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琰的眼睛危險地眯起,敢對他說“滾開”呢,抓住端木朝華冰冷的手指尖,翻身將其壓倒在玄冰牀上。
端木朝華忍不住發出“嘶”一聲倒吸涼氣,玄冰牀的寒氣直透背脊,他運起內力想要抵擋長驅直入的寒氣,卻忽然胸口一痛,喉頭一股腥甜。
噴在地面上的血味讓離琰懷裡放着的小蟲子忍不住躁動,裝着它的盒子抖啊抖的,離琰垂着妖媚的眼看端木朝華一臉痛苦的樣子,心裡彷彿是一萬朵煙花齊放的興奮感。
“別慌,早晚讓你嚐到他的血,現在還不是時候。”離琰笑笑地對尚未回神的端木朝華說,“若你乖的話,我是不會讓小然然喝你的血的,我都捨不得喝呢。”說着伸出舌舔舔嘴皮,彷彿已經嚐到他血液的鮮美滋味一般。
這種詭異的情狀讓端木朝華怒氣難以遏制地涌上頭部,但理智又告訴他不能激動,要好好回憶。
當日與朝顏和談,將將喝了茶水沒多久,還沒有正式開始談判,他便失去了知覺。
再然後,就是現在——
“朝顏現在何處?”
離琰不悅地擰起眉,“醒來就問別的女人,這可不好。”那張絕美的臉忽然在端木朝華面前放大,他離得極近,吐出的氣息有一種很奇怪的香味,“你真的想做朝顏的皇夫?沒道理啊,如果真的想,那朝顏也不用問我要蠱了。”
“蠱?我無法用內力,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是朝顏下的蠱?”端木朝華已經無處可退,只能以手遮在自己和離琰中間,他厭惡這個,生得如女人一般的男人。
“對啊,這時辰,估計她也快坐不住,會來看你了吧。”
說一句國師大人料事如神也不爲過,因爲此時正好下人來報,“皇帝陛下已經在啓天監門口,聖駕親至,請國師出迎。”
離琰勾脣一笑,“跟我來吧。”說着拉住端木朝華的手。
他的手竟然是出奇的柔軟,端木朝華本想一把推開,可此時的自己確實站不穩,只能十分無奈地倚着離琰。
心頭苦笑一聲,阮千千,掉進這個古怪的地方,怕是,不能早點回來看你了,你真的會依本王所言,安安分分待在安親王府嗎?
阮千千當然不會安安分分待在安親王府,這時候的阮千千和林少庭,正在策劃當天晚上夜襲西陌皇宮。
雖然林少庭其實對這個主意不是很贊成——
“皇宮守衛森嚴,一旦驚動侍衛便不好辦了,何況,西陌也是藏龍臥虎之地,我去街上打聽過了,聽說有位極厲害的國師大人在女皇身邊保護。”
“半月時間已經耗去好多天,這一眨眼就會過去了,如果馬將軍上報朝廷之前不能尋回端木朝華,西陌與北朔開戰自然不可避免。生靈塗炭,蒼生血染江山,師兄你就忍心眼睜睜看着?”
阮千千一雙眼亮閃着,林少庭倒是詫異了,他以爲阮千千只是擔心自己的恩人安王爺而已。
“沒想到你能爲百姓着想,小小女子,倒是難得。”
“哎,師兄你小瞧我,我小時候也飽受戰亂之苦,要不然也不會累得身子不好,上花山派學藝保命啦,我也確實想快點見到安王爺,畢竟他是我的恩人嘛,如果他現在是身不得已陷於西陌皇宮,我救他出來也算是還報他的恩情,從此再無瓜葛。”阮千千一面說一面佩服自己,如果她也救端木朝華一次,就不用再對着那張時不時變成烏雲罩頂的臉啦。
然而,也不全是開心的,離開端木朝華,生命裡再無“報恩”二字,她又爲何而活呢?
阮千千甩甩腦袋,繼續說,“總之當務之急是混入西陌皇宮,探探虛實,摸清楚端木朝華被困在哪裡,再想法子救援。”
她有擺脫端木朝華的心思,林少庭自然是高興的,但嘴上不說。
“帶着你一起去西陌皇宮,反倒不便,不如我自己去,一個人要探清端木朝華的位置反而容易些。你今晚就安安分分待在客棧,等我明天一早帶好消息回來。”
阮千千想想也是,便答應下來,隨口道,“師兄一定注意安全,若一次探不到我們可以另想辦法,反正這事不急。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況那個朝顏對端木朝華有意,必不會取他性命。”
在她心裡,終究還是關心自己這個師兄的,林少庭“嗯”一聲,心裡已經轉過千百種心思,也是安慰也是高興。
女皇的鑾駕停在啓天監門口,多多少少惹人議論,皇帝親自拜訪這位國師,足見離琰在西陌的地位尊貴無比。
天色將暮的時候林少庭已經離開客棧,阮千千獨自下樓招呼小二過來點一碗陽春麪。
只聽鄰桌一個女聲——
“聽說今日新皇也去啓天監拜訪國師了。”
阮千千看過去,是個穿着文人儒士衣服的女人,西陌的女人穿衣打扮反倒有一些類似北朔的男子,阮千千這身裙子倒是特別了些。於是面來的時候,她把臉往碗裡一埋,偷偷聽隔壁那桌人說話。
“那當然,國師效命西陌已有三十餘年,老皇帝對國師也是極其倚重。新皇將將登基,皇位不穩,自然要去拜訪國師的。”
“新皇將將登基是沒錯,但皇位不穩何來其言,吾皇的幾個姊妹,都忠心耿耿且從未有什麼野心。”
“皇家之事,誰能說清。其實我倒覺得,皇女們不足爲慮,反倒是國師大人,聽說有撒豆成兵的本事,若國師大人肖想江山……”這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十分明確。
有一個聲音插話進來——
“國師大人不是男子嗎?西陌一直是女人當道,哪有男子議政的份?”
“話是這麼說,可這位國師有傾城傾國之貌,本事又十分高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難說啊。誒,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一個人在外。”西陌女人看見插話的人穿着男子的衣裙,加上對方又長得脣紅齒白的,有幾分可愛的姿色。不由伸手想要在他臉上揩一把油。
阮千千迅速往後一躲,扭扭捏捏道,“我在此處等人,只那娘子半天不來,讓我好等。”
“那便跟着我走啊,我祖上爲西陌爲丞,現在官居侍郎之位,包準小公子吃穿享用不盡。”
“唉……”阮千千眼眶一紅,嘆一口氣,“怎生不讓我早些遇到您,家中娘子分外彪悍,若知道我與姑娘這事,怕會大發雷霆。”說着撩起一截袖子,藕白的一段手臂上,有一塊明顯的擦痕。
那女人會錯意,以爲面前的漂亮“公子”家中有悍妻,不欲惹事,訕訕地說,“那公子慢慢等。”
阮千千泫然欲泣,把戲份演足了,直到那女人完全不理她,繼續和一桌朋友們高談闊論,方纔大口吃起陽春麪。
一碗麪吃得大汗淋漓滿面通紅。
既然國師大人這麼厲害,端木朝華肯定是不肯嫁給朝顏做皇夫的,當日在比試場上就已經很明確了。
端木朝華吐出“我不願意”四字的場景分明還在眼前,他斷不會同意嫁人的,那麼,朝顏去拜訪這位國師說不定根本不是爲了什麼國事,而是爲了家事!
主意已定,阮千千早已忘記林少庭說的要她安分等着。
她什麼時候安分過!
這天晚上春風微暖,林少庭把西陌皇宮翻了個遍,順帶還參觀了幾個嬌滴滴的男子,也許是女皇的“侍妾”?一個個文質雅然的男子竟然在宮中撫琴的撫琴,對弈的對弈,望月的望月,閨怨的閨怨。
倒着實讓他眼睛都大了。
西陌女皇朝顏他是見過的,鑾駕歸來之時天色已晚,不知什麼人不知死活地得罪了皇帝,朝顏回來之後,在寢宮裡發了一通脾氣,砸碎一地古董花瓶,還有個穿着青色長衫的男子,額頭被硯臺砸得鮮血直流地退出來。
對着月亮喟嘆一聲,之後面色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地離去。
林少庭當然不可能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待朝顏寢宮的燈滅了,才躡手躡腳摸進去,藉着月亮微薄的光在寢宮裡搜尋是否有端木朝華的身影。
半晌——
屋子裡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響聲,是林少庭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瓷片。他往朝顏躺的地方瞅了一眼,沒有動靜,應當沒有醒。
龍牀背後還有一個小隔間,如果可以藏人,也就只有那裡了,只不過要從龍牀前面走過,林少庭分外小心地繞過去,走過屏風,勾起遮掩的珠簾,隔間裡有一張牀,他的手在牀上一陣摸索。
涼的,空的。
端木朝華不在此處。
正擡步要退出去。
忽然間背後一片光亮起,連帶這個小隔間也燈火通明,門口站着一人,豁然是朝顏的一張怒容——
“你是何人?膽敢夜闖朕的寢宮,拖出去把他給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