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李磊兩人都是一怔,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陳慶師弟當面反駁聶師姐,難道說. 聶珊珊伸向寒玉瓶的手頓在了半空,她緩緩轉頭看了過去。
“哦?”
聶珊珊秀眉微挑,聲音依舊平靜,“陳師弟,是覺得師姐我……拿多了?”
陳慶迎着聶珊珊的目光,坦然點頭,“沒錯。”
此前不爭,一是因爲一兩滴百年地心乳,好處實在是太少,不值得爲此暴露實力,徒惹麻煩。
二則蕭別離礪鋒在即,與其爭一時意氣成爲靶子,不如靜觀其變,韜光養晦。
但眼下不同! 每月十滴以上的百年地心乳!更有一滴三百年份的地心乳懸在前方! 足以省卻數月苦修之功,甚至可能幫助他提前貫通第八、第九正經,觸摸後期門檻。
時不待我,陳慶也不知道後面局勢會如何變化,總而言之先將好處拿到手再說。
“好!”
聶珊珊眼中精光一閃,淡漠道:“說話的口氣這麼硬,那就讓師姐看看,師弟的身手是否也如此硬氣!”
癸水真氣毫無徵兆地轟然爆發! 整個議事廳的溫度彷彿都驟然下降了幾分,隱隱有浪潮奔涌之聲。
下一刻!她身形一動! 素手輕擡,看似輕柔,實則快如閃電,一股如同怒海狂濤般的掌力,挾帶着磅礴的衝擊力,直拍陳慶胸口! 癸水真氣在她掌心凝聚,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淡藍色掌印,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擠壓得發出沉悶的爆鳴!
這一掌,蘊含了她貫通十一道正經的雄渾真氣。
陳慶反應也是極快,體內青木長春訣運轉到極致,青木真氣如同江河決堤,轟然奔騰!
雄渾精純的真氣瞬間充盈四肢百骸,遠超尋常抱丹勁中期的氣息悍然爆發!
與此同時,他體表皮膚之下,一層淡淡的、如同實質般的金色毫光驟然亮起! 八極金剛身金身境界全力催動! 肌肉筋骨瞬間繃緊,堅韌程度幾何倍數提升,整個人彷彿化作了一尊金鐵澆鑄的羅漢!
他沒有閃避,而是左腳猛地向前踏出半步,沉腰坐馬,右拳緊握,青木真氣纏繞其上,竟是不閃不避,以攻對攻,一拳悍然轟出,直搗聶珊珊那蘊含着驚濤駭浪之力的掌心! 轟——!!! 拳掌交擊的剎那,如同平地驚雷炸響!
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爲中心,如同實質的衝擊波般轟然炸開!
議事廳內,靠近兩人的幾張椅子瞬間被掀飛、撞碎!桌上的茶盞、文書如同紙片般四散飛濺!
堅硬的青石地面,以兩人立足點爲中心,蛛網般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 李旺和李磊臉色劇變,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迎面撲來,體內氣血翻騰,根本站不穩腳跟,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數步才勉強穩住身形,臉上充滿了駭然! 聶珊珊只覺得一股雄渾巨力,從陳慶的拳頭上傳來。
那力量之剛猛霸道,遠超她的預估! 更讓她心驚的是,自己的癸水真氣衝擊在對方身上,竟彷彿撞上了一堵堅不可摧的金鐵之牆。
“蹬蹬蹬!”
聶珊珊身形微晃,竟也被這股沛然巨力震得向後小退了半步! 雖然只是半步,卻已讓她心中浮現一抹訝然。
她美目圓睜,第一次用無比認真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陳慶。
她這一掌雖未動用全力,但也絕非普通抱丹勁中期能輕易接下! 對方正面硬撼而且接住了! 李旺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訝然,他知道陳慶進步快,但沒想到竟然快到了這種地步!
短短數月,竟然已經到了抱丹勁後期門檻!
李磊也是大感意外,心中震動。
他原以爲自己突破至了抱丹勁後期,面對陳慶可以不落下風,現在看來陳慶的進步比他還要大。
桑彥平渾濁的老眼中,此刻精光暴漲!
他捋着鬍鬚的手指微微一頓,心中暗讚一聲:“好小子!藏得可真夠深的!顯然快要突破至抱丹勁後期了吧,還有這硬功,沒有一定韌性恐怕是練不成.”
廳內死寂一片,只有勁氣餘波捲起的塵埃緩緩飄落。
一招硬撼,兩人看似平分秋色,分庭抗禮。
“好!”
聶珊珊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多了一份鄭重,“師弟實力果然深藏不露,師姐方纔失禮了。”
她目光掃過案上的十個寒玉瓶,果斷道:“既然如此,十滴百年地心乳,我與陳師弟各取四滴,李旺師弟與李磊師弟各取一滴,如何?”
四滴地心乳,足夠她短時間內消化吸收。
況且,此物往後每月都有,不必急於一時爭個你死我活。
更關鍵的是,她看清了陳慶的潛力,沒必要幾滴地心乳結鬧得不愉快,不如順勢而爲,留下餘地。
陳慶看着聶珊珊,點了點頭:“聶師姐所言公允,我同意。”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四滴,足夠了。
況且下個月還有。
“請!”
聶珊珊收好了四個寒玉瓶,隨後對着陳慶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慶也是毫不客氣收下了四瓶。
一對‘苟’男女! 對於二人的無視,李旺和李磊對視一眼。
他們倆算是看明白了,第一次分配地心乳時,這兩人一個假惺惺提議“輪流坐莊”以示公允,一個悶聲不響裝低調。
現在宗門提高了份額,重寶在前,這兩人立刻撕下了僞裝,一個強勢出手立威,一個展露獠牙硬撼,再也不裝了! 合着之前都是演給他們看的?
可笑之前兩人還覺得陳師弟老實,聶師姐大氣。
到頭來,他們這兩個反倒成了被擠兌的對象,只能可憐巴巴地分那兩滴殘羹冷炙。
兩人心中哀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實力不如人,便是如此。
隨後兩人想到了嚴耀陽,心中不知怎麼平衡了不少。
李旺上前默默取走一瓶,李磊也上前取了最後一瓶。
桑彥平看着四人迅速達成一致,露出了一絲老狐狸般的笑容。
“這纔對嘛。”
他在心中無聲地笑道,掌門師兄這劑猛藥,下得真是恰到好處。
不爭,哪來的銳氣?
不鬥,哪知深淺? 四人離去後,桑彥平找到了掌門何於舟。
隨後將議事廳內陳慶與聶珊珊針鋒相對、最終達成新分配方案的過程,原原本本地向何於舟複述了一遍。
末了還特意點出陳慶那硬撼聶珊珊一掌所展現的驚人實力與隱藏的鋒芒。
何於舟聽完,臉上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
他負手立於窗前,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 “爭得好啊……有爭,纔有銳氣,有鬥,才能磨礪鋒芒,這潭死水,總算被攪動起來了。”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桑彥平身上,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問詢: “只是……桑師弟,你說說看,這弟子們一個個藏拙自保、遇強則避的風氣,到底是……誰弄成的這般風氣?”
桑彥平聞言,心頭雪亮。
他微微躬身,臉上同樣浮起一絲心照不宣的笑意,低聲道:
“掌門師兄明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許是安逸太久,或許是……少了些足夠大的‘魚餌’吧?如今風氣漸轉,銳氣初顯,正是好事。”
何於舟捻了捻鬍鬚,最終化作一聲低笑: “呵……說得也是,這‘魚餌’,下得值,繼續看着吧,這水只會越來越渾,也越來越有意思了。”
玄甲門,一間廂房內。
石開山端坐在主位,對面是一位中年男子,正是他多年的老友,金破嶽。
兩人面前擺着幾碟小菜,一罈陳年佳釀已開了封。
“……這麼說,那寒玉谷那小輩,還要去五臺派?”
金破嶽抿了口酒,眼中帶着一絲看熱鬧的興致。
石開山濃眉微皺,沉聲道:“根據探子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
金破嶽好奇道:“石兄,莫非其中還有何奧妙?”
石開山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金兄非我雲林府人,對其中關竅不甚瞭解。據我多方探知的消息,寒玉谷那位冷掌門,應當已經出關了。”
“冷千秋出關了?”
金破嶽神色一凜,冷千秋的名號在風華道一十八府也是響噹噹的,“這與蕭別離四處挑戰有何關聯?”
“關聯大了。”
石開山冷笑一聲,“蕭別離此番‘礪鋒’,表面是磨礪自身,衝擊罡勁,實則是冷千秋授意,借其鋒芒,打壓我玄甲、棲霞、五臺三派年輕一輩的氣勢!她冷千秋做事,向來章法森嚴,絕不會無緣無故行此舉動,依我估計,她此舉背後深意,恐怕是想……結盟!”
“結盟?!”
金破嶽並不是糊塗人,石開山一點便通,“你是說,冷千秋想整合雲林府四派之力,結成同盟?”
“正是此意。”
石開山頷首,語氣凝重,“金兄你也知曉,雲林府乃至周邊幾府,雖也有無極魔門分壇暗中潛伏,相較於其他幾處魔門肆虐之地,尚算控制得當,但魔門詭譎,如跗骨之蛆,一旦其勢大成,便難以根除,爆發之迅猛,足以傾覆一府!我等不可不防。”
“風華道一十八府,格局不一,有強宗獨佔一府之地者,亦有數派共掌一府者,若我雲林府四大派能摒棄前嫌,結成攻守同盟,無論是面對魔門捲土重來的威脅,還是應對外府勢力的覬覦,都將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金破嶽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石兄此言在理,只是……”
他話鋒一轉,帶着疑惑,“既然是爲結盟造勢,打壓三派氣勢以確立寒玉谷主導地位,那爲何還要專門再去五臺派?我聽說五臺派年輕弟子已敗,寒玉谷的威勢已然彰顯,這盟主之位難道還能旁落不成?”
石開山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神色,道:“此事……便牽扯到寒玉谷與五臺派之間一段綿延數十年的舊怨了,冷千秋與五臺派掌門何於舟,年輕時便是各自門中傾力培養的魁首人。”
“那時寒玉谷已是雲林霸主,底蘊深厚,而何於舟亦是天縱奇才,實力深不可測,更有大志向,一心要帶領五臺派力壓寒玉谷,成爲雲林魁首!奈何兩派根基差距不小,冷千秋手段、心性、實力皆是一時之選,何於舟雖強,五臺派整體卻難與寒玉谷爭鋒,兩人可謂相爭相鬥了大半輩子。”
他頓了頓,“最難得的是,何於舟此人,不僅習武天資卓絕,更精於算計、佈局、管理!自他執掌五臺派以來,勵精圖治,開源節流,五臺派經營得聲威日隆,勢力蒸蒸日上!冷千秋若想結盟,她最大的對手,最想打壓的,便是這何於舟,便是這勢頭正盛的五臺派!”
“雖然這幾年何於舟似乎也在韜光養晦,但五臺派的底蘊和潛力,冷千秋絕不會輕視,蕭別離再去五臺派,便是要將五臺派脊樑也徹底壓彎,讓何於舟在同盟談判桌上,再無底氣與她爭那盟主之位!”
金破嶽聽得連連點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冷千秋心思縝密,步步爲營,打壓三派是立威,而重點‘關照’五臺派,則是爲了徹底壓服何於舟這個最大的變數!此女……果然厲害!”
他看向石開山,話鋒一轉問道:“石兄,你既已看穿冷千秋意圖,對這四派同盟之事,又是如何看的?”
石開山聞言,拳頭不自覺地握緊:“結盟?若是對抗無極魔門……老夫自當是舉雙手贊成!”
他聲音低沉,“我玄甲門與魔門之仇,不共戴天!若四派結盟能合力剷除魔門,老夫便是傾盡玄甲門之力,也在所不惜!”
金破嶽理解地點點頭,他深知石開山對魔門的切齒痛恨。
不僅是愛妻死在魔門手中,而且門內長老左鋒,貪圖魔功,叛出門牆,殺害同門,投靠魔門。
金破嶽眼中精光一閃,問出了最敏感的問題:“石兄高義!那……這四派同盟,盟主之位,又當由誰來坐?”
石開山端起酒杯,卻沒有喝。
空氣彷彿凝固了。
若說對這盟主之位沒有想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棲霞山莊,靜心堂。
深處,一面巨大的紫檀木屏風將空間隔斷。
屏風之後,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盤坐的人影輪廓,氣息沉凝如淵,彷彿與這靜室本身融爲一體。
馮書豪垂手立於屏風之外,恭敬地將探子傳回的消息細細稟報完畢。
他描述了蕭別離在五臺派山門前的強勢姿態,嚴耀陽如何幹淨利落地落敗,以及蕭別離離去時那句再來的話。
“依弟子看,”
馮書豪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五臺派年輕一輩,怕是真的找不出能擋蕭別離鋒芒之人了,嚴耀陽已是他們明面上的頂尖人物,卻敗得如此之快。”
屏風後,棲霞山莊大莊主的聲音緩緩傳來,“既然寒玉谷和五臺派想要鬥,那就讓他們鬥吧。”
聲音頓了頓,似乎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這對於我等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馮書豪聞言,心頭微微一震。
他深知自己的師父近年來愈發深居簡出,韜光養晦,處事以穩字當頭,極少參與外界的紛爭。
師父這話,顯然是樂見寒玉谷繼續壓制五臺派,削弱其銳氣,棲霞山莊便可坐收漁利,在未來的雲林格局中佔據更有利的位置。
然而,想到自己不久前在棲霞山莊演武場上,同樣在衆目睽睽之下敗於蕭別離之手,馮書豪只覺得一股憋屈。
他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他還有壓箱底的絕招未曾動用! 若非師父嚴令他在與蕭別離的交手中藏拙,不得動用全力,不得顯露真正的底牌,他馮書豪未必不能與那蕭別離一戰,甚至……勝負猶未可知! 屏風後的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不是在埋怨爲師?”
馮書豪立刻躬身抱拳,聲音帶着一絲慌亂:“弟子不敢!”
“你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屏風後的那人冷哼一聲,“爲師讓你積蓄實力,讓你在與蕭別離交手時有所保留,不得動用全力,乃是爲你好,鋒芒過露,易折,時機未至,徒惹禍端,你……日後自會明白。”
這番話,大莊主已說過多次。
馮書豪心中雖有萬般不解和憋悶,此刻也只能強行壓下。
師父的威嚴和深謀遠慮,容不得他質疑。
“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馮書豪的頭埋得更低了。
“好了,下去吧,好生修煉,等你日後踏足罡勁,蕭別離有何足道哉?”屏風後的大莊主似乎不欲多言,淡淡地揮了揮手。
“弟子告退。”馮書豪再次深深一躬,強忍着心中的複雜情緒,轉身退出了靜心堂。
靜心堂內重歸絕對的寂靜。
“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藏拙!”
屏風後,那盤坐的人影輪廓微微晃動了一下。
隨即,一股奇異的氣息開始在室內流轉。
原本因檀香和地火暖爐而顯得有些溫熱的空氣,驟然間變得冰冷刺骨,彷彿連空氣中的水分都要凝結成霜。
地面上,甚至悄然蔓延開一層薄薄的冰晶。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寒意瀰漫開來的同時,一縷極其細微的黑色煙氣,竟詭異地從屏風後的人影身上悄然逸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