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此篇,孫謙自信坍塌,道心破損。
孫琰也明白,不存在任何的黑幕。
這篇賦,絕對名副其實。
但一腔怒火,一下子便升了上來:“你小小年紀,一遇挫折便要退卻,還說什麼此生再也不寫賦了,一場科考就決定了你的人生嗎?幼稚,糊塗!”
可這樣一頓看似責罵實則是激勵的話語,沒能點燃孫謙心中一絲的鬥志。
低垂着頭,他依然處在強烈的挫敗中。
彷彿是遇到了一座被雲層環繞着的大山,雲端之上還有多高他不知曉,可這半山腰,他此生也無法企及。
孫恆察言觀色的走到孫謙身邊,拾起了那份範卷,雙手呈到了孫琰的手中。
孫司徒,親自來看讓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兒子,竟當場跪地投降的文章。
而僅僅是看了幾段,那怒火就完全的消匿。
有的,只是跟孫謙一樣的震驚。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
呢喃着此句,哪怕如何的先入爲主,將宋時安貶低的邪惡、混賬,可腦海中的畫面,依舊是不自覺的浮現。
哪怕是政治上的死敵,也不得不承認,洛水神女,真乃天人。
字裡行間,皆是美不勝收。
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一個二十歲出頭,正是‘自詡人間第一流’的少年,看到此篇也只能徹底絕望。
因爲他知道,餘下的人生,壽命縱使綿長至耄耋,也可能寫不出超越此篇的雄文。
那人生,還有何種意義?
“此子,真是妖孽。”
孫琰看完後,原諒了自己兒子的消極。
一旁的孫恆,也在看的時候,頻頻的點首。
自己這位弟弟確實是很優秀,孫氏衆多子弟之中,絕對是出類拔萃,一向是被認爲家族的繼承者,可是要去比擬宋時安,那還是差遠了。
“你先回房吧。”
孫琰知道孫謙現在難受,便說道。
“是,父親。”
孫謙對着孫司徒行了一禮後,便離開了這裡。
只剩下父子二人。
“謙弟如此消沉,是否會出問題?”孫恆問。
“若是旗鼓相當,小敗一陣,確實是會接受不了。但現在,他不會再去把心思放在文壇領袖上了。”孫琰倒並不擔心他的心理狀況,“原本讀書就是爲了入仕,就是要把官當好,何必本末倒置?”
當然,話雖如此,也不能強行嘴硬說這個狀元的意義不大。
狀元的意義,肯定比不上《洛神賦》的意義。
而這篇賦的意義就在於,天下學子都會以宋時安爲偶像,去追逐,去崇拜。
他會擁有無數擁躉。
身後的追逐者,都以能夠結交他爲榮。
這種影響力,幾乎等同於揚州孫氏了。
孫琰是當朝三公,門生故吏遍佈天下。
宋時安沒有這樣的底蘊,現在也能夠在全天下網羅‘黨羽’。
“那他豈不是勢不可擋了?”孫恆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恰恰相反。”孫琰想也不想的說道,“一個人的名望、才能大到這種程度了,讓他做權臣,皇帝能放心嗎?”
“可是等陛下收他,會不會太晚了?”
孫恆小聲道。
“誒,這點你說對了。”孫琰少有的肯定這位大兒子,“秋後算賬是會有的,但這個時候的他,依舊是皇帝最鋒利的劍。”
人狂必有天收,這是純粹的阿Q精神。
別人可以這樣說。
可作爲政敵,抱着這種窩囊想法,那就是奔着出局去了。
這跟壞人一定會得到制裁,他遲早會在八十歲的時候老死有什麼區別?
“擂臺還要繼續打,我們繼續走我們的路。”孫琰步履依舊堅定。
世家抱團,亦可立於不敗之地。
該如何掌控宋時安,那是皇帝的煩惱。
就在這時,孫瑾嫿端着茶點進來,假裝‘父慈女孝’的來打探情報了。
“瑾嫿,把這個給你兄長送去,他落下了。”孫琰瞥了桌上的範卷。
“是,父親。”
孫瑾嫿拿上便出去了。
在走了一會後,孫恆說道:“爹,小妹有點反骨。我還聽說,前些天她還想偷偷給宋時安送飯。”
“你以爲我不知道?”孫琰反問。
“爹…英明。”孫恆低下頭。
孫琰看向屋外,而後隨口對他叮囑道:“就當不知道。”
……
孫瑾嫿將茶點盤隨手的遞給了一個丫鬟後,便拿起那張範卷看了起來。
好像就是看了這個,兄長生悶氣的走掉了?
宋時安都寫了什麼,對他打擊這麼大呢?
“《洛神賦》……”
她將文章慢慢的看完了,不禁有些感動。
寫得太美好,太美妙了,哪怕有些詞晦澀難懂,但依舊能夠讓人浮現出具體的意象。
這是在寫一位與他有過交際的神女?
天下哪有什麼神女…他也不會遇到呀。
那就是,他心儀的女子。
能夠配得上他的心馳神往,作出這樣一篇會流傳千古文章的美人。
魄女。
………
狀元的遊街,那必定是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當然,鞭炮雖然沒有,可炸開的民意,倒是絡繹不絕。
“這就是和六殿下一起守住朔風的宋大人,不僅帶兵打仗行,科考更是雙科第一,我大虞的救星來了!”
“聽說已經有辭賦範捲了,我定要去購一份!”
“小宋大人從大理寺出來,又考了狀元,最害怕的就是姬淵,聽到了都要尿褲子吧!”
“是啊,只有宋時安能夠克姬淵,我們竟然還有人要針對他,那些人,是不是收了北齊的銀子,是賣國賊啊!”
境外勢力贊助都來了。
宋時安知道,現在自己是真的有些風頭太盛了。
尤其是踏在朝廷二品大員的背上馬,更是要把老魏頭氣得恨不得殺了他。
沒辦法,宋時安要收割人望,要有對政敵的殺氣,這樣才能去做接下來的事情。
至於說老魏頭真的忍不住要殺他怎麼辦?
現在他的確能殺,隨便殺。
說的是那種不計後果,非要除掉的殺。
但宋時安知道,他不會。
因爲當今大虞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都在,殺了自己只是解決次要矛盾。
想要救亡圖存,只能去解決主要矛盾。
這是真理。
宋時安,就要當那個解決主要矛盾的人。
那主要矛盾解決了,他怎麼辦?
很簡單。
再創造新的主要矛盾。
自古以來,欺凌君主的權臣多,還是被君主殺掉的權臣多?
哪怕算上開國一朝那些濫殺功臣的雄偉大帝,也一定是前者更多。
宋時安,絕不當白蓮花。
所謂權臣,那自然是權力的鼎盛。
說殺就殺,過家家酒呢?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突然的,一個紅色的繡花團朝着他砸了過來。
幸好,他一個閃避就躲開了。
城中也是一片鬨笑。
“這誰拋的繡球?”
“狀元也敢明晃晃的捉婿啊?”
“不過宋大人還真是未婚,他能看得上,說不定真的有機會呢……”
狀元的風采,沿着中軸天街,來回一趟後,便要回皇城了。
而自從開放皇城,讓百姓能夠允許去大理寺‘接人’後,很快的這個權限便關閉了。
皇城也就變成了普通民衆只可出,不得進。
不過皇城裡,也是有大幾萬的貴族及家僕的。
兩側圍觀的人,還是有不少。
“時安!是我們啊!”
“看這裡!”
淳厚和張驥兩個人就像是見到了金將軍一樣,熱情的招手。
怎麼沒看到眼淚呢?
不哭的話,可是再也沒有哭的機會了哦。
宋時安微笑的對他們握拳行禮。
一路上,都有熟人,或者是想要湊熱鬧的人。
但搞了這幾個時辰,他也真是累了。
只想快些回家。
終於,抵達宋府。
門口依舊是熱鬧非凡,上門祝賀的人接連不斷,但宋時安只注意到一個配着劍的少女站在角落,遊離於這喧鬧之外。
宋時安下馬,對着這些護衛自己的儀仗隊致謝後,便將他們遣散。
“時安,許久未見。”
“恭喜恭喜啊。”
“這下子,你是要一飛沖天了啊。”
宋時安一個個的行禮,客套,同時有些敷衍的略過。
終於,走到了心月的面前。
而她,還在裝逼。
很淡然的看着自己,沒有太大的反應:“出來了。”
真是的,這是什麼態度啊。
“中狀元了,恭喜啊。”她笑了。
宋時安當即就舒服了,也露出笑容:“就跟你說了,隨便考都能中吧。”
“厲害厲害。”
“那你在這裡是?”宋時安問。
“來恭喜你,順帶說一些事情。”心月道,“殿下也從宗人府出來了,我想,得安排你們先見一面。”
宋時安看了一旁,見沒有人不識趣的靠近後,便說道:“得早,在吳王見我之前,先見我。”
宣示主權這一塊。
“明白。”心月點頭,“那我就先回宮了。”
“這麼急?”宋時安問。
“沒急啊。”心月解釋道,“但我沒別的事。”
“說這話?都到了我家不進去一下?”宋時安帶着情緒道。
“可我吃過了。”
“也不是說來我家就只能吃飯啊。”
“那能做什麼?”
作爲皇子侍衛,心月在考慮做這件事情的理由。
“哪有什麼都需要意義?”
宋時安直接的就抓住了她的手,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被拽走:“走,跟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