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人,窗簾又拉不開,清妍氣餒地欲轉身離開。她下意識的摸了摸手機,與上次比起來,這回更讓她匪夷所思。
顧心心不是說她大哥病的很重嗎?爲什麼會空無一人?
正狐疑着,腳下沒留神,不知踩到一個什麼東西一滑,整個人朝着地面摔下去。
“好險!”慌亂中她的手本能一揮,抓住身側的窗簾,“搞什麼鬼,大白天的故弄玄虛。”清妍拍了拍心口,越發不敢待了。
她一走,勾住她外套的某一處帶動了窗簾,只聽到咔咔幾聲輕響,半幅窗簾被她扯斷吊繩,從牆壁上方斜墜下來。清妍長大了嘴巴,不是因爲她弄壞了顧家的窗簾,而是隱藏在簾子背後的那幅畫,像極了她!
那是一幅巨大的幕牆,準確的說是玻璃幕牆,畫只露出了一半,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投入室內,非常清晰的看得出畫中的女子,竟是那麼相似。
是唐幽嗎?是誰畫上去的?
奇特的是,畫面上的油彩很特別,不僅沒遮住陽光,反而像是吸收了日光一樣,綻放出流光溢彩,隨着光線的移動,一室夢幻瑰麗的流光飛舞。
清妍完全看傻掉了,原來窗簾不是爲了遮光,是爲了遮畫。但是有這個必要嗎?而且她冷靜下來就明白了,不是唐幽,畫中的女子起碼有四十了,像二十年後的她。成熟女子的韻味,刻畫的淋漓盡致,比起小一號的宋清妍,更顯得大家閨秀的氣質。
不應該啊,顧家怎麼會有這樣的畫?那個和自己相似的女人,到底是誰呢?
心中所想,就會付出行動,這麼美麗的窗戶,這麼美麗的畫,這麼相似的人,誰的手如此靈巧,可以締造這麼美麗的光的景緻。然而一大片一大片的厚實的窗簾卻重重遮蓋了,太可惜也太奇怪。
她正傻乎乎的發呆着,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顧心心步伐輕快的走進來,一看那露出半幅多的畫,大驚失色。臉立刻變得灰白,嚇得語無倫次:“你……是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心心,我……我不小心滑倒才一把將窗簾扯了下來。”清妍的臉色馬上變得難看極了,看她的樣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連忙解釋。
“怎麼會,怎麼會……”顧心心顯然嚇得不輕,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完整,好半天她才臉色鐵青地走到臥室門前,小心翼翼打開一線門縫朝裡看。
“我大哥不在,他人呢?”只是飛快的看了一眼,她轉頭對清妍小聲的說:“可能不在這間房,這些日子一直這樣子,我們去書房看看。”
“可是,他是病人怎麼還會亂跑?”
“我哥只是心神亂了,又沒瘸,怎麼就不會跑。”顧心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這畫不能給我大哥看見,刺激他病情就麻煩了。這樣,你去找,我趕緊把畫遮起來。”
清妍只來得及點一下頭,就馬上被心心連推帶搡的趕出了房間。
一出來才發現顧秦暮的工作室就在隔壁,門開着,裡面有微弱的燈光。她大着膽子走進去,出乎意料的是,沒有嘶聲力竭的慘叫,也沒有滿地的碎渣,顧秦暮似乎在研究畫,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知道清妍走進了,他恍惚了一下,不太確認地問:“幽幽,你回來了?”
“你在看什麼?”她不回答,避開他的問題找話說。
“看畫,這是我們第一次去的樹林,下大雨我們出不來了,跑到寺廟裡躲雨。我記得主持還給咱們喝了碗熱粥。幽幽,是你嗎?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來……”
“是……”清妍惦記着心心說的話,不要去刺激他,順着他的話講,就不會把他逼瘋。
顧秦暮在失去心神的時候,看到清妍都會問這麼一句,與其說他愛唐幽,不如說他是內疚。雖然她沒親眼見到當初的情景,但是看他患得患失自我麻痹的失心瘋狀態,多半是做了虧心事了。
“你回來就好,我不會怪你的,只要你回來,我不會介意你和別人的事情……”
顧秦暮並未有任何動作,就算說話也是看着牆上的畫在回答她。那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風景畫,搞不懂他爲什麼這麼激動。
“你的身體很虛弱,別到處亂走。坐下好好休息。”清妍迅速的環顧四周,還好,沒有什麼利器會傷人。基本上除了發呆之外,沒有什麼異常。
“我扶你坐下來,老盯着看眼睛吃不消。”
顧秦暮久久地凝視她,一言不發。偶爾好像想起了什麼,很快搖頭,眼光既專注又迷離,神思彷彿飄渺在千里萬里之外。
清妍心中未免同情他來,若不是受到嚴重的傷害,他不會比顧朝夕差的,四十歲的男子正是如陳年的紅酒一般,是人生中最好的時光。
如今,迷茫的像個孤兒。
“幽幽,你肚子怎麼平了?”顧秦暮忽然疑惑的摸了摸腦袋,“你的孩子呢?”
清妍彷彿被電了一下,驚得立刻往後退了一步,驚恐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
“你和顧朝夕不是都有孩子了,你過來哭着跟我說他不愛你,也不要孩子,是不是你把孩子打掉了……”顧秦暮忽然抱住頭,像受傷的小獸般低低嗚咽着。
“沒,沒有……”清妍再訝異這時候也不敢大意,顧朝夕竟然和唐幽還有過孩子,天,最後那孩子去哪了?
“是不是他,他逼你,對不對!幽幽,我這麼愛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不是這樣!”女人擡高了嗓門,“我沒有懷孕,一場誤會,你別胡思亂想,我很好。”清妍怕他發狂,反正他也記得不清楚,先騙過去再說。
“真的?”他迷惑的伸出手去摸她的小腹,隨即縮了回來,不敢再說話,也不再碰觸她。
她發現雖然她並不瞭解什麼唐幽,更不瞭解她和顧家兄弟之間的故事。但是,冒充那個攪亂了所有人生活的唐幽,卻也不是什麼難事。顧秦暮不發狂的時候,出乎意料地好相處,他只是像走錯路的孩子,記憶迷失在迷宮裡。哪一天能找到正確的思路,才能自己想通擺脫夢魘。
起初因爲心心合約的事情,還有她不依不饒的追着趕着要她履約,多少都是讓她很抗拒與他的單獨相處。顧朝夕上次還替他注射來着,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他,心中對他一直很忌諱的。即使在剛纔,她也始終提着心,唯恐他會有些逾禮的舉動。
話說回來,要是她扮演的就是唐幽的角色,自然,這個所謂‘逾禮’是針對她本人而言,但是對於她所扮演的唐幽這個角色,他怎麼做都不過分,因爲他們是有着親密關係的戀人。
“這些都是你畫的?”這間屋子光線要亮的多,桌上鋪了很多的紙,全都畫滿了畫,人物,素描,景色,還有靜物圖,都有。
“是……不是……”顧秦暮並不曾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逾禮’行爲,他的神思總是很恍惚,非常寡言少語。
“我們出去好嗎,透透氣。”清妍大致數了一下,有三十多張都畫好了。沒有人提過他會畫畫,這功底絕不是一年兩年學的會的。
“你……你和顧朝夕的婚禮,你們……”顧秦暮的神思總是很恍惚,非常寡言少語,大多數的時間他都在沉默。
“沒有,都沒有,我把畫收拾好我們出去。”清妍的手被他拉住,手裡的畫掉地上,他靜靜地凝視着她。沒有人知道那樣專注沉默的凝視中,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幾天沒睡了?”這樣近距離的觀看,才發現他精神已經到達了頂峰,眼裡紅紅的全是血絲面容憔悴消瘦。沒有一點健康時的光彩,站立不動的他尤其像個沒有生命力的紙人。
“你不是最喜歡黑暗?你很討厭陽光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拉緊了窗簾。”
顧秦暮蒼白的面容恍若久病成災,唯一的亮點就是眼神,偶爾會閃過不知名的光亮。他的眼睛裡彷彿鎖着他的靈魂,每一個凝眸,都直通性靈,乾淨清透得讓人憐惜。
“那是從前,我現在變了,不喜歡。”清妍本來是對他心懷一絲懼意的,但漸漸地,他那樣乾淨清透的眼神,讓她所有的懼意一絲絲煙消雲散。
她相信,在唐幽沒有出事之前,或者說他們沒有發生意外之前,顧家兩兄弟是何等的意氣奮發,必定是非常招人喜歡的男人。清妍實在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麼樣一場意外,讓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家人不像家人,兄弟不像兄弟。
她不懂醫術,但是直覺告訴她,顧秦暮的病不像單單只是腦部受傷的後遺症,而是一種折磨。他似乎在愧疚着什麼,逃避着什麼,總是精神恍惚的樣子,加上諸般怪異表現,更像是受過強烈刺激後所產生的心理疾病。
“大哥,”心心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見他癡迷的在紙上又開始畫起來,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我們出去說。”清妍對她動了動嘴型,幸好進口的地毯很厚實,踩着跟雲朵一般,沒有什麼聲音。
“那幅畫是怎麼回事?”顧心心委婉的開口,“你知道什麼內幕嗎?竟然那麼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