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面又傳來男人壓抑的聲音,茶盅猛然砸在屏風上面,總算消停下去小會兒。
隨即聽見離琰懶洋洋的聲音——
“你下去吧,有人不大高興,乖,明天再好好撫慰你。”
少年的嚶嚀聲攪得屋內還有的一個人,覺得自己十分多事,端木朝華驀然起身往門外走去。
侍衛膽敢攔住他,鐵鉗一樣的手毫不費力把侍衛的手臂擰斷。
慘叫聽在離琰耳朵裡,不僅不覺得刺耳,反而饒有興味地舔舔脣邊還溼潤的感覺,問還沒能起身的少年,“你覺得這次的如何?”
“國師找來的,定是極好的。不過……”少年生得脆嫩,像春天裡剛冒頭的筍尖,正是離琰喜愛的滋味,忍不住在他嘴上又咬了一口。
少年笑而躲開,含羞帶怯的一眼極是風情萬種,沒有繼續將將的話。
“不過什麼?”離琰摸着他的小手指,上面的紅色還是他親手染的,雖然他心頭早有牽掛,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缺不得這些少年的陪伴,才覺得自己是真實地活着。
“不過脾氣不太好,國師當心被咬到,不如……拔了他的牙。”
話音未落,少年痛叫起來。
離琰的手勁很大,將手中方纔還溫柔握着的小指生生折斷,手一甩,少年跌到在地,眼紅紅的卻一眼都不敢看離琰。
“滾下去。”
他諾諾地,一句話沒說,狼狽地奪門而逃。
離琰細長的眉眼像深邃的山水,他念着的人啊,不知道何時才能見上一面。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西陌國師好男風,京中無人不知,離琰帶在身邊出門的男子,總會面對各種鄙夷嘲笑的目光,當然,也有男人們的豔羨嫉妒。
讓端木朝華穿得文文弱弱,他幾乎想把離琰按住狠狠給他兩拳。
然而離琰只是一面親手整理他的衣服,一面用賞玩的目光上下打量,而後滿意萬分地點頭,“果然風度翩翩,比你那身破鎧甲好看許多。”
他說話也是輕佻,但目光卻分外深沉。
像透過這個人能看到多年前與那人初見的驚鴻一瞥。
“你讓我穿這個,想做什麼?”端木朝華不耐煩地扯了扯袖子。
“帶你去逛街啊。”離琰高聲吩咐趙謙去備轎,順手用一枚樸素至極的桃木簪把端木朝華的頭髮挽起來。
靠得太近,端木朝華只覺一身肌肉都緊繃了。
“不要緊張,真的只是逛街而已。”
國師大人帶着新的男寵上街,引來不少人圍觀,但也僅僅是圍觀而已,誰都不想無端端喪命,可惜了絕色傾城的離琰,卻有喜怒無常的性子,連西陌國君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每次離琰出行會在西陌京城裡引起百姓沸騰,女人們紅着臉大着膽子往車上投腰帶環佩,盼能得這名西陌最美的男子一笑一回眸。偶有被帶出來的男人們,雖不好意思,但也會偷偷摸摸眉來眼去幾回。
誰讓國師大人好男風呢。
包下京中最好的戲園子,離琰吩咐班頭把端木朝華帶到後面梳洗打扮一番。
端木朝華穩站着不動,班頭幾番催促,讓人強行帶他走,卻沒想到這位國師大人的新寵力氣大得很,沒人能讓他挪步,急得一腦門都是汗,結結巴巴地跟離琰說——
“這,國師大人……”
離琰把手中的金扇面折了折,貼近端木朝華,對方立刻後退一步拉出距離。
離琰逼近。
端木朝華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端木朝華擰着眉,怒瞪面前的人,離琰卻彷彿看不到比老虎還要凌厲的目光,輕輕吐露的口型,乃是端木朝華的死穴——
“蠱毒。”
端木朝華緊攥了拳頭,和離琰對視半晌,敗下陣來,任由班頭帶他去換衣服梳妝打扮上粉頭。
離琰心裡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要麼等待,要麼先發制人把離琰控制住,或許能夠儘快解除蠱毒。
緩步從帷幕之後走出的端木朝華想得出神,誰知走出的地方竟是戲子們唱戲的臺子,少了帷幕的遮蔽,突如其來的晃眼光亮讓端木朝華閉了閉眼。
人聲鼎沸。
臺下不止是離琰一個。
還有離琰在京城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對,離琰從不把任何一個人放在眼裡,這些自以爲是離琰朋友的傢伙,各種諂媚地對那傢伙阿諛奉承。
離琰只是聽着,慢條斯理地撥開茶碗蓋子,吹開茶沫。
這時見着端木朝華走出來,一時眼中像忽然起了風暴,勾開脣角笑意明顯得讓他身邊圍着的那些人,都注意到臺上還有一人。
是極華麗的喜服。
西陌男子嫁人着紅裳,腰間玉帶瑩亮亮的沉着壓住,那人還在想自己的心事,微微皺起的眉頭和迷茫的眼神,顯然不知身在何處,不知爲何忽然多出這麼多人來。正是這一種懵懵懂懂的表情,幾乎一瞬間讓離琰的心臟不能喘息。
反應過來之後。
見着臺下男人們玩味譏嘲甚至猥褻的目光,端木朝華頓時被閃電劈中一般,面色變得十分難看,拂袖就走,管他賓客滿堂,端木朝華只覺怒火全灌在腦門上,沒有即刻爆發已經是忍耐的極限。
“慢着。”不輕不重的一聲。
離琰的聲音,讓端木朝華不得不定住腳步。
“這是我新納的男寵,今日特帶來與各位見見,免得日後在街上碰到,哪些不曉事的傢伙,動了我的人。”
“豈敢豈敢,國師大人發話,我們豈敢亂碰。饒是傾城姿容,我們也只能饞着。只不知這位小爺是哪裡打動到國師大人的法眼,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啊。”說話的男子已經盯着端木朝華看了很久,此一次高聲說話,一來恭維離琰,二來也想引起臺上人的注意。
端木朝華確實注意到他了,然而那一眼剜過去,此人卻覺得好像已經身死,動彈不得。
離琰搖着扇子笑,“我動心之處,豈能讓你們人人見識?”
“對啊,怎能讓我們見識呢,今日我們能有幸見到佳人已是難得,豈敢多要求什麼。再說了,帷帳中的事情,你們這些瞎了狗眼的,還敢多問,榮豐,這是你的不對了,給國師大人賠罪。”說話的不知是哪家的少爺,那叫做榮豐的,便是被端木朝華一眼看得動也不敢動的男人。
此刻癱在椅中冷汗直冒尚且不能動。
好在離琰並未注意到叫榮豐的男人,只拖着語調刻意說着,“對啊,帷帳中的事,你們也敢問。”
眼珠子片刻不離端木朝華,他氣得身體發抖,恨不能現在一把捏斷離琰的脖子,忽然間好像是不氣了,竟然一個回眸一個淺笑,本點着精緻妝容的臉,讓離琰着火了一般不舒服,咳嗽幾聲以後方纔緩解去喉中的火熱。
“你們覺得,我很好看?”端木朝華揚聲問。
“對啊。”榮豐被這個笑容弄得渾身都酥麻掉,渾然已經忘記方纔的恐怖。
“可是我這張臉從不是給人隨便看的,看了,就要付出代價。”
“美人果然有脾氣,你想要什麼?不管你要什麼,國師大人都不會拒絕的。”榮豐嚥了口口水,離琰面前,他不能放肆,但魂魄已經全然被這個一身紅妝的“新娘子”勾去。
“好啊,國師大人。這個人看了我,我要他一雙招子。這裡每個看過我的人,都要留下一雙招子做代價。”
冷若冰硬如鐵的聲音,讓堂中方纔還放肆用目光褻玩端木朝華的男人,一時都忘記呼吸一般怔怔看着,看得一腦門汗。
片刻之後又都盯着離琰,離琰的扇子這時候也不搖了,和端木朝華對視片刻。
“你不過是一個男寵,我怎會爲了你拿掉這些人的眼睛?況且,我也看了你,莫非你要連我的眼一塊兒拿了?”
緩慢而細膩的聲音像是一條冷冰冰的蛇,纏在人的背脊上,甩都甩不掉的噁心。
端木朝華沒說話。
全身上下都有一股寒意。
沒有人看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等回過神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多出一對血窟窿。
從第一雙眼睛被摳下到最後一雙眼睛被摳下,十數人也不過耗費半盞茶不到的聲音,而且速度極快,痛都察覺不到。
端木朝華一雙手血淋淋的,肉卡在指甲縫中,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離琰面前。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他手上的血渣讓這間戲院頓時彷如人間地獄。
“不要以爲我有求於你,就可以任由你戲耍,國師大人,我雖然不能取你的眼睛,但這些人的,我不會浪費。”
離琰的臉色也有一些變了。
這個人果然不好掌控,若不是有求於自己,這麼多天住在一間屋子裡,他早已掐斷自己的脖子,剜心挖肺也是有可能的。
彷彿看透離琰心中所想,端木朝華森冷一笑,“若是怕了,就早一點解蠱,我不會爲難你半分。真的不想解的話,就早一點自盡,我沒功夫和你糾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