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就在想着北落潛之沒品位,好好的宅子偏偏讓他弄的亂七八糟,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樂的回憶,她都決定將這些留在安之府裡了。
柳流風來尋了她,問起了她的身體狀況。
她還記得當初在江城城門之時那一個心悸的吻,還記得在旦城那一時的荒唐。
可惜柳流風還是柳流風,卻已經沒了對感情的那一份執着,或許,對他而言,以後的生活再也不會有一個白淺或許凌茗瑾也是一件好事,柳流風認請了自己的路,但蕭明軒呢?
柳流風與她說,蕭明軒去了晉城,現在正與他的那位未婚妻在一起。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凌茗瑾平靜的聽着柳流風平靜的說着這句話,恍如隔世。
對她而言,與蕭明軒曾經的那段並肩走天涯的故事,已經翻過去了。
想不到,現在站在她身邊會爲她遮風擋雨的人,成了北落潛之,當然她無需旁人爲她遮風擋雨。
時過境遷,回首惘然。
她沒有與柳流風提起她要離開的事情,平靜的離開,不再打擾別人的生活,她的離開,纔算的是真正的離開。
她讓柳流風給柳芊芊帶了一句話,大意就是祝她幸福。
這個長安,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東西了。
當然,宋初一是一個。
聽到凌茗瑾說要帶着他離開的消息,宋初一高興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覺,大半晚的時候還拉着凌茗瑾給他講故事,她要離開的事情,她只告訴了子絮與宋初一,而子絮也已經爲她準備好了一切,只要明白她離開了皇宮,就可以坐着馬車帶着宋初一離去。
這一夜,凌茗瑾想,真的是漫長的一夜,長得她足以把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清清楚楚的回味一遍。
宋初一睡下之後,她還是沒有睡意,月光如水,她一步步走過了曲廊走過了花圃,到了北落潛之的書房前,自從北落潛之下獄之後,這書房就一直空着。
她推開了門,熟悉得就彷彿可以聞到北落潛之的味道。
在還沒有整理的書桌上,她看到了散亂的幾張宣紙,上面寫着一些她熟悉而只有北落潛之聽聞過的詩句。
當初,她就是信口拈來的與北落潛之背出了這些詩句,卻沒想到他都記得。
書房裡有一張牀,是北落潛之睡的,她曾看着他昏倒在這牀上,看着他的鮮血染紅了衣衫。
人都是戀舊的,一想着要離開,腦子就會回想起以往的那些愉快不愉快的事情,以往凌茗瑾想起這些只會暴躁,現在想着卻是心煩意亂。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開始習慣北落潛之,習慣他充斥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再是那個追殺她的北落潛之,而只是北落潛之。
她想,她是恨他的,可又無法那麼單純徹底的恨着,她與他之間,似乎不知不覺之間,多了一層連她都未曾發現的曖昧。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從未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而他卻恪盡職守的做着一個丈夫,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凌茗瑾就呆呆的在書房裡坐着,一直等到了黎明降臨,等到了旭日東昇,等到了子絮的婢女來尋她。
她要入宮自然是不可能就這麼去的,焚香沐浴裝扮這都是必不可少的,子絮在這一方面可謂經驗充足,所以這件事當然是她來做。
凌茗瑾在安州那一次高燒之後身體就大不如前了,這次滑胎更是讓她的身體不堪承受負荷雪上加霜,雖說有了十日的療養,但她的臉色還是蒼白如紙,子絮讓婢女與她花了一個梨花妝,給她梳了一個飛天髻,換上了一身貴氣逼人的華服。
接着,凌茗瑾就坐上了轎子,宋初一想要與她一同前去,被她留了下來。
進宮,不止一次了,細細想想,每次的進宮,都是她一次命運轉折的開始。
這一次,又是一次轉折了。
是她的,也是北落潛之的。
宮外,已經沒了死諫的大臣,空蕩蕩的場地時常有宮人走過,卻都小心翼翼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這十日皇上都在慶安宮中,凌茗瑾到底還是北落潛之的側妃,在讓禁軍通傳之後皇上並並沒有讓她回去,反而是宣見了。
僵持了十日,皇上更是明白了北落潛之的決心。再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有人決定出面,皇上也不會一個機會都不給。
北落潛之是皇上的二子,皇上也算是寄予了厚望,北落潛之也很爭氣,從來沒讓皇上覺得失望。
此事由凌茗瑾而起,凌茗瑾肯出面解決,是最好的。
皇上也是這麼認爲,所以在見到凌茗瑾後,屏退了所有的宮人歌舞伎,甚至連旦貴妃就支出去了。
他們要談的,在將來,會被稱之爲辛秘,今日凌茗瑾前來,抱有六分的希望,皇上的心結在自己這裡,只要自己離開,他的怒氣自然會消了大半,北落潛之這麼多年對大慶做出了許多貢獻,現在又是皇上心目中太子的不二人選,只要凌茗瑾離開,皇上是還可以給北落潛之一個機會的。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是皇上這樣用明君來要求自己的英明之君,也犯下了二十年前的大錯,皇上也是曾經受過感情磨練的人,就更理解北落潛之的心情,沒有經過感情的磨練,一位君王,是無法做到仁愛的。
談判,討價還價要有技巧,雖說凌茗瑾有六分的把握,但卻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皇上是一國之君,與他討價還價的人又有多少?而皇上對凌茗瑾的不喜一直就有,凌茗瑾也不曾想過讓皇上改變對她的看法,所以也就無需繞彎。
面對凌茗瑾的開門見山,皇上也沒有扭扭捏捏,在他的口中,北落潛之的出獄與凌茗瑾的離開劃上了等號,對皇上來說,北落潛之是他的親兒子,雖說被他頂撞沒了面子,但這也並不會讓他一直將北落潛之關在天牢之中,而凌茗瑾,皇上一直只當是一個不該出現的外人,子絮纔是他認同的兒媳,人有親疏,皇上當然是希望凌茗瑾早些消失。
要想休了凌茗瑾,就必須有一個理由,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
凌茗瑾剛剛滑胎,要休了她而不能讓皇家蒙羞,這就需要皇上再編織一個理由,凌茗瑾來的時候,已經自備了一份休書。
女子有七則,若是犯了其中一條,夫家就可休妻,而凌茗瑾爲自己編撰的,是妒。
北落潛之還在天牢,但是若是皇上蓋了印,一樣有效。
皇上拿出了璽印,爲凌茗瑾蓋了上去,並且與凌茗瑾交代了一些事情。
“你應該知道潛之的都察院是最擅長找人的,你既然要離開,就要藏好,人多的州郡你就不要去了,朕命人送你去一個地方,潛之絕不會找到。”
“我還要帶一個孩子。”凌茗瑾如是說。
“可以。”皇上點了點頭。
兩人的談判,不如說是一個有離去之意與一個有了後悔之心的人之間的交易,皇上讓安公公備了一輛馬車,讓他換上了便服,親自送凌茗瑾出了宮。
在安之府接了宋初一拿了行李之後,安公公就架着馬車帶着凌茗瑾離去了。
在當天晌午,天牢的大門就打開了,早就知道了會有此結果的子絮早早的就等在天牢外,一看到北落潛之的身影,她就走了上去。
十日不見陽光,北落潛之白皙的皮膚更是慘白如紙了,雖說天牢的獄卒天天給他大魚大肉的養着,但北落潛之還是瘦了一圈,在得知皇上的消息後,他心裡其實就一直忐忑着,皇上是一個愛面子的人,他怎會鬆口?在天牢門口,他只看到了子絮,心裡就明白過來了。
秦連聶震耳付十等人也在天牢外等候,一見他出現,就跪了下來。
北落潛之第一時間,就詢問起了凌茗瑾在何處。
從子絮與秦連等人的神情黯然中,北落潛之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這一次他剛邁步,就被秦連攔住了。
北落潛之向前的衝動造成了這十日的牢獄之災,這一次說什麼秦連他們也不會任由着北落潛之進宮了。
“秦連付十,你們給我讓開。”
“院長,你好不容易纔出了天牢,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秦連與付十緊緊抱着北落潛之的腰,說什麼也不讓他上前一步。
“院長,有什麼事回了院裡再說吧。”聶震耳也是攔在北落潛之身前。
“茗瑾她到底是怎樣了?”北落潛之在天牢這十日得知外界的消息全是依靠着秦連,若是秦連要說假話,他也不會察覺。這十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然他們怎麼會都是這樣的神情。
“放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十米之外傳了過來,衆人聽聞,慌忙下跪,唯有秦連與付十還是僅僅的抱着北落潛之的腰。“關了你十日,你好不知悔改嗎?”
北落潛之嘴角一抽眼角內斂,寒霜滿面一句話都沒說。
“有什麼事情回去說。”皇上轉身,身後跟着的吳公公與北落潛之躬了躬身,趕忙隨同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