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
在宋時安進府時,準備來祝賀的官員剛開口,便愕然定住。
衆人也一齊的看向了那個被牽着手帶到府裡的女孩。
在他們走遠後,纔開始竊竊私語。
“那這,還有來的必要嗎?”
本來就是想打着恭維祝賀的幌子,來試探一下,宋府君有沒有聯姻的打算。
畢竟這是從朔風歸來的大功臣,還是當朝狀元,肯定是香餑餑。
其實從考中解元開始,他的庶子身份就已經完全不成問題了。
現在,誰不想要一個這樣的賢婿?
作爲老丈人,跟着都能在官場起飛。
可這個女孩,是被牽着手帶進去的啊……
“此女容貌不凡,也配得上,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還配着劍呢,不像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啊。”
“好像是六殿下的人?”
“這樣啊……”
……
心月懵逼的被逮住,然後就堂而皇之的帶進屋了。
“嗯好。”但很快她也就接受了,並開口道,“我不跑。”
“不跑?”宋時安不解,於是放緩了腳步,“那就走吧。”
兩個人,手牽着手走了起來。
“宋時安。”
直到心月停下腳步,抿了抿嘴。
“哦。”宋時安這才反應過來,鬆開手,“我沒想那麼多,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
心月很難不想太多。
但這個行爲,她倒是沒有什麼牴觸。
畢竟宋時安被帶着手梏進盛安時,自己就牽着他了。
不過她那時的意思是:不會讓你一個人扛的。
“你家好大啊。”心月觀察着四周的環境,發現這裡真的是闊落大氣,“感覺比崔右丞的府邸還要好。”
“崔右丞家?我沒去過啊。”宋時安也沒有概念。
“他不是宋策外公嗎?”
“但不是我外公,沒什麼機會去。”宋時安說完後,又解釋道,“崔氏是老京城望族,在皇城地段更好,我家是槐郡的,雖然祖上當過九卿,但府邸是我父親這一代才建起的,所以寬敞闊氣一些。”
舉個例子那就是,老崔是二環京爺,住四合院的,宋氏就是新京城人,後落戶盛安,屬於是京都新貴。
“原來如此。”心月懂了。
然後,宋時安掩着手,在她耳畔小聲道:“以後都是我的。”
“……”
心月表情微妙的看向了他,不知道他說這個作甚,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
就在這時,被下人打小報告的宋靖暫且放下客人,從大堂而來。
而八卦心理拉滿的宋沁,因爲害怕自己一個人來會被罵,就拽上了宋策一起,尾隨在了宋靖的身後,來見這個被牽着手進來的女孩。
那就是六皇子殿下的侍衛?
宋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這個實權朝廷三品大員,見到一個女孩還有點緊張。
表情,直接就僵起來了。
不過看起來還是威嚴的。
“心月,這是我父親。”相當爽朗的,宋時安對心月介紹道。
“見過宋府君。”
心月相當莊重的,給他行了一禮。
男子禮?
一旁的宋沁注意到了這個華點。
而且她做出來,還真的一點都不違和。
要是自己這樣就會捱打。
當然,這和歧視女性沒有關係。
宋策他行女子禮也要捱打。
“嗯。”宋靖點首,頗爲正經。
“這是我妹妹,宋沁,這是我弟弟,宋策。”宋時安繼續的介紹,並補充道,“左邊的是弟弟。”
“這還需要你強調?”宋沁感受到了冒犯,直接吐槽。
“我弟弟比較俊美,我怕你分辨不出來。”宋時安解釋說。
“哈哈,他是有點……”宋沁也跟着嘲笑,但說完就反應過來,“不對,你說誰不俊美呢?”
“不得無禮,回房去。”宋靖直接橫了一眼,“策兒,你也是。”
“是。”
兩個人只能離開。
而心月也是罕見的對兩個孩子露出微笑:“你們好。”
原本還以爲她對誰都是冷麪一張,保持裝逼人設,沒想到還挺給面子。
“姐姐,那待會兒再見。”
宋沁走之前,還不忘跟她小小的‘約’一下。
在孩子們退下後,宋靖對心月說道:“你與時安在朔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尤其是烏壘刺殺王深。此次能退齊賊,也是多虧了你。”
“府君謬讚了,只是效鷹犬爪牙之力。”心月謙虛道,“能夠守住朔風,功全在六殿下,在令郎。”
“也是多謝你照顧犬子了。”宋靖實在是沒話說了,便客套道,“見了六殿下,請替我向他問好。”
“一定會的。”心月答覆。
“那父親,我就先帶心月去了啊。”宋時安欲要離去。
“……”見狀,宋靖半惱的問道,“不吃飯了?”
“待會兒吃。”
“沒禮貌,我在問客人呢。”
“府君,我已經吃過了。”心月說。
宋靖欲言又止:“那你們……”
“爹待會兒說,真的有事。淦叔,把飯送到我房間就行!”
宋時安說着,便抓着心月的胳膊離開,就像是帶高中女同學去自己房間玩一樣。
“是,時安少爺。”宋淦遵命迴應。
而目送他倆離去,宋靖感到相當不舒服:“現在風氣是變了嗎?能夠直接帶未婚配女子去自己的屋裡?”
“老爺。”宋淦小聲的說道,“小的感覺,少爺跟這位心月女子相處,好像並未把對方當做女子。”
“也是,誰家女子出門隨身配劍。誰家女子,跟着上戰場。誰家女子,隨手就把宗主殺了。”
宋靖用了排比來說服自己,可又產生了擔憂:“他不會要因此拖延婚事吧?”
……
“令郎~”
宋時安在房間後,忍不住的就模仿起來。
見他這幼稚的模樣,心月不想搭理,只是坐在他的牀上,看向書案前的宋時安,道:“你跟你弟弟有些像,但也不算很像。”
“啥意思?”宋時安說。
“長相什麼的像,但性格看起來完全不一樣。”心月說。
“他一直都這樣,非常老實的一個孩子。”
“沒有因爲是嫡子…”心月覺得這話有挑撥的意味,所以就沒再說。
“還真沒有,他跟宋沁都還好,倒沒有什麼太優越的,哪怕我沒解元之前,也沒有不尊敬的地方。”這也是宋時安願意在這個家待的原因。
他弟弟要是袁術性格,他看着都煩。
“這還真是挺好。”因爲是在這裡,心月也就口無遮攔了,“六殿下跟他的兄弟,就不這樣。”
“諸王先前也有輕視嗎?”宋時安好奇道。
“感覺是,他們眼中乾脆沒有六殿下這個人。”心月道。
皇室極致權力崇拜之下,畸形的等級觀念。
“現在不挺好的嗎,大家都愛他。”宋時安打趣道。
“這樣說,也算是吧。”
心月也淡淡的笑了笑。
現在看來,這三人團裡,好像只有宋時安擁有幸福的家庭。
所以,他纔是最不應該鋌而走險守朔風的人。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聲音:“時安。”
“我娘。”宋時安一下子聽出來,直接轉頭道,“娘,你進來吧。”
在他轉身的一瞬,心月身體突然緊繃的挺拔。
然後,下意識的撥弄了一下頭髮。
門,被打開。
江氏直接就將一旁丫鬟端着的餐接過,自己踏過門檻進來,爲宋時安送飯。不過,在看到兒子的那一刻,就開始泛起了淚花:“兒,你終於是回來了。”
“沒事沒事,好好的啊。”
宋時安笑着安慰,並把餐盤擱在桌上。
這時,心月也站起身,原本要行男子禮但覺得有些彆扭,於是只是老實開口道:“伯母。”
“這是心月姑娘吧?”江氏喜笑顏開的走過去,將手搭在她的手上,“聽說了你的事情,時安能回來,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啊。”
“您客氣了。”心月微笑。
“長得真俊啊……”打量着這位美女,她相當感興趣的問道,“今年多大了呀?”
“伯母,我十九歲了。”心月回答。
竟然是如此高齡的少女,江氏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太芥蒂:“那你一直跟着六殿下,是做什麼啊?”
“是護衛,再就是平時出宮幫殿下買買東西。”心月答道。
“跟殿下沒有別的關係嗎?”
江氏很謹慎的問道。
見其不解,心月回答道:“伯母你可以理解爲,我是六殿下的一個兵卒,殿下給我發餉,我也只有身爲士兵的職責。”
“哦,那我明白了。”
江氏放心的點了點頭,然後抓着她的手,溫柔的說道:“那等你嫁到宋府就不必舞刀弄劍了。”
“……”
當場,心月直接定住了。
在後面的宋時安此刻則是,熊貓人,端碗,愣住jpg。
而心月表面上做出笑容,眉頭則是侷促的皺着,朝着宋時安用眼神討伐。
“娘,人家想舞刀弄劍就舞刀弄劍唄。”
宋時安起身,用手壓在江氏的肩膀上,強行的將她推出去:“待會兒我去找你,我和心月還有公事哈。”
“我再跟心月姑娘……”
啪的一聲,門被關上。
宋時安回到了位上。
可心月,還是看向門外。
於是宋時安再次起身,前去把門打開,親自的將在門口的江氏,推出好幾十步後,才折返回來關上門,重新回到位上端起碗:“你要理解一下,在大虞,子女二十幾歲還沒婚配作爲母親的焦慮。”
“能夠理解。”
心月雖然嘴上這樣說,剛纔還是有些猝不及防。
“我娘都是出於好心,一些話你可以認真,一些話當玩笑聽就成。”宋時安道。
“玩笑的部分是?”
“剛纔不都說了嗎,舞刀弄劍這是你個人喜好。”
心月凝視着宋時安,沒有說話。
“不是,我就開個玩笑,你別這麼兇啊。”宋時安覺得自己也就是日常的撩了撩,也不算下頭男吧。
況且,這明顯就是幽默的表達。
“在朔風那個時候,你快死了,你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嗎?”心月突然問。
她這麼一說,宋時安想起來了。
心月疑惑自己爲什麼要活着,又要把自己置於死地,又要死處逢生,又對不可抗拒的死如此坦然。
“我說過,有空我們一起喝喝酒,聊聊人生。”宋時安說道,“那現在出去找家酒館?”
“勾欄聽曲就不必了。”心月看着他,認真的說道,“我想請教你,一些事情。”
因爲知道是很嚴肅的事情,所以宋時安正襟危坐了。
“你看得出來,我的殺心嗎?”心月詰問。
宋時安驚呆了:“我娘就開了個玩笑,你就要殺我……”
“不是你!”
心月有些激動,但很快平復:“我的意思是,你從我身上,看得出殺心嗎?”
宋時安注視着她,平和道:“你的眼睛,像是寒霜降了千年,沒有一點溫暖。”
“那就是看得出來?”
“不。”宋時安搖了搖頭,道,“心事太重,把什麼都掩蓋了,反倒是猜不出來你在想什麼。”
得到這個回答後,心月眼眉低垂,攥着拳頭,對自己都感覺到失望。
宋時安看出來了,她在爲自己忘了活着的意義,竟安於現狀而焦慮。
她那時情緒激動,就是因爲自己對於生命的態度。
她不明白宋時安活着的意義。
那麼,她活着肯定是有一個明確的意義。
“你想殺誰?”
宋時安問。
不用說了,是仇恨的意義。
而現在,她覺得自己忘了旅途的意義,沒幹正事。
心月慢慢擡起頭,眼眶中閃着光,咬牙切齒道:“他,是我這輩子都接近不了的大人物。”
緩緩的,宋時安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捧着她的臉,溫和道:“跟着我,你誰都有機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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