在眼前!”
“南京是什麼地方?那是朱明王朝在南方的重鎮,陪都!”
“城裡那幫勳貴官老爺們,個個肥得流油,卻膽小如鼠。”
“等咱大軍一到,怕是城門還沒撞開,他們就自己開門投降了!”
“入主了南京城,咱老張頭頂這個皇帝的名號,纔算是實至名歸!”
聽了這話,一旁的高迎祥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顯然是對張獻忠急不可耐的做派頗有微詞。
拿下南京,那是爲了稱帝嗎?南京城後的江浙、蘇鬆一帶纔是他真正的目標。
但眼下大戰在即,高迎祥也不好駁了張獻忠的面子,只能跟着附和道: “八大王所言極是。”
“先不說改元建制一事,只要打下南京,咱們就能直奔江南一帶。”
“江南可是朱明王朝的財稅重地,只要咱們能佔住南方,斷了朝廷的糧餉,則大事可成矣! “北方連年天災,中原更是餓殍遍地,朝廷在這些地方根本收不上稅,斷了錢糧軍需,他崇禎小兒拿什麼來剿咱們?”
“屆時,你我兄弟或許真能在這江南富庶之地,打下千秋基業!”
“如今我軍氣勢如虹,兵力更是數倍於敵,如此優勢下,倘若還要臨陣退縮,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這滁州,必須打!”
在高迎祥和張獻忠的勸說下,馬守應、張一川等人也漸漸放下警惕。
稱霸江南的巨大誘惑和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讓他們決定豪賭一把。
崇禎九年正月初八,滁州城下鼓聲震天,號角連營。
擔任首攻的是張獻忠的西營精銳。
孫可望、劉文秀各領兩千本部精銳,驅使着外圍的流民百姓,朝着滁州城發起了猛攻。
“殺進城去,金銀、女人都是你們的!”
張獻忠身披甲冑,親臨前線督戰。
在他的呼和聲中,西營將士們扛着新制成的簡陋雲梯,推着以厚重門板加固的衝車,腳踩薄雪,如同潮水般涌向滁州城牆。
“給我頂住!”
“只要頂住一天,盧總理的援軍旦夕便到!”
城頭上,滁州知州劉大鞏,太僕寺卿李覺斯面色凝重,大聲指揮着守軍。
民壯們不停搬運着火藥炮彈,官軍們則在七手八腳地擺弄着城頭上的紅夷大炮。
“放!”
隨着劉大鞏一聲令下,城頭火光迸現,硝煙瀰漫。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三門紅夷大炮率先發出了轟鳴。
重達八斤的彈丸裹挾着寒風,呼嘯着砸入密集衝鋒的人羣,瞬間便犁出數道血肉模糊的溝壑。
城牆下,殘肢斷臂與碎裂長槍、盾牌一同飛上半空,慘叫聲連連不斷,甚至短暫壓過了後方的戰鼓聲。
一枚炮彈直接命中了一輛衝車,瞬間便將其炸得四分五裂。
衝車旁的士兵猝不及防,被木屑濺了滿臉,頓時血肉模糊,在地上捂着臉哀嚎打滾。
緊接着,碗口銃、佛郎機等中小型火器也紛紛開火,鉛子像是雨點般從城頭潑下,將衝鋒在前的西營將士們成片成片地撂倒在地。
垛口處,守軍的箭矢如同陰狠的毒蛇,時不時地從遠處飛來一箭,不停地收割着城下將士們的性命。
孫可望揮舞着腰刀,格開一支流矢,怒吼着帶人向前猛衝:
“不要停!給我衝過去!”
“只要靠近城牆,官軍的火炮就沒用了!”
在他的帶領下,西營將士們頂着巨大的傷亡,鼓足了勁朝着城頭猛衝。
期間,不斷有人中彈倒地,被後面的人踩踏而過,泥濘的土地很快被鮮血染紅。
很快,悍不畏死的士卒們衝到了城牆根下,奮力豎起雲梯。
身披雙甲的老營精銳一手格刀,一手頂盾,開始源源不斷地向上攀爬。
見此情形,城頭上的劉大鞏立刻招來親兵,厲聲吩咐道:
“快!把一窩蜂扛過來!”
很快,十來個樣式奇特的木箱被扛了上來。
這些木箱長約四五尺,內部中空,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數十根粗大的火箭,每根箭矢尾部都連着引信,組合在一起,看上去既駭人又壯觀。
守軍們迅速將發射箱架在垛口,調整角度,對準了雲梯最密集、攀爬敵軍最多的西面城牆。
“點火!”
隨着守將一聲令下,十幾個“一窩蜂”被同時點燃。
“嗤嗤嗤——”
引信劇烈燃燒,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下一秒——
咻咻咻咻咻!!! 一陣刺耳的轟鳴和尖嘯聲猛然炸響,火箭噴吐着炫目的尾焰,從木箱中蜂擁而出!
城頭上彷彿騰起一片火雲,濃煙嗆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數百支火箭連綿不絕,毫無準頭地向城牆傾瀉而下。
它們有的直直撞向雲梯和人羣,有的在空中胡亂飛舞,劃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有的甚至剛飛出去沒多久,就在空中直接炸開。
面對如此凌厲的火箭,正在攀爬的西營將士們根本無處可躲。
火箭帶着強大的衝擊力,直接命中一個士兵的胸膛,“噗”地一聲透甲而入,巨大的動能不僅將他本人射穿,甚至帶得他向後飛跌,撞倒下面一串人。
更多火箭則是猛烈地撞擊在雲梯上、城牆上,或是直接在人羣中爆炸開來,破片和火焰四散飛濺。
一架雲梯被數支火箭連續擊中,瞬間燃起大火,爬在上面的士兵變成了慘嚎的火人,如下餃子般不斷墜落。
城牆根下陷入了一片火海當中,被直接射死、炸死、燒死、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劉文秀親自督戰一架衝車,數十名壯漢喊着號子,推着這笨重的衝車,不斷撞擊着城門。
城門劇烈震顫,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見此情形,太僕寺卿李覺斯立刻帶着守軍趕到城門處,將早已備好的火油一頭淋下。
只聽“轟”地一聲,衝車瞬間被烈焰吞噬,推車的民夫和士兵們也跟着變成了火人,哀嚎着四處翻滾。
戰鬥從清晨一直持續到深夜,西營傷亡極其慘重,城下屍積如山,攻勢卻毫無進展。
張獻忠眼看官軍火器兇猛,強攻損耗太大,只得下令鳴金收兵。
就這樣,起義軍的第一輪攻勢被輕鬆化解。
首戰失利,當晚,幾位首領便再次齊聚中軍大帳,重新商議破城之法。
張獻忠氣得暴跳如雷,怒罵道: “狗日的!這滁州城是鐵打的不成?哪來這麼多火器?!”
“老子聽着動靜,甚至還有千斤重的紅夷大炮!”
“難不成守軍把南京武備庫給搬來了?!”
衆人都皺着眉,沒人能回答他的疑惑。
此前他們攻城拔寨,還從未遇到過如此猛烈的炮火。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一個小小的滁州城,竟然有這麼多五花八門的火器。
這幫義軍首領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些要命的火器,大多都是由南京和附近州縣的官紳豪商們捐輸來的。
自從鳳陽皇陵被焚的消息傳來,尤其是聽聞流寇意圖進犯南京,南京一帶的官紳們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一旦南京失守,他們的萬貫家財、身家性命都將不保。
在南京守備太監盧九德的號召下,各地官紳們紛紛組織起來,出錢的出錢,出人的出人。
就這樣,火炮彈藥,輜重糧餉,被一車又一車源源不斷地運往了滁州城。
“這火炮不除,咱們根本攻不上去!”
面對堅城利炮,帳中的幾位首領可謂是一籌莫展。
可就在這時,張獻忠突然靈機一動: 俺老張營裡有個法師,他說官軍炮利,可用法術厭之,使其炸膛!”
聽了這話,帳內頓時一片寂靜。
馬守應、張一川等人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驚疑和荒謬。
“這……這能行嗎?”
“且不說有沒有效果,在戰場上,法術又該如何施爲?”
張獻忠急了,連忙勸道: “怎麼不行?”
“法師說了,只需婦人鮮血若干,他就能施法破開官軍火器……”
雖然聽起來荒謬,但這類迷信的想法,其實在起義軍裡傳播甚廣,一點也不奇怪。
這幫起義軍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沒讀過書,對鬼神之事普遍存有敬畏之心。
再加上明末社會動盪,民間各類秘密宗教和巫術信仰盛行,像是白蓮教這類造反專業戶,更是教衆萬千。
許多士兵乃至中下層軍官都深信各種“法術”、“符咒”能在戰場上起到奇效。
因此,儘管衆人都覺得此法殘忍而且匪夷所思,但誰也不敢斷定它一定無效。
就在此時,高迎祥站了出來,斷然否定了張獻忠的提議:
“八大王,不可!”
“此等巫蠱之術,虛無縹緲;戰場搏殺,豈能兒戲?”
“咱們二十萬人,難道還怕了幾門火炮?”
“聽我的,明天用穴地攻城之法!只要能挖掘地道直抵城牆下,便能用火藥炸塌城牆,破城而入!”
“明日寅時,趁着天還沒亮,我親率麾下精銳從城北掘進。”
“八大王,你們率部繼續佯攻,吸引官軍注意!”
次日,攻勢再起。
高迎祥帶着麾下一支小隊,繞道城北,並在數裡外秘密開始挖起了地道。
而張獻忠、馬守應等人則是指揮部隊,在城南方向發起佯攻,藉此吸引守軍注意力。
第二天的戰鬥同樣慘烈,守軍的火炮似乎像是無底洞一般,一刻也未曾停息。
城頭上每傳來一聲轟鳴,城牆下就有數十名義軍戰士倒地不起。
士兵們踩着昨日同伴的屍體,在箭雨和炮火中艱難推進,傷亡數字不斷攀升。
看着眼前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張獻忠的眼珠子都紅了。
他本就性情暴戾,此刻久攻不下,傷亡慘重,更是激起了他骨子裡的兇殘。
“把那些娘們兒都給老子拖上來!”
張獻忠推開親兵,轉身朝着一旁的艾能奇厲聲吩咐道。
艾能奇面露不忍,還試圖勸阻: “父帥!此舉有傷天和,恐……”
“滾開!”
張獻忠一腳將艾能奇踹開,
“狗屁天和,只要破了這滁州城,拿下南京,老子就是天命所歸!”
“法師說了,只要用婦人血穢就能破開守軍的火器!”
“趕緊去!否則老子連你一起砍了!”
無奈之下,艾能奇也只能領命照辦。
很快,數百名被擄來的婦人哭喊着,被齊齊拖到陣前。
她們面色慘白,眼中充滿了絕望。
“軍爺,軍爺您新行行好!”
“咱都是伺候過您的,求您放我一條生路……”
儘管她們連聲哀求,但在張獻忠積威之下,軍中無人敢反抗。
“殺!”
隨着張獻忠一聲令下,刀光閃過,哭喊聲戛然而止。
屠殺後,張獻忠立刻按照法師的指示,命令士兵們將這些婦人屍體,統統扒光了倒埋在城下。
“哈哈哈,法師說了,這招叫做以婦人陰私,厭勝明軍火炮”
張獻忠看着自己的“傑作”,叉着腰嘶聲狂笑,彷彿這樣做就真的能把守軍的火炮給壓住似的。
城頭上,數千守軍親眼目睹了這駭人的場景,驚得合不攏嘴。
這幫賊子非但兇悍不說,竟然還懂妖術?!
一股難以言明的感覺從衆人心頭升起,許多士兵和民壯感到脊背發涼,心生恐懼。
他們這幫人也沒什麼文化,同樣深受神鬼之說影響。
眼見賊寇行此酷烈妖法,城頭上的守軍們不禁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甚至有人下意識地離開了炮位,生怕賊人的妖術真的引來什麼不祥之物,從而導致火炮炸膛。
知州劉大鞏和太僕寺卿李覺斯見此情形,又驚又怒。
倆人可不是什麼沒見識的鄉野村夫,作爲進士出身的他們,深知這等亂力怪神之說愚不可及。
但麾下的士卒和民夫們顯然已經受到了影響,要是放任這種詭異的氛圍蔓延,滁州城恐怕真的會不攻自破。
劉大鞏眼珠子一轉,立刻想到了破解之法。
他登上高處,振臂一呼: “賊子黔驢技窮,竟然妄圖以妖法破城,諸位將士莫慌,看本知州破了賊人的妖法!”
“速取穢物來,本官要登臺做法!”
隨着他一聲令下,數百守軍紛紛前往城中,儘可能蒐集糞便、污血、婦人月事布等一切污穢之物,迅速運上城牆。
劉大鞏強忍着噁心,用劍挑起一塊污布,將其在面前晃了幾圈,口中唸唸有詞:
“南無阿彌陀佛,道祖保佑,聖人在上……”
不消半刻鐘,劉大鞏很快便完成了“法事”。
“快,本官已經請了三尊大神,速速把穢物潑下城頭,賊人妖法可破!”
在他的指揮下,一桶桶糞便污物從垛口上傾瀉而下,灑在了城下的婦人屍身附近。
“好了,妖法已破!各自歸位吧!”
“別讓賊人趁機攻上城頭!”
見此情形,城頭上守軍和民夫才終於鎮定下來,又開始各司其職,重新投入了守城戰中。
張獻忠滿心歡喜地以爲自己的法術能成功,結果他轉頭卻發現,官軍的紅夷大炮還在轟鳴,各式各樣火器大展神威,又一次粉碎了他的攻勢。
而城北處的高迎祥也被機敏的守軍發現,幾發重炮下去,他辛辛苦苦挖了小半天的地道轟然坍塌。
就這樣,起義軍第二天的攻勢也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劉大鞏派出去求援的信使,終於抵達了盧象升的大營。
此時的盧象升正在洪澤湖一帶佈防,當消息傳來時,他大喜過望。
“好!”
“賊兵果然開始打滁州城了!此乃天賜良機!”
盧象升當即做出部署,他先是命總兵祖寬、參將祖克勇率三千關寧鐵騎,星夜馳援滁州。
隨後又讓遊擊羅岱領精銳步兵,緊隨其後。
而他自己則親率標營楊世恩等部,迅速向定遠縣方向行軍,意圖截斷賊兵退路,完成合圍。
接到命令後,祖寬、祖克勇、羅岱三人不敢怠慢,立刻帶着麾下八千精銳,朝着滁州城進發。
翌日黎明,援軍抵達滁州。
此時,攻城的起義軍們激戰一夜,剛剛纔從城頭上退下,正是人困馬乏、戒備鬆懈的時候。
見此情形,祖寬二話不說,帶着麾下的關寧鐵騎,朝着起義軍的大營衝去。
“殺!”
祖寬一馬當先,手中長刀直指連綿數裡的義軍營盤。
三千關寧鐵騎催動胯下戰馬,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徑直衝入了毫不設防的營地內。
帳篷被踏翻,篝火被踩滅,外圍的探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馬蹄踩倒,或被長槍刺穿。
那些被裹挾的流民和老弱婦孺率先遭殃,哭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官軍來了!官軍來了!”
淒厲的警報驟然響起。
張獻忠、高迎祥等人到底是久經戰陣,雖然突遭襲擊,但還保持着基本的鎮定。
他們果斷放棄了外圍混亂的營地,迅速將麾下能戰的老營精銳收縮集結,並在滁州城東面的五里橋一帶擺開陣勢,準備迎擊官軍。
在張獻忠和高迎祥看來,就算官軍來了援軍,也不過萬人之數。
他們手底下,可是有足足近五萬的老營精銳。
滁州城已經堅持不了幾天了,只要殲滅了這股援軍,南直隸就是他們的天下。
可兩人怎麼也沒想到,這次來的援軍,戰鬥力有點超乎想象了。
見到賊兵非但不跑,反而還敢列陣迎擊,爲首的祖寬心中都樂開了花,立馬帶人追了上去。
雙方在五里橋擺開陣勢,大戰一觸即發。
遊擊羅岱率領五千精銳步卒居中,結成嚴整陣勢,以強弓硬弩輪番齊射。
而高迎祥則是派出了麾下最爲精銳驍勇的騎兵發起了衝鋒,試圖撕開明軍陣線。
分守左右兩翼的祖寬和祖克勇見狀,隨即帶着麾下的關寧鐵騎左右夾擊,朝着高迎祥的騎兵發起了衝鋒。
兩支騎兵在橋邊狠狠撞在一起,祖寬一馬當先,手中長槍隨意一揮,輕鬆便挑飛了對面的賊騎。
“殺賊!”
在重弩長弓的掩護下,祖寬帶着親兵,一路勢如破竹,嘶吼着衝開人羣,朝着不遠處的一杆玄旗奔去。
位於玄旗下的,正是高迎祥麾下的得力干將,順天王賀國現。
賀國現也是一員悍將,見到官軍殺來,隨即帶人上前迎戰,試圖攔住這股孤軍深入的官軍。
可他雖然手上有幾分武藝,但又如何能是祖寬的對手。
兩人站在一起,不下五個回合,祖寬突然虛晃一招,身子一晃,賣了個破綻給賀國現。
賀國現果然上當,就在他欺身抵近的一瞬,祖寬立刻擲出手中長槍,抽出腰刀,將其一刀梟首。
順天王戰死,其麾下部隊瞬間士氣崩潰,陣型大亂。
祖寬趁勢揮軍壓上,一鼓作氣跨過滁水,拿出了背水一戰的決心。
明軍在他的帶領下,跨過寬闊的滁水,退無可退。
祖寬揮舞着馬刀,再次衝鋒上前: “爲國殺賊,有進無退!”
身後的明軍見主將如此奮勇,精神大震,無不以一當十,死戰不退。
起義軍雖然人數佔優,但在明軍的反擊和關寧鐵騎的反覆衝殺下,絲毫討不到什麼便宜。
戰鬥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午後,雙方都殺紅了眼,屍橫遍野。
可就在這勝負難分的膠着時刻,五里橋的東北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漕運總督朱大典率三千援軍,及時趕到了戰場!
援軍從側翼殺入戰場,一路勢如破竹,朝着義軍包圍而來。
此時的義軍已經是精疲力盡,再加上側翼被襲,陣型開始出現一絲混亂。
可禍不單行,幾乎在同一時間,滁州城門大開。
知州劉大鞏、太僕寺卿李覺斯等人,帶着城中倖存的守軍和青壯殺了出來,從背後狠狠捅了義軍一刀。
三面受敵,老營兵們就算再怎麼精銳,也支撐不住了,戰線徹底崩潰。
高迎祥、張獻忠見大勢已去,只得收攏殘兵,倉皇朝朱龍橋方向撤退。
然而,他們剛逃至朱龍橋,盧象升卻在此早已等候多時, 他親率麾下標營,如同一道銅牆鐵壁,擋住了高迎祥和張獻忠等人的退路。
“賊子受死!”
盧象升揮舞手上大刀,身先士卒,躬援袍鼓,大呼直前,帶領標營衝陣搏殺。
他一路奮勇當先,手上大刀一開一合,必有賊兵殞命當場。
義軍本就是潰逃至此,現在又遇到這麼個不要命的主擋在前面,徹底慌了神,開始四散奔逃。
儘管高迎祥、張獻忠等人拼命收攏潰兵,但也無濟於事。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放棄大部隊,帶領親兵突圍。
盧象升揮軍乘勝追擊五十餘里,從朱龍橋一直殺到關山,沿途“積屍相撐枕”“填溝委塹”“滁水爲不流”。
此戰,義軍死傷五千餘人,僅是首級就被明軍割下千餘,投降者更是數不勝數。
各營首領麾下的老營精銳更是死傷慘重。
高迎祥最爲倚重的八千精騎,僅此一役便戰死三千多人,潰散失蹤者高達兩千餘人。
張獻忠的六千西營精銳,折損超兩千。
經此滁州慘敗,高、張聯軍元氣大傷,再也無力威脅南京,只能收拾殘部,灰溜溜地向河南、湖廣方向流竄。
至此,盧象升大獲全勝。
不僅一戰重創了義軍主力,而且還將其成功地向西驅趕,爲下一步與洪承疇會師,徹底剿滅流寇奠定了基礎。
……
捷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飛送至京師。
紫禁城中,正鬱鬱寡歡的朱由檢,接到滁州大捷的消息,猛地從御座上竄了起來。
他臉上狂喜,連聲音都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好!好!好!”
“盧愛卿真乃朕之肱骨!國之棟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