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很平靜的眼睛。
當然在以前,凌茗瑾也有着這麼一雙眼睛,殺人如麻的他們,從來不會在出任務的時候帶着自己的情緒。
此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來意不善,凌茗瑾自然要用着自己的法子去招呼他。
“帶我走?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冷冷一掃,凌茗瑾匕首一揮,那方重新燃起的燈火,就這麼熄滅。
一道黑影,閃入了屋內。她只有短兵,自然是不好主動攻擊,她只有依仗着自己對屋子的熟悉,靜候那人進入。
緊接着,又一道黑影,如風一般,閃了進來。
而他,已經喪失了先機。
在他進入屋子之時,一道寒芒,從木桌旁射出,黑衣人閃身避過。
“我奉長公主之命而來。”黑衣人顯然是懶得動身,一直也只是在避讓而不攻擊。
“長公主?她還不死心。”凌茗瑾一聲冷笑,出了一招狠招。
黑衣人附身避過閃到了一個距凌茗瑾有些距離的安全地方說道:“長公主命我帶你離開長安。”
離開長安?出劍動作做了一半的凌茗瑾身體一僵,不過她依舊還是不信:“她爲何要送我離開長安。”誰知道長公主是不是想把自己騙出長安然後殺死。
“這是長公主給你的信。”說着,黑衣人伸手向着凌茗瑾一擲。
凌茗瑾穩穩接住,確實是一封書信。
遲疑片刻,她冷冷說道:“你出去。”
黑衣人雙眼依舊平靜,他緩緩走出了屋,而且還很細心的爲凌茗瑾拉攏帶上了屋門。
點亮蠟燭,凌茗瑾迅速拆開了書信,她見過長公主的筆跡,這書信一眼看上去確實是像出自長公主之手。
“今日刁難,成往日之承諾,此人乃我心腹,速速隨他離開長安,永生永世不要再回此地。”
長公主的話言簡意賅,短短的幾行字裡威嚴畢露。
凌茗瑾思忖了片刻,前幾日長公主的話縈繞在耳,她到底是真的要送自己離去而導演了這麼一齣戲?還是因爲有了今日之事纔想起往日的承諾而想騙自己出城下狠手?
這依舊是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身份的差距,讓凌茗瑾根本無法與長公主平起平坐對立,自己該是隨此人離城,還是………………
皺眉,凝眸,沉思。
許久,她負責的目光漸變清澈。
離開不離開,結果不也是一樣?長公主若是真的要爲難自己,自己呆在長安,她不是更容易下手?離開或許還有一搏的機會,但呆在長安,卻是什麼都不會有。
“想明白了?”黑衣人推門進屋。
絲絲涼風捲入,吹亂了凌茗瑾的黑髮,平順了她心頭的煩雜。
“等等。”凌茗瑾轉身走到了梳妝鏡前。
黑衣人不急不躁,朝着屋外招了招手。
凌茗瑾看了一眼,之間院外又翻進來了幾個人,幾人都未發出聲音,看來都是一行的。唯一吸引凌茗瑾目光多看了幾眼的,是一個黑衣人身上的一個麻袋。
“這是何物?”凌茗瑾看着黑衣人放在地上的長條麻袋,心裡泛起了疑問。
“替你死的人。”黑衣人冷冷說道。
凌茗瑾一驚,替自己去死的人?黑衣人已經蹲下了身解開了麻袋口扎着的麻繩。
是一張臉,一張與凌茗瑾有着幾分相似的臉。
“她是誰?”她已經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但她好好呆呆還是有一點良知的人,她當然不會願意用這樣的方法來換取自己的平安離開。
她蹲下身,探了探麻袋裡這個女子的氣息。
已經死了,凌茗瑾手指還觸碰着女子冰冷的臉頰,死了。
“此女名叫範芳杏,乃臨城死囚。”黑衣人招手讓衆人快些行事。
“這是長公主的安排?”凌茗瑾冷冷看着幾人麻利的將已經死去的範芳杏從麻袋裡拖出,她這才發現,這範芳杏穿的,居然是自己平素最喜歡穿的那一套衣裳,長公主到底謀劃了多久?
事實上,長公主只下了幾個命令,這些,都是像黑衣人這般身份的人去做的,長公主命她的人在大慶的大牢裡尋找與凌茗瑾面目相仿的女子,這是在長公主與凌茗瑾進行過那次對話後就開始發起的行動,而就在白公子重病的這段日子裡,臨城傳來了捷迅,一名通姦小叔謀害親夫的死囚與凌茗瑾的相貌有着六七分的相似,於是,長公主便就又下了一道命令疏通了關係將此死囚範芳杏悄悄送入了長安好生滋養。
之後,便就有了今天。
長公主心思縝密,居然已經縝密到了這樣的程度。
“這裡他們會處理,你隨我出城。”黑衣人目光平靜,他體會不到凌茗瑾心裡的那股悲涼。
“走吧。”凌茗瑾拿起梳妝檯匣子裡的那兩個戒指與一把摺扇,便就蓋上了匣子,既然長公主要擔負自己‘死’去的罪名,那她也不能讓別人對自己的死起疑,那兩枚戒指,一枚是五皇子給的,一枚是與白公子打賭而得來的,而那摺扇,是蕭明軒贈與她的。
這些,也許就是這大半年四周奔波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她已經明白了長公主今日所作所爲的意味,不管長公主出於何意,她還是佩服她,佩服她敢於面對一切的毅力與手段,長公主在長安身份特殊,而凌茗瑾也不過是都察院一個新上任的科目,又有着盜竊內庫的那麼一段歷史,若是長公主存心爲難或者將凌茗瑾殺害,這些以長公主的性情來講都是正常,而北落潛之也不可能不能有微詞,皇上也更不可能爲了一個都察院科目而對自己的妹妹大加責罵,長公主爲大慶創造的利益,比之凌茗瑾高了不知多少。
所以,長公主是唯一一個敢用這種過激的手段將凌茗瑾送出長安城的人,雖說她會擔上一定的罵名與怒火,但以長公主的威嚴,這些都不能造成她的困擾。
長公主,才朕的是那個膽識過人的人,只有凌茗瑾死了,長安裡的這些人才不會再去尋找她,長公主這是爲凌茗瑾一刀斬斷了亂麻。
也許再過不久,蕭明軒幾人就可發現,自己死了,中毒而死,原因就是自己觸怒了長公主怒火難消在長公主喝了一盞茶。
所以的指責都會對準了長公主,而長公主的傲氣不是誰都可以俯視的,沒人可以奈何得了她,凌茗瑾的死,不過是一個可讓北落潛之安心的幌子。
而凌茗瑾,就可以悄悄離去,再也與這些人這些事這些曾經無關。
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凌茗瑾一直都是這般想的,想着離去,想着可以安寧生活。
可真到了這一日,她心裡,又生出了許多異樣的情緒。
她想起了自己觸碰到的範芳杏的臉頰,那麼冰涼,涼的讓人心悸。
她是死囚,本就有死的這一天,但沒有人會知道,她是死在了這裡,頂着與她全不相干的名字入土爲安。她覺得自己也是逼迫無奈本是不需要內疚的,但那張臉,卻是始終無法在她腦海裡抹去。
她問黑衣人:“她是臨城人?”
黑衣人點了點頭。
離別,凌茗瑾看着被其他幾人擡到了牀榻之上的範芳杏,心裡下了一個決定,日後,自己一定要到她的家去走走。畢竟,她也是代自己受了一劫。
一切在長安開始,最終一切都在長安結束,命運,就是一條咬住了尾巴的蛇。
她不會在意在裡面的不公平,她不是衛道士,她只是一個連着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人,這世界本就不公平,她既然做不到讓這世界公平起來,那就只能隨之這個世界一起不公平下去,她的離去,是自私的,她可以想象得到蕭明軒與柳流風的悲痛,她也能想象得到北落潛之的開懷。
想着,倒是平添了一絲惆悵一絲哀愁。
她覺得,她很失敗,死到臨頭,會關心她的人,也不過那幾個。
北落潛之,這個與她敵對了這麼久的二皇子,想來會很高興,很高興吧………………
嘆息方落,人已消失。
這座本就不屬於她的宅子,她丟下了,她的友情她的恩怨她的一切,她都丟在了這裡,用一個死囚,掩埋了。該感謝長公主?她沒有,都不過是各取所需,長公主承載了怒火與罵名,而她也揹負了自己使命。
永生永世,不入長安。
夜,這般撩人。
凌府裡發生的一切,不爲人知,最終還是被人知曉。
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凌茗瑾的助手許國義拿着情報科的消息前來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