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部 神兵決

熾烈熊熊的沖天大火,在“太微城”每一角落隨強風迅速地蔓延開去,火動、風動,還有雨也在動。

大自然的急勁,摧毀了“太微城”的平靜。

火動、風動、雨動,同樣也有三種人在城內有三種動態,截然不同,卻相互有別。

殺人的小丙大軍的動,是追殺、斬殺、屠殺,殺得樂極忘形,只要是敵人,就不留活口,通通殺掉。

被殺的餘兵,逃命、躲藏、反撲,不同的動作,但一樣的思想,都希望保住性命,逃回“模糊城”去。

還有怕死的城民,不斷的在歡呼、拍掌、叫囂,搖旗吶喊恭賀小丙大軍進城,好快的反應,驗證了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句話,絕對是見風轉舵,貪生怕死。

沒有一個城民助餘兵一臂之力,當城門被攻破的一剎那,他們的心已投向了小丙,勝者爲皇,城民們的急轉彎,可能比風雨轉方向更快更直接,這就是現實。

餘兵之一的杜丹,昨夜纔得到“陳家樓”的店小二大水頭送來一罈酒,預祝他守城順利,殺退小丙一衆大敵。

今日,當杜丹逃命進入“陳家樓”,那大水頭送給他的是貫胸一刀,還刻意從二樓把垂死的杜丹扔了下去,那豬肉刀仍留在他胸膛之上,因爲上面刻有“陳家樓”三個字。

他日小丙的戰兵檢視,便會知悉他們這酒樓店小二立了大功,自然會好處多多。

上一回小白的“鐵甲兵”被破,大水頭也有同樣的佈局,之後當然有更多好處了。

七城之間相繼被攻陷、進佔,由小白時期開始,數年間已有過三次,大家當然懂得如何應付,或保護自己了。

不消一時三刻,被攻殺的“餘兵”,已死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城樓上的餘律令,跟神、魔、道、狂、邪的第一高手曲邪--皇玉郎,靜候決殺之戰,殺意正熾烈焚燃。

皇王郎道:“好出色的‘彎刀’!”

餘律令道:“好不堪一擊的‘天子簫’!”

皇玉郎道:“請問‘彎刀’有何名號?”

餘律令道:“‘絕望’!”

皇玉郎道:“啊,好貼切,好得很!”

餘律令道:“我討厭被人揶揄。”

皇玉郎道:“別誤會,我只是很欣賞你把自己的‘感覺’都融入神兵之中罷了,失去了最愛的夢香公主,當然絕望,再以此絕望的心境來鑄刀、練刀、揮刀,成就必然驚人。”

餘律令道:“當然比你的‘天子簫’強得多,既已非天子身分,並且可憐得只當小丙麾下的一頭狗。”

皇玉郎道:“對,‘天子簫’已失去原來神髓,要戰勝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堪‘絕望’一擊自是必然。”

餘律令道:“倒有自知之明。”

皇王郎道:“但餘律令卻未必有自知之明啊!”

餘律令道:“甚麼?”

皇玉郎道:“你的‘絕望’,看來還不止對情愛絕望那麼簡單,而且還對困局感到絕望。”

餘律令臉色一沈,眼眸中透散出抑鬱恨愁,冷冷道:“皇玉郎,你變得好無聊。”

皇玉郎道:“我只是變得很細心,一個曾經受過慘痛失敗的人,必然會很小心留意身旁一切事物的細節。”

餘律令道:“可憐的失敗者,一次挫折,從此再也擡不起頭來。”

皇玉郎道:“更可憐的可能是你!”

餘律令道:“只有失敗者纔是可憐蟲!”

皇玉郎道:“但空有一番超凡本領,卻慘遭‘元老堂’壓制,難以發揮,陷於比失去情愛更甚的‘絕望’境界,這豈不比失敗更可憐麼?我說得沒有錯吧?”

餘律令道:“說完了沒有?”

皇玉郎道:“還沒,我想問,閣下何時背叛‘餘家’?”

餘律令道;“你應該聽過一句話。”

皇王郎道:“甚麼話?”

餘律令怒吼,他已不能再忍,恨意、殺意、妒意一下子全都被激發出來,在此一刻間,他決意要眼前的這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最好此他的“天子簫”更爲徹底。

連一塊皮肉、一根骨頭都不剩半點,都灰飛煙滅。

“絕望”帶着最憎恨的心,揮出一式“沈淪千古苦萬年”,一切內心難受,隨刀招飛旋,驟然排山倒海而來,又似萬濤裂壑地卷涌衝至,要把皇玉郎殺個粉身碎骨。

腳下不停飛退,雙腿同時震裂瓦片,疾射擋住“沉淪千古苦萬年”,以挫減殺力狂。

皇玉郎功力又豈同常人,瓦片一塊疊着一塊,連成長箭般勁射截擋,然而內力注滿,每一塊瓦片都在旋動,“絕望”筆直破開,一路追殺,每一塊瓦片也被震成粉末。

“沉淪千古苦萬年”破盡瓦片勁箭,殺力已挫減三成,皇玉郎突然一掌轟下,整個瓦頂的千百塊瓦片都騰空飛射,衝擊之勢頓時又偏移了餘律令“絕望”刀招。

乘此良機,皇玉郎縱身而起,雙腳在半空中踩踏散飛瓦片,急騰挪移,似花葉舞飛,看得人心迷目眩。

“沉淪千古苦萬年”刀勢未老,勉力再旋斬向上。

說也奇怪,原來已是挫弱的刀勢,在援窒受礙的惰況下,應該漸漸消失強猛力量,惟是勉勉強強的揮刀再斬,竟又炸出一連串極炫烈的光芒,迸出星火,比起手式更是強烈。

殺力怎可能在挫弱、侷促的形勢下更提升起來?這究竟是甚麼道理?連皇玉郎也呆愕當場。

原來這就是“沉淪千古苦萬年”的精髓所在,招式要是愈老,用者愈是意倦神疲,那沈淪的痛苦感覺更能配合揮出,也就可以炸出絕對的無窮十足殺力來。

“絕望”彎刀如暴風狂烈,刀勢如虹破碎所有瓦片,一直是追着皇玉郎殺來。

只是瓦片愈碎,皇玉郎的彈躍亦更急、更迅疾,一時間刀光、人影,你追我逐的化作兩道烈光,盤纏不絕。

“哇”的一聲巨響,如喪鐘一樣突然停住了“絕望”刀光,皇玉郎終於把彎刀停住。

一雙肉掌左右夾住“絕望”,不讓他再逞強。

雙手高舉,把“彎刀”停在頭頂額前處,只見一滴鮮血,已自皇玉郎的額頭位置緩緩滴下。

這悽美的傷,滑過了眉,沿着鼻樑而下,直到了嘴脣,皇玉郎才舔進口內。

能一刀斬傷他的人,天下間畢竟實在太少,少得連皇玉郎自己也計算不來。

這“沉仇淪千古苦萬年”,教自己好驚喜,餘律令好不簡單、好出色、好對手!

兩大絕世高手以內力互拼,餘律令如何也要把皇玉郎斬開兩截,二人澎湃內力相互衝擊,鬥得難分難解。

佔了先機的餘律令,體內雄厚勁力如狂濤決堤般,奔騰涌瀉而下,要把最強的皇玉郎置於死地!

無儔勁氣暴發,先把整座城樓迫得磚飛樑塌,繼而二人直落到城牆之上,仍然爭持着。

從上而下的餘律令,一重又一重的壓力吐出,不斷隨叱喝挾風雷之聲震出刀雙臂要支持抵住餘律令的瘋狂殺力,卻是談何容易,突然城牆一裂,筆直的裂痕在極厚的百多尺高牆上裂了出來,皇玉郎連最後卸力的方法都用了。

“殺呀!”

“絕望”又再如宣泄裂濤驚雷似的勁氣,狠狠再劈下。皇玉郎雙腳抱勁力泄卸,立時墜入裂牆的大深陷坑裡,一直深入,餘律命當然絕不放過不斷的加強刀勁。

在外的小丙大軍,見到兩大高手如此驚人殺戰,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不能言語,連呼吸也似是停頓了。

被迫至地上,難以泄力開去,皇王郎必須變招。

只是,餘律令步步進迫,又如何能反敗爲勝?

看來,餘律令比他想像中更難應付,他的“絕望”怒意,彷如天神怒斬,一刀足可以令人四分五裂、骨碎肌焦。

突然,揮起、搶殺、猛進、閃身、急攻,雙掌推出,皇玉郎偏移了位置,如電閃轟出雙掌。

血,從皇玉郎的肩膊飛濺爆出,鎖骨也崩裂破了一道缺口,但刀勁只此而已,未能更深入破開其身體。

因爲他的一雙肉掌同時轟中餘律令臉頰,把整個殺劫扭轉,內力只能爆出不足一半。

狂風暴雨,把皇玉郎身上的血漬好快沖刷洗去,他的臉上綻出淺笑,看來是極欣賞剛纔的絕望殺着。

暴風夾着暴雨急灑,餘律令再祭起“絕望”,惟是他面前卻突然簫聲飄飄,時而如天籟響起、時而柔靡萬端。

只見悠閒的皇玉郎破空一扯,聚雨成水簫,開口勁吹,竟發出動人心旌的曲韻,配合四周天然簫聲合奏。

當大風拂林,有迥腸蕩氣的音律,當急風穿過人小山洞,或高或低的天然悅音,傳入餘律令耳中,竟如狼嗥梟鳴,好驚心動魄,甚至慘厲悽切,如子夜鬼哭。

皇玉郎的“水簫”合奏,把大自然的簫聲化爲己用。大風一吹,山林百木孔穴,有如鼻子、像嘴巴、似耳朵;有的像圈圈、像舂臼;有的像深池、像淺坑。

風吹進所有孔穴,聲音有些像激流、像溪水;有的像叫罵、像呼吸;有粗有細、有深遠的、有急切的……

大風引動的所有自然聲音,是爲“大地的簫聲”,皇玉郎無相之簫,已突破有相“天子簫”境界,而提升至無相“水簫”至高無上之巔,揮出莫可爲敵之隱動殺力。

餘律令多次欲收斂心神作戰,只可惜“大地的簫聲”每個音符都打入他腦海,挑起了一種難以拒抗的壓力。

感覺好痛苦,苦不堪言,心頭好痛。

震怖心驚,惶恐膽戰,怕得要死,怕得要命!

忽然又好快樂,喜悅萬分,曙光來臨了!

突然心頭悲傷,頭痛欲裂,內心不斷掙扎。

每一種感覺都震撼而來,彷佛地動天搖,山崩海裂,“大地的簫聲”徹底操控了餘律令的一思一想。

心跳動、情衝動,餘律令半生武學以“意境”發揮爲最強精髓,當意境被簫音操縱,一切也就迷失。

皇玉郎看着餘律令在迷茫、迷失中疲極倒下,失去知覺,這“太微城”餘家的最後高手,終於敗下來了!

皇玉郎在風雨中淡然佇立,看着慘敗的餘律令,就如看見當日失去“皇京城”的自己,感觸萬分。

“原來,師父的曲音妙用,竟然到達如此虛無縹緲之境,餘律令又豈能相抗!”

風雨中,太子又來了。

依然散發披臉,頭頂原來凹陷的位置,竟愈是長大就愈凹得厲害,雙目永遠的半開半閉,詭異莫測。

太子身後還是揹着那當初在“窮鄉乞巷”曾見過的小孩,已是六歲大了,竟依然背在後面。

看來只有在“皇京城”的一段日子,太子才放下這小孩,一直以來都背在身後,難道這小陔跟太子有莫大關係?

皇玉郎道:“這一戰,你學會的就是這些?”

太子輕輕往後一託,將背上孩子往上移好位置,淡淡再道:“餘律命是敗在他自己太激動的心緒、情感,要是他的心境平和,‘大地的簫聲’也不一定能挫敗他。”

皇玉郎道:“聲音與人的情感有何關係?”

太子想也沒想便道:“聲音本來就是沒有喜、怒、哀、樂的,絕對沒有情感可言。只是聽聲音的是‘人’,以人的立場心境去聽大地簫聲,便有喜怒哀樂的產生。喜怒哀樂是人的天性,因人而異,人的經歷不同,感受也就不同,不同有別在人,而非在自然。”

皇玉郎道:“很好,那如何才能破‘大地的簫聲’?”

太子突然合起雙目,靜思不動,沒有回話,也沒有表示。皇玉郎不禁搖頭慨嘆,甚是感觸。

沒有再攀談甚麼,皇玉郎便踏步進城去,太子輕易便破了“大地的簫聲”,以“悠然進入忘我境界”,來暗示破招在心靈,一念可通的道理。

皇玉郎也不得不承認太子比自己的武學天份高許多,他日武林之上,叱吒風雲者,又豈能少太子一人!——

第二章太子連城訣

三面環水,一面連陸的臨江山丘叫“磯”。

“太微城”以西,有遠看似是凌江欲飛的燕子山丘,故名“燕子磯”,山崖壁立,亂石穿雲,爲居高臨下的險要地勢。

站在“燕子磯”頭,眼望大江東去,煙波浩渺,浪濤轟鳴,實在動人心魄,教人爲之振奮精神。

身處“燕子磯”,提筆寫自然,落筆從容,自有了不起的才藝好畫現於眼前。

皇玉郎以溼筆水筆渲染法,豐富了畫中技巧,只見晝輞似圖,山谷鬱鬱蔥蔥,雲水飛動,意出麈外,怪生筆端。

筆力出神,獨成風貌,皇玉郎始終是書畫有格調的大家,當然寫出令人意想不到之妙。

奇怪的是皇玉郎身旁竟然有人亦在提筆繪畫,豈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揹着六歲孩童的太子,也正提筆繪畫,他的作品當然未及得上師父的高雅、複雜,惟是卻自成一格。

“落筆鈍而無鋒,刻意賣弄;收筆遲緩而欠自然,敗筆,好好一幅‘竹圖’被糟蹋了,失敗。”

畫中只是單單調調的三數竹枝,插來穿去,凸顯不出甚麼技巧來,但卻令唯一的“旁觀者”愕然。

“啊……那是硃砂的氣味。”

這旁觀者原來對皇玉郎的精熟筆力甚爲讚歎,但太子一下筆,畫中結構雖簡陋,卻是比皇玉郎的畫頁具吸引。

旁觀者待太子完成大作,想了又想,始終不明所以。

“如此‘竹圖’,無甚突出處,但你卻筆走異端,刻意以硃砂來寫畫,把竹葉的顏色都晝錯了!”

太子淡然問道:“真的麼?”

“這個當然,任三歲孩童也明白你要突破的心意,只是處理得太生硬,紅色又豈能畫竹葉,都錯了。”

太子冷冷問道:“那該如何去畫纔是呢?”

“當然是用墨去畫,君不見天下大作都是一樣的麼?你走火入魔,把畫錯的顏色改過來吧!”

太子笑道:“很好,那請先給我看看一些黑色的竹葉吧!”

旁觀者頓然語塞。對了,說人家用紅色來畫竹葉是錯,那用黑墨來畫竹葉又豈會是對?

紅色錯,黑色當然也錯,錯的能用,那紅竹葉、白竹葉、藍竹葉之間,又豈會有分別?

“餘律令啊,你指摘別人錯誤時,曾否留意過自己所抱持的觀念也可能是一樣錯誤,卻自以爲對呢?”在旁的皇玉郎突然回頭,向他的手下敗將餘律令拋出道理來。

旁觀者就是餘律令。

皇玉郎沒有把他碎屍萬段,更沒有殺他或傷害他,只帶他上來“燕子磯”欣賞一下太子的畫藝。

餘律令一向心高氣傲,才華蓋世,當然很難有人會對他指點,思想一直甚是極端、偏激。

外貌太完美的人,也許同時在內心就必然會多一樣缺憾,餘律令的過分固執,也就是他缺憾之最。

固執的他,當認定目標,便會不惜一切去努力、付出,直至成功爲止,否則絕不放棄。

只是,若目標是對,方法是錯,手段也錯,固執己見便成了傷害自己的最大原動力。

如此執着的人,非到頭崩額裂,頭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時,是絕對不會罷休皇玉郎道:“你開始對自己的固執有了新體會,也開始對堅持的目標有了懷疑,這便是好的開始。”

餘律令敗在皇玉郎手上,對他的確是有了三分敬重,先前的一幅血紅竹葉圖,又令他在思想上有了新體驗。

原來,外貌的絕世、非凡才華,不一定就是天下最強,人,還必須有謙虛的心,才能融入新思想,拓開眼界。

皇玉郎道:“你從小便鶴立雞羣,處處出色過人,只是,在長大後也太過自恃,那些所謂非凡成就、能力,只是在某一固定範圍而已,要是無法突破這些範圍,就可能變得無知。”

愛說道理、故事來教訓人的皇玉郎,竟然在指點餘律令,要這自命不凡的人物受教。

皇玉郎引着餘律令一同生在大石之上,太子捧來香茗,擺上兩個小杯子。

先恭敬的爲餘律令斟茶,但說也奇怪,太子倒茶倒個不停,一直的倒下去,杯已滿瀉,但還再倒。

茶水都從注滿的茶杯中溢了出來,眼雖看不見但聽覺敏銳過人的餘律令也感莫名其妙,但太子卻一臉自然,繼續倒茶。

餘律令道:“怎麼還要浪費,明明杯已滿溢,再倒就是無聊之舉,不必了吧!”

皇玉郎笑道:“對,原來不必,但卻無奈!”

一手執起斟滿了茶的杯子,對餘律令道:“閣下就像這茶杯一樣,裡面早已裝滿了自己的看法、想法,固執己見,你不把原來的杯子騰空,腦袋也就再也盛裝不了其他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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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驚愕,餘律令猛然省悟,原來又是個“道理”。

皇玉郎道:“太多的人因爲心中有自己的成見,就從此聽不進別人的真言、創見。”

餘律令道:“真言也必須……”

皇玉郎道:“多數人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結果除了自己的聲音以外,甚麼都聽不進耳裡。”

沒有再說甚麼,餘律令也收拾思緒平靜下來,他好想知道,皇玉郎究竟爲何不殺他。

還有,今日來“燕子磯”的目的究竟是甚麼?

皇玉郎道:“這數年來,‘元老堂’一直在各方面掣肘你,令你心煩不安,甚至感覺困惑痛苦,是也不是?”

餘律令輕輕的點頭,這事也許天下人盡都清楚,也實在不必掩飾,大方的承認好了。

皇玉郎道:“你感到痛苦、困擾,可又有甚麼方法爲自己舒解,減輕疲累呢?”

餘律令道:“只要把小丙的勢力剷平,一舉把功勞再奪過來,便可以了,可惜卻功敗垂成。”

皇玉郎道:“你認爲一次的殺戰,便可以扭轉自身困局,令‘元老堂’永遠像最初那樣支持你?”

餘律令無言以對,因爲這的確是個極困擾的問題,他解答不了,因爲他實在沒有任何把握。

皇玉郎道:“你在猶豫。”

餘律令點頭。

皇玉郎道:“猶豫是因爲你沒有把握,你清楚明白問題的關鍵是在‘元老堂’的決定,一切都掌握在別人手中,這纔是真正原因。”

“一直以來,其實所謂神兵急急餘律令,只是‘元老堂’製造出來的幌子,一切只是個煙幕、虛幻。”

餘律令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爲這問題由來已久,只是沒有去面對,也不理會它罷了。

但今日看來是去面對這大疑問的合適時候。

餘律令道:“要排除這樣的煩惱,實在太難!”無奈的長嘆了一聲,餘律令甚是苦惱。

皇玉郎道:“有這樣的一個故事,你不妨給點意見。從前,在大海中有兩個大浪,其中一個小波浪在跟雄壯的大波浪說,天啊,我好苦惱,別的波浪都那麼大,我卻偏偏這麼小。”

“有的波浪又快又疾速,我卻很是差勁。”

餘律令道:“甚麼事物都有必然的差異,人有貴賤,樹有高矮,這個相當合理、平常。”

皇玉郎道:“波浪之苦,關鍵是它根本並不清楚自己的本來面目,清楚了它就不會那麼苦困。”

餘律令道:“波浪不就是波浪麼,又有甚麼本來面目可言,人才有人面獸心,波浪應該很純淨吧?”

皇玉郎道:“波浪只是短暫的現象,小波浪、大波浪也好,其實本質就只是水。”

餘律令道:“水?”

皇王郎道:“當認識清楚自身的本質,就不會被一時的短暫形態困擾而迷惑,更不會因而痛苦。”

“人有痛苦、困擾,只因沒有悟通自己本來面目吧,餘律令本來就應該只是餘律令,硬要是‘元老堂’下的餘律令,只因爲未擺脫暫時形態、身分的無聊枷鎖吧。”

餘律命道:“你在勸我反叛‘餘家’?”

皇玉郎道:“還在執迷不悟!”

餘律令道:“我絕對不會犧牲‘餘家’利益的!”

皇玉郎道:“愈來愈笨了,又回覆原來的固執性子。”

餘律令道:“你在說甚麼?”

皇玉郎道:“當然是在說你!”

餘律命道:“我不應堅持餘家利益麼?”

皇玉郎道:“當然應該!”

餘律令道:“那就絕不可能出賣‘餘家’!”

皇玉郎道:“閣下叫餘律令,對麼?”

餘律令道:“在胡說些甚麼?”

皇玉郎道:“叫餘律令當然就是姓‘餘’了,要是你能擺脫‘元老堂’,自立爲王,建立出色的王國,餘律令啊,重生的‘餘家’豈不就出現了麼?你究竟明白了沒有?”

“你還呆死、固執在短暫的被壓、被操控形態當中,餘律令啊,你其實真正的形態就是自己,光耀‘餘家’,要憑藉的是餘律令,而絕非‘元老堂’啊!”

無情當頭棒喝,餘律令終於明白了皇玉郎“故事”的重要啓示,他要自己瞭解,必須擺脫“元老堂”牽制,方纔有機會顯露出真正強者本色,纔有真正傲霸天下的一天。

餘律令道:“你要我也歸降、投效小丙,這絕對不可能!”斬釘截鐵的答案,又令皇玉郎失笑。

皇玉郎道:“你也認爲以我天下第一武學的皇玉郎,會真心的臣服於小丙之下麼?”

餘律令道:“你要我二人結盟,合成另一股勢力?”

皇玉郎笑道:“你再仔細想想我徒兒所繪的畫,他既然能以紅色硃砂畫竹,我們怎麼仍拘泥於從前模式。”

究竟甚麼纔是從前模式?餘律令想了又想,雖然他明白了皇玉郎一切含意,但就是猜不透這箇中道理。

皇玉郎道:“就讓敢於畫出紅竹葉的原創者來解釋吧!”

又端來了一個茶杯,原來只是負責斟茶的太子,安然坐下來,說道:“古之皇者,都只一樣的沈迷於一統天下,稱霸武林,只是,各方勢力此消彼長,要成爲唯一霸者,實則要與天下爲敵,萬世千秋,其實又有幾人?故此,必須找尋新的政治結構纔是道理。”

說得頭頭是道,太子並拾來了一大堆石頭捧在腰際,逐一的放下排好,形成了以“模糊城”爲首的七城。

太子道:“爲甚麼‘餘家’跟小丙兩方勢力不斷相互攻侵,永無寧日呢?原因就是當日公主以聯防方法,利用天險再加以改良,使得若七城聯防,整個防線便固若金湯。”

“由此可見,城與城之間的防守,是最重要的。能防護好自己的城池,這樣才能向城民交代,令百姓有信心共同守衛。否則今天你勝攻進城來,明天大敗又改朝換代,又有哪個敢出來承擔大任?”

太子把這二、三十年間紛亂的攻守情況仔細分析出來,道理清晰,令餘律令爲之折服。

太子再道:“天下現時七分,皇國被滅,異族又給‘狂意族’族主藥口福所控制,再加上個小丙,惟天下之大卻只有七王,控制的城池合共一百三十,他們所依靠的,就是每個城的城主、守城用兵,沒有對城民深入瞭解的城主,絕對不成。”

餘律令道:“這個當然,一城之主,自然主宰城池生死榮哀,城主一倒,城池也就不攻自破。”

太子道:“既然七王互相猜忌、對戰,怎麼我們不來個‘城主大團結’,把天下一百三十個城聯結聯防,從此每個城由城主直接管轄,再無中央壓榨、胡亂頒法。”

“任何城也不得攻向另一城,否則其他城立即聯合攻滅。只要是有敵人來襲,各城立即派大軍聯臺出戰,脣亡齒寒,互相依賴、幫助,把管轄的範圍限定,‘侵略’兩個字消失了,也就不會再有無謂爭戰。”

“這就是一個嶄新的政治統一概念,名爲‘連城訣’,由兩、三個城池開始,直至天下一百三十個城池都一一聯合。”

“連城訣”,多麼新穎的構想,餘律令呆在當場,他真的有點感動,這創意太令他震撼了!——

第三章皇玉郎師徒

青磚小瓦馬頭牆,迴廊掛落花格窗。

“玄正城”的“天極第一市集”,風貌、特色甚是奇異,商鋪門前招攬顧客的布幌在風中飄搖,文房四寶、奇石怪玉、書畫盆景、民間工藝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

轉到大街之上,但見老字號“雄霸天下茶肆”、“無敵酒樓”、“永勝錢莊”、“最強寶剎”……一大批都冠上最誇張的名號在前,看來這裡的人都變自詡、炫耀。

而每一間店鋪,裝飾、漆工均十分精緻,色澤亮麗,鮮豔奪目,明顯是頗風騷的格調。

四處的風味小吃,甚麼蟹粉小籠包、開洋素乾絲、什錦豆腐澇……一概誘人止步不前。

“來,來,來,你膽敢跟我左殘手比試,老子便要你醉倒當場,再也擡不起頭來。”

在人街之上,一間名爲“無敵酒樓”之上,竟不知怎的擺放了一張大桌子,上面足足放上了三、四十壇烈酒。

一個左手已殘缺的四尺矮小子,向面前的大鬍子喝斥,態度高傲不可一世,擡起頭來幾乎是鼻孔向天。

左殘手道:“要向本大爺挑戰喝酒,來吧,先報上名來,大爺在你醉死之後,會替你造個墳,墳頭定要有你名字啊!”

大鬍子被胡罵斥喝,憤怒的不得了,連忙答道:“你就是號稱甚麼‘千杯不醉、萬杯不倒’的左殘手吧,本人只是來自‘皇京城’的小馬哥,飲酒才半年,但盤纏用盡,只好斗膽來挑戰。”

左殘手哈哈大笑道:“好……很好,老子當你醉死以後,定然還有銀兩打賞,張開你的死人口,扔個銅錢壓止鬼氣,這一方面一定少不了的,你放心好了。”

大鬍子被氣得吹須瞪眼,怒視着左殘手道:“別嘮嘮叨叼的,瞧我的!”

嘴巴當然不比左殘手出色,惟是來自“皇京城”的大鬍子卻是個極能飲的硬漢子,手捧起酒罈,高粱咕嘟咕嘟的倒進肚裡,不消一陣子,竟然涓滴不留,委實驚人。

大鬍子沒有趾高氣揚的驕傲姿態,只是盯着左殘手,要他也來乾一罈,自己已是先飲爲敬啊!

“無敵酒樓”四周的街坊、民衆,都爆發出熱烈掌聲,鼓勵左殘手一同來醉個飽,不要輸給外來人。

在羣衆的壓力下,左殘手當然又捧起酒罈,喝個不亦樂乎,跟這外來者拼個高低。

原來在這“無敵酒樓”,有一個“無敵酒擂臺”,老闆爲了吸引顧客注意,只要有外地人進城,敢上擂臺挑戰,在飲酒的比試下戰敗“玄武城”任何代表,便可得三兩銀作獎酬。

爲啥“玄武城”會有如此古怪事?

其實此城的每一商鋪,都有類似的情況,許多商戶都喜愛向外地人挑戰,以示“玄武城”的非凡特色。

然而,並不是每一回的比試“玄武城”城民都會取勝,甚至應該說,幾乎每一回的比試,玄武城的代表都失敗居多。

就以今日“無敵酒樓”的左殘手爲例,鬥不了多久,還沒喝完第三罈高粱,就突然仆倒醉了。

大鬍子歡天喜地的拿了賞銀而去,惟是城民卻竟然爲失敗的左殘手鼓掌,繼續喝采。

“不怕失敗,咱們讓你樂上半天,待你好開心在‘玄武城’花光盤纏吧,哈:::!”

好勉強的言詞,但每個城民竟都琅琅上口,說得臉不紅、耳不赤,他媽的怪難看啊!

不害羞的傢伙們,喧譁聲中盡現團結的緊密感覺,“玄武城”的每一人都一個模樣,難得的團結。

也許,就算是跟“武國”“劍京劍”的“長街”坊衆相比,這裡的城民都不會被比下來。

“哈……老史,你的城民們個個都一樣,誇張得過分,真看得有點噁心。”

“那又何止呀,全城店鋪清一色的,都是甚麼第一、頂威、無敵……唉喲,你真的毫不怕醜啊!”

“難道幾位兄弟覺得我史認屁怕醜麼?”

“你啊,當然是不怕醜,更且最愛認屎認屁,自訊天下無敵,是最出色的風雲人物。”

“這就對了,身爲‘玄武城’的城主,本身就是如此模樣,我的城民當然最好跟我一般模樣。你們幾位別笑我了,哼,在你們各城中,不都是把城民訓練成跟自己一樣的性子麼?”

在交談的,原來正是小丙麾下五城的城主,分別是“玄武城”城主史認屁、“蒼龍城”

城主胡說八、“朱雀城”城主劉一線、“紫微城”城主關二哥及“白虎城”城主諸葛神弩。

五位城主同聚集於史認屁的“玄武城”,爲的究竟是甚麼呢?不會只是來欣賞“無敵酒擂臺”吧?

繞過大街,五位城主進入了“第一亭”。

“第一亭”爲面水園林,園林以山爲主,特色是未入園林先成景,一泓清水繞園而過。

園林周圍廊閣起伏,借漏窗可兩面觀景,外側近水遠山,內側近山遠水,園內園外,似隔非隔。

山崖水際,欲斷還連!

如此美妙園林,有“第一亭”四周的“面水軒”、“觀魚處”、“明道堂”、“看山樓”等建築。

或依山傍水,或隱於林水深處,園林蒼古,在於樹老石拙,山上古木蒼勁穆森,喬木修竹,萬竿搖空,石徑斜廊皆出於叢竹,蕉蔭之間,極富山林自然之美和簡樸大力之態。

在“第一亭”內,瀟灑不凡的皇玉郎,正在等候五位城主來臨,五人甫上前來,殺!

史認屁第一個飛射而出,抽出戳來的五尺特長玉簫,如劍射出光芒,一個原來動作笨鈍的史認屁,換轉以簫作劍,騰挪閃移,人影乍合倏分,猝起發難。

皇玉郎左手一扣,搭住其手腕,說道:“此招欠力二分,偏斜移左,殺力挫去五分。”

史認屁回身一個倒掛,竟然以玉簫刺皇玉郎下盤,皇玉郎提左腿一踏,輕易就將玉簫踩在地上,令史認屁的絕招再也動彈不得。

“此招速度太慢,慓悍威勢未及,只得應有殺力六成。”皇玉郎又冷冷的道。

每攻出一招,史認屁均不單止傷不了皇玉郎,而且處處被指點、修正,敘述得十二分詳細清楚。

攻了十八招,改了又同是十八招,每一招都令原來傲氣凌厲的史認屁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玉郎笑道:“好徒兒,別太過失望,以你資質來說,經三個月的苦練,已有一定成績了,假以時日,必定武功高強、冠絕武林,成爲我皇玉郎之後的一代簫劍名家。”

當被皇玉郎稱讚,原已變得消沈下來的史認屁,立時又把鬥志再提升起來,信心大增。

“師父,徒兒定當努力拼殺!”感動得幾乎掉下眼淚來的史認屁,向後退走,恭敬得不得了。

跟着再來討教的,是身法靈巧的劉一線。

只見他滑步上前,身法就如皇玉郎一般模樣,穿來插去,甚爲靈活厲害,急動敏捷。

皇玉郎同樣的又是在每一招式上加以指點,令幾位城主從中學習,大大提升本身武學修爲。

原來,自皇玉郎加盟小丙集團以後,竟然搭上了以史認屁爲首的五位城主。

由於大名鼎鼎的皇玉郎,乃天下五大高手之最強者,就如愛棋藝者碰上了不世棋壇高手,當然如蟻附羶,好想討教。

難得的是皇玉郎半點不吝嗇,真的把本身武學所長一一傳授,並且毫不保留。

經一段時間苦練,五位城主佩服得五體投地,便一同拜了皇玉郎爲師,俟伏面前,甘心爲徒。

要知五位城主性格不一,有的曾獨當一面、有的脾性古怪,惟是經皇玉郎指點,卻竟然都一一臣服。

只因城主們身分、地位已不同,要在武學上再上一層櫻,實在難上加難。

有資格指點的,可能全都是武林中的敵人,對五位城主來說,實在好煩惱。

如果不再提升,在混亂的殘酷戰爭中,只要來一個較強勁的敵人,可能便要人頭落地。

故此得到皇玉郎指點,五位城主彷如久旱逢甘霖,興奮快樂得不得了,武功進展一日千里。

每隔七天,五位城主使例行的到來“玄武城”“第一亭”受教,施展一次皇玉郎教過的武學,再由皇玉郎指正。

如是者循環不息,經數個月的苦練,瑕疵愈來愈少,相比皇玉郎,彼此於同一招式的殺力已相差不遠了。

五位城主對皇玉郎的毫不藏私、推心置腹傳授武學,實在非常感動,亦師亦友,五位城主就更與皇玉郎打成一片。

加上五位城主同樣出身低微,能“高攀”原來遙不可及的皇玉郎,相對他是皇族後裔,身分特殊,因而就更加對皇玉郎產生解不開的情意結,友誼愈結愈深。

皇玉郎,以最直接的傳授武學方法來攏絡五位城主,當然水到渠成,也就邁開了“連城訣”的第一步。

要實行徒兒太子創見的“連城訣”,必須有城主先來支持才成,皇玉郎所以紆尊降貴的加入小丙集團,爲的就是要攏絡五位城主,以求他日聯成一線,實現夢想。

他很明白,自己絕非一國之君,又或雄霸天下之大人物,在慘敗給伍窮的那一役,已充分反映了出來。

要開創新奇蹟,“連城訣”就是最恰當的選擇。

加上史認屁跟“玄武城”的關係緊密,城民都以他馬首是瞻,由此可見五位城主皆甚得民心。

如此出色的城主,民心歸向,就是最好的合作者。

大家的目標都一樣,只當一座城池的城主,甘心爲雞口,不作牛後,團結聯合力量。

皇玉郎已踏出了第一步,五位城主都成了知己、好徒兒,目標一步步邁進,極驚人的成果就在前面。

此時,太子突然現身,每一回當史認屁見到這傢伙,總是露出極不耐煩、很難忍受的感覺。

好端端的一個少年,怎麼老是揹着一個六歲孩童在身後,難看得像村中的奶孃,又豈是英雄好漢的所爲。

只是太子乃皇玉郎的入室弟子,論資排輩,更是在五城主之前,史認屁的一切批評,只好隱忍吞下肚裡。

太子甫到便道:“‘太微城’的城主,小丙已經決定了!”

五位城主同時露出喜悅的微笑,因爲“太微城”乃皇王郎挫敗餘律令而得來的,故此城主之位,必屬皇玉郎所有!

太子冷冷道:“小丙宣告天下,‘太微城’城主將由小黑擔當。”

一盆冰冷至極的水淋向五位城主頭上,教他們都難以忍受箇中偏私感覺,怒意從心底慢慢燃燒起來。

沒有立大功的小黑,竟取代皇玉郎成爲新城主,這究竟是甚麼道理?小丙用人偏私,絕不論功行賞。

“哈……我皇玉郎原爲天下最大國之君,當然不會爲區區一席城主之位而煩惱吧!”

皇玉郎說得輕鬆,惟是潛藏在五位城主心中的不滿,已慢慢擴散開來,也許小丙還未留意,這股不滿會隨五位城主蔓延開去,如星火燎原,將一發不可收拾——

第四章養人居之變

小白終於離開了“江川藩國”。

他不願再逗留在這個人活在虛幻騙局中的地方。

甚麼“大東日帝國”?

甚麼爲大一統的偉大思想而戰?

一切的一切皆只是江川不死佈下的大騙局,欺騙那些只爲侵略而殺戮的戰兵,只爲滿足他的私利、私慾而戰的笨蛋。

小白很清楚明白,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粉碎江川十兵尉侵略中土大地的陰謀。

他一定要勝利。

他一定要取得“富士神兵祭”的勝利,主導各方大量聯合攻殺“江川藩國”。

爲了“富士神兵祭”,小白再次來到“本願寺”旁邊的“南笛亭”,因爲那裡有他的盟友,也有他的敵人--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

忽聽得鐘聲噹噹,悠長清越,讓肅瑟古剎添上生氣,而鋪滿小圓石塊的羊腸小徑也不寂寞,除了小白月夜漫步之外,還有捧着一個大盤子的小和尚走在前方。

小和尚像察覺身後有人,匆匆轉身,笑道:“原來是小白施主,深夜到訪是爲了一休大師哩?”

小白眼見這十二、三歲的小和尚手捧着一個大盤子,盛滿了血淋淋的或肉或骨,搖頭嘆道:“我只是想會一會不動明王。”

小和尚仍一臉稚氣,笑道:“不動明王現正在‘養人居’,我也正是爲那些養人’送上晚膳。”

小白沈默不語,與小和尚一起往“南蠻寺”的“養人居”。

小和尚興致勃勃,仍絮絮不休地道:“今夜又是不動明王與‘養人’對決的日子,故此特別爲‘養人’準備了豐富的晚膳,又有骨、又有肉,好不豐盛哩!”

小白好奇道:“寺院內不是戒殺生嗎?爲何晚膳不是齋菜?”

小和尚精靈的雙目瞪着小白不放,疑惑不解道:“不殺生,如何能殺敵?不吃肉,又怎有力氣與不動明王對決?只有吃血淋淋的或骨或肉,纔可增強殺意狂態,有助提升內力。我們二十萬‘僧兵’也是不吃素,只吃葷,以防殺力退減。”

小白道:“你也是‘僧兵’?”

小和尚自豪道:“當然啦!我自少便被揀選爲‘僧兵’,習以武藝,希望有朝一日爲國盡忠,殺敵建功。小白施主,聽聞你武功蓋世,智勇奇謀,更準備參加‘富士神兵祭’,你可否指點一招半式,讓我在武學上,也得以提升。”

小和尚本來很自豪能身爲“僧兵”的一份子,怎料愈說愈興奮,竟想要小白收他爲徒,教他一招半式,如此天真稚童,哪像一個小和尚般清心寡慾,無慾無求?

小白笑而不語,只繼續走向“養人居”。

亭子之前仍是擺放了六個大鐵籠,“養人”們也享受着小和尚爲他們準備的豐富晚膳。

一定要吃得飽,纔有力量,有力量,纔能有擊敗不動明王的機會,被困、被辱,機會絕對必須珍惜。

雖然機會很微小,但他們也要把握,否則他們會死得很慘,他們的幼小親兒會死得更慘、更悲。

努力的大吃大嚼,他們全沒有理會倚在樹旁的小白,沒有理會他那同情悲悽的眼神。

同情悲悽?那隻會令“養人”的心軟下來。

呸!不要。

他們只要心硬起來,硬得不能再硬。

他們只要殺力強起來,強得不能再強。

“養人”只爲提升殺力而活,他們能活着只因爲還能提升。能提升自己,更重要的是提升了不動明王。

全身滿是花斑紋身的不動明王,手執十尺大旗“風林火山”隨風飄揚,旗幟三邊皆鑲有鋼片,鋒銳如刀,殺氣如刀。

不動明王隨意的打開了第三個鐵籠,讓全身長滿黑色長毛的“養人”執着他的仿製兵器“武士道”走了出來。

他爲了在“富士紳兵祭”中爭勝,不惜擒下敵人因於鐵籠內,強迫他們使用仿照“一休七絕”的“風林火山”以外的六絕,日夜苦練提升功力,讓六個“養人”成爲不動明王鍛鏈提升武功的夥伴。

長毛怪人手長過膝,目光凝注在他手上的“武士道”刀尖之上,心神合一。

“武士道”是一把逆刃刀,一把不是以正面殺人的刀。

鋒、刃位置相反的“武士道”,如何能置人於死地?

能置人於死地的,不是“武士道”,而是另外一把刀,一把殺意更狂的刀。

殺人的刀便是那執刀者,執刀者便是長毛怪。

長毛怪以無儔內勁傳入刀身,以刀脊震傷對決者經脈內臟。

經過兩個月前的慘敗,親眼看着活生生的歲半親兒,慘被斬下左手,長毛怪痛定思痛,苦心鑽研,他已想出了對決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之法了。

不動明王你死定了,我要奪回我的親兒!

怒喝一聲,長毛怪已出招了。

他不讓不動明王有揮舞“風林火山”戰旗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向不動明王。

蓄勁待發,無儔一式,全無花巧,直吹向不動明王臉龐。

太快了。

不動明王不及細想,以左臂擋截“武士道”逆刃刀,以內勁心拼內勁,看誰被震開。

血?沒有血。

“武士道”沒有砍傷不動明王,所以沒有血。

它反被不動明王震飛半空中。

颯!颯!颯!破風聲像嘲笑長毛怪的不自量力。

長毛怪不怒反笑,一個旋身後翻,巧妙地接回“武士道”,一氣呵成,再以“武士道”

直砍向不動明王的左側。

可怕的一招“逆水寒”,竟能把敵人震飛“武士道”的勁力,化爲己用,揉合自身內勁,再度出擊,勁力倍增,殺力萬鈞。

不動明王心下大駭,想不到長毛怪第二刀竟比第一刀殺傷力更人,內勁瞬息間倍增,只有運起內勁,再擋。

“武士道”又一次被不動明王震飛半空。

長毛怪又一次旋身翻飛,接回“武士道”,再砍向不動明王。

同一招式,如是者已重複了三十次。

三十次?

三十次,無間無斷,一氣呵成,每一次都殺力倍增,而每一次不動明王只有檔。

只能擋,因爲長毛怪這招“逆水寒”正好攻向“風林火山”的弱點,而不動明王無法反攻,只有擋。

“風林火山”乃十尺長的兵器,每每出招皆大開大合,只宜遠攻急搶,而“逆水寒”則是採近攻,埋身招式。

長毛怪兵祭先機,以攻打快,貼身進攻,令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全無用武之地,處境危急。

從不動明王嘴角滲出來的血絲,可見他內傷不輕。

長毛怪狂笑道:“哈!哈!哈!‘逆水寒’奪命三十六招,你已受了三十招,只欠六招,你的全身經脈便會逆轉倒行,五臟俱裂而死,不動明王受死吧,第三十一招來了。”

旋身翻飛,接刀,第三十一招砍向不動明王的前胸。

再沒有擋截,“武士道”正砍向前胸。

中了!

砍中了!

但……怎會是軟的?

還有,竟有一片深淺不一的紅?

長毛怪並沒有砍中不動明王的前胸,他只是砍中了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

不動明王以“風林火山”十尺戰旗,完全包裹住自己的身體,所以長毛怪只是砍中他那染滿血紅的戰旗上。

正當長毛怪呆愕當場,再不能一氣呵成的揮出“逆水寒”,勁力受阻之下,“逆水寒”

便潰不成招。

眼前紅旗之內有一寸半凸出之位,不大顯眼,那是甚麼?那不就是不動明王的頭首嗎?

長毛怪欲以逆刃刀的刀鋒,反手割下不動明王的頭顱。

原來他錯了。

錯了的結果,只有失敗。

當長毛怪發現他判斷錯誤,那寸半凸出之位,原來並不是不動明王的頭顱,而是他的拳頭後,他已註定失敗。

不動明王的拳頭已重重轟在長毛怪的臉龐上,留下一個很深的拳印,面目已成一塌糊塗,本已奇醜的他,更加醜陋不堪。

失敗了的長毛怪,黯然神傷,無聲無息爬回他的鐵籠內,靜候欣賞他親兒又一次被虐殘的身體。

兒啊!請原諒爹爹,下一回,下一回爹爹一定能再度提升,殺敗不動明王,救回乖兒子。

希望,能令悽慘的“養人”繼續活下去。

兒子便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鐵籠再度被關上。

可惜,長毛怪卻不在鐵籠內,而是被拒之於門外。

一盤血淋淋的肉塊從頭倒下。

長毛怪拾起掉在地下的一顆眼珠,那顆他清楚認得是自己親兒子的眼珠,悲痛萬分,眼眶也哭出血淚來,狂呼大叫道:“兒啊!我的乖兒子啊!”

希望破滅,代表了生命之火也會隨之而熄滅。

小和尚不屑道:“無能廢人,已給你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全無長進,半點沒有提升武學,揮出那不知所謂的‘逆水寒’,令主人不動明王失望之極,現在還你兒子所有肉塊,爲你送終,無價值的廢物,受死吧!”

小和尚右腳重重踐踏在長毛怪的臉龐上,了結他的一生。

其他五個“養人”默默蹲坐在鐵籠內,了無表情,他們沒有對長毛怪流露出一絲同情。

因爲他們清楚明白,此情此景隨時會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若他們敗下來,死的將會是自己,自己的親兒子。

無情的“養人”,有情的小白親眼目睹這一幕,也不禁悽苦萬分,長毛怪親兒被殺之痛,勾起了他回憶起自己那未曾見過一面便被殺的笑夢白乖女兒,自己也曾悲痛莫名,傷心欲絕。

小白沒辦法遷怒於不動明王,因爲他也是無辜受害者,也曾被囚作“養人”,更不知親兒的生死。

長毛怪可憐,“養人”也可憐,不動明王更可憐。

不同者,只是不動明王沒有死,他是仍然生存着的僥倖者,懷着十七年憶子的錐心之痛。

小白再也不願逗留片刻,他不願看歷史重演,只帶着無奈的痛心離開“養人居”。

人已走,並不表示慘劇已告一段落。

不動明王身上花斑斑的紋身抖動着,癡狂殺意更濃,因爲這頭瘋獸已怒極了。

一個月的等待,只換來無限的失望,瘋獸已不耐煩了。

“富士神兵祭”一日一日的逼近,不動明王絕不滿意今夜的成果,怒極的他打破慣例,再打開了第一個鐵籠。

不動明王怒不可遏,喝道:“大鬍子,一個月前你曾誇下海口,還有兩大絕招會令我大驚失色,希望你不會令我再次失望,這次是你的最後機會。”

狐假虎威的小和尚不知何時已抱着一名歲半小孩,一刀切下了他那趣致的鼻子,痛得那小孩哀嚎不已,但最痛的還是身爲爹爹大鬍子的心,眼眶沒有淚,只有恨意、殺志,但內心卻在淌着血淚。

“賤種小和尚,我還沒有敗下來,他媽的,爲何仍切下我兒的鼻子?”

大鬍子的怒氣感應手上的仿神兵“浮世繪”,幻化出迷幻色彩,眩人耳目。

小和尚鼓掌笑道:“哈!哈!哈!成功了,終於激發起你的潛在殺意,如此殺意才配與不動明王對決。”

小和尚蹦蹦跳跳的站在“養人居”一旁,很滿意自己的部署。

不動明王冷笑道:“好!這纔有意思。”

十二尺長的“浮世繪”綻出五色繽紛的殺意,迷迷虛虛,卻有隨時能奪你頸上頭顱的機會。

不動明王首奪先機,運起內勁,十尺戰旗頓伸張爲三十尺,急旋成錐,直鑽飛向站着不動的大鬍子。

“浮世繪”的殺意強,“風林火山”的殺意更強、更盛。

沒有一個“養人”能有比不動明王更強的殺勢。

沒有人可以,因爲不動明王永遠是強者,勝利的一方。

“浮世繪”沒有被舉起迎擋,被舉起的只有大鬍子的左掌。

巨靈肉掌迎擋“風林火山”。

大鬍子要以肉掌截破“風林火山”的殺勢。

不動明王要以“風林火山”刺破肉掌。

破了!

大鬍子的巨靈掌終被刺破了,一寸,二寸的逐漸被“風林火山”穿過肉掌,直刺向心髒。

不動明王怒道:“坯!甚麼兩招驚天動地的絕招,還不快快出招,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大鬍子冷冷道;“機會?已握在我手,它讓我等得太久了。”

機會真的已被握住,因爲“風林火山”已被握緊,再也不能推前半分,大鬍子出招了。

大鬍子竟放開緊握的五指,沿着旗杆疾上,任由貫穿手掌,卻是猛然的攻轟向不動明王。

疾如風,快如電的掌勁撲臉炙痛。

大鬍子一招反客爲主,實在太快了。

不動明王眼看大鬍子的巨掌快要轟向胸前,硬受他無儔內勁的一掌,他只有不動明王只好放棄手上的“風林火山”,與大鬍子相對一掌,借勁向後急撤,避開了大鬍子當胸一擊。

大鬍子拋下手中的“浮世繪”,緊握着“風林火山”,瀟灑的舞出颯颯破風之聲,笑道:“哈!哈!哈!我終於等到了這機會,這三年以來,只能提升三倍殺力,不是我低能,而只是我欠缺了稱心的神兵,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實力吧!”

大鬍子揮舞三十尺的戰旗,竟更勝不動明王,“風林火山”彷似他身體的一部分,殺!

狠狠衝前一卷,不動明王的全身被緊緊包裹着,一直拖行,內力炸吐在旗幟上。

五尺、十尺、二十尺,大鬍子終於停了下來,三十尺的“風林火山”也被收不動明王頹然倒下,癱軟在地上。

不動明王?

那就是不動明王?

癱軟在地上的只有一團骨肉,互相糾纏扭曲,完全不成人形,怎會是不動明王?這只是一團被扭曲亂搓成的泥團罷了!

是的,他是不動明王,因爲那團骨肉仍有生氣、仍有呼吸。

大鬍子熱刺刺的以腳踐踏那團骨肉,狂笑道:“大蠢蛋,我的稱心神兵便是你那‘風材火山’,敗在自己的神兵下,只怪你學藝不精,糟蹋了神兵‘風林火山’大鬍子並沒有對不動明王下殺手,因爲已沒有這個需要了,他只是在離開以前,順手打破了其他四個鐵籠的大閘門鎖罷了。“本願寺”的“南蠻亭”今夜不再寧靜了,不時傳來狂呼怒喝、哀嚎聲聲。

希望寺院的鐘鼓木魚之聲能平復暴躁、哀悽的心。

南無阿彌陀佛!

這來自“江川藩國”的大鬍子,已奪了“風林火山”在手,他將是參加“風林火山”的十位代表之一。

很好,“風林火山”握在他手上,果然更加神氣,這傢伙揮出來的招式,一定極強。

已怕得要死的小和尚抱着失去了鼻子、仍在淌血的哭啼嬰孩跪在地上,全身抖顫不已。

“風林火山”再動,當然是爲了殺人,殺了人,大鬍子便立即走了,兩個人,死了一個。

“風林火山”貫穿了嬰孩的心,再把他拋在地上摔死。

小和尚冷汗涔涔而下,同樣地,大鬍子的眼淚也在臉上流着。

再見了,孩子,請安息,爹已替你報仇。

如此的殘廢嬰孩,留在世上偷生也是徒然,大鬍子索性把他處決,也就一了百了。

小和尚卻僥悻的保住性命,他想了又想,想過好多遍,總是想不通透,天啊,究竟大鬍子爲啥要留住他的狗命。

他當然想不通透,只因爲小和尚只是小和尚。

大鬍子留下他一命,是要讓他去告訴神山八代及一休大師,究竟大鬍子的武功有多強,不動明王如何不堪一擊!

哈……!

你啊!”

就在小白十尺之前,狂風吹得雪花急舞,彷如一個雪洞捲成。而雪洞之內,竟然有人。

肥頭大耳,活像雪人一樣的他,手中握着一把用冰雪封着作鞘的刀,他的相貌好古怪,八字眉左右下垂,眼神、臉容全是疑惑,他好像有好多事要問。

傻七一見到他,便瘋了似的走過去,擁抱着這個不速之客,大叫:“醜叔叔,你終於來了!”

醜叔叔原來是他!

小白看到傻七哭如淚人,一別多天如隔三秋,由此可見醜叔叔在傻七的心中是何等重要。

小白待二人擁抱過後,向一點也不醜的醜叔叔點了點頭,他也好想知道,醜叔叔究竟是何方神聖?

醜叔叔走到小白處去,只見風雪也隨着他的步法移動,猶似是他帶領着有生命風雪似的。

人到,殺氣也帶來。

刀,出鞘,充滿冰寒殺力,斬!

刀勁斬骨刺肉,全身竟已結了一層薄冰,還未割劈入骨,那陣森嚴寒霜已刺骨生痛。

小白的“赤龍”未及出鞘便擋,急迎上去。

刀劍拼鬥,“赤龍”竟凝結了層厚冰,把劍鞘完完全全的封死,要拔劍也來不及了!——

第五章朱不三神兵

“丸庭園”內,朱不三與桃子這對冤家,曾在這裡胡扯亂打,一時桃子咬朱不三的耳朵,一時又咬他的大鼻子,把泥沙塞進他褲子裡,搞來搞去,園內不斷傳來爆笑聲,好不快樂。

但自從天皇被殺,朱不三將那垂死的歌舞伎扶到天皇屍首身旁,讓歌舞伎能安詳的死在摯愛天皇的懷中後,往日的歡笑聲已不復再。

歌舞伎臨死前,爲感謝朱不三的安排,把自己的神兵“風流”交給朱不三,便含笑而逝。

自此朱不三便擁有了“一休七絕”的“風流”,而“丸庭園”內,昔日的嘻笑玩鬧,換來今天的心煩意亂。

朱不三搭上羽箭,挽起“風流”,勁力一射。

中!

終於射中了箭靶……旁的一棵大樹,氣道:“挑那媽叉,這是甚麼弓箭,總是射不中紅心的,又說是神弓,是神弓便應自動自覺射中紅心,幹嘛又要我浪費時間苦練‘風流’。”

再搭箭,挽弓,射。

皇天不負有心人,朱不三努力的射出十枝箭,總算也有一、二枝能勉強射中箭靶上,紅心嘛?還有一大段的距離。

桃子站在一旁,看在眼裡,難掩內心忐忑不安,道:“相公,你真的要參加‘富士神兵祭’?”

朱不三被“風流”弄得心煩氣躁,束手無策,一時氣上心頭道:“娘子,爲夫不是爲了參加那什麼熱鬧的‘富士神兵祭’,又何苦挽着這不知所爲的‘風流’射來射去,不如與你一起練‘朱氏賤格拳’,來得開開心心。”

桃子憂心不已,滿臉愁容,道:“相公,你全然不懂運用神箭‘風流’,‘富士神兵祭’一戰,豈不是送死?”

“橫豎要送死,不若由我先割下你的豬頭、笨頭,來一個痛快好了。”

他?

他擁有一張雪白瓜子臉,柳眉彎彎,星目含愁,一個美極的長髮公子,比女兒家還俏上七分。

朱不三怒火中燒,喝道:“放屁,不凡聖子你這卑鄙小人,少來此撒野,就讓你作我的活動箭靶。”

不凡聖子一身雪白長袍,衣飾華貴,長身玉立,氣宇軒昂的翩翩公子,卻是淫辱水晶晶的大魔頭。

朱小小發指皆裂,血筋暴現,恨不得將這最愛淫樂歡欲的不凡聖子碎屍萬段,以告慰愛妻水晶晶在天之靈。

不凡聖子冷笑道:“朱小小,你的女人最初兩次,都獻奉給我不凡聖子,兩次的滋味都截然不同,她很滿足哩!”

朱小小雙目早已變成血紅,一派視死如歸的決心,喝道:“你這畜生,我一定要殺了你,就算殺不了你,也要殺,殺!殺!殺!”

朱不三憤然道:“桃子,好好照顧着小小,這魔頭便讓爲夫應付吧!”

二話不說,朱不三立即拔出十枝箭,全搭在神箭“風流”上,挽弓放箭,以內勁吐射。

一箭十發,勁箭破空,直飛向不凡聖子。

勁箭如風,可惜不凡聖子手中的“無敵”更快。

驚虹一閃,疾如風去如電,十箭全在不凡聖子十步前被斬斷,紛紛碎落在地上。

朱不三再拔十箭,但他的速度遠遠遜於不凡聖子,已被他飄然搶至身前。

不凡聖子神情自若,瀟灑揮動“無敵”。

只覺眼前一晃,朱不三頓覺徹心徹肺的痛,挽弓的兩指已被“無敵”所斷。

兩指被斷,已無力挽弓,“無敵”乘時殺至。

刀光銳烈,三分瀟灑,七分驚豔,凌厲華光,纏掠朱不三四周,迥旋迅疾。

朱不三或蹲、或滾,狼狽不堪,險險避過致命一刀。

桃子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親眼目睹朱不三險成刀下亡魂,桃子頓感錐心的劇痛,泣不成聲道:“相公,快逃!快逃!”

朱不三沒命的逃離“無敵”的刀網,可是“無敵”如影隨形,緊逼不放,讓朱不三喘不過氣來,苦不堪言。

逃不出刀網,只好擋。

朱不三不作細想,舉起神兵“風流”截阻“無敵”刀勢。

兩大神兵相接,發出鏗鏘之聲,火花四散。

“砰!”

朱不三手中“風流”難擋“無敵”殺勢勁力,竟一分爲二,“一休七絕”之一的“風流”斷了。

急急運起內勁,吐散病毒,以敵不凡聖子。

可惜“無敵”刀勢未遏,不凡聖子以刀勁破割朱不三胸口。

病毒未能退敵,朱不三鼓脹的大肚子已被破開了一道裂縫,溼漉漉的腸臟頓時暴露人前。

桃子驚見朱不三慘被一刀破肚,身子已癱軟在地上,眼淚如斷線珍珠鏈子般,不斷墜下,把前襟也弄溼了。

“不會的!不會的!相公!相公!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桃子……桃子……很愛……很愛……你,你……你……不能死的……”

桃子努力睜開已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目,她要從不凡聖子手中搶回相公朱不三的屍首,不致被不凡聖子凌辱。

桃子以手背抹拭眼中淚珠,卻驚見朱不三站在身前,正努力苦練箭術,而朱小小也在不遠處磨刀霍霍。

相公?

他原來沒有死!

太好了!

原來全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噩夢。

多可怕的一場夢。

桃子以衣袖抹拭臉上因夢境而留下的淚痕,開心的傻笑起來。

這個可怕的夢,命桃子清楚明白令自己驚慌惶恐的原因,更加明白自己對相公朱不三已情根深種,鍾情於這矮小肥胖的朱不三,不能自拔。

以前自己的一切心思意念,全是爲了學武復仇,救出摯愛妹妹涼子,殺死那賤種江川十兵尉。

如今,令桃子牽腸掛肚、午夜夢迥常常擔驚受怕的,卻是眼前這粗鄙不堪的朱不三。

天意弄人,如此巧配姻緣,但心底桃子卻雀躍萬分,因爲上天爲她安排了一個真心真意,對她一往情深的朱不三,而她也隨着對朱不三的愈益瞭解,愈來愈愛上這矮胖子,一代英雄。

“丸庭園”內,羽箭四散,有的射在大樹上,有的縱橫交錯的散落在地上,但箭靶上插着的羽箭卻寥蓼可數,更遑論射中紅心的羽箭。

“一休七絕”之一的神兵“風流”,連絕頂戰才歌舞伎也不能發揮它十足神效,最後也死在“風林火山”之下。

更遑論朱不三隻能以短時間苦練“風流”,完全不能勁射“血箭”與“氣箭”兩大絕藝,就連最普通的羽箭也是射得七零八落,完全射不中目標。

如此實力,如何出戰“富士神兵祭”?如何能幫助小白爭勝奪帥印?豈不是天方夜譚,最終只有死路一條?

“富士神兵祭”爲東瀛武士最重視、最崇高的賽事,只有擁有神兵者纔有資格參與。

比賽中,只能以神兵互相比拼,絕對不能以拳、腿功夫爭戰,違者會被取消參賽資格。

“富士神兵祭”中能取勝的,便爲全國神兵武者之苜,享有武學最高的榮譽。

今年的“富士神兵祭”一共有十多參賽者,除了“一休七絕”外,還有“赤龍”、“無敵”,及神秘少年天恨的“刀”。

“一休七絕”是一休大師,綜合七十年來在不同年歲下,對武學修爲的理解和感覺而鑄成的七項神兵。

“浮世繪”是一休大師七十歲時的心血傑作,爲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年已五十的宮本劍藏所擁有,自他握有此劍後,“浮世繪”已久未逢有能力抵擋的劍,劍並沒有劍鞘,握在心中能斬出迷幻色彩,是一把十二尺長,好長好長的劍。

“武士道”,爲天狗醜人所持,也是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據聞此刀除了鑄造它的一休大師外,就只有天狗醜人一人能知道它的外貌,因爲此刀實在太快,迅如電閃,銳利無比,永遠沒有人能看清楚那奪命一刀,看見的皆已是死人。

“五輪神”,是一把從來沒有人知道它力量的神秘鐵鏈鐮刀,它與它的主人市鬆人形也是一樣神秘,因爲他倆從沒有殺過人,是神山八代四大將軍中的秘密武器。

“風流”,是一休大師交給絕頂戰才歌舞伎的神兵,可惜她爲了天皇,而戰死在“風林火山”之下,臨死前,更把“風流”送贈朱不三。

“病魔”朱不三本來就全無爭勝奪取神兵武者榮譽的機會,他爲了朋友小白,雖然不能發揮“風流”的神效,也要一戰“富士神兵祭”,希望能助小白一臂之力,爲他剷除一部分參賽者。

但是朱不三全然不擅長用神兵“風流”,如何能勝?故此他只是“富士神兵祭”中最弱的一名參賽者。

“風林火山”,是一面大旗,旗幟三邊皆鑲有鋼片,鋒銳如刀,本是一休大師徒兒不動明王所擁有,他煞費苦心爲了爭取“富士神兵祭”的第一神兵高手榮譽,苦心設計“養人居”,可惜反被“江川藩國”的忍士刺客大鬍子所敗,並奪去“風林火山”,成爲另一名參賽的高手。

“幕府”,爲“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持國天將軍的矛槍,他爲了成爲“富士神兵祭”的第一神兵高手,苦苦鍛鏈,誓要奪得殊榮,一鳴驚人,成爲九大武將之首。

“貴族”,本屬於平安大人所有,後來平安大人被神山八代所殺,奪去他的陀螺,交給怨天太子,讓他能參加“富士神兵祭”,怨天太子武藝平凡,雖擁有神兵“貴族”,但他能否以短時間練成“貴族”秘技,奇兵突出?其間可有何不爲人知的秘密?

“無敵”,一癡老和尚一共鑄造有三把刀--“無量”、“無情”、“無敵”,一把比一把更出色。不凡聖子與小白一戰中,慘被小白手中“赤龍”斬斷了“無量”併吞噬了“無情”,只剩下最出色的“無敵”。一癡老和尚爲求娶得女徒兒夕姬爲妻,甘心把寶刀交予夕姬,而夕姬卻暗戀大師兄不凡聖子,最後“無敵”的主人便成爲不凡聖子。不凡聖子乃刀中之神,運刀出神入化,配合神兵“無敵”更如虎添翼,他爲了達成師父一癡多年來的宿願,必須在“富士神兵祭”中取勝,讓一癡成爲東瀛鑄造神兵的第一人。

天恨的“刀”,一把被收藏起來的刀,用刀者天恨卻是一個沒有隱藏恨意的浪人,他用刀既狠且絕,而且他爲人冷酷,他曾揚言,要在“富士神兵祭”中斬斷“一休七絕”,令一休大師此生蒙羞。天恨揹負着一身的怨恨,他的責任只在殺人,殺那些自命不凡的人,而“刀”便是藏在他的代言人--情缺的體內。

“赤龍”,是萬壽聖君贈送天人小白的一把絕世神兵,它能感應主人的心思情緒,絕對是一把王者之劍。小白參加“富士神兵祭”並不是貪求那天下第一神兵高手的美譽,虛名在小白眼中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哂,他只是在乎奪取攻擊“江川藩國”的兵權,帶領大軍出征迎敵,小白心裡明白,想要攻潰“江川藩國”,不能依靠其他兩人勢力,他只能靠自己,也只有小白能帶領大軍戰勝凱旋,讓進侵中土的龐大勢力,完全瓦解。

故此“富士神兵祭”中,小白、“赤龍”一定要勝利。

好友小白要取得最後的勝利,“病魔”朱不三便義不容辭,爲他開路,擊敗其餘高手,讓小白能輕易出線,保留實力。

小白、“赤龍”確能二合爲一,心意相通。

反觀朱不三與“風流”,二者格格不入,若要嬴得“富士神兵祭”,可說是千難萬難,情況就如大海撈針,機會絕無僅有,與其說參賽,不如說是送死,更來得貼切。

剛剛做完白日噩夢的桃子,正傻呆呆的想得出神,忽被朱不三的暴喝聲嚇得回過神來,目瞪口呆的望着朱不三的古怪行爲。

朱不三怒不可遏,道:“他媽的,只是一把廢柴爛弓,如何也不覺它是一休大師的心血神兵。倒不如在‘富士神兵祭’中,偷偷的放一個病毒屁,便大功告成,簡單快捷,甚麼‘氣箭’、‘血箭’?就讓朱某發射一個‘毒屁箭’好了。”

心煩氣躁的朱不三,當他想到用“毒屁箭”的好辦法後,心情便立刻輕鬆起來,還作勢放屁拉弓,滾地放箭。

站在一旁的桃子,感覺是哭笑不得,但她內心的憂慮,並沒有因爲他的“好辦法”而減輕半點,心知朱不三此行險惡非常,凶多吉少。

本來在樹旁磨刀霍霍的朱小小,突然躍出怒吼,揮舞手上大刀,與日光相輝映,綻出萬點光華,直砍向朱不三的頭首。

朱不三沒有拔箭,他只以神弓“風流”擋截朱小小的大刀。

朱小小搶身攻招,貼近劈斬,任朱不三滾地飛躍,也逃不了朱小小的刀網,處處受制。

幸好神兵“風流”不易折斷,朱小小雖勁力無儔,也無損“風流”分毫,只是朱不三挽着不稱意的兵器,纔會處處受制,左避右擋,狼狽不堪。

驀地,朱不三擲下“風流”,以掌發勁,截阻了朱小小的攻勢。

攻勢突然遏止,朱小小走向朱不三跟前,哀求道:“爹,求你,讓我參與‘富士神兵祭’,我要出賽,我要親手殺死那賤種不凡聖子。”

朱不三哪會不明白兒子的心意,朱小小一心爲愛妻水晶晶報仇,痛苦失落已令他失去理智,縱是不敵也要力戰不凡聖子,至死方休。

這次代父出戰“富士神兵祭”,朱小小已視死如歸,能殺死那賤人不凡聖子固然理想,就算戰敗而死,也能爲水晶晶盡最後一點心意,到地府再續未了情緣。

朱不三笑道:“情癡傻小子,你手中沒有神兵,如何能參加此賽?你看,手中大刀一折便斷,哪像神兵‘風流’,無堅不摧,不易折斷。”

朱不三說罷即一手摺斷朱小小佩刀,以作示範。

朱小小正欲開口,但被朱不三搶道:“你想告訴我,可以借用我手上神兵出賽。好!你接住!”

朱不三一手把“風流”塞進朱小小手中,以腳挑起地上斷刀,一氣呵成,快捷無比。

朱小小立即以“風流”攻向朱不三,要他清楚明白自己出賽的決心,以及他也具有實力出賽。

可惜朱小小未發一招,朱不三以疾如風吹、快如電閃的速度,迅雷不及,斷刀已彈飛朱小小手中神兵,直抵他的胸前。

失去神兵,胸前受制,朱小小心知大勢已去,自己與爹爹的功力實在相差太遠,不禁黯然神傷。

朱不三怕了拍兒子的禿頭,嘆道:“雖然‘風流’在我手,不能運用自如,但總算也能拒擋你十多招攻勢,反觀你一招也不能擋截,必也明白功力懸殊,我以‘風流’出戰‘富士神兵祭’,雖沒有制勝把握,但也能以深厚的內力自保,總比你出賽送死的好。”

桃子擡起地上的“風流”,看着這對父子,本已平復的心情,又再澎湃洶涌,忐忑不安、憂心忡忡,正蠶食她軟弱的心靈。

“風流”如何能發揮它的威力哩?

相公能否平安無恙,凱旋而歸?

相公啊!你一定要回來,你千萬不能死的。

桃子會一直等你,等你回來。

桃子很愛你的!

愛你!——

第六章醜叔叔你好

“好乖乖,肚子餓慌了,嘻……別怕,別怕,我給你手指吃。”

“來吧,不痛,我當然不怕痛。”

“好寂寞?對啊,我也一樣寂寞!”

“嗯,許久沒見過乾爹了,你也想出去麼?”

“但……餓……餓啊,我怕走不多遠,就連水也沒有!”

“嗚……沒有人理會傻七了,丁兒、丁小妹,傻傻七對對不起你倆……”

“吃吧,我的指頭可以餵你……”

“指頭哪會好吃,吃饅頭不更好麼?”

傻七在餓得糊塗剎那,竟有人跟他說話,連忙轉頭看個清楚,天呀,竟然是好朋友、好客人小白。

只見他手裡捧着一大包、一小包的,都是熱剩剩、香噴噴美味包子,教人垂涎欲滴。

小白笑道:“傻七,還歡迎我麼?”

傻七聞言,歡天喜地的手舞足蹈起來,連忙走過去閘門處,爲他至今唯一的朋友小白,把門打開。

一個又醜、又傻、又殺人的癡狂傻七,誰會願意跟他結爲朋友,甚至願意走進他的籠內當賓客?

有,天下間就有一個小白。

友情對小白來說,一直是最重要也是最寶貴,就算是失掉生命,小白也想牢牢握住友情。

傻七已是小白的朋友,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別人都把他視爲笨蛋,但在小白眼中,這朋友一定比小黑、伍窮更可愛,他非但不會怨恨自己,更加不會背叛。

小白在料理好一切後,帶了一些點心來給傻七,方知原來自那小池忍忍死後,一直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來照顧他。

彷如在家中飼養的寵物一樣,傻七從來不曾離開大鐵籠出外覓食,他只好不停的等。

等了一天又一天,許多天過去了,餓得手軟腳軟,原來的茶水都喝個清光,好不容易纔挺到今天。

不消一陣子,餓慌了的傻七便把所有點心塞進肚子裡去,吃得一乾二淨,半個不留。

吃飽了的傻七,拉住小白的手,另一手託着丁兒、丁小妹不停在鐵籠內轉來轉去,好不快樂。

突然,傻七呆呆站住,若有所思似的,腦海中不斷盤算着一些事情,眼眶一紅,淚又滴了下來。

小白安慰道:“有甚麼事不快樂麼?不打緊,說出來讓小白哥哥爲傻七分擔一些吧。”

傻七肅靜了一陣子,才勉強開口道:“我……好怕……小白你你……一會就走走……好快……又分開開,傻傻七怕怕,怕寂寞,只有我跟丁丁兒、丁小妹,又回覆原來的……苦悶。”

小白一屁股坐在鐵籠,舒舒服服的託着腮道:“別擔心,我一定會隔數天便來探望你一次,在平日也會命人拿水及吃的給傻七,這樣每次跟傻七見面,都是肥肥胖胖的,必定好玩得多!”

一雙手捏痛傻七的臉頰,但傻七卻好開心,把小白整個捧起,竟拋上籠頂,又接回,一連數次,玩個不亦樂乎。

小白突然抓住籠頂的鐵枝,便不再掉下去,二十多尺高的大鐵籠,傻七擡頭一看,被伸出舌頭來戲弄他的小白引得失笑,立時飛身躍上去,要把小白拉扯下來。

不要看傻七笨笨呆呆,原來身手卻甚是了得,一縱身已躍至籠頂之上,只是小白側身閃開,又攀至遠處。

傻七就如大猩猩一般,飛撲了過去,欲擒住小白,可是小白也不示弱,剩身便又閃開。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形,在大鐵籠內你追我逐,飛來撲去,小白恃着輕功了得,倒也有十足信心擺脫傻七。

可是,突然左腳掌一緊,低頭細看,竟然已被傻七的左手擒住,再也動彈不得。

是甚麼道理?小白竟然在輕功比試上輸給了傻七?

摸不着頭腦的問題,教小白迷茫失措,傻七原來非但有強勁的殺力,原來武學根基也極爲深厚。

還未想得通透,傻七突然遞上了一個“神風笑”,只見如同飛鳥的殺人神兵,又作了多方面的改良,依其內部結構來看,無論在飛射的距離、又或是爆炸威力上都強大多了。

傻七笑道:“小白哥送我一頓飯,我送小白哥禮物!”

小白笑道:“不,我不會接受你的‘神風笑’!”

搔頭百思不解的傻七,生平還是第一次被別人婉拒收下神兵,他的大作每一回都被小池忍忍稱讚得天上有地下無,世間難得,今日饋贈,小白竟然拒絕接受,實在令他驚呆。

小白道:“別詫異了,這只是中土人的一點‘氣節’問題,我身爲王者身分,要是收下了你發明的‘神風笑’,他日待‘天皇帝國’入侵,又用來對戰,豈不惹人笑話。”

“中土之大,能人異士多不勝數,要製造威力強大的神兵,一定有好人才、好出色的能者,我接納了你的‘神風笑’,便自然會放棄辛苦尋覓其他能人,你明白嗎?”

不停的左右搖擺,傻七當然不會理解太深奧的道理,只是小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不能惱怒小白的啊!

陽光自外照射在大鐵籠上,好暖!

傻七突然拉着小白,把丁兒、丁小妹都放進口袋裡,便拉開大閘門衝出去。

“去哪裡?”小白問了又問,但傻七隻是笑而不答,嘻嘻哈哈的拉着小白只往山上直奔而去。

如火似電,一形十影,傻七的輕功高絕,竟比小白猶勝一籌。至此,小白才明白,一個有點傻癡的人,因爲在他的個人感覺中侷限性非常之大,在練功時極集中精神,心無旁騖,自然在修練上事半功倍。傻七這傢伙就是好例子,武功出色得很。

先越過一座長約六十尺的木橋,便見寒氣更濃,不斷的侵入身體,突然眼前一亮,原來竟是一個七色彩池。

一些枯枝倒映池中,互相輝映,倒也境色怡人。

再往上是大片野花叢林,只見冰花瓊枝,銀裝素裹,踏水遊山,小白更覺賞心悅目,怡然自得。

愈上樹木愈少,四野只是鋪滿了一大片厚厚白雪,風雪不斷灑下,若非有內力護身,小白也定然凍僵。

傻七依然不停下來,急奔疾走,向山巔飛奔而去,風雪愈來愈大,四野更是冷冷清清。

這寒冷荒蕪之地,究竟有誰會在此?傻七是真的傻了麼?帶自己上來作甚?

終於,在接近巔峰之處,傻七便拉着小白躺在地上,頭仰向天,露出愉快的甜蜜笑容。

“哈……下來吧,我纔不怕,看啊!”那傻笨的小子,原來走了大半天,就是爲了上來吞吃“雪花”。

“好啊,你不斷的下來,我就不斷的吃個痛快,上一回敗了,這次我帶了小白哥一起上來,吃啊,來吧!”

傻七耐心的“指導”小白,張大口跟雪花對抗,不停的吃個飽,直到飄雪停止。

“哈……快了,快了,再下來就吃不消了啊!”雪花灑個不停,而且愈來愈密,滿天飛舞,瞧得人神迷心蕩。

小白吃了一會兒,也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就像回覆到七、八歲的時候,在家鄉中四處遊玩一樣。

自離鄉進入“劍京城”開始,小白就從來沒有再輕鬆過。這麼多年以來,都是憂愁、困擾、爭戰……太多太多的痛苦反覆,真的從來沒有徹底的輕鬆。

其實,玩一些好無聊的玩意,陶醉於無憂的大自然世界,頓覺暢快悠閒、舒適無比。

人,追求的原來並不太複雜,愈是簡單就愈可愛。

若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白倒好想天天跟傻七上來大雪山,享受一下雪花洗禮。

鬥了半天,傻七與小白大敗了,兩人都被雪花鋪滿全身,哈哈笑個不停。

那傻七突然跳了起來,向灑下雪花的蒼天拜了又拜,俯伏甘拜下風,跟着又大笑了起來。

“醜叔叔怎麼還沒來啊?”傻七突然四處搜尋,但甚麼都找不到,心下急了起來。

小白道:“哪個是醜叔叔?”

傻七道:“好胖、好胖的叔叔,兩眼大大,頭圓圓的,好有趣,你沒見過醜叔叔麼?”

小白道:“當然沒見過。”

傻七道:“呀,可以了!”

一個翻身,傻七便在雪地上堆着雪,不消一會兒,就堆起兩個圓滾滾的大雪人。

傻七道:“醜叔叔,醜叔叔,傻七好掛念你呢!”

大聲的叫喝,原來傻七所指的醜叔叔,就是這一個自己堆成的大雪人,又肥胖又笨呆,跟傻七也有點相似。

對了,傻七一直會把死物當成活人看待。就如丁兒一樣,把他留在身邊,好好照顧。

這大雪人醜叔叔,定然又是傻七的另一個好知己了。

小白道:“他……不醜啊,怎麼會叫醜叔叔。”

傻七道:“槽糕,小白啊,原來你比我還笨。”

小白道:“甚麼,難道他真的算醜?”

傻七道:“當然不是了,醜只是他的名字,就這麼簡單,哈……小白笨,比傻七更笨呢!”

沒頭沒腦的傻七,原來思維卻不凌亂,竟弄得聰明絕頂的小白也有口難言,無從辯駁。

只見傻七很小心的爲雪人不停堆壓,每一處都儘量弄好,要把雪人推得層次分明,圓滑可愛。

成了,傻七歡天喜地的在雪人“醜叔叔”臉上吻了一下,然後便圍着雪人大跳大唱。

小白也拋開俗世煩囂與傻七蹦蹦跳跳,一起舞出最快樂的步伐,一起爲大自然的美而歡呼。

小白的心情頓然變得又年輕又暢快,引吭高歌,把他從小孩時學會的山歌都唱一遍。

一曲既罷又來一曲,不斷的妙曲聲韻,聽得人陶醉其中,連小白也暫時忘卻多年來愁苦辛勞,偷得浮生半日閒。

風雪交加,雪花飄飛,兩個如頑童一樣的傢伙,玩了半個時辰竟也不願停下在動盪的江湖上,也許誰也不願在如此境況停下來,能苟且偷安已屬萬幸,何況如今日的悠閒快活,可遇不可求,小白只願永世如此,也不願再投身武林爭逐。

全然投入,舞得樂極忘形,要不是那太誇張、近乎瘋狂的笑聲突然停頓,恐怕小白也不會在沈醉中清醒過來。

只見傻七瘋了似的,滿臉淚水,不停的在大叫,“醜叔叔!醜叔叔,傻七好想你啊!”

就在小白十尺之前,狂風吹得雪花急舞,彷如一個雪洞捲成。而雪洞之內,竟然有人。

肥頭大耳,活像雪人一樣的他,手中握着一把用冰雪封着作鞘的刀,他的相貌好古怪,八字眉左右下垂,眼神、臉容全是疑惑,他好像有好多事要問。

傻七一見到他,便瘋了似的走過去,擁抱着這個不速之客,大叫:“醜叔叔,你終於來了!”

醜叔叔原來是他!

小白看到傻七哭如淚人,一別多天如隔三秋,由此可見醜叔叔在傻七的心中是何等重要。

小白待二人擁抱過後,向一點也不醜的醜叔叔點了點頭,他也好想知道,醜叔叔究竟是何方神聖?

醜叔叔走到小白處去,只見風雪也隨着他的步法移動,猶似是他帶領着有生命風雪似的。

人到,殺氣也帶來。

刀,出鞘,充滿冰寒殺力,斬!

刀勁斬骨刺肉,全身竟已結了一層蒲冰,還未割劈入骨,那陣森嚴寒霜已刺骨生痛。

小白的“赤龍”未及出鞘便擋,急迎上去。

刀劍拼鬥,“赤龍”竟凝結了層厚冰,把劍鞘完完全全的封死,要拔劍也來不及了!——

第七章冰封刀劍決

從枯樹寒枝上掠起幾隻驚鴉,在寒冷中發出短促的急嘯,一陣撲翅的風聲,迅即化成小點沒入穹蒼。

在雲雪蒼茫的“富士山”上,小白的“赤龍”與醜叔叔的“冰封之刀”刀劍交迸,非但沒有發出刀劍相撞鏗鏘之聲,甚至聽不到任何悶響。

因爲“冰封之刀”帶着寒意森森之氣勁,還未交擊之先已頓將“赤龍”添上厚厚冰霜。

冰與冰相碰,竟互相膠纏着,“赤龍”首次面對一柄如此古怪的刀,憤怒莫名,散發出的無聲怒意驚動飛鳥。

小白一愣未及拔出“赤龍”,“他”已自行催勁,“崩”的一聲,把披在身上的冰雪分崩離析。

長嘯一聲,竟見星劍光芒,如矢應機,“赤龍”破冰後自行帶動小白長劍疾刺,抖動殺前要反噬“冰封之刀”,帶給“他”的差辱。

但醜叔叔在一擊之後便收招佇立,藏刀背後,小白以內勁制住“赤龍”怒意,將衝勢止住。

殺性被阻,“赤龍”不甘心,不情願地發出刺耳難當的嗡嗡叫聲向小白投訴。

“赤龍”反應失常,難道醜叔叔手上的也會是一柄稀世神兵?

只有小白最清楚“赤龍”的脾性,道:“你是不滿他連樣貌也不肯相見,便要你吃了虧吧?”

“赤龍”嗡嗡地叫向小白表示答覆。

這把披上厚冰作刀鞘的“冰封之刀”絕不是他的原來面目,沒頭沒臉不以真面目對戰,難怪“赤龍”感到氣憤難平,勢要破開厚冰一睹對方廬山真面目來挽回自己的尊嚴。

“哈哈,好好好啊……小白哥的‘赤龍’會叫,好啊!”傻七沒頭沒腦,對醜叔叔突然襲擊小白非但沒有錯愕,還在拍掌大叫。

傻七興奮大叫後,忽然在雪地上團團轉圈,走啊走的,終於躲到用雪堆出來的雪人後面。

傻七左看右望,檢視自己身處的安全位置後又再高聲大叫道:“小白哥,你要小心啦-……。醜叔叔的功夫好厲害的呀!”

傻七的心智比一般常人爲低,若不是有高手指點絕不可能身懷絕藝,小白稍爲猜想,忽然就對醜叔叔揖手作禮。

小白道:“多謝。”

醜叔叔道:“爲甚麼說多謝?”

小白道:“你既教傻七武藝,想必是因爲要傻七有一門防身之技,免得被他人欺凌,出於善意,傻七已是我小白的朋友,我們也沒有必要成爲敵人。”

醜叔叔能教傻七絕世輕功猶勝小白,那他自身的功夫也必定不弱,小白這次遠離中土東來,只爲阻止“天皇帝國”侵吞中土,能少一個敵人多交一個朋友絕對有益無損。

醜叔叔道:“傻七思維異於常人,我教他內力輕功口訣,他早已轉化成一套屬於自己的絕學,青出於藍,比我練得更出色。”

小白道:“的確,常人思考有一定法則依據,久而久之成爲一套既定模式,思考每每囿限於過去所學無法超脫,偏偏傻七就有這種突破規限的天賦,這種天資別人卻無法仿效,小白會敗給他是理所當然。”

小白說話客氣容讓,目的志在平息干戈,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但醜叔叔卻道:“傻七內力及輕功能勝我,但刀法一門卻無心參詳,始終無法學得來,不知道我的刀法能否勝過中土的功夫。”

醜叔叔言下之意就是要跟小白在刀劍上見真章,一戰勢難避免,小白無可奈何道:

“‘天皇帝國’的人,似乎對尚武精神都看得很重要。”

醜叔叔道:“你不比試,你手上的‘赤龍’也不會罷休。”

“赤龍”兀自發出鳴叫,抖動金光,已作好洗刷恥辱的準備,要是小白避而不戰,也實在對他不起。

傻七剛纔找地方躲起來就是早知將有惡鬥,藏身雪人後就可安然觀戰,說他傻,不如說他行動簡單直接。

傻七見兩人呆呆的佇立還不動手,不耐煩起來大喝倒采:“沒沒用啊……醜叔叔說的話一定要聽啊!”

一陣森寒刺骨之氣隨着醜叔叔再度拔出“冰封之刀”籠罩四周,向“赤龍”發出挑戰的訊號。

“赤龍”也不示弱,抖動劍身鳴叫作出迴應,在空氣間盪漾中竟已聞得刀劍交迸的聲音。

小白道:“既是公平比試,小白只好以武會友,替你一洗前恥吧!”

小白一句答允應戰,醜叔叔已挺起“冰封之刀”疾搶而前,只見步履如飛猶如驚鴻踏雪,十步走來未見雪上留痕。

小白忽覺風霜撲面,點點寒雪打來割面生病,以手稍爲遮擋,原來醜叔叔的“冰封之刀”帶動了漫天風雪隨襲,已在咫尺之前。

霆不暇發,電不及飛,“冰封之刀”刀尖已指向小白,失去先機,“赤龍”跳躍撲殺迎擋。

“吼--!”怒吼聲只是一種感覺,來自“赤龍”,因爲憤怒而發出沈雷怒吼。

因爲發覺沒有擊中目標,所以“赤龍”憤怒!

“冰封之刀”只是晃了晃便下沈指向地下,插入雪中,醜叔叔以此定了軸心作支撐,身形懸空,雙腿旋飛疾踢攻向小白。

“赤龍”來不及回擋,小白移步坐馬,以爲退至可挺劍回刺的位置,“冰封之刀”卻如水銀瀉地雪中急劃,拉動醜叔叔騰挪變化,追向小白退位。

距離相差太近,要是不拉遠位置,小白根本無法刺劍而上,只能走步閃避,幸而醜叔叔身法果不如傻七般迅捷,小白縱未能攻亦總算穩守。

避得數十步後,醜叔叔招式已老,再次收招。

既是公平比試,小白也不搶攻,定神下來正自揣摩如何破招,卻見雪地之上,“冰封之刀”劃下一字,令小白愕然。

一個“快”字。

能在雁飛鵰振,勢似凌雲,連綿不絕的刀招下還能刻上一個“快”字,醜叔叔的腿招並不是隨便疾踢,根本連小白所走每步皆是被他逼進死位。

要是醜叔叔再急攻變招,小白大有可能無從招架。

醜叔叔道:“這刀招,就是一個‘快’字。”

“快”便是刀式名稱,也只有這個字適好配得上。

“赤龍”又嘗不到甜頭,抖動鳴叫得更厲害。

讓小白定下來參悟這招神髓,醜叔叔又再挺刀搶上,這次更迅若驚電,風霜更盛。

“冰封之刀”每次揚起,總牽動四周霜雪集結,寒凍刺骨更令小白反應比平常的慢,要破招就難上加難。

小白挺着“赤龍”直搗風雪中,由被動變成主動。

醜叔叔還是一招“快”,不過比剛纔更急更快。

“赤龍”這次也沒有碰上“冰封之刀”,因爲小白竟也用同一招“快”殺入刀陣中。

“好!”醜叔叔叫了一聲便要舉起“冰封之刀”抵擋“赤龍”。

小白在“快”之後沒有收招,補上了一劍,他要爲“赤龍”一雪前恥。

“波”的一聲,“赤龍”與“冰封之刀”又是膠着,寒氣太盛,非但沒有破冰一見“冰封之刀”廬山真貌,“赤龍”又再被冰封。

醜叔叔往腳下一看,只見雪地上被“赤龍”劃上一個反轉了的“快”字。

小白以“盜武”偷來“快”招精髓,隨即盤算出反殺招只能以此一式,纔可擋過醜叔叔刀腿互相配合,猶如兩個高手上下前後夾擊的連綿殺勢。

將“快”字反過來寫,就能先一步將“冰封之刀”於起刀的一刻止住。

醜叔叔甩開“赤龍”,鷹揚拔足,躍在小白頭頂,看起手,又是一招“快”,如狂風暴雪般無法招架,因爲一轉眼,“冰封之刀”已將雪花化作水點,在小白的臉上疾寫一個“快”字。

要破,只能更快,金光閃過,驚鴻一瞥間,雪地上沒有“快”字,醜叔叔臉上也沒有“快”字。

“赤龍”的金光卻在半空中留下一個顛倒了的“快”字。

但金光也瞬間消逝,因爲這個顛倒了的“快”字,向着醜叔叔的一邊已披上薄冰。

在剛纔驚鴻一瞥間,醜叔叔已先一着寫了個“快”字,迅捷得小白看不到他何時起手,哪時收招。

收了招,還是待“赤龍”金光才顯現出這個被寒霜所刻下的“快”字。

快,已經是一種感覺,要阻擋住“快”,必須有比他更勝一籌的速度。

小白的“盜武”,可偷來招式神髓,但肉眼看不到速度,無法可偷來,剛纔一招,已是小白的極限。

陣上交鋒,憑天賦提升壓倒對力,是過去小白多次殺敗對手的原因,醜叔叔這種“飛鴻踏雪泥”,只留感覺給人追憶的層次,小白在此時此刻是沒法提升這境界。

要破招,必須要多一點時間。

無法再破招,“赤龍”已不再鳴叫和抖動,對小白不滿,也有點無可奈何。

尚武精神,不在於擊敗對手贏得勝利的驕傲。

一個人如果自恃有一套不敗功夫,便怠懶不再潛心修學,被人迎頭趕上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失去人生處世應有的態度。

這一次公平比試,小白學會了一套新的思考方法:要是敵人以“殺掉你”爲最終目的,反而會徼發出求生意志將對方殺敗;但要是敵人並不想把你殺掉,只以戰勝自己爲最終目的,是會有可能將自己擊敗。

小白就有這種陣中參詳領悟的天份,天份令他交上醜叔叔這一個朋友。

“朝日村”算得上是“江川藩國”內稍爲繁盛之地。

繁盛,這只是相對來說,村內還是窮人集結。但再窮再落魄,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人始終還是需要一刻閒靜,找點娛樂慰藉悲涼哀傷的現實。

每回風雪飄搖,不適合出海打魚的日子,附近村落的村民便往“朝日村”羣集,原因是這裡有一些江湖人賣藝討活。

手頭比較充裕的村民,給他們一些銀兩便可獲一刻快慰,也是對一些只能靠娛樂他人爲生的江湖人些微幫助。

只是他們所賣的都是一些必須浸淫磨練所得來的絕學秘技,要淪落至出賣過去尊嚴才賺得一點生活,旁人看了不免欷歔感慨。

小白就有這種感慨現實無情的哀傷。

“來來來啊!來啊……只要一兩銀,就可玩‘甕中捉鱉’,這門遊戲只是這家有,別處找不到!”

傻七在村內大街高聲叫嚷,本來已非常出衆的外形,令他更爲引人注目。

醜叔叔得悉賤人小池忍忍被天恨一刀斬殺後,今天便帶着傻七來到“朝日村”賣藝討活,也正好多一個人爲他拉客助威。

小白呢?他卻在另一邊遙看,一個要街頭賣藝的武者,要其他武者在旁觀看他出賣尊嚴,應該是一種悲哀--小白心中無限感慨。

只見傻七身前放有一個高四尺、闊四尺的圓身木桶,左右及上方各有一洞,醜叔叔藏身木桶之內,將雙手及頭伸出洞外,情況就如烏龜瑟縮在龜殼裡面。

村民見如此趣怪模樣,又被傻七大喊式的拉客口號所吸引,把醜叔叔團團圍住。

一個骨瘦嶙峋、滿臉憂鬱相的村民好奇詢問:“這個‘甕中捉鱉’的遊戲是怎個玩法?”

傻七結巴巴地道:“只只只要給一兩……銀,就可以用這把刀斬劈醜叔叔雙手及頭,一兩銀有三刀機會,只要傷到醜叔叔就算贏。嘻嘻……不過可不容易啊!”

另一個圍觀的彪形大漢立時穿過人羣,交給傻七一兩銀,說道:“我就不信要傷他有何困難,拿刀來。”

傻七遞上一把長刀給大漢,便即揮刀向醜叔叔左手處斬下。

醜叔叔反應矯捷,在長刀斬下時已即將左手縮入木桶內,長刀劈了個空,圍觀村民都爲醜叔叔喝采,也有些真的怕醜叔叔左手被斬落而驚叫。

傻七嘻嘻哈哈拍掌笑道:“嘻嘻,你還有兩刀呢!”

大漢見醜叔叔反應果真不賴,假如餘下兩刀都無法傷到醜叔叔皮毛,剛纔大言不慚的聲明便頓成村內人的笑柄,心下盤算着下一刀該怎樣斬落。

大漢突然預告似地說道:“這一刀我會朝你的右手斬下。”

醜叔叔咧嘴一笑,歡迎大漢放馬過來。

大漢的預告是要醜叔叔有心理壓力,說罷卻將刀輕輕放在醜叔叔右手上三尺定住。

大漢道:“我還未出刀,假如你現在便縮入桶內,這刀便不計數。”

醜叔叔道:“這個當然。”

大漢盯着醜叔叔雙目,等待他眨動雙眼一刻便即揮刀斬落,因爲出刀的距離短了,要縮入桶內的時間更是千鈞一髮。

呼嘯一聲,這刀又落了空,旋即傳來呼嘯兩聲,大漢早知道這刀會失手,他把握的是醜叔叔將手縮回再伸出來的一刻,是以一刀過後即反手將刀由下斬上“好痛啊!好痛!”醜叔叔叫道。

大漢這一刀總算傷了他的指頭,劃了一道口子,醜叔叔即誇張地叫痛。

其實皮毛小傷又怎會令醜叔叔叫痛,不過來玩遊戲的人要是一點甜頭也嘗不到的話可能會老羞成怒,刻意給他劃一道傷口,扮得可憐,來玩的人感到滿意便會客似雲來。

終於嚐到甜頭,雖然沒將手斬落,但總算下得了臺,大漢十分得意道:“這個遊戲總算不錯,那一兩銀便送給你吧!”

傻七笑道:“多謝多謝!”

其他村民見“甕中捉鰲”遊戲好玩,又不算危險,便排着隊給傻七一兩爭着去玩。

只一盞茶時間,醜叔叔便賺得二十兩銀,每一個來玩的村民醜叔叔都讓他感到滿足離開。

但玩得一陣,這種方法就令村民開始鼓譟,怎麼個個都只傷得醜叔叔一道口子?開始懷疑這是一個騙局。

也有因爲始終無人可斬下他一隻手而深感不忿。

這個時候,一個高逾七尺、以竹蓑蓋面的男人,提着一把長及七尺的彎刀,在傻七面前放下一兩銀。

七尺高人配七尺長刀,他說道:“我用我自己的刀。”

醜叔叔感到殺氣森嚴,七尺高人絕非爲玩“甕中捉鱉”這遊戲而來,而是真的爲了在甕中捉鱉。

鱉者,醜叔叔是也。

七尺長刀刀氣暴長,直刺入桶中,前入後出,從後凸出的刀身染滿鮮血,桶內的醜叔叔已被貫穿身體。

事情猝不及防地發生,大街角的小白驚覺時已來不及伸出援手,只聽得傻七的哀叫。

“你殺了醜叔叔!你殺了醜叔叔!”——

第八章煮酒論英雄

“聽說中土的酒都只是黃色,色稠味濃,是否釀酒的技術還未成熟?”

“那只是我們兩地地域相隔遙遠,從末有深切交流所造成的誤解。”

“願聞其詳。”

“你所說的是中土的‘黃酒’,也稱‘白酒’或‘濁酒’;而‘黃酒’的色澤也不止限於黃色,也有黑及紅,之所以有不同顏色,是釀製過程中混入焦糟所形成的色素,‘黃酒’的釀製普遍以稻米自然發酵,而當中又以糯米爲上佳釀製材料。”

酒對於小白來說有很深刻的意義,要不是當日在“劍京城”的“醉紅塵”酒舍內欲領悟酒中滋味,自己這半生的歷史極可能要改寫。

小白續道:“‘黃酒’以外又有‘三白酒’,用白米、白谷及白水以蒸餾方法釀成。說到釀酒技藝,少說已有上千年的研究改良,蒸煮、發酵、過濾、貯存,凡此種種,都有不少書卷記載。”

在“富士山”上,小白對醜叔叔侃侃而談酒中之道,鉅細無遺,充分顯露出小白對中土文化的深刻認識。

醜叔叔不是在“朝日村”被七尺高人以七尺長刀貫體而亡嗎?怎會安然無恙地與小白在雪山上把酒言歡,談笑風生?

除了兩人之外,當然還有傻七,以及一名不速之客——提着七尺長刀的七尺高人。

小白道:“東來以後,我還是初次品嚐你們的佳釀,味道清香,猶如果子一般既甜也略帶酸,複雜奧妙。”

醜叔叔道:“實在慚愧,這只是十分下等的清酒,以果子及蜂蜜混和發酵,香味蓋過醇味,掩人耳目,魚目混珠,只因爲上佳的大吟釀必須以精白米及米麴配以燒酒混和,發酵後再壓榨出金黃色的米酣,花費過巨,末能用以款客招呼,慚愧難當。”

小白道:“哈哈!好酒!”

傻七一杯接一杯的將酒灌下肚,早已醉眼昏花,聽見小白叫好,竟也學着拍掌:“好啊!好!小白哥真好!”

七尺高人一直淡淡的品嚐杯中物,似已醉人虛空,但聽小白把劣酒叫爲好酒,也按捺不住睜開雙眼說道:“雖然我們窮得沒法以最好的佳釀招待閣下,但也絕不容別人來可憐,你把劣酒視爲佳釀,不但誣衊了自己的誠實,也對我們之間的友情造成傷害。”

小白笑道:“人進苦年傷痛不盡,酒入愁腸滋味無窮!少年不識愁,苦酒碰不上愁腸。

酒燒頭,只燒少年無知憂,天下愁,哀我傷痛恨悠悠,酒是知己愁是友。”

傻七呆呆的看着小白傻笑,似是對這首詩很有興趣,但他當然不會明白詩中的意義。

小白忽然道出這首初踏足江湖時巧遇刀鋒冷所贈的詩,令醜叔叔與七尺高人皆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

小白續道:“少年的我曾因無法領悟醉酒滋味而不得快意,後來一次機遇有人贈予這詩,詩中意義道盡要醉得快意,必須先感受人生傷痛,今日我纔有另一種看法。”

醜叔叔道:“願聞其詳。”

小白道:“要領略酒中快意,除了先受傷痛外,原來還要有一班好友知己作伴,不爲爭勝對飲,只爲分甘同味,就算是粗水也足以成爲佳釀,實在毋須漿酒霍肉,所以我說,這是好酒。”

小白成長爲皇之路,先是被好友小黑出賣,繼後又與伍窮反目,昔日流金歲月再不復還,每次想起都不免欷歔。

今日身在異地,眼前幾位跟自己文化相異的知交,爲了要跟小白共醉暢飲而出賣尊嚴,在街頭賣藝只爲賺取幾兩銀買酒,焉能不令他感動。

小白道:“最教我驚奇的,還是十方兄剛纔貫體一刀,小白到現在還不明白爲何要演這一齣戲?”

十方就是七尺高人,他道:“‘江川藩國’國民雖窮,卻也好勝愛贏,他們給了銀兩,最後要是嘗不到甜頭便會心生不忿,我們提供娛樂,雖是欺騙也只好滿足他們,這討活生法我們都已滾瓜爛熟。”

“江川藩國”貧瘠多災,百姓生活幾乎都沒有明天,老不死早已帶領小白見識面對眼前幾位窮朋友,今日相聚似是緣份牽扯,可是始終民族相異、立場不同。

他日要是老不死誓師實行侵吞中土,他們難免要以國家爲大前提,與小白陣中對戰,想至此,小白真的好苦惱。

這就是人在江湖嗎?

小白的倜悵心情,被醜叔叔及十方所識穿,兩人舉起酒杯叫道:“將來的事,想來作甚?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吧!”

對,今天過不好的話,將來之事想來作甚?不如一醉罷了。

但能否不想將來,後天就是“富士神兵祭”,協助一休大師、神山八代及天草太子挫滅“江川藩國”,將“天皇帝國”,一分爲三的最後機會。

不成功便成仁,小白任重道遠,後天苦戰難免,更絕不能失手。

啊!想來作甚?友情不是更重要嗎?珍惜現在。

小白道:“我們一起乾了它!”

傻七已醉得不可能再醉,依然模仿着小白說的話:“我我我……我們一起乾了它!”

小白在傻七心中,其地位開始比丁兒及丁妹子更重要。

雪在飄,雪漫天,雪淡風輕。

雪降“日不落”,爲“富士神兵祭”展開序幕。

“日不落”是歷年舉行“富士神兵祭”的必然之地。

數百年前東土戰爭紛亂,羣雄割據,連綿不絕的烽火,把東土弄得滿目瘡痍,沒有三裡完整土地。

戰禍殃及無數的無辜百姓家破人亡,第一代天皇認爲戰禍不應累及家園,潛心鑄煉一把稀世神兵。

神兵鑄成先後殺敗三方勢力,本來已惹得其他羣雄欲聯手殲之而後快,這時候他卻提出一個新的理念——以不殃及國民爲理據,以“日不落”城爲戰場,羣雄首領各自以神兵拼戰,汰弱留強。

羣雄要是否定動議,便各自鑽研神兵利刃決殺“日不落”,結果第一代天皇以一敵十,以“天皇”斬折所有神兵、平息干戈,天下一統。

他又擔心在他死後極可能再次出現羣雄戰亂現象,於是便定下“富士神兵祭”爲每個神兵武者揚威立萬的競賽。

他曾這樣形容:“‘富士神兵祭’是以生命與鮮血創造出來的藝術。最終勝出的武者能得萬世傳頌,他說的話每人都必須遵從。”

後世武者對第一代天皇衷心折服,皆以能勝出“富士神兵祭”爲畢生最高榮譽。

因爲一種尊重,參與者必須要有神兵。

這次的“富士神兵祭”共有十個武者,十項神兵,代表三方勢力。

小白——神兵“赤龍”——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朱不三——“一休七絕”之一“風流”——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怨天世子——“一休七絕”之一“貴族”——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市鬆人形——“一休七絕”之一“五輪神”——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不凡聖子——神兵“無敵”——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宮本劍藏——“一休七絕”之一“浮世繪”——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天狗醜人——“一休七絕”之一“武士道”——代表江川藩國一力。

持國天將軍——“一休七絕”之一“幕府”——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大鬍子——“一休七絕”之一“風林火山”——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還有一個只代表自己,不爲任何一方而出戰的天恨,他用的是甚麼神兵,至今也無人得知,只知是一柄刀。

“日不落”戰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中的天狗醜人及“一休七絕”神兵武者之一的市鬆人形已在等待。

兩人都是首次露面,但仍然無法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天狗醜人臉上帶了灰白麪具,有一個赤紅長鼻爲記,無法看出他面具下隱藏着的臉是怒是喜。

他的神兵“武士道”今日首次曝光,是一柄逆刃的刀,一般的刀都鋒口向外,“武士道”卻剛好相反,鋒口在內。

天狗醜人與他的神兵“武士道”都給人一種相同的感覺——離經叛道,冷峻莫名,人與刀同時散發出沈鬱悲憤之氣。

市鬆人形有一張無血白臉,雖然齊眉貼耳的髮絲看起來很有趣,但五官過分的細小,細小得不貼近三尺去看都掌握不到五官的正確位置,這就令人感到不很親近。

要貼近他三尺的話,可能還沒看到他五官就已被他的“五輪神”削去自己的五官。

“五輪神”的結構也是十分怪異,一端爲鐮刀,另一端卻是鐵錘,中間以一條長鐵鏈串連。

空氣中忽然傳來喃喃的聲音。空氣當然不會自己在說話,只因爲有聲音,但卻無法確定是哪個人在說話而已。

要不是聚精會神,絕不可能看到市鬆人形微細的嘴巴在念念有辭。

他說道:“留下一隻手,我放你一馬。留下一隻手,我放你一馬。”

反反覆覆不停地念,彷如咒語,只等待天狗醜人一句答覆。

沒有迴音,天狗醜人與“武士道”同時拒絕了好意。

“五輪神”好像已自行向天狗醜人發招——因爲戰臺上已見長鐵鏈的疊影,但市鬆人形依然安靜佇立。

甚至乎未見他的手在動,天狗醜人也一樣。

天狗醜人是不能動。“五輪神”的鐮刀與鐵錘縱橫交擊,錘刀倏忽,完全籠罩住天狗醜人上下左右前後三尺之外。

錘與刀緊緊配合,招勢已然流暢,從外而觀戰臺只剩下市鬆人形一人。

鐵鏈掄舞起來就如一塊布般包住天狗醜人——他仍然沒找到空隙讓他提起“武士道”,鐮刀藉着鐵錘敲打不停改變軌跡,在天狗醜人身上留下了百多處傷痕。

風聲夾一些微風話語:“只、園、精、舍、之、鍾、之、聲、諸、行、無、常、之、響、之、鳴、沙、羅、雙、樹、之、花、之、色、盛、者、必、衰、之、理、顯、明。”

又是市鬆人形用細小的嘴巴在念念有辭,聽似雜亂無章的廢話,卻是運作“五輪神”的四句口訣。

只園精舍之鐘之聲;諸行無常之響之鳴;沙羅雙樹之花之色;盛者必衰之理顯明。

雖是四句,但每字一意,變化萬千。

在如此精妙的刀招下,天狗醜人在多添了數十道傷痕後終於出了一招。

雖說是一招,卻連綿不絕刀影漫天。

一招並不等如一刀,一招可以數千數萬道刀光。

天狗醜人並非不能提刀,只是提刀便要即殺,“武士道”尊重“五輪神”能站在“日不落”戰臺上,不讓他迸發生命中最後的光華、不讓他的厲害給展露一下的話,會令“五輪神”好傷心。

刀法縱橫,分影倏忽,挽留天涯不留人,挽留歲月不留你,“武士道”彷佛斬出了驚心歲月。

沒有人制止歲月的流逝,同樣也不能遏止“武士道”的連綿刀光。

只是一招,天狗醜人終於看清楚市鬆人形的五官是真的非常細小——因他已在他三尺之前。

其他人卻永遠無法知道市鬆人形的真面目——“武士道”已將他的臉部表皮割成微塵,留下四個字——觸目驚心。

沒有了麪皮不代表立即就要死,市鬆人形技不如人,死不留皮可以接受,但最少要讓他看看天狗醜人面具背後所藏着的臉。

天狗醜人明白市鬆人形的哀痛。

明明有頭有臉卻因爲被神山八代視爲秘密武器而必須藏頭露臉;到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之時,又因爲面部五官缺陷而無法讓人認識自己;被殺卻又不知是誰下的手。

市鬆人形的外表讓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可是他最想的還是別人記得他的臉——人還是面子最重要。

所以當市鬆人形盡最後一分力以“五輪神”的鐵錘破開天狗醜人的面具時,他並沒有阻止。

面具上一道裂痕,終於讓市鬆人形還了心願,也聽到天狗醜人所贈的遺言。

天狗醜人道:“你侮辱了刀招,刀招是用來殺人,你卻只用來傷人。”

天狗醜人的真面目,只令“日不落”戰臺下的一個“朋友”震驚。

小白。

天狗醜人就是“朝日村”破人任意宰割的“鱉”,也曾跟小自在雪山上暢談甚歡的“醜叔叔”——

第九章一劍震神州

小白與“赤龍”並肩而戰,首次心情各異。

“醜叔叔就是天狗醜人”這件事在他心中引起很大的震憾,他的刀招之快小白猶未可破。

最驚心的是醜叔叔代表“江川藩國”,與小白的“神山八代”爲敵。兩日前他倆還是朋友,今日卻是敵人。

是否再一次被欺騙出賣?

“赤龍”則心情煩悶,“他”現在便要面對大鬍子手上的“風林火山”,好沒趣味。

“赤龍”只想跟他瞧得起的對手決殺,“風林火山”對“他”來說只是一柄奇怪的東西,算不上神兵。

一休大師八十年前的心血作品,或許當時可叱吒風雲,威風過後便必須退位讓賢。

小白與大鬍子未交手,“赤龍”與“風林火山”已好像在對話。

“我不應該跟你對戰。”

“你現在才後悔已太遲。”

“投降可以吧?”

“不行。”

“赤龍”嗡的一聲喚醒陷溺迷惘中的小白,主動搶前進攻,霍然平凡一劍,卻帶着十足驚豔,要在其他神兵之前耀武揚威。

大鬍子掄舞起“風林火山”,翻騰的旗幟內藏七十二着殺勢。

用七色絲線繡成的旗面圖案,在卷舞之間幻成豔麗華彩,迷惑人心。

大鬍子從不動明王手上奪來“風林火山”,只因爲他比不動明王更能發揮他的殺力。

與其說大鬍子奪得“風林火山”,不如說得“風林火山”挑選了大鬍子,能覓得更適合自己的主人,散發的華彩比以往更燦爛奪目,奪人心魄。

“赤龍”只有金光一道,卻足以蓋過任何花巧光華。

當!當!當!當!當!

橫刺直斬,不花不假,每一招都結實斬中“風林火山”,但大鬍子也巧妙地用旗杆全數抵擋。

沒有人比大鬍子更適合用“風林火山”,兩者配合無間,完全找不到一處空隙殺入,撥水不進。

好興奮,“赤龍”無法斬出缺口,大鬍子與“風林火山”都十分興奮,已然使出殺着。

“疾如風、靜如林、攻如火、定如山。”四形兼收,殺力不愁。

旗幟旋舞如流雲轉動,一翻一卷,前後將小白包裹在裡面。

一張一合,頓成密不透風的囚牢,鎖死小白,愈趨收緊,從外面清晰可見一個人形被包圍,再沒空間可以動,甚至提劍破開旗幟。

大鬍子再收緊旗杆,裡面傳來喀啦喀啦的響聲,要把小白絞成肉醬。

霹啪!霹啪!

“風林火山”的旗杆在拉動之時斷開了七截,小白已施施然站在臺上。

“赤龍”不是爲了要找尋空隙而斬劈“風林火山”。

由一開始,“赤龍”的目標就是“風林火山”,碎掉旗杆,“風林火山”就不能再算是神兵。

“赤龍”指着“風林火山”,像是在說:“早叫了你投降,你卻要送我一條命。”

不擊敗瞧不起的“風林火山”,就無法跟來的神兵較量,“赤龍”是勉爲其難一大鬍子驚呆錯愕,自己不是與“風林火山”配合無間的嗎?

看着手上斷成幾截的“風林火山”旗杆,他這樣問。

答的卻是小白;“你已經沒有神兵,無必要再鬥下去吧?”

說罷拂袖而下“日不落”戰臺,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嘯。

大鬍子用最後的“風林火山”--切腹自殺。

敗了也得有敗的尊嚴,這就是武者精神,被對手留下自己賤命,對“天皇帝國”的人來說是恥辱。

小白勝出了“富士神兵祭”第二回,卻是諮嗟嘆息,他知道只要愈進級,愈有可能跟“朋友”醜叔叔對決。

第三回,是怨天世子的“貴族”對決不凡聖子的“無敵”。

“無敵”自被一癡老和尚鑄成後便是一把很沈默的刀。

刀柄連鞘有八尺長,刀身特闊,全鑲上紅、黃、綠三色寶石。就似一個高貴的人穿着華衣彩服,不願被下賤的人玷污身體。

事實上“他”不是想要這身華彩而被鑄成這樣,只是一癡老和尚認爲只有這身打扮才配得上“無敵”。

“他”被迫穿上錦衣,被迫要讓人發揮自己的殺力,黃袍加身無法擺脫命運,所以“他”很不快樂。

無論遇上多厲害的神兵,“他”也不會有反應,“他”早認定自己超脫了“刀”這一個字,卻沒有任何神兵及武者可以明白。

不是。“刀”卻有刀的形態,所以“他”很寂寞。

怨天世子以往總是怨天尤人,今日站在“日不落”戰臺上卻令人刮目柑看。

因爲他擁有“貴族”,終可擡起頭來做人。

“貴族”乃非一般的神兵,神兵從來給人的印象都是刀或劍,他卻是一個巨型陀螺。

一休大師因何研鑄出這樣的神兵,一直沒有人知道,殺力當然也是個謎。

信心寫在怨天世子的臉上,他今天必以“貴族”一洗前恥,更加要勝出“富士神兵祭”換取所有武者的敬仰。

不再逃避則要主動,“貴族”主動搶攻。

主動的意思是未見怨天世子如何起手,“貴族”已脫離他手上自行向不凡聖子攻去。

一般兵器無論是何模樣,大概都必須運用在武者手上,脫手的兵器,曾經有御劍飛行的傳說。

難道怨天世子一直秘密練功,練就能越空御物的技藝?

“貴族”以不常規的軌道襲向不凡聖子,忽左忽右,時高時低,卻速度驚人,瞬間已至面前。

不凡聖子提刀的右手未動,腳下移位先避其鋒。

怨天世子也於此時動身,他一動,陀螺竟改變飛行軌道,橫射向不凡聖子,未及閃避,“貴族”撞向不凡聖子胸口。

“貴族”沒有彈離,反而急疾絞動,已扯開不凡聖子華衣美服,再不擺脫陀螺,胸口便要被扯出血洞。

持着“無敵”的右手依然垂下,使用左手轟擊“貴族”。

“貴族”旋轉之勢急勁,竟將不凡聖子的手旋震飛開。

還在想怎樣擺脫“貴族”的糾纏,“貴族”卻已自行飛退。

怨天世子好整以暇,讓“貴族”徐徐着地。

臉上神色得意,怨天世子懷着戲弄的心情將不凡聖子視爲玩物。

一擊得手便不再進攻,怨天世子自詡必勝。

不凡聖子一直沒有利用“無敵”擋架,是因爲“無敵”根本不願出手,無論不凡聖子如何使勁,也無法提起“他”來。

怨天世子把不凡聖子嘲弄了一番,又再動身,他一動,垂在地上的“貴族”便又跟着扯動。

怨天世子這次在臺上跳躍翻騰,“貴族”竟也伴着節拍飛旋,以爲會直射而至,倏地又折向另一方向再衝旋轟擊。

無跡可尋的“貴族”,已把不凡聖子的華衣美服破開十數個洞。

他只是在被羞辱,被怨天世子所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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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與“貴族”糾纏,不凡聖子彈射向一直在四周疾走的怨天世子。

“無敵”終於有反應。

“他”的對手,本來就是怨天世子,不該是“貴族”。

怨天世子一呆,右手五指急翻,“貴族”回防擋架。

不凡聖子忽見銀光閃爍,原來怨天世子一直以絲線拉扯“貴族”,因此纔可以命“貴族”猶如無人駕御一般忽左忽右飄蕩,甚至懂得避開不凡聖子的掌擊。

不凡聖子忽道:“你可以去死了。”

右手持着“無敵”刀柄,左手拉着“無敵”刀尖,輕輕拗彎刀身成一弧狀套在“貴族”中間部分的淺坑上,再放開左手,彈力將“貴族”急射向怨天世子。

碰!中!“貴族”立即向後彈飛,再用“無敵”套住,再彈,再中!

不停的彈射抽擊,本來就不屬於怨天世子的“貴族”,已經再度易手。

“貴族”不過是一個扯線木偶。

直至怨天世子身上沒有一個完整位置可以讓“貴族”轟成凹洞,不凡聖子才告停手。

不動則矣,一動瘋狂,“無敵”一開始便要殺怨天世子,“他”的對手是人,不是神兵。

將“貴族”拋置地上於不顧,不凡聖子帶着“無敵”退下“日不落”戰臺,讓“貴族”伴着怨天世子的屍體倒在臺上。

“我勝了!哈哈!我這樣就勝了!”持國天將軍攜帶他的“幕府”,一步上“日不落”戰臺便對天恨笑着說。

天恨兩手空空的站在戰臺上,手中沒有任何神兵,他如何參加神兵祭呢?故持國天將軍以爲此役已不戰而勝。

而持國天手上的“幕府”,看上去雖然只是柄無甚特別的矛槍,卻是“一休七絕”之一。

“富士神兵祭”的參與者必須擁有神兵,否則會被淘汰出賽。

只有小白知道,天恨的神兵,一直藏在情缺體內。

情缺道:“從今以後,前路就只剩下你一人去走,你會感到孤獨嗎?”

一直充斥着仇恨的天恨,此刻戾氣盡斂,雙目只見柔情。

天恨道:“我……捨不得你。”分離的一刻,天恨終於開腔,聲調是嘶啞的悲鳴,聽得人心裡發毛。

情缺道:“你還記得要遵守的諾言嗎?”

天恨道:“碎盡你爹一休大帥的‘一休七絕’,將他逼進人生中最哀痛的境地,終其一生。”

在“日不落”戰臺上觀賞“富士神兵祭”的一休大師,得知與其女兒情缺一夥的天恨也是參與者,便一直想知道她會提供甚麼神兵。

可是至今爲止,天恨只是兩手空空,令他好生失望。

情缺道:“你以甜言蜜語騙取孃親傳家的鑄煉兵器秘譜煉成‘一休七絕’,我可以原諒,但你爲怕孃親泄露秘密,以孃親來試驗‘一休七絕’的厲害,今天就要你付上代價。”

“一休七絕”一直是一休大師引以自豪的發明,亦因此而受人所尊崇,想不到最出色的“一休七絕”,也不過是盜取他人而來。

一休大師道:“我早已預計此事會有朝被人拆穿,但你們又可以奈得我何嗎?

事情發展已盡在我安排的軌跡之內,就算你今天出現也決計不能改變事實,費盡多年心血,連第八絕‘天皇’都在我手,你憑甚麼跟我鬥?”

情缺道:“就憑秘譜內沒有記載的最後一絕。”

“天皇”之外,還有一絕,這是一休大師無論如何千算萬計都算不到的事。

不是已經騙得情缺孃親將一切和盤托出了嗎?搜遍了她所有可能藏着秘密的地方,都一無所得,怎可能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情缺道:“這就是母親與女兒之間的秘密。要煉最後一絕的方法太殘酷,所以一直沒有記載在秘譜之內,家族只以口訣傳授,而且傳女不傳男,因爲鑄造的方法是用女體煉兵,‘他’就在我體內,只要‘他’一來,除了斬碎你的‘天皇’,也會破碎你登基爲皇的春秋大夢!”

世上竟有以人體煉兵器的方法,任一休大師再奸狡多詐,再精心計算,都不會得悉這個秘密。

情缺把要說的話說完,天恨已經淚流滿臉。

她跟自己一樣,生存是爲了復仇,在報自己的仇前,他必須先履行對情缺的承諾。

在復仇之路跟情缺偶然遇上,原是一場公平交易,相處下來卻互相愛上對方。

天恨道:“‘情缺’是這把神兵的名字,‘情缺’將會殺掉一休大師,‘情缺’將會永遠伴在我身旁。”

天恨含淚以掌擊向情缺天靈,只見她額上裂出一道缺口,閃出血光,“情缺”

就要破體而出。

“鳴--呀!”一聲鬼哭神嚎的嘶叫,是天恨爲“情缺”的死去而傷心,卻又爲“情缺”的誕生而興奮!

“情缺”終於破體而出,旁人只見橫空掠過一道紅光,持國天將軍及他手持的“幕府”已灰飛煙滅。

化作微塵——

第十章給我跪下來

經“萬壽無疆”一次艱苦旅程,“神、魔、道、狂、邪”中的“道醫”苦來由,爲了專情鍾愛,此生不渝的任性美嬌娘寒煙翠,不惜斷三指以續愛侶的性命,更爲了令寒煙翠復活過來,讓她躺在“乾坤九天玄冰龍牀”上,以內力爲她推宮過穴,活血強氣,以這方法挽救愛侶,苦來由爲此困在“蓬萊仙島”足足十年。

中土五大高手之一的“道醫”苦來由,甘願犧牲他的最光輝燦爛歲月,來換回心愛玉人的一命,這,便是至高無上的情愛。

因爲這份情愛,深深感動了那不羈、狂妄,讓苦來由嚐盡苦頭的寒煙翠,甘心樂意嫁他爲妻。

經歷十年鎖困、廝守,可說是苦盡甘來,二人相依相偎,幸福得不得了,而且寒煙翠現已懷有身孕,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可惜,當日深仇舊恨,歷歷在目,繞纏心頭不散,令這對神仙愛侶不得不重遊舊地,爲這一切恩恩怨怨來一個了斷。

回想當日,若不是神長大老文房四的兒子文不,姦淫人妻,無惡不作,也不會惹來寒煙翠親爹嚴皇,斬掉文不的一雙腿,結下這不解的冤仇。

神長大老文房四爲子報仇,決戰嚴皇,迫使被情愛之火溫暖,血不再冷的嚴皇,走上了自殺逃避決戰一途。

本來一切恩怨也隨嚴皇逝世而一筆勾消,可恨卑鄙無恥的文房四竟擒下寒煙翠的孃親夜半思,在她誕下寒煙翠後,便由他那跛孩子,對她極盡凌辱而死,讓這仇恨一直延續下去,無盡沒完。

十六年來,文房四刻意把她當作親女兒撫養成人,並且肆意放縱,養成她刁蠻任性的極端性子,不時更惹禍討盡人厭,目的只爲了令寒煙翠變成沒人相信、沒人喜愛。

最後才把殘酷真相告訴她,使她如墜冰窖,落人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痛恨自己十六年來認賊作父,揹負殺母之恨,讓她下半生慘受悔疚、仇恨折磨,痛苦萬分。

寒煙翠所受的痛苦、仇恨,縱使身分超然,修爲高強的“道醫”苦來由,也因爲一個“情”字,而甘願一力承擔,親手殺掉那卑鄙歹毒的文房四父子。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不到他們一行三人甫進入“皇國”,便遇上文不的私舫駛至“迎客仙鬆”。

苦來由正欲撲殺文不,卻被神子天鷹與他的七名手下捷足先登,先下手爲強。

可惜他們八人的部署殺局,卻早已被文不得悉一切,並佈下反殺局,命“神教”的三獸神--三郎神、美猴神、金剛神,引蛇出洞,爲文不除去天鷹這眼中釘。

幸得苦來由及時出手,命莫問爲神子天鷹推宮過穴,治理重傷,纔不致慘死在三獸神之手。

苦來由不屑道:“唉!天生惡形惡相,便以爲武功了得,四處招搖,還豢養惡獸,以助聲威,真是不知所謂。且看,你爺爺我,玉樹臨風,紫發碧目,秀氣中見神采,七尺昂藏,纔是真英雄,有大俠高人之風。”

苦來由愈說愈興奮,愈來愈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活像十年被困,不時被寒大小姐揶揄、取笑,完全沒有五大高手的尊嚴,今日終能破繭而出,大吹大擂,自我陶醉,總算減輕了十年來的鬱結。

寒煙翠肆無忌憚的打了一個又長、又大的呵欠,懶懶的笑道:“自吹自擂的道臭蟲,快快收拾那些跳來跳去的蚤蟲,他們很煩人,讓人家看得心煩氣躁,早早打發他們,以免耽誤本小姐用膳時間。”

苦來由頓時心驚肉跳,沒有再理會那氣得滿臉通紅的三獸神,急急走向寒煙翠身旁,俟身細聽寒煙翠肚皮動靜,面上一片慈父模樣,笑道:“娘子,請放心,爲夫一定儘快收拾那些蚤蟲,讓娘子與乖寶寶安心用膳。”

寒煙翠扭住苦來由的左耳,扭得他唉唉呼痛,與剛纔的意氣風發,大相逕庭。

苦來由痛叫道:“好心腸的娘子,美貌如花的寒大小姐,請高擡貴手,放過爲夫的賤耳,快斷了!快斷了!”

看到苦來由的痛苦臉容,寒煙翠終於紓緩了因懷孕而帶來的煩躁與不安,高興得狂笑大叫,笑容更是燦爛,人也更顯俏美,捧腹道:“笨相公,你的痛苦表情實在太可愛、太可笑,愈來愈進步。快快收拾那些跳蚤,不要再多言多語,廢話連篇。”

本有話要說的苦來由,一聽到寒煙翠的話,便硬生生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裡,垂頭喪氣的走至船邊。

唉!只爲一個“情”字,五大高手之一的苦來由,再沒有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氣焰,反而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般,楚楚可憐。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上天的安排確實巧妙,難以揣測。

只要他倆活得開心快活,懶理世俗人等的奇異眼光。

禮教枷鎖又煩瑣、又迂腐,壓得俗世人喘不過氣來,他倆快樂逍遙,怎會讓這些枷鎖折磨自己,甘願受縛。

寒煙翠打得開心舒暢,笑逐顏開;而苦來由又痛得甘心情願,甜蜜溫馨。兩人簡直是絕配,天作之合。

別過了寒煙翠,苦來由臉上的可憐相已不復見,但見他目露精光,英姿勃發,回覆了五大高手的高傲神情。

從兩岸突撲出來的一百多名“神教”弟子,竟能虛空的跳上河道,踏水而來,如神仙攻殺而至。

莫非“神教”中人,真有神靈護體,水火不侵,能踏水而來?

又或者他們這一百多弟子,也懂曉“水上飄”的高絕武藝,內力精湛?

“道醫”觀其面相,聽其氣息,不似有鬼神附體,更加絕不是內力修爲高超,沛莫能御,他們切切實實只是一般普通武者。

何解能飄然於水上,踏浪而來?

內裡有何玄機妙法?

苦來由凝神注望,定要看出一個究竟來。

本來任性刁蠻的寒大小姐,曾揚言不許苦來由多言廢話,但“道醫”苦來由卻按捺不住,不吐不快,笑道:“百多跳來跳去的臭蟲蚤子,以爲有甚麼出色神功,原來全是掩眼之法,哄人之招,簡直污辱了本道爺的‘法眼’,太令人失望。”

金剛神苦心訓練的一百多名弟子,是他精挑細選下的精英分子,經三年不斷的苦練,彼此已心靈相通,合作無間,竟被苦來由一再侮辱,罵作臭蟲蚤子,已是怒不可遏,喝道:

“呸!廢話少說,有本事便破解這陣法,不然便跪下求饒。”

苦來由笑道:“自我懂事後,只會是別人跪地求饒,我從來也沒嘗過這滋味,而且本道爺英偉不凡,武功蓋世,也不需要嘗試。”

忽見寒煙翠臉色一沈,苦來由連忙再道:“除了我那身材玲瓏浮凸、豔壓羣芳、溫柔婉靜、賢良淑德的好娘子以外,我從不跪地求饒。”

寒煙翠繃緊的臉容,終於稍稍鬆弛下來,苦來由纔可舒了一口氣,定過神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苦來由經歷了十年的訓練,人也學得精靈起來,口也學乖了,知道在適當時間大大誇贊愛妻,令她心花怒放,自己也少了些皮肉之苦。

苦來由輕咳兩聲,詐作清一清喉頭,再道:“甚麼踏浪而來,原本只是一人潛入水中,作爲另一人的踏腳跳板,一人踏跳向東邊,水中之人即潛向東邊,以身體承接對方全身體重。呸!只是二人合作的障眼法,彷似孩童戲水,有何威力可言。”

苦來由左手使勁一推,便把船邊的一大木塊,推下海中,再來一招“燕子投林”,瀟灑萬分的飛縱離船,飄然以單腳站立在浮木上,好不乾脆俐落。

大懶蟲笑莫問伸一伸懶腰,半合雙目睡在船桅之下,任由海風吹拂散發,逍遙自在。

一百多名“神教”弟子,藉着另一同伴潛入水中作爲借力,纔可在海上任意飛躍,不論他們縱身飛向哪方,同伴也立刻感應得到,立即潛向那方,作爲踏腳承託,令夥伴不致沈下水中。

十名“神教”弟子飛向苦來由浮木處,以手上利劍刺向他身上各大要穴。

苦來由輕飄飄如飛絮,姿態優美迎風擺動,輕靈如毛,彈射而起,半空中翻飛裨腿,疾如電閃,千百腿影轟射,踢得十名“神教”弟子,飛散四方。

幸好他們的夥伴合作無間,巧妙地潛向他們飛散的地方,讓他們能足不沾水的站了起來。

“哈……哈……笨臭蚤蟲,以你們的雕蟲小技,也來獻醜,真要笑破本道爺的嘴了,哈……就讓我一招破解你們的孩童遊戲,全都變成落水臭蟲,喝一、兩口水,人也會變得精靈些。”

苦來由隨意的彈射向一名“神教”弟子,以單腿挾住那弟子返回浮木上,笑道:“笨臭蟲,千萬別偷舔本道醫的腳底汗汁,此乃天下補藥之極品,你這臭蟲笨蛋不配享用。”

那苦命人被苦來由單腿挾住,他的臭鞋正好對着他的鼻子,幾乎被臭氣薰得暈倒,又哪會知道醫所言,偷舔他的腳底汗汁哩!

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苦來由把那苦命人放入海中,以單腿站在他身上,急劇旋轉,更愈旋愈快,形成一道人造漩渦。

漩渦愈來愈大,吸扯力愈愈來愈強,把百多潛在海里的“神教”弟子,統統吸扯入漩渦中央,再不能爲夥伴作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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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踏腳借力點,彈躍半空的其他“神教”弟子也紛紛落在水中,任由漩渦吸扯,轉得頭昏腦脹,不時更喝下海水,簡直苦不堪言。

“哈!哈!大功告成,全變了落水臭蟲。”

苦來由離開了漩渦的中心點,飛躍回船頭之上。

三獸神眼看一百多名“神教”弟子慘被苦來由玩弄於股掌之間,頓覺面目無光,氣得七竅生煙。

他們身旁的異獸,感應到主人的憤怒,也不用號令,已經飛撲向苦來由身上,咬住他不放。

三郎神那頭長有獠牙、高通四尺的大惡犬,攻向苦來由的下體,咬住他的子孫根不放。

“哼”!你笑我主人那話兒不濟事,我便咬嘶你的寶貝,看你又如何能再耀武揚威。

美猴神的寶貝金絲靈猴,也毫不客氣,死咬着苦來由那全無贅肉的肚子,誓要爲主人咬下肉來。

金蛇纏住苦來由的頸項,兩隻毒牙正享受着咬噬他頸部軟肉的滋味,不讓其他異獸專美。

苦來由肉勁護體,雖被三靈物咬住不放,也絲毫沒損傷他半分,只是憂心他那寶貝命根,若有半點差池,便會令愛妻不滿,今後便再難有合體之歡,水乳交融之樂,一念及被妻子厭棄,苦來由便怒不可遏,喝道:“死畜牲,瞻敢損傷本道爺的子孫根,你們納命來。”

怒喝一聲,內勁爆發,三異獸慘被震碎牙齒,掉落地上,發出哀鳴之聲。

苦來由全不理會有否“虐畜”之嫌,運勁腿下,大腳把大惡犬踢回三郎神的胸口,笑道:“好球!射中目標!”

三郎神身上、臉上皆染有愛犬之血,痛心不已,柔聲輕撫着安慰愛犬。

苦來由見一腳中的,玩意大成,分別又把金絲猴踢中美猴神的頭目,金蛇踢向金剛神的臀部。

“哈!哈!哈!三球全中,簡直是超技術的表現。”

三獸神怒不可遏,放下懷中寵物,步前要與“道醫”苦來由一決雌雄,各自擺出進攻前的起首式,靜候時機。

苦來由全沒有把他們甚麼勞什子的起首式放在眼內,挺胸收腹,雙手放在腰間,怒目而視,惡言相向。

苦來由以右手的食指分別指着三獸神的鼻子,喝道:“你們三人是甚麼料子,竟不自量力,想與‘神、魔、道、狂、邪’五大高手之一的我戰,你們想清楚沒有,我給你們機會考慮清楚是否出手,我數三聲後,便要作出決定。”

“一!”

三獸神相視,剛纔的怒氣竟全消失得無影沒蹤,只換來冷汗直冒。

“大笨蛋,第二聲!”

剛纔只爲一時衝動,纔會想與苦來由對戰,現在迴心冷靜下來,大家武功實力相距懸殊,只是以卵擊石,全無爭勝的機會。

三郎神懦弱起來,偷眼望了一望金剛神,道:“還打不打?”

金剛神還沒有回話,苦來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三!”

三人不約而同,一齊跪了下來,不停的磕頭道歉,頭破血流,可憐又可悲,同聲哀求道:“大爺請饒命!大爺請高擡貴手,饒過小人賤命!”

不愧是合作無間的好兄弟,連投降道歉也相當一致,沒錯漏半分。

苦來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只須裝腔作勢,也能“兇”勝別人,不費絲毫力氣,這仗賺了。

他輕擁着愛妻寒煙翠,笑個不停的離開了“私舫”,任由三獸神跪倒在地磕個不停。

剛纔還奄奄一息的神子天鷹,經莫問一輪推宮過穴,臉色已轉爲紅潤,看見方纔不可一世的三獸神,如今竟跪倒地上,頓覺眼前的苦來由是神仙下凡,仰慕不已——

第十一章苦來由師公

一葉扁舟,載着苦來由、寒煙翠、笑莫問,以及重傷初愈的神子天鷹,在波平如鏡的海子,沿着迂迥曲折的河道徐徐前進,正好給他們一個時機欣賞“神國”古樸閒靜的一面。

兩岸風景瑰麗,垂柳處處,隨着微風輕搖款擺,遠山烽笛奇絕,雲霧訊渺,瞬息萬變。

每個不同海子皆各有景緻,時而銀泉飛瀑、時而怪石穿雲,引人入勝,美不勝收。

曲折迂迥,左穿右插,若不是有神子天鷹的引路,其他入侵者休想尋得他們的藏身之處。

扁舟穿過一處小瀑布,令各人衣衫盡溼,水氣蔽目,一時不能視物。

當他們再睜開雙目,環顧四周,才知瀑布之後別有洞天。眼前所見竟是一個偌大的鐘乳石洞。

衆人離船步入洞中,神子天鷹不慌不忙介紹道:“這裡便是我們的秘密匿藏總部‘神舍’,自從父皇帶領放人一同跨越千山萬水,逃出‘吐魯埃’,來到此福地,建立了‘神國’,備受所有臣民擁戴,全國奉他如神明,以信仰來維繫大家的向心力,以父皇爲精神所依。”

寒煙翠接道:“可惜神皇年事已高,醉心‘神學”,以致軍政大權旁落神長大老文房四之手,而神長大老積極擴張勢力,不甘心過着樸實無華、只追求心靈安樂的生活。”神子天鷹點頭稱道:“不錯,父皇醉心‘神教’事實,不理政務,成爲全國臣民的精神領袖後,漸漸偏離正道,自封爲神,他的旨意,便是神的旨意,可惜人民全皆盲目追求附和,不敬神而改敬神皇,我們一羣年輕人深覺此乃歪曲神意,離經叛道,故欲一洗頹風,納回正軌。”

苦來由笑道:“想不到神子你竟是思想改革者,另起勢力反對神皇,與整個‘神教’爲敵,臭小子,你頗有勇氣,敢作敢爲。”

神子謙虛道謝:“道長,你過獎了。可惜我們‘改革派’勢弧力弱,只有區區二、三百之數,但我相信,同意我們改革宗教,但不敢揚言的沈默一羣,會有二、三千人之多,我們有信心能夠推翻神長大老的管治,重奪政權,並且命神皇不再以神自居,重新敬拜真神。”

莫問一路靜靜細聽,不發一言,反觀“道醫”苦來由卻雀躍不已,大加讚許,笑道:

“有志氣。不過,臭小子你武功平庸,不值一哂,如何能敵神長大老,擊敗‘戰僧’與‘三獸神’?不要再癡人說夢,妄想爭勝,不如早早矇頭大睡,做你的春秋大夢,來得簡單容易。”

神子一臉誠懇,道;“我自知功力不濟,難成大器,纔會失手重傷,但是現在我們有了新希望,只要‘道醫’你肯出心幫忙,以你五大高手之威名,必能吸引信衆,敢於挺身而出,匡扶正道的。”

苦來由被神子大讚,飄飄然道:“好小子,有眼光,我苦來由威名遠播,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神子道:“道長神功蓋世,‘私航’一戰,輕易以一敵百,武功非凡,簡直無人能敵,連惡極橫行的三獸神也被道長的神功嚇破了膽,不戰求饒,道長實在很威猛。”

苦來由已很久沒受人敬重誇獎,如今被神子推崇備至,敬若仙神,不禁沾沾自喜,心花怒放。

離開了鐘乳石洞後,前面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山洞,便是“神舍”的中心部分。

小的山洞爲跟隨“改革派”的義士之暫時藏匿居所,較大的山洞便爲他們的議政廳,也是敬拜真神的小禮堂。

兩名年輕人早已在一大山洞前恭迎神子等人。

神子向一名身形頎長的年輕人笑道:“子指,‘敬神早會’可以開始了。”

“敬神早會”是他們信衆每天一起敬拜真神,與神溝通的時間,他們每人皆虔誠專心,靜聽神的旨意、啓示。

早會完畢,神子便爲其他信衆介紹苦來由等人,當他說及“道醫”的高強武學,大家都聽得如癡如醉,更不時鼓掌稱讚。

苦來由更是自得其樂,一面享受早已準備好的美酒佳餚,一面又受衆人尊重讚美,不禁意態暢快,酒興大發,愈喝愈開心。

神子天鷹訴說完畢苦來由的英雄事蹟,突然在衆目睽睽下,跪在苦來由面前,誠懇萬分,道:“懇請道長,收小人爲徒,學習神功。”

苦來由驚愕不已,想不到事情發展至如斯田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其他所有信衆也紛紛跪下,齊聲郎道:“期望道長,收我等爲徒,學習神功,發揚神教。”

苦來由謙虛道:“本道爺何德何能,怎可作大家師父?”

神子道:“道長武功蓋世,我等平庸之輩,若非得道長指點武學,今生今世也難有突破,擊敗神長大老。”

苦來由笑道:“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名師出高徒,如果只是亂打亂撞,根本就無法突破,你們確實很需要一位名師指導才行,我又確實是一等一的高手。”

苦來由遙指着一個扁鼻年輕人,道:“你,扁鼻那一個,腳短腿粗,不宜習神腿奇技;你,骨骼纖細,身經如絮,最好是練輕功,你……”

苦來由不留情面的指指點點,提出各人的優點劣處,好不神氣,活像一代宗師,而其他所有人也欣然接受批評,愈來愈覺得苦來由武功高超,言論獨到,深深感覺到苦來由的到臨,將會改變他們的一生,更感謝神爲他們帶來的恩賜。

滿臉鬍子、肌肉糾結的子東,大聲道:“道長,何不即席表演神功,讓大家大開眼界?”

“好!好上最好是一招轟碎百年鐘乳石。”

衆人的熱鬧起鬨,苦來由受用非常,狂笑道:“轟碎百年鐘乳石,實在太容易,讓你們見識一下,本道爺一記神腿盡碎三塊鐘乳石。”

熱鬧的人羣擁着苦來由,浩浩蕩蕩的返回鐘乳石洞,開始他的表演。

莫問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禁搖頭嘆息。

寒煙翠笑道:“不用介懷,他被困‘蓬萊仙島’上十年之久,從來沒有人賞識他的武功,因爲萬壽聖君武功超凡脫俗,而且島上人民樸素無華,不會在武學上爭名奪利;蓬萊仙島上地靈人傑,大自然不受人爲污染,人們極少患病,縱然有病,也是傷風咳嗽小病,‘道醫’更無用武之地,如此平淡生活,他已受夠,就任由他現在意氣風發一番,享受久違的讚美尊重好了。”

得快樂時且快樂,刁蠻任性的寒煙翠再沒有在衆人前,虐打笑罵苦來由,任由夜闌人靜,“神舍”的花園內,傳來颯颯破風之聲。

神子天鷹手執九節鋼鞭,虎虎生威的揮舞着,忽而當頭棒喝,忽而遊動如靈蛇出洞。

苦來由打了個呵欠,嘆道:“如此小孩玩意,軟弱無力,以此搔癢,也搔不到癢處,如何能殺敵?小子,你以手上九節鋼鞭攻我試試看。”

神子立時抖擻精神,舊力揚鞭攻向苦來由。

鞭未及身,已被苦來由迅疾如風的身形,輕輕溜走,九節鋼鞭連半絲衣角也沒沾上,不知是苦來由人隨鞭轉,還是他牽引着九節鋼鞭,隨他的身影急轉。

“喝”的一聲,神子的九節鋼鞭已被踢飛半空,苦來由騰空而起,以腿控鞭,如萬蛇竄動,又如火樹銀花,綻出幻彩光華。

苦來由不停以腿牽引九節鋼鞭,神氣悠閒,更出言提點神子道:“你也曾下苦功勤練九節鋼鞭,故此手勁也算不俗,奈何雙腿無力,更全無腰勁可言,故揮舞九節鋼鞭的勁力不能完全發揮出來,鞭法雜亂無章,全身破綻百出,若遇強敵,不消一招便被戰敗下來,狗命不保。”

神子跪下,不停磕頭,說道:“師父,請教我以腿控鞭之法。”

苦來由不屑道:“蠢!”

神子想不到苦來由竟以此答他,大惑不解道:“何解我蠢?”

苦來由冷笑道:“何解你蠢?你蠢,又與我何干,關我屁事。你蠢,便因爲你蠢,沒需要任何解釋。你應該問,何解我這樣問,才爲之蠢。”

神子愈想愈糊塗,道:“何解我這樣問你,才爲之蠢?”

苦來由笑道:“死蠢,問得對了,何解你覺得我教你用腿來控九節鋼鞭出招,便是好招哩?”

神子搔了搔頭,疑惑道:“何解你覺得我要你教我,以腿來控九節鋼鞭出招,爲之蠢哩?”

苦來由自鳴得意,道:“蠢!死蠢自己想一下啦!”

神子想了一會兒,左想想,右想想,漸覺自己真的太蠢。

一個蠢問題,等着一個蠢答案。

真的太蠢了。

神子怯怯道:“師父,是否要我問你,把你所有武功,全教給我?”

苦來由一拳打在神子的頭上,氣道:“更蠢。再想多一會兒,死蠢豬。”

神子撫着被轟痛的頭頂,哭笑不得,哀求道:“蠢豬真的想不出,蠢豬好蠢哩!”

苦來由實在太開心了,神子終於也承認自己太蠢,是一頭想不出答案的蠢豬,而苦來由便是那一位聰明的智者。

聰明智者很喜歡蠢豬,因爲蠢豬令他變得很聰明。

苦來由滿意極了,開心笑道:“哈!哈!哈!蠢豬,就是蠢豬,始終也是蠢。我的腿功,能在半空單以腿便能控九節鋼鞭,是否很強哩?”

神子不敢再開口說話了,他害怕又說出蠢話,引起苦來由不滿,只是不斷點頭認同。

苦來由覺得神子學乖了,便繼續道:“但是你習慣以手控鞭,手勁自然不俗,所以你應該明白自己的長處在半空中,以手和腿,雙菅齊下,才能揮舞得比我強、比我好。死蠢,明白沒有?唉!蠢豬就是蠢豬。”

再不理會不敢發言的神子天鷹,仍目瞪口呆的站着不動,苦來由已飄然離開,走至花園的另一角落,欣賞滿園的奇花異卉。

走了不遠便碰見倚欄躺臥的大懶蟲莫問,滿腹心事,心裡有很多藏不下的話。

大懶蟲斷言,道:“苦大叔,你不應該教神子武功。”

苦來由好生奇怪,笑道:“侄兒,何出此言?”

莫問娓娓道來,分析地道:“神子天鷹很渴望親手殺死神長大老,重奪政權,奈何他資質所限,又沒有名師指點,斷不能達到目的,而他們‘改革派’的勢力薄弱,難成氣候。”

苦來由笑道:“那很簡單,只要得我名師指點,神子定能脫胎換骨,太容易,有我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我太偉大了。”

莫問搖頭苦笑道:“問題並沒有如此簡單。神子除了武功平庸外,最重要是他並不是將相之才,沒有領導全國的宏圖偉略,你若教曉他武功,親手殺死神長大老,重奪政權,他只會搗亂神國的政治架構,反令民不聊生,神子決計不能接任整個神國。苦大叔,你倒應該先輔助神子,找尋一名有能之士,能夠帶領神國走上繁榮安禱之途,才爲首要任務。”

苦來由不屑,道:“蠢話連篇,爲何今晚總是遇到蠢人。”

說罷,苦來由便離開了花園。

話雖如此,其實苦來由心裡也十分認同莫問的分析,奈何他天生好爭拗,遇事便先作反對,一來滿足自己好勝心,二來以反對之言詞,來激發對方提出更多、更有力的論點來支持,於是愈爭拗便愈悟出真道理來,自己也得益不少。

苦來由一路返回住宿的山洞,一邊喃喃自語,道:“如此一來,倒也不應該傳授神子天鷹武功。”

行不了兩步,又停下來,道:“但是若教曉了他武功,將來我便會是神國皇上的師父,那不是很威風八面,還是教他武功好。”

行不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猶豫不決道:“教,還是不教?”

突然靈光一閃,如釋重負,決定道;“我只教他武功,但卻不讓他殺死神長大老便行了,我實在太英明神武,哈!哈!哈!”——

第十二章殺神大行動

神子天鷹經“道醫”苦來由個把月來的悉心調理下,當日遭三獸神暗算所受的傷已好轉得差不多了,更困苦來由每夜傳功的關係,神子跟月前相比,彷如脫胎換骨。

轉眼間,“神法”中規定每年一次的“感恩祭”已快將來臨,“神國”上上下下,瀰漫着一片平和、愉快的氣氛,就連苦來由也被這景象吸引。

神子道:“師父,你有興趣與我同行麼?”

苦來由道:“雖然‘道不同,不相爲謀’,但我在這裡快悶出島來,也好,我就權當是遊山玩水,順道看看能否爲莫問覓得‘神參’及‘冰天蠶’,爲他配製治療‘心衰竭’靈藥,救救他的小情人‘彤夢’吧!免得這小子三天兩日便來把我煩個沒完沒了的。”

神子道:“師父,我想小師侄也是因爲太在意彤夢姑娘吧……”

神子還未把想說的話說完,便被苦來由當頭棒喝,搶白道:“蠢啊……你做了我的徒兒這麼久還是這樣蠢,不如你一刀把我殺了,免得我被你氣死吧!”

神子因跟着苦來由已有一段日子,已經相當熟悉這位傳授自己武功的師父的脾性,故只是低下頭默然不語,不敢答上半句。

苦來由見神子沒有反應,大感沒趣道:“你知道‘神參’及‘冰天蠶’是多麼難覓的麼?你想那真的如在市集買斤菜那麼簡單麼?”

神子默然:“弟子願聽師父教誨。”

苦來由沒好氣的道:“唉……你對醫理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也懶得跟你說了。”

苦來由頓了頓,續道:“看見你們近日弄這弄那的,究竟你打算何時起行?探望你的老爹‘神皇’呢?”

神子道:“師父,我們打算三天後起行。”

苦來由鮮有地一臉正經說道:“記住,你現時還不是‘神長大老’的對手,萬事以和爲貴,不要意氣用事,知道麼?”

神子恭敬的答應了苦來由後,便轉身離去。

大街上行人如鯽,每人都是身穿雪白長袍,手上執着一束熟透的稻穗,朝向同一方向慢慢的行進。

偶爾碰見相識的,他們會將右掌伸出,互相的碰一碰,再說一聲祝福的語句,便雙雙繼續上路。

遠遠望去,一座靠水而建的大屋,原來就是“神國”最大的“神樓”,類似的建築,在神國非常普遍,差不多每個村子,你都會發現大大小小的神樓。

雖然大小有別,但它們也是用同一種風格建成。

神樓多是用石而建,靠水而築,闊大而光猛,四周的窗戶特多,儘量利用了天然的光線照明,而又因屋檐跟地面的距離比起江南一帶常見的爲高,故空氣的流通非常好,原來這個設計,是因爲神國的人民經常會一起集結在神樓聚會、禱告、祈福。

而比較特別的,神樓的外牆一定塗上白漆,比起中土廟宇所慣用的紅磚碧瓦又是另一番景象。

當每一人踏進神樓前,都會將帶來的稻穗拋在神樓門前的大道上,以用作“感恩祭”最後時,焚燒火化用。

焚燒這些稻穗的意思,原來是爲了感謝他們的“神”,爲他帶來整年的豐收。而燃盡的灰燼,他們會每人拿取一點,再將它埋在稻田中,以析求來年的豐收。

今天這座神樓特別多人的原因,除了感恩祭之外,原來也是因爲“神皇”會在這裡主持祈福大會,故有不少平日生活在其他海子的人民,也遠道而來,欲一睹神皇的風采。

年逾百歲的“神皇”天蠶,因當年帶領一衆族人,逃離“吐魯埃”的管治,迴歸屬於自己先祖出生地的中土,再定居於此,生活在一個平和、滿足的地方,故神國人民均將這位大英雄--“神皇”天蠶,奉若神明般崇敬。

但是神皇也有失落的時候,據年長一輩的長者說,神皇原有兩名兒子,大兒子“神兒”,原來在年少的時候,被神皇送往東方一個海島國家,但至今也十多年了,長子“神兒”都未曾露過一面,現時人民所認識的,其實只是神皇的次子--“神子”天鷹。

神子帶領着師父苦來由、師母寒煙翠、師侄笑莫問及數名族人到來,除了參加“感恩祭”之外,其實是想告發“神長大老”文房四的陰謀,希望神皇能從盲目的“個人崇拜”中覺悟,重掌軍政大權,再次成爲族民心目中的真正英雄,而不是偶像。

小船沿着河道航行了數天,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海子後,終於抵達神皇這次在感恩祭爲民衆祈幅的小島--“彩雲嶼”。

“彩雲嶼”得名原因,是因爲小島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天然鐘乳石洞,這些水洞,因石灰岩長期被侵蝕的關係,形成了高吊在洞頂的“吊鐘”,又或是因滴涓而成的“石筍”,更有上下相連接的“石柱”,形狀各異,千奇百怪。

黃昏時水面折射太陽的殘光,再照在鐘乳石上,化成七色光華,驟看如幻變彩雲,再藉着水波掩映,置身其中,直如人間仙境無異。

初次見識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苦來由真的感到天上人間,如夢如幻,只想有日能爲愛妻報仇後,兩人長居此地,不再爲江湖紛爭而操心,從此永抱佳人在懷,不問凡麈俗事。

正想得出神之際,忽聞得小船泊岸聲,霎時把他從幻夢中鷲醒,原來小船已靠岸。

一行人魚貫地由神子帶領,向神樓方向而行,沿路所見,皆是巨木參天,林蔭處處,偶爾清風徐來,頓教人身心舒泰。

極目遠望,只見人山人海,全是清一色身穿雪白長袍的神國人民,盡皆俟伏在地,朝向同一方向磕拜。

神子道:“看來‘感恩祭’快開始了。”

忽見一名十二、三歲少年迎面而來,看見神子一行,跪地對神子說道:“參見‘神子’,‘神皇’命我前來引領各位。”

說罷深深一揖,轉身引路。

當神子及苦來由等一行人步入人潮時,人們皆微微欠身,看來對“神子”天鷹是相當尊重敬畏。

望向神樓最深處的高臺,只見爲首是一名年逾百歲、滿頭白髮、兩鬢下垂、長鬚及膝的老者,看來他便是“神國”的精神領袖“神皇”了。

神皇微微向神子招手,示意他帶領衆人趨前。

神子快步踏上高臺,伸出右掌與神皇微微一碰,隨即跪拜在地,輕吻了神皇的腳背一下後,接道:“參見父皇,願神與我皇同在。”

神皇扶起神子道:“神子我兒,你已經三個多月沒朝見父皇了,來,讓父皇看看你有否消瘦了。”

因爲神皇年輕時忙於國事及編寫“神法”,將大半生青春用來奉獻給神國人民,到晚年才娶得妻子,晚年得二子,但大兒子“神兒”卻將他送往他方修行,至今音訊全無,也不知是生是死,故對唯一血脈“神子”天鷹非常溺愛,令神子自少養成一種自以爲是、自視過高的性格。

雖然明知神子暗地推行改革,但神皇仍苦口婆心,處處維護,望能將兒子納回正軌。

神樓外傳來人羣的起鬨聲,漸漸由遠而近,站於門外的“神教司事”大聲喝道:“‘神長大老’到。”

神樓內的人們轉身望向後,只見爲首的是執掌神政大權的“神長大老”,隨後是他的四名徒兒“紙、筆、墨。硯”及“三獸神”,最後一人,是斷了雙腿、安坐於木輪車上的“文不”。

神長大老的出現,寒煙翠及“神子”天鷹頓時無名火起,正欲發作,但苦來由一把將二人拉住。

三獸神今日再遇苦來由,感到非常奇怪,心想爲甚麼這名大煞星今天會在這裡出現?

神長大老意態悠閒的步至臺前,拾級而下,跟着一衆人等隨即對“神皇”俯伏跪拜,道:“臣等拜見我皇,願神降福我皇,永享天年。”

說罷,神長大老更趨前至神皇的腳前,親吻神皇的腳背,以示對神皇的尊敬。

“神子”天鷹及寒煙翠雙眼如冒火般看着“神長大老”及其子“文不”,苦來由看在眼中,心想必須爲愛妻出頭,故趨前笑道:“閣下想必是‘英’名遠播的‘神長大老’文房四了,久仰久仰,但可惜、可惜……”

神長大老默然不語,文不卻插口問道:“可惜甚麼?”

苦來由瞪了一眼,雙目朝天,不屑道:“可惜天下五大高手,神、魔、道、狂、邪,就是沒有‘神長大老’的份兒,哈……哈!”

神長大老仍是冷冷的一發一言,看看這個不可一世的“道醫”苦來由還會放甚麼臭屁。

一陣笑聲之後,苦來由續道:“神長大老,你可以放心,我不會以‘大’欺‘小’的,用來了結你生命的一刀,我還是會留給我的愛妻寒煙翠,你儘管放一萬個心好了。”

三獸神聽罷雙腿微微的抖顫起來,而神長大老的四位徒兒“紙、筆、墨、硯”卻立時虎視眈眈,正想替師父教訓眼前這個狂人。

神長大老氣定神閒的擺一擺手,示意各人退開一旁,對苦來由道:“聞說道長的神腿冠絕天下,我真的希望有機會能領教一下,看看道長能否將我的頭顱踢破,但是,今天是我們神國‘感恩祭’的大日子,我們暫且放下一切,待祈福大會結束後,再討教閣下的高招。”

苦來由搶白道:“也好,我且讓你多活一時三刻,免得閣下一代宗帥的身分刻下便要丟人現眼。”

說罷,苦來由衣袖一甩,轉身向神子道;“好徒兒,請引領師父及師孃入座吧。”

神長大老及一衆人等,均退下高臺,坐回前排一早已準備好的座位上。

一名神教司事步至臺中心位置,雙手高舉,向臺下衆大聲說道:“各位神國人民,一年一度的‘感恩祭’現在開始,先請‘神皇’爲我國人民祈福頌禱。”

神皇在兩名十一、二歲的少女扶持下,慢慢步至臺的中央,只見神皇先將雙手高舉,示意衆人留意,跟着便低頭禱告,臺下衆人跟着把頭垂下,雙手合什,靜心等待着。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祈福儔告的儀式完結,神皇再由那兩名少女攙扶退下。

禱告之後,將會是歌詠時間,曲詞大都是歌頌神皇,當年帶領族民逃離“吐魯埃”,重返中土建國立業的豐功偉跡。

因歌詠的時間頗長,“神子”天鷹聯同苦來由等人,利用這個時間一起退入後堂,與神皇相見。

神子道:“父皇,請你寬恕臣兒的無禮。”

神皇道:“神子我兒,你有話對我說嗎?”

神子指一指苦來由道:“父皇,孩兒有幸結識了當今武林五大高手之一的‘道醫’苦來由,道長更不因孩兒愚笨而收孩兒爲徒,現在特來引見及拜見父皇。”

神皇瞧一瞧神子身旁一身道服打扮,更左釘右補的苦來由,只是微微的笑了一笑,不作任何表示。

神子不理神皇的反應,續道:“父皇,孩兒今日除了引見道長外,更重要的是向父皇報告有關‘神長大老’文房四的惡行。”

神皇道:“神子我兒,神長大老一直對我國盡忠職守,克己修心,更對本皇萬分的尊重,我相信剛纔你也有目共睹吧?希望臣兒你不要污衊神長大老的一片丹心。”

神子一時按捺不住,竟對神皇大聲道:“父皇,那只是他表面做給人看的,父皇……請你醒醒吧!不要再沈醉於虛幻的世界了,盲目的個人崇拜,怎是‘神經’所記載:‘神’所默示?父皇……”

神皇一記無情的耳光,摑向神子,怒道:“臣兒,枉我一直對你呵護備至,你今天竟敢反叛我?噢……你不是因爲誤交損友,而離經叛道吧?”

神皇說罷望了一眼苦來由,暗示這個一身鶉衣百結的窮道士,甚麼“道醫”?

只是跑江湖混口粗飯吃的郎中罷了。

神子的臉上浮現出紅紅的掌印,但臉上的痛比不上內心的痛來得更甚,只見他眼角微見淚光,哭訴道:“道長的確是武林高人,絕不是你口中跑江湖的混混。”

二人愈說愈是氣憤,聲浪更引起了外邊正在歌詠的信衆注意,大家正奇怪內堂究竟發生何事?

一名神教司事正想步進內堂,通知神皇歌詠時間快將完結,請先準備下一節的“研經”,但放眼望去,神皇竟倒在地上,雪白的長袍,自後頸的位置開始,染着一大片淒厲的鮮紅,一直延伸至長袍的下襬。

突然而來的鉅變,還來不及分析事情始末,這名神教司事便轉身跑出內堂,向外邊衆人大叫:“神皇死了!神皇已被‘神子’天鷹及那異教道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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