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樣就受不了了,端木朝華,你說,我們倆耗着,究竟誰會輸誰會贏?”離琰慢條斯理的,除了臉色還有一些青白,沒有任何異樣,“我是不是該告訴你,我還從沒有輸過。”
“你殺了我……”半晌之後,端木朝華抓着領子,從喉嚨裡擠出一句。
“若你不提起雲年,我本還想給你個痛快。既然你這樣不知好歹,端木朝華,我離琰要讓人死,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你嚐個遍。”
視線有些模糊,兩次中蠱,端木朝華的身體已經常常不聽使喚。
他很想念她。
卻不能想,不敢想,只想撐到抓住離琰解開蠱毒。
結果設計非但未能捉住離琰,反被離琰帶到西陌來,打仗他擅長,猜度人心卻不是他的特長。端木朝華根本不知道離琰這個人,在想什麼。要不是離琰自己不小心,他也不會知道離琰心心念唸的其實另有其人。
只可惜如今身邊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想以此要挾都不可能。
他端木朝華何曾跌到這樣悽慘的境地裡。
忽然之間端木朝華難以忍受疼痛,重重將頭撞在桌子上,血染紅視線,他冷冷看着離琰,兇狠地撲上去,掐住離琰的喉嚨。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你既然喜歡那男子,本王這是做好事,讓你們兩情相悅雙宿雙飛,豈非好事?”
離琰的痛處被戳中,整個身體都縮了一下,惡狠狠地瞪着端木朝華。
這兩個人的視線都彷如猛虎,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兩情相悅?雙宿雙飛?你既然知道雲年是花山公,該沒少花功夫查這個人吧?你難道不知道,雲年心裡面的人是誰?你以爲頻繁觸怒我,爲何我到現在還不殺你?還不是因爲你有個傾城傾國的孃親?!”這句話說得牙癢,離琰捏住端木朝華的手腕,甩開他。現在的端木朝華蠱毒發作,外強中乾,看上去兇狠,實際沒什麼力氣。
“呵,我派人去藥死這個賤|人,卻不想被她躲過,女人都是一無是處的,虧我待婉玉像女兒一樣,十多年養父恩情還比不上那賤|人一年。”
端木朝華猛然想到什麼,“你派人去殺我娘?婉玉是你派來的?”
“是又怎樣?現在人已經死了,你要想把她挖出來也由得你,我不在乎。”離琰是真的不在乎,那枚棄子早已無用,是該被丟出棋局纔對。
離琰話音未落,被端木朝華撲倒,他純粹憑藉蠻力,但來得突然,竟被撲倒在地,狠狠一個拳頭揍在離琰臉上。
“你還來!阮千千的師父好歹也要喊我一聲師弟,你若再發瘋,我便做件好事,讓雲年做主,把阮千千許配給林少庭。”
一口鮮血噴在離琰衣服上。
端木朝華被推開在一旁。
他喘着粗氣,半晌說不出話來,眼前金星亂冒着,忽而大笑,笑得離琰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不會真的瘋了吧。”
“呸。”端木朝華唾一口,拍拍衣服從地上站起來,蔑視着尚且仰倒在地上的離琰,雖有些喘,但聲音平穩而清晰——
“你想耗,本王就陪你耗着,你最好趁現在殺了我,否則,等我身體稍微恢復,就是你的死期。”
恨意毫不掩飾,端木朝華的背影搖搖晃晃消失在門口,離琰對着衣服上的血呆了一下。向來一絲不苟極其在意容貌的他,這一刻幾乎忘記計較自己風塵滿面鬢髮凌亂。
這端木朝華,何以忽然痛恨他入骨?
偏偏。
他離琰從來都是惹人恨的,不在乎多這一件。
接下來的幾天。
離琰命人在隔壁爲端木朝華佈置一間,二人分開來住。
自此,端木朝華的房間裡總是會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寫着阮千千名字的字條,比如看着的書上會用毛筆圈出“千”字,比如擺在桌上的詞集會被替代成什麼閨怨類詩集。
甚至離琰會站在他門口,頻頻說起這個人。
端木朝華把牀帳子撕下來當做布條塞在耳朵裡,但滿目所見都和那個人有關係,他躲也躲不掉。
終於只能放任思想脫軌,一面思念,一面心如刀絞,他以爲自己會習慣這種時時折騰的痛意,變得麻木不仁。
趕到西陌京城這一天,正是個夕陽薄暮的傍晚,紅澄澄的日頭還沒落下去,京城裡的客棧竟然就都客滿。
好不容易找到有空房的一家,卻不是尋常客棧,是西陌城中最好的酒樓,叫做“落凡間”。
老闆態度極其熱絡,花山公腰間的酒喝完了,正是嘴饞的時候,只要有好酒,就算老闆要千金他也會毫不客氣出手闊綽。
吩咐了阮千千和林少庭去拴馬,花山公徑自讓老闆打一壺最好的酒裝滿他的葫蘆,自顧自往樓上去,兩間上房,他和林少庭擠一擠,小徒弟是女孩子,自然只能自己住一間。
上樓到拐角忽然聽見吵嚷的聲音。
這時樓上欄杆處一個肥頭大耳的人竟被生生丟下去。
花山公剛喝了一口好酒,心滿意足得眉梢都要飛揚到鬢角里去,這時見了,難免要出手,把胖子托住穩穩放在樓下桌上。
胖子嚇得一腦門汗,忘記還要驚叫。
樓上的人粗聲粗氣一聲咒罵,“媽的,連國師大人要教訓的人都敢救,不想活了你!”
就着腰間的酒喝上一口,手捂着嘴巴打兩個哈欠,花山公懶得搭理,他從不和夠不上身份的人隨便搭話,慢悠悠搖晃着走上樓。
粗壯的手臂伸出來攔他,花山公看上去瘦弱,壯漢怎麼也想不到,爲何還沒夠到這個人,就被閃過,花山公還在他身後好心地伸手指一戳。
壯漢用盡全力還是沒能站住,一骨碌從樓梯滾下去。
“國師大人?誰是國師大人?”醉就要醉得像樣,現在的花山公眼周通紅,光映在他的眼底成了恍惚。
沒有人應答,只有兩個好像是手下的人,瑟縮在角落裡。
富貴人家坐的地方都不同,明顯是專門搭出來的臺子,金玉爲飾,琴臺作酒桌。
花山公腳步虛浮地走過去,兩個下人嚇得立刻退開,眼風略略一掃,小指頭勾起桌上的酒壺,深嗅一番。
花山公幾乎要打出響鼻來,把趕上來的掌櫃的叫到跟前。
“他這酒和我的不一樣,你知道嗎?”
掌櫃的聽他口音不像本地人,賠着笑道,“有什麼不一樣啊客官,我看你是醉了,這酒不是都一樣嗎,都是上好的梨花白,清醇香滑,滋味美得很。客官,你的房間在那頭,讓小的領你去吧。”
說着也不由他分說,就拽着花山公的袖子往走廊西頭走去。
花山公微眯的眼,似乎是在醉,又似乎不是,只偷偷把那壺根本沒動過的酒,順手牽回房間。
於是林少庭回房時,正見到自家師父就着骨瓷的酒壺在喝,醉態已十分明顯,就差沒拉着林少庭喊爹了。
林少庭搖搖頭,沒奈何地認命去打水伺候自家師父洗漱,自己也簡單梳洗一下,牀本是大得足夠兩個人睡,林少庭怕半夜被花山公一腳踹到牀下還要重新睡過,乾脆在屋中懸上繩子,也能安睡。
這一晚西陌的月亮躲着不出來。
國師大人還是頭一回那麼窩囊,去酒樓沒有付銀子就偷溜出來,還是從後門溜出來的,下人都丟在裡頭沒來得及帶走。
就算夜風涼得像水一樣,也吹不寒他的臉。
燥熱就那麼蔓延遍佈全身,他幾乎路都走不穩了,兩腿都在打顫。
他的雲年,還是那樣少年模樣,他卻已經人不人妖不妖,不配叫他一聲師兄。
屋裡早已滅燈黑漆漆一片,端木朝華歇下已久,全賴離琰最近逼他喝的藥,讓他一天有十個時辰都在半睡半醒之間。
一旦端木朝華想要反抗,離琰就使盡手段逼得他蠱毒發作,終於體力難以爲續,命人捏開他的嘴,把藥灌下去,吐一次灌一次,肝腸寸寸都要吐出來,這滋味太難受,幾次之後端木朝華稍微學乖一點,節省體力用來睡覺。
偏偏這覺是隻能越睡精神頭越差的。
這天晚上端木朝華做了個極其古怪的夢,夢見——
有一隻不知道哪裡來的該死的野貓一直咬他的脖子,時輕時重,怕重了咬斷他的血脈不慎讓他死翹翹,又怕輕了他無知無覺。
後來一口咬得太重,端木朝華大掌一揮,終於把該死的貓揮到牀底下去,還撞出一聲悶響,只是那痛叫聲,不是貓叫,卻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端木朝華又閉一回眼,再睜開的時候,屋內還是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
空氣裡奇怪的香味,卻讓他的汗毛一根根倒數起來,排隊警惕着。
“離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我房間裡,到底要幹什麼!”
只見窗戶透進來的微光裡,國師離琰的手緩慢摸到腰上,將腰帶一抽,輕而易舉地剝開外衫,接着裡衣,直到白得教女人都羞愧的肌膚露出來,方纔肯停手。
端木朝華只覺腦中轟然一聲,半點思考也不懂了。
“你瘋了。”
“養着你這麼久,也該派上點用處了。”
迫不及待地撲上去,將身下人的四肢都按住,刻意沒有點上的燈,就是爲着這一刻,他可以邊咬端木朝華的脖子,邊叫着另外一人的名字,想見而不能見的人,想喊而不能喊的名,連思念都只能抓着另外的人作爲替代。
“雲年,雲年,雲年……”
“@¥¥%%!#……”端木朝華把自己能用上的髒話在肚子裡統統過了一遍,卻偏生渾身沒有太大力氣。
“我好想你,師兄。”
溫涼的淚水滑進端木朝華的脖子,像冰塊一樣,讓端木朝華狠狠一腳飛向國師大人的某個關鍵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