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翼侯邯鄲城外的別院,雖然說不上是瓊樓玉宇,美輪美奐,卻也頗有些恢宏氣勢。青松修竹成片,隔開東西兩院。
趙燁在東院裡,他叫來了小七裡,卻見多來了兩人。樑言他自然認得,而另一人頗爲面生,卻又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小七裡忙上前問了安,又指着身邊的狼煙道:“這是泓先生的徒弟小五,泓先生說他會些武藝,讓他隨我下山保護我。泓先生也真是客氣,我不過是下山跑跑,也勞他掛心了,真是好人哪。也好我那大藥箱這回可有人背了。”
聽說是宋泓的徒弟,趙燁便淡淡掃了狼煙一眼,也沒說什麼,只是衝着一旁躬身而立的小七裡道:“我這兒有人被老虎咬傷了。你能治嗎?”
小七裡瞪大了桃花眼,一時忘了答話。狼煙微擡了頭,眼中一道寒光閃過。
卻是樑言快一步上前,擋在二人前頭,問趙燁:“受傷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趙燁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答道:“男人。”
樑言暗自吁了一口氣,聽到身後小七裡朗聲回了剛纔趙燁的話:“只要公子相信小人,小人願盡力而爲。”
趙燁點點頭,一旁的親隨便過來將小七裡和狼煙領了出去。
樑言依然站在堂中不動。
趙燁斂眉思忖片刻,纔開了口:“你可是有事?”
“我知道百里關在此,我要帶她走。”樑言一臉堅定。
料想樑言是爲了此事而來,趙燁不妨直言相告:“她怕是走不了的,要見她你可以住下。”
“上次是爲了西施淚,這次呢?”樑言滿腹疑問,“難道你不怕與祁侯作對?”
趙燁笑道:“說我帶走了百里關,祁侯可有證據?何況,據說她在祁侯府中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若是好,她也不會想着從冷香崖上逃走了。也許她更願意留在我這兒呢。”
“什麼?她要留在你這兒?”樑言性子向來直,只要是趙燁所說,她還沒有生疑過。
趙燁算是看着樑言長大,教過她詩文武藝,再加上顧惜的關係,也便視她爲自己人,就算讓她知道打開玄機石的秘密也沒關係。或許百里關會將秘密說給她聽,也不一定。想着趙燁便道:“你可以勸勸她。她若是再不開口,怕是要一輩子都留在我這兒了。”
樑言心下詫異,聽了這話,猶如錯入了林中迷霧,卻見趙燁淡笑起身,伸手似請她移步,樑言知道趙燁這是要帶她去見關關了。
百里關看似柔弱,也不知她是太精明還是太懵懂,有些事總是出人意表。
趙燁並不習慣對女子用刑,也怕禁不住就一命嗚呼了,於是將關關拖進地牢,關在斗室之中,弄了只老虎來嚇她。女子就算再大膽,哪有不怕老虎的?雖然那隻老虎是從小在園子裡養慣了的,爲了顯示侯府威武,直把這老虎當豬養。這老虎見了人直髮怔,平時也只吃些活雞死兔,算是難得的溫良。
地牢之內,四壁見不得半點光,長長甬道與囚室之中只靠庭燎火把照明。
老虎被鐵鏈拉着,叮叮噹噹地牽進來時,一陣陰風席捲而過,火把全熄,真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爆發出一聲淒厲尖叫,趙燁被嚇了一跳,只覺得有個東西竄上來抱住他的腰不放。又聽到那老虎低吼了一聲,接着聽見有人哀嚎,顯是有人被咬了。
外頭的侍衛聞聲趕到,手中數柄火把驅散了此間黑暗。百里關已是淚流滿面,尖叫頻頻,嘴裡只喃喃道“好黑。”她死死抱住趙燁,力氣比平時不知大了多少成,掐得趙燁甩也甩不開。被老虎咬到的人卻不是她,而是一個抱腿在地上打滾的侍衛。
老虎也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只差沒有淚眼汪汪,顯然是被百里關那遇鬼一般的聲聲尖叫嚇到了。沒出息的老虎,怕黑怕到死的女人,趙燁氣得有點眩暈,不得不將百里關從一片混亂的囚室裡弄了出去。
樑言隨着趙燁走入一深院,見到關關的時候,是在一間廂房裡,外頭有重兵把守,關關半點功夫不會,趙燁竟加設了如此多的守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樑言在趙燁示下,獨自一人進去,繞過房中畫着翠鳥的屏風,只見關關正坐在一尊小石凳上,身前的小案几上放着一盞油燈。還未到傍晚時分,卻點起了燈,樑言甚是訝異。
關關還雙手護着油燈,眼睛紅腫得像白兔,瞪得老大,泛着水光,臉上淚痕闌干。她一見樑言,彷彿見到了大羅金仙,起身跑了過去,抱着樑言便哭了起來。
“你這是怎麼了?”樑言被她哭得心酸。
關關擡頭望着她,仍是垂淚,“我怕黑,趙燁他把我帶到地牢裡喂老虎。”
樑言忙拍撫着她的背,在旁邊的榻上坐下,卻見關關指着桌上的油燈道:“別讓燈滅了。”樑言直覺這丫頭八成是被嚇得要崩潰了。只聽見關關抽抽搭搭着說起與趙燁認識的前緣,還有這幾日來發生的大事小事,樑言驚愣得半晌沒合攏嘴,再沒也顧上質問她出走的事。等着關關哭到雲收霧斂,能說兩句狠話罵趙燁了,樑言咬咬牙,對關關說:“我們這就走。”她心裡雖想趙燁不會輕易放人,卻仍想一試。
關關擦了把淚,指了指地上那個被她當作石凳的古怪石頭,說道:“帶上它。”
樑言心下奇怪,關關拉着她換了一個方向,她發現那是一尊半臂高的小石獅子,青灰色澤,摸上去有些玉的溫潤,卻不似玉石松脆,不是一塊完石雕成的,上面有些極細的紋路,可能是數塊石頭拼合而成,而且拼得天衣無縫,從外頭怕是撬不開了。只聽關關附耳輕道:“這就是玄機石。”
聽說玄機石是個機關。樑言好奇地拿過桌上那隻油燈,蹲下來,細細查看了起來。
關關也蹲在她身邊說道:“我的西施淚或許就在趙燁手中。”
樑言拿着油燈的手抖了一下,額上出了一層薄汗,忍不住扭頭看向關關。但見關關的目光只落在玄機石上,摸着眉心,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你爲何會這麼猜?”樑言有些心虛。
關關道:“西施淚丟了以後,我確曾懷疑過狼煙,可昨日見到他時,卻未聽他提及西施淚,想來我是錯怪他了。趙燁將我弄進來後,根本沒問過西施淚在哪兒,卻一直逼問我如何打開玄機石,西施淚與打開玄機石的方法有關聯,必是那時已被他盜走。”
樑言忙問:“你可知道如何打開玄機石?”
關關只是搖頭。二人四目相對,卻各自想着心事,皆是晃神。
關關忽然指着玄機石,問樑言道:“你是不是說過王上派了趙燁去找玄機石,可他無功而返?”
樑言點頭。
關關摸着下巴道:“外頭那麼多侍衛顯然不是來守我的。看來趙燁是一直瞞着王上在找破解之法。這麼說來,趙燁他。。。”說話間關關忽然駭然睜大了眼,看向樑言,“他要反!”
“反什麼?”樑言茫然。
“反了趙王,擁兵自立。”關關急得直抓樑言的手,“爹爹說過,想找玄機石的人都是。。。”樑言看過來,皺着眉頭,顯是不信。關關不由加重了口氣,接着道:“都是想爭天下。”
樑言倒抽一口涼氣,但覺握着油燈那隻手,手背一陣灼熱,燙得她驟然棄了手中油燈。
關關驚叫道:“怎麼了?”她拖過樑言的手一看,那手背上幾點紅腫,上面還緊覆着蠟樣的東西,這蠟又好生奇怪,淡紅中竟帶了些銅鐵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