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裡飯吃完了,花山公把阮千千趕去刷碗,自己留端木朝華“敘舊”,端木朝華十分勉強地坐着。
廚房那邊阮千千不停打破碗盤,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手上的碗還沒刷,又是油又是水,撞得門口的人一衣服油。
“千千!”林少庭隨手拍了拍衣裳,“你現在還刷什麼碗,怎麼不在師父那兒呆着!”
“師父……師父他要我出來的啊。”
“師父要你出來你就出來,師父要你去死你是去吊死還是去服毒?真夠笨的,把他們倆留在房間裡呆在一處,你就不怕惹出禍事來!”林少庭責道。
“那你跑到哪裡去了……現在纔回來,也好意思說我,反正安王爺已經吃了師父準備的那些菜,估計命不久矣……”阮千千望天,頓時淚盈於眶,拉扯起袖子擦眼睛,“反正他死了我也沒什麼好活的,你和師父就等着給我收屍吧!終於我還是個上慈下孝的徒弟,只王爺的恩情再報不了了……”
林少庭沒奈何地抓住阮千千的袖子就往門外跑,一面氣急敗壞道,“有我在,端木朝華還死不掉,再說,師父怎麼可能真的下毒害他,你也真是笨的。”
“爲什麼不可能……”
“他是那個人的兒子啊!”
“那個人?”
阮千千一臉回憶不起的樣子,林少庭閉起嘴巴什麼都不說了,只管拉着她去花山公的房間圍觀,不知還趕得上趕不上。
阮千千一肚子都裝着古怪,那個人是誰啊?端木朝華不是安親王和安親王妃的兒子嗎?這二人和師父有關係?難道是……
她忽然張大嘴巴,林少庭問,“你想起來了?”
阮千千用力點頭,“我知道了!”
“對,就是那樣!”此刻不該多廢話,林少庭見她已經想起,也不再做過多解釋。
然而,阮千千卻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模樣。
原來師父這麼多年獨善其身,不是因爲找不到女人給他們做師孃,而是因爲!師父早已心有所屬!他愛慕的分明是安親王!
可恨生死有別,這才死了心遁入山門!一定是這樣!
門被推開的剎那,花山公和端木朝華正端正對坐着,二人面色都不大好,有人進來也紋絲不動。
阮千千狠狠掐林少庭一把,“他們兩個不是掛了吧?”
“應該是在互拼內力,你看懸在中間那張桌子,現在看來應該是師父佔上風。”
桌子離端木朝華更近,雖是懸在空中,卻是十分穩定,沒有半點抖動。
端木朝華忽然將手一縮,再推掌而出,便將桌子推回二人中間,但也僅僅是迴歸原位,沒能推得離花山公更近。
阮千千目不轉睛地盯着端木朝華的臉看,只見他臉上的顏色變了又變,一會兒紅一會兒綠的,五顏六色,彷如風雲變幻。
忍不住大叫一聲,“師父,王爺是小輩,你白頭髮都一大把了怎麼可以欺負晚生小輩呢,何況,菜裡有毒,現在和他拼內力,分明就是欺負人!”說着把腳一跺就想衝上去,被林少庭拉住。
“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上去也沒用!”然後低俯在她耳邊悄然說了一句什麼,阮千千臉上頓時有些喜色。
“此話當真?”
林少庭點頭。 wWW¸ttκan¸℃ O
阮千千靈機一動,在花山公房間裡一陣翻箱倒櫃,終於讓她扒拉出來一隻精緻的箱子,抱個滿懷,作勢要摔,威脅花山公道——
“師父,你再不停手,我就毀了你的百寶箱,你那些草藥啊珍寶啊什麼的,我定教它一點都不剩,要不要試一試啊?”
花山公懶得回頭看她,輕輕鬆鬆地將桌子又往端木朝華那頭推出半掌。
此時端木朝華的臉已呈深紫色,嘴脣也有一些發黑,臉色十分不好看,另一隻掌在胸口一陣疾點,護住心脈。
“我真的敢把它毀掉喲,師父!你就停手嘛,這個安小王爺有你的收藏重要嗎?”
花山公哭笑不得,“你手裡的那個……是假的。這麼重要的東西爲師怎麼可能隨便亂放!別再胡鬧!”
就在此時,一聲爆炸音,桌子在空中被擊得粉碎,化爲煙塵。
端木朝華也彎身吐出一灘黑血。
“阮千千!你還在那兒,廢話個什麼勁,還不給本王過來!”
看到端木朝華吐血,阮千千頓時頭腦不能思考,連忙把花山公的百寶箱丟到一邊,扶起端木朝華,讓他坐在牀沿上。
端木朝華的手蜷起抵在胸口處,那裡有難以言喻地痛楚,比曾經毒發還要鑽心百倍的疼痛,讓他幾乎難以忍受,手也忍不住發抖。
“師父,快拿解藥來啦!不要再玩了!”
端木朝華齜着牙,原來這花山公只是在玩嗎?吃菜的時候完全沒有察覺到裡面有毒,端木朝華雖然武功不弱,但對於用毒一道卻不精通,因此着了花山公的道。
花山公悠哉哉地盤腿坐在椅子上,從桌子上抓過一個橘子,左右看看,遞出去,“乖徒兒,來給師父剝個橘子先。”
阮千千一腦門都是汗,看端木朝華難受的模樣,這次遭罪必然不輕,卻只能無奈地接過橘子剝起來,邊剝邊軟語求自家師父,“您就先把解藥給他吧,他這麼輕易就中了師父的毒,說明爲人粗心大意沒什麼本事,師父您不是從來不和沒本事的人計較嗎?”
此話正中花山公下懷,兩條眉毛飛揚起來,接過阮千千剝好的橘子,有滋有味地吃起來,但還不夠,若這麼輕易就交出解藥,這次的局豈不白設下了嗎。
橘子吃了一大半,花山公這才指着端木朝華,說,“小子,你是服氣還是不服?”
端木朝華先前聽阮千千說話就已經氣極,幾乎想一掌把那丫頭的腦袋拍清醒了,現在更是不可能服氣。
“暗算我算什麼本事?花山派也算名門正派,說出去不怕天下人恥笑。何況,我掌北朔兵權,你一介江湖平民,欺到我頭上,本王定不會放過你。”
阮千千着急地猛掐端木朝華,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將來給端木朝華解毒,還指望花山公肯把連心草借來一用。
端木朝華翻手將阮千千的手捏在掌中,掌心微涼,滲透着冷汗。
“嗯,這話倒是像你老子,既然這樣,我何必要給你不放過我的機會,安小王爺,你便坐在此處等着歸西好了。”
端木朝華梗着脖子,別過頭不看花山公,只將阮千千的手拉開,從心口處摸出一隻紅色錦囊,囊中取出一紙護身符。
“本王本想一直護你周全,你這丫頭腦袋不靈光,武功又弱,雖然命大,又有個尚書爹爹,但本王仍舊很不放心,你帶着這個,去安親王府找我孃親,她自然會從此將你視作女兒看待,收在麾下好好保護,再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你生來就是給我端木朝華欺負的,本王不在了,就輪到你過好日子了。”端木朝華說這話連喘了三口氣,竟然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生死繫於一線。
“師父!你真的見死不救嗎?若當真如此,我就……我就……”阮千千說着這話,眼睛卻是掃着林少庭的方向,心裡急得如同油鍋上的螞蟻,這個師兄不是說自己是回尚書府取下山前師父相贈的萬靈丹嗎,此刻再不尋機會給端木朝華服下,怕就沒有機會了。
話說那端木朝華也奇怪,雖然是在囑託遺言,但阮千千真要去拿護身符,他又緊抓着不肯放手了,一雙黑瞳目光灼灼,幾乎將她炙烤到熟透。
“端木朝華,你還有什麼話,就快些說,這護身符,你也放心交給我,我定會好好收藏的。”阮千千說着去撥他的手,想把護身符收入掌中。
端木朝華死捏着不放,眼神也是越發死不瞑目的樣子。
“阮千千!”雖然有一些虛弱,但端木朝華向來聲若巨雷的,便是此刻中毒了,也嚇得阮千千頓時收回手。
“在!”
“你是不是巴不得本王快點嚥氣。”端木朝華瞪着眼。
“……”阮千千也來了氣,“先前我阻止你進來又阻止你吃菜,結果誰讓你要莽莽撞撞衝進來,還趁我去熱酒的時候把有毒的菜給吃掉的,還說我腦子不靈光,我對你眨眼瞪眼怒眉的,你一點端倪都沒看出,半點默契也沒有,就聰明瞭?既然中毒了就少說幾句話,若師父不肯替你解毒,大不了……大不了……”
端木朝華心內一暖,一時失笑,“你下一次暗示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暗示得明顯一點。”
“明顯了還叫暗示嗎?”
端木朝華的笑聲被衝上喉嚨口的一股黑血阻斷,血全吐在阮千千的裙子上了,她慌慌張張地拍撫端木朝華的背,幾乎要哭出來。
“師父,您不是說最疼徒兒了嗎?徒兒不要他死,您就把解藥給我吧。”
花山公翹着腿,已經剝到第三個橘子上,悠哉哉地說,“你讓他自己求我,爲師立馬把解藥給你。”
阮千千咬着嘴皮,只見端木朝華一副想把花山公生吞活剝的模樣,怎麼可能讓安王爺求師父嘛。
此時林少庭手指略微彈動,若是尋常人便罷了,可是在花山公的眼皮底下,藥丸被截住。
“你們兩個還真是我的好徒弟,一個個的都想要救他,少庭,既然這萬靈丹是你自己不要的,爲師就收回了以備日後不時之需。”說着花山公把指間藥丸放進瓷瓶中。
林少庭本想趁花山公不注意,將藥丸彈入端木朝華口中,誰知根本瞞不過。
“師父,您還是,適可而止吧。”林少庭沉聲說。
“你以爲爲師在開玩笑?爲師想要這小子的命好多年了,現在服了我的□□,你就只有三天時間好活,三十六個時辰以後沒有我秘製的解藥,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師父!您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麼才肯給解藥,就算現在不給解藥,您也給個止痛的藥先壓着,他好像很難受啊。”
只見阮千千一臉焦急的模樣,自己從小帶大的徒弟,竟然對他這樣哀求,讓他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個人也是這樣,爲救心愛的人,不惜對自己下跪。
花山公忽覺十分無趣,奇怪道,“這剜心之痛不過是第一關,之後還有剝皮抽骨之痛,說不定沒能拖到最後一刻,他就會自己戳心而死。小子,要你求我很困難嗎?”
“男兒膝下有黃金,本王上跪君主下跪父母,輪不到你。”端木朝華幾乎是咬着牙說。
“你的命,莫非還值不得千金?真是迂腐。”花山公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只怕再不走,洶涌而來的記憶就化身劇毒,讓他情緒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